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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政殿中,皇帝穆桢看过雍州送来的奏折,对李思清笑道:“公主在雍州,抚定蛮族,又得十万人丁。”她叹了口气,道:“若是她三哥能有她一半的志向,朕也不至于如此难做。”
这说的乃是穆明珠的三哥周眈。
周眈比穆明珠年长四岁,自幼就是个安静的性子,长大后也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畏惧于政斗,反正是关起门来读书编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李思清心里清楚,虽然皇帝嘴上这么说,但如果周眈真有穆明珠这样的手腕魄力与野望,皇帝便该有另一种担忧了。
“新年新气象。”皇帝穆桢道:“眈儿也该成家了。”
皇帝亲出的,最后一个皇子,要什么人家的女儿才匹配?
“叫底下人准备着。”皇帝穆桢显然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过的,“凡三品以上官员,家中有适龄女儿的,都递上来。朕先看过。”
这是要给周眈选妻了。
“眈儿性子文静,倒是配个活泼些的好。”皇帝穆桢抬头想了一想,道:“朕记得杨太尉家中仿佛有个女儿,极开朗好动的。去岁还是前岁,朕还看她表演了一场马球。”她顿了顿,又道:“论起来,朕原本是要把乃棠留给眈儿的……”
一个是皇帝亲妹唯一的女儿,一个是皇帝的小儿子,亲上加亲,又彼此都能照拂到。
“然而如今是不成了……”皇帝穆桢轻轻一叹。
若是周瞻没有死,那么周眈只是一个无实权的皇子,与牛乃棠关起门来过日子,怎么都好说。可是随着周瞻之死,众臣的目光都落在了周眈身上,一团稚气的牛乃棠便不适合嫁给周眈了。
皇帝穆桢此时挑选女孩,不只看家世相貌,更是要选那等有主见、能扛事儿的,帮着周眈度过以后的风风雨雨。
“其实朕现在也不明白了,年轻人的事情。”皇帝穆桢想到给齐云和穆明珠的赐婚,看向李思清,问道:“你看三皇子喜欢什么样的?”
皇帝不知是从上一桩赐婚中学到了教训,还是对幼子的幸福多了一分在意,竟会主动探问周眈的喜好。
李思清笑道:“就是陛下方才那话,三皇子性子安静,要配个活泼些的皇子妃,才算和和美美。”她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若是配一个安静的皇子妃,将来两人一个屋子里读书消遣,也是神仙眷侣了。”
后一种搭配,意味着周眈彻底远离权力中心。
而这皇位终究需要一个储君,如果不是周眈,又会是谁?
皇帝穆桢顺着李思清的话一想,沉沉一叹,轻声道:“是啊,若是两个人关起门来读书,自得其乐,也是多少人求不得的好缘分。”
可是这样的好缘分,在帝王之家太脆弱了。
皇帝穆桢回过神来,换了个话题,笑道:“穆武不知怎么回事儿,自打去了雍州,一封信也不曾发来。可见男孩到了年纪,一放出去,便不记得家了。”说到最后,竟然有一点伤心之意。
李思清笑道:“大约是忙着帮公主做事吧。等几时雍州事定,陛下召见他们回来便是。”她提起穆武来,心中泛起阵阵厌恶,可是在皇帝面前一丝不露,仍是寻常模样。
“是啊,等到雍州事定……”皇帝穆桢抬眸,望向思政殿外渺远的天空,想到那日桂魄湖畔公主所说的计划,又岂是能一蹴而就的?
雍州襄阳城行宫中,穆明珠在书房查看各处写来的书信,十几封都是底下人汇报抚定蛮族的情况。
自从除夕夜,她在襄阳城外发动一场平蛮战役开始,此后南阳郡、新野、顺阳,分别由王长寿、秦无天、孟羽等人领兵,又有荆州都督邓玦巡查佐助,一两个月的时间内,雍州四郡的蛮族被尽数迁出,按照穆明珠拟定的方案,各有田地耕种。
现下抚定蛮族一事,已经到了收尾阶段。
充实的人口,日前也已经上报了朝廷。
现在王长寿、秦无天等人写来的信件,关于抚定蛮族实质性的正事儿都做的差不多了,大半内容都是穆明珠想知道的“小道消息”与写信人所看到的“客观事实”。
穆明珠先看了王长寿与孟羽的信,最后又看秦无天的信,看到半途,摇头感叹,道:“这邓无缺真是个人物。”
樱红坐在一旁抄录柳耀呈上来的账目,闻言笑道:“邓都督又做了什么?”
穆明珠思量着道:“王长寿与孟羽对他交口称赞,不算什么。秦无天点评人一向用词冷淡,但对邓无缺竟然也挑不出错处。”
况且按照秦无天的说法,从前她到上庸郡,军中那些将领可是没有一个人叫她认可的——那么多将领,或多或少都歧视她女子的身份。
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男人,显然没有尊重女性的意识。
如邓无缺这样的,非常罕见。
而秦无天并不是情绪为导向的人,如果邓玦只是态度好,也得不到她的夸奖。
这必然是邓玦行事,真有叫人敬服之处。
穆明珠原本用邓玦,一来是要摸清他主动投靠的用意,二来也是借着他在本地关系深厚、招揽一批中下层的世家儿郎。
如今三五个月的相处下来,穆明珠倒是真起了惜才之心。
来日大周与梁国之战,好的将领是不嫌多的。
哪怕这邓玦此前真有些夹杂不清的幕后关系,又或是并不真诚的用心,但只要今后能为她所用,又何必计较前事?
刚开春,柳树还未反绿,穆明珠定下行程,要往襄阳城外视察开垦出来的荒地。
虞岱等人也同行。
究竟按照虞岱的方法,整治过的土壤会有什么不一样;按照现行方法,开垦荒地的效果究竟如何,还是要实地去看一眼。
行程是公开的,林然领兵护卫,也知会了荆州都督邓玦。
邓玦还未离开穆明珠所在的行宫,临去视察荒地前一日,于偏殿中听闻了一则秘密的消息。
“咱们在英王府中的人传回来的消息,不会有错。”亲兵低声道:“他们准备好一阵子了,盯上了公主殿下这次出行的时机……”
邓玦神色冷静,静默不语。
亲兵觑着他的面色,轻声道:“要不要提醒公主殿下?这于都督,也是一桩大功。”又道:“都督若是担心暴露自身,不如私下见过公主殿下?”
邓玦终于开口,却是道:“这件事,一个字都不准对外泄露。”
“是。属下知道规矩。”
邓玦狭长的丹凤眼眯起,淡声道:“此事,我另有打算。”
次日是个难得的好天,虽然气温还没有完全回升,但是太阳很明亮,比平时要温暖一点。
穆明珠的车驾缓缓驶出行宫,一路出了襄阳城,往城外开垦出来的荒地而去。
虞岱等人各坐马车,跟随在后。
邓玦骑马在侧,与林然守卫在公主车驾的两侧。
穆明珠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向马上的邓玦,心道,这样一个有心劲、会来事又有能力的人,也就是还年轻,若是再过几年,不知会有怎样的成就。
说来也奇怪,这样一个妙人,怎么前世两国大战之时,仿佛不曾见过他的身影?
第152章
前世穆明珠生前对邓玦这个名字没有太深的印象,只隐约记得邓开有个儿子做了一州都督。而在她死后做幽灵的三年,也不曾留意过邓玦,说明他没有搅入后来的中枢纷争。
等到两国开战,大约像邓玦这样的聪明人,已经看出谢钧领导下的大周难敌梁国,所以便避政隐居去了吧。
穆明珠漫不经心想着,剥开一只新鲜微凉的橘子,捏了一瓣,却没有往自己口中送去,反倒送入她坐着的车凳之下。待到她收回手来时,指间那一瓣橘子已经不见踪影。
仿佛在那车凳幔帐之下,藏了什么猫猫狗狗的宠物一般。
静玉负责开垦的荒地,在襄阳城外野山群中。
穆明珠的车驾要抵达,需要经过两山之间,一道一线天似的通路。
两侧的山并不算很高,山顶也不过百多十米,通路可容两辆马车并排而行。
因这样的地形,贵人经过总是要多加注意的。
所以在两侧山顶,已经有提前赶到的扈从占据。
这批扈从,半数是皇帝拨下来的建业城兵卒;半数是雍州四郡本地的府兵。
在穆明珠之前,打着旗帜的士卒已经走到了通路的尽头,眼看就要走出这狭窄的两山间小径。
而载着穆明珠的马车路程过半,后面又跟着虞岱等人的马车,再后面才是剩下的大批扈从。
就在穆明珠的车驾被堵到半途之时,只听疾箭声如风,“嗖嗖”而下,从两侧山上直扑下来。
“保护公主!”林然大喝。
训练有素的扈从迅速集结,持盾牌向四面立起,将穆明珠所在的马车团团围住;随后虞岱等人的马车也得到了保护。
“殿下不要出来。”邓玦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
穆明珠透过车帘的缝隙望去,只见青年背抵在她马车一侧,长剑出鞘、乌沉如铁。
“这是埋伏。”邓玦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
此时箭雨声停歇,大约是敌人放过一轮箭之后,在安置下一轮。两轮之间没有人顶上来,可见这批刺客人数并不是很充足。
穆明珠掀开车帘的一角,往方才箭雨声来处望去,却见百米多高的山上,在离地面十余米高的岩壁上,藤蔓杂树之间,有长长一道平台,上面正排着一队几十名黑衣刺客,个个手持弓
箭。这样的地方,必然只有熟知这些野山地形的人才能埋伏下来。她的扈从提前检查安全,会按照固定的流程查看沿途的人家、山顶也是至关重要,可是这样沿着崖壁的小平台,外面的人来了,想要找到通往这些小平台的路都艰难,更不必说上去查看。
“原来如此。”穆明珠看清了敌人所在的方位,倒是解了心中一点疑惑,她轻声道:“刺客不在山顶,在崖壁间。”
她这句话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什么人听。
“弓
弩
手准备!”林然又大喝。
随行的弓
弩
手立时就位,拉弓引弦,向两侧崖壁间的刺客射去。
虽然刺客在高处,但距离并不是很远,完全在朝廷兵马的射程之内。
可是随着朝廷的箭雨飞上去,那些平台上的刺客只就地一趴,把脑袋缩回到平台之内,便叫朝廷的箭落了空。
低对高,就是这么吃亏。
与此同时,两侧山崖顶上的扈从,也开始冲着底下的刺客射箭。
然而山顶距离刺客所在的位置,有将近百米之远,足够刺客反应过来,退回山洞之中。
如此打了几个来回,两侧崖壁上的刺客固然奈何不得朝廷的人马,朝廷的人马却也无法对刺客造成有效的攻击。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邓玦在外低声道:“不如让一队士卒持盾牌抵挡,护送殿下先离开此处。”
林然也道:“邓都督护送殿下离开,末将留下来。”
穆明珠安坐马车之中,仔细听着两人的对话,还没有表态。
忽然之间,原本守在穆明珠马车之侧的两层持盾士卒接连倒了下去。
“有奸细!”一名倒下的士卒大叫。
林然定睛看去,却见挥刀向自己人的,正是他从长安镇带出来的兵!
那数名奸细先发得手,聚成一团,已经杀到穆明珠马车旁,为首之人长刀冲着马车挥落。
林然大惊,要翻身接刀,已经来不及。
穆明珠听到长刀破空之声,看似安坐马车之中,其实已于袖中握紧了匕首,浑身肌肉绷紧,随时准备就地一滚——哪怕她有杀手锏在车内,也仍旧做好了只相信自己的准备。
正在危急之时,原本背抵在马车一侧的邓玦长剑出手,与那斩落长刀一撞。
有邓玦长剑之力,那长刀落处偏了三寸,“咔啦”一道巨响,斩断了车辕,饶是前方训练有素的马匹,也受不住这等惊吓,不安地往前走动了两步。
马车失去了前方的支撑,车厢立时前倾,穆明珠伸出手去,牢牢抓住一侧车窗,才没有滑落出来。
那数名奸细既然敢于万千人之中出手,便是抱定了死志。
他们五个人聚作一团,显然有一种对外作战的方法,武器或长或短,刚好形成一种攻击力极强的阵容。
寻常手持盾牌与长
枪的扈从,根本不是这五人对手。
虽然潮水般的朝廷扈从正在涌上来,可是在他们赶到救援之前,这五人完全已经杀入了穆明珠所在的马车。
林然与邓玦拼死相护。
“哐”的一声巨响,穆明珠头顶的车盖已经给大刀削去。
“趴下!”林然一声大喝,纵身扑上前来,却给那奸细中一人的软鞭卷住腰身,借力将他甩往另一边去。
这五名奸细,显然不是普通的士卒,说个个是武林高手也不为过。
此时那五名奸细中,已经伤了两个,剩下三人最快的已经扑到了穆明珠卸去车盖的车厢旁,距离穆明珠只有一臂之遥。
最近的那人伸手向穆明珠抓来。
穆明珠终于动了,袖中手去,狠狠一剑扎下去,快准狠,将那人的手钉死在车厢板上,顿时鲜血四溢。
那人竟然没有痛呼,像是没有知觉的人一样,以完好的另一只手再度向穆明珠抓来。
穆明珠的灵活与迅速显然出乎他的意料。
她比那人的手快了一步,翻身从邓玦所在的一侧出了车厢。
剩下两名奸细紧紧追上来,邓玦右手持长剑挡住来人长刀,眼见另一名奸细双刀劈向穆明珠,脚步一转,便挡在了穆明珠身前,口中叫道:“殿下快走!我来拦住他们!”
穆明珠回身看向挺身相护的邓玦,目光却落在他左手的武器上。
寻常武人多半是长剑长刀,有的也用软鞭、双刀。
可是邓玦此时急切间出手,左手的武器却非常不同寻常,从他手心左右两侧弯出来两道银钩。
银钩在日光下熠熠闪光,在他手中一拖一滑,却架住了来人双刀,并反撩上去,在来人手臂划出两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那人吃痛,手中双刀“吭啷”一声掉在地上。
邓玦为了救她,反身来接这人双刀,另一侧身形却漏了大破绽给敌人,眼见要给那奸细在腰上戳个对穿。
忽然之间,从穆明珠方才所坐的车厢凳子垂下的纱幔中,飞出一个人影来,手持长剑,逼退了上前的奸细。
那人身形颀长,戴黑色面巾,只露出一双黑嗔嗔的眼睛。
他从车厢中飞出,似是有意落在了剩下三名奸细之中,一剑横扫,逼得三人都回身应对,立时便解了邓玦之危。
此时众扈从已经冲到了跟前,在林然的呼喊下,将穆明珠原本的马车团团围住,也就困住了那五名奸细。
那五名奸细见大势已去,忽然又聚作一团。
众人大惊,都防着他们要杀出来。
谁知那五名奸细却一个杀一个,接连倒了四个下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直到最后一人要抹脖子自刎,才给反应过来邓玦与黑面巾一同按住了。
邓玦抬眸看向头戴面巾的少年,若有所思。
那少年却低着头,似是怕给人看到,长剑还鞘,慢慢走回到穆明珠身后。
林然伏地请罪,道:“殿下……”
“回去再说。”穆明珠简短道。
她的目光落在邓玦身上。
邓玦苦笑道:“玦亦有罪。”
“邓都督,你可介意给我看看你的武器?”穆明珠盯着他问道。
邓玦微微一愣,伸手向腰间的长剑。
“不。”穆明珠又道:“我想看看你左手的武器。”
邓玦又是一愣,虽然不知穆明珠用意,还是从左手袖中把一对银钩露出来,低声道:“武器脏污,待玦清洗过后……”银钩上还沾着方才那人的血迹。
穆明珠前世做幽灵之时,因为要在天亮前赶回棺木中,所以并没有去过很远的地方。饶是如此,她也曾听闻,大梁有一位儒将,戴银色面具,一双武器,剑出如铁,所向无敌;银钩妩媚,勾人性命。
第153章
穆明珠并不在意那银钩上的血污,径直伸手取来,细细查看。
邓玦一番筹谋,舍身相救之后,期待的显然不是穆明珠现在这样的反应。他狭长凤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之色,很快便垂眸掩饰过去。
穆明珠将那一双银钩还给邓玦,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平静道:“此前不曾见过这等武器,一时有些好奇。”
从那车厢中的高手现身之后,邓玦便清楚,今日这场刺杀公主殿下早已拿到消息。
可是这公主殿下也当真沉得住气,以自己性命为饵,要诱敌人现出真身。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公主殿下拿到的消息详细真切到了什么地步?
邓玦心弦绷紧,下意识伸手接回银钩来,手指一推,便使之没入袖中。
这片刻之间,林然已经领众扈从拥了上来,后面与虞岱等人同车的萧渊也带亲兵赶过来。
“此处地势危险,不宜久留。”林然低声道:“殿下宜从速离去。至于末将等失职之处……”
穆明珠道:“捉活的。”她没有再多话,翻身上了跟车的快马,调转往襄阳城而去。
在她前后,萧渊、邓玦等领扈从保护。
而不离她左近的蒙面少年,正是齐云。
早在穆明珠确定要去巡视荒地之时,齐云便已经私下查探过沿途的路线。他带的人少,行动隐秘,做事又细心,关键是因为关系到穆明珠的安危,他自然是十二万分用心——连续几个晚上踏遍了沿途的荒山,也就发现了洞穴平台之处的秘密,那些倒伏的野草,绝非偶尔几个行人都能踏出。察觉背后的危险之后,齐云没有犹豫,立时便上报了穆明珠。
穆明珠很清楚自己来雍州这一趟是危机四伏的,不只是因为她杀了柳猛,也不只是因为她触怒了英王,还因为她的存在本身对于远在建业城中的某些人说就是一种威胁。谢钧当初意味不明的拉拢,皇帝曾警醒她的话,还有她在雍州真正的目的,不管是哪一样都在暗示着危险。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既然有了这个机会,穆明珠按兵不动,决意引出身边潜伏的各方人员。
而她果然成功了,山崖平台上的弓
弩
手与在她马车旁忽然暴起伤人的奸细,显然不是一拨人马。
行宫偏殿之中,侍从提了一桶又一桶滚烫的水来,水蒸气像融化的云一般,弥漫在整个侧间内。
樱红垂着眼睛,为公主殿下除去她染了血污的衣袍。
穆明珠肩膀没入温热泛着香气的水中,在柔和纯净的水中,得到一点舒缓。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遇刺时的一幕幕。
冲到车厢旁的刺客,林然的大喝声,还有抢到她身前来、以血肉之躯拦截刺客的邓玦。
前世她所看到的世界,只到她做幽灵三年之后,在两国即将到来的大决战之前,她已经为云游和尚的诵经声唤醒,回到曾经的身体中去。
可是凭借她最后一夜之所见,大周必将一败涂地。
哪怕谢钧辅佐周睿继位,又篡夺了皇位,看似风光无限、大权在握,却也终究并非最后的赢家。
他还是要输给梁国的。
那么真正的赢家又是谁?梁国的皇帝拓跋弘毅固然是毋庸置疑的赢家。
出身大周名将之家,却掩去姓名、投身敌国再为大将的邓玦,又从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似邓玦这样的身份,父亲乃是大周开国名将,自己又已经做到了一州都督,该是什么样的利益,才能叫他背叛故国、转投梁国呢?
房间内的水蒸气越来越多,空气变得闷热。
穆明珠淡声道:“开窗。”
侍女依言而行,长窗一开,料峭春风立时灌入房中。
穆明珠在那冷风中,骤然顿悟——大约并不是有更大的利益诱惑邓玦选择了叛国,而是他能成为荆州都督、本就是献祭了灵魂换来的。
换言之,邓玦早与梁国有所来往,远在他成为荆州都督之前。
那么又是何人在大周朝中运作,为邓玦换来了荆州都督一职呢?
穆明珠想到此处,忽然悚然一惊。如果去岁上庸郡之战,没有齐云等人浴血死守。一旦梁国铁骑拔掉上庸,与邓玦里应外合之下,便可在江北站稳脚跟,届时世家的西府军虽在,却也未必能击退梁人。
好险!
邓玦这个暗桩好毒。
穆明珠将自己来到荆州之后,与邓玦的每次来往细细想来,只从客观的事情上来讲,竟然丝毫看不出破绽。她一直警惕于邓玦,更多的是出于本能。若不是这次给她瞧见了那一对银钩,结合前世听闻的故事,认出了邓玦的身份,恐怕日后真会不知不觉中委邓玦以重任。
而邓玦挺身相救的行为……
穆明珠不相信在真实突发的状况下,邓玦会把她的性命放在他自己之前。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次的刺杀对于邓玦来说并不是“突发”的。
他早就清楚!
并且比起提醒她,他更愿意借助这次机会,以一次舍身护主的行为,彻底赢取她的信任。
既然他要赢取她的信任,何妨将计就计,看一看邓玦身后人的真面目?
蒸汽氤氲的房间里,水汽凝结在少女的睫毛根,在透过窗口洒落的阳光照耀下,仿佛一粒粒细小晶莹的泪珠,衬得主人那样纯洁天真。
可是当穆明珠轻轻睁开眼睛,随着她面上的神色生动起来,她便比世上任何人都更会骗人。
穆明珠沐浴过后出来时,外面萧渊、静玉等人都已经在等候。
静玉得知公主殿下在前来的路上遇刺,魂都惊飞了,忙赶来求见。
穆明珠不用听也知道他会说什么,只命萧渊先进来。
萧渊在事发地点多留了一会,此时入内先盯着穆明珠看了两眼,道:“你没事儿就好。”他在穆明珠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面上是很罕见的沉重之色,抬头看着穆明珠,张嘴欲语,却又叹了口气。
穆明珠看的好笑,道:“不是说我没事儿就好吗?怎么我人没事儿,你的嘴却有事了?”
萧渊无奈一笑,倒是放下了负担,直接道:“这事儿是我疏忽了。那从后面暴起伤人,冲到你马车旁的五名刺客,乃是当初我在长安镇招揽的游民。”
当时梁国南下,萧渊在扬州与穆明珠作别,领着林然奔赴前线长安镇,最初身边只有林然带着的三百多人马。后来他用穆明珠资助的金银,沿途招兵买马,到了长安镇之后又收留流民中的青壮。而这五名刺客,正是混在长安镇流民中加入了萧渊的队伍。
穆明珠听到这消息,却并没有很惊讶的样子。
因为她已经推测出邓玦与梁人之间的关系,那么这次的行刺,邓玦既然能够提前得知消息,行刺的人也多半会与梁国势力有所牵扯。
萧渊却是很懊丧,尽量沉着道:“我之前拉起来的这支队伍,要全部重新筛选一遍。清点完之前,也不会让他们再接近你的车驾了。”他顿了顿,犹疑道:“这批刺客却也奇怪,既然是奸细,怎么当初在上庸郡的时候没有冒出来?”
穆明珠道:“这也很好理解。要么是在上庸郡的时候,他们清楚几个人冒出来也没什么用处,所以继续隐藏下去等待更佳的时机。要么就是……”她顿了顿,眯起眼睛轻声道:“这批刺客的背后主使,与当初那吐谷浑雄不是一股势力……”
所以吐谷浑雄能不能拿下上庸郡,都不需要献出这五名刺客来相助。
梁国如今最大的两股势力,一为皇帝拓跋弘毅,另一则为赵太后。
萧渊若有所思,又道:“山崖平台上那批弓
弩
手也已经擒住了,还有十几个活口,倒是招认的很快。他们这批人都是从南阳郡来的,已经提前在襄阳住下大半个月了,一直是襄阳城中一个小校尉留他们住宿吃饭。现下林然已经带人去捉那校尉去了。”
穆明珠“唔”了一声。
萧渊抬眸看一眼穆明珠,又道:“雍州情况如此危险,我看你以后还是不要公开行程了。譬如今日的事情……”他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什么“你马车里藏了人?”他冲过去的时候,恰好看到那少年从车厢中杀出来,“你早知道今日会有人行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