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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账簿与信件,三七分开,七分是与扬州城本地的官员往来,剩下的三分则是与建业城中的高官往来。
穆明珠与齐云平分了来看,先看建业城相关的,再看扬州城本地的,直看到旭日东升、两人的眼睛都熬红了。
穆明珠合拢了与建业城高官来往的最后一本账簿,揉着发痛的眼窝,叹气道:“穆国公可真是贪……”她口中的穆国公,便是她的大舅舅,她母皇的长兄。
要知道皇帝穆桢乃是庶民出身,只是生得实
在美丽,一心要离开故土往高处走,在她十四岁那年离家前往建业城谋机会的时候,大约阖家的人都不看好,只有她的长兄凑钱雇了驴车,一路把她送到了建业城中,又想方设法把她送到了宫中为侍女。谁都没有想到穆桢的造化会这样大,十五岁偶遇世宗皇帝,从侍女成了妃嫔,为妃嫔几度起伏,在世宗皇帝龙归大海后,竟自己做了皇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因为从前长兄的帮扶,皇帝穆桢也有报恩的心,因此待长兄尤为亲厚,连番封赏,最后封为穆国公。
穆国公年轻时候对妹子的帮衬,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一个好的官员。他早年生活清贫,中年丧妻后,恰逢穆桢开始得势,于是渐渐在男女之事上把持不住、人也越来越贪婪。待到穆桢做了皇帝之后,他贵为穆国公,底下人送上来的财物美人,更是不计其数。这些事情皇帝穆桢也并非不知,只是就这么一个亲哥哥,又在当年她最难的时候鼎力相助过,况且穆国公年纪也大了,所以不闹得太过分,皇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从前在建业城中,穆明珠对于她这个大舅舅的作风也略有耳闻。
穆武虽然猥琐阴险,但是在这些脏乱的事情,比之穆国公还要弱上几分。
只是从前关于穆国公的事情都是耳闻,不像此刻一本本账簿清晰摆在眼前冲击力那么强。
穆明珠眯了眯眼睛,道:“若是抄了穆国公的家,朝廷怕是三年都不用动赋税了。”
齐云从账簿中抬起头来,看向穆明珠,道:“殿下要动穆家?”
穆明珠没有回答,问道:“都督以为如何?”
齐云抿唇沉吟,低声道:“很危险。”他的手压在账簿之上,不知是说动穆家很危险,还是说这些账簿代表的意义很危险。
穆明珠点头,道:“你知道吗?现下建业城中最不希望我回去的,就是账簿中有记录的人。”因为她占据了扬州城,那就意味着很可能她拿到了焦家的账簿,哪怕在这个刑不上大夫的时代,贪腐也只是夺官吃粥而已,但已经尝过了权力滋味的官
员们,谁又甘心因为几本账簿沦为普通人呢?只要让穆明珠回不了建业城,他们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她弹指叩击在扬州城内相关的账簿与书信上,道:“还有扬州城中也是一样的道理。昨日庆功宴上,那几家有功大族的子弟其实也是来探风向的。他们在本殿与鄂州、南徐州兵马对战的时候,选择了押注在本殿身上,固然是判断本殿能赢的缘故,但也是因为本殿要李庆重新做了刺史。”
李庆是因为贪污,被焦家拿住把柄,在关键时刻搞倒了。
她宽恕李庆,倒是给这些大族看到了“改过自新”的机会。
“那些大族子弟是想来探一探,过去的事情本殿是不是还会追究。”穆明珠说到这里,望着窗外已经彻底升起来的太阳,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她说起正事来,条理清晰、冷静严酷,可是困眼惺忪打呵欠的样子,却像是一只白日被吵醒的小猫。
齐云看在眼里,黑眸中漾起水光来,又在她看来时、不着痕迹挪开视线去。
“我下午邀了城中有头有脸的人来会面,该去睡一会儿了。”穆明珠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来松散筋骨。
见她起身,齐云忙也要起身。
穆明珠却在他起身之前,绕到他身后,俯身撑在他面前的书桌上,几乎是将他半拢在怀中,低头细看着他,道:“这回不生气了吧?”
隔着夏日轻薄的衣衫,齐云几乎能感觉到她身上的热度,一瞬间红透了脸,不知她这一问从何而起,大约因为一夜未睡,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只知傻傻坐着。
穆明珠轻轻一笑,又亲了亲他滚烫的耳尖,柔声道:“看来是不气了。”又抚了抚他的肩头,这才直起身来,道:“我去睡一会儿。你把账簿与信件都封回箱子中去,命人在书房外守着,谁都不许进来。”
齐云喉头微动,见说起正事,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起身低声道:“臣来守着。”
“那不行。”穆明珠笑着,抬手抚了抚他微红的眼尾,道:“这么漂亮的眼睛,若是熬坏了,本殿拿你问罪。”
齐云半垂了眼睛,任由公主殿下微凉的手指抚过眼尾,口唇半启,喑哑道:“臣……”可是只蹦出这一个字来,便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穆明珠也没有在意,困意上涌,便将后事交给他,自行回寝室歇息。
樱红正在寝室侧间等着,见她终于从书房回来,忙迎上去,嗔怪道:“殿下怎么熬了一夜?”便服侍她换衣梳洗睡下。
穆明珠夏日喜欢裸睡,躺倒感受着微凉绸缎的丝滑,半阖了眼睛,在入睡之前同樱红撒娇,喃喃道:“嗐,别提了……”
樱红轻声道:“怎么了?”
穆明珠叹了口气,齐都督漂亮是漂亮,就是太爱吃醋了,哄了一晚上才哄好。
她已是困得厉害,也无从对樱红解释,只是嘴角挂着一抹无奈的笑意睡熟了。
而果然如穆明珠所料,建业城中不只有为她谋求机会的萧负雪、李思清等人,也有对她的归来深怀不安、蓄意破坏的人。
譬如曾从焦家拿到大量财物的穆国公。
他清楚自己敛财一事,虽然皇帝有所耳闻,但皇帝并不清楚他敛财到了什么程度,因为皇帝不曾调查过他。大约在皇帝穆桢心中,她的长兄还是当初那个得了两只金元宝便喜得到处叫嚷“我家妹子诞下皇子了”的人,却不知道现在的他,已是富可敌国。
如果焦家的账簿落入穆明珠手中,如果穆明珠平安归来,如果穆明珠告知皇帝……
穆国公如此快意的日子便到头了。
他自信不会丢掉性命,但是对于尝过权力滋味的他来说,丢掉了权力,比丢掉了性命还要痛苦。
“陛下,俗话说‘惯子如杀子’。”皇宫幽静的花园中,穆国公陪在皇帝穆桢身边并肩走着,仿佛他们还是昔日在镇子里一同出去卖布的兄妹俩,他听起来苦口婆心,“这话底下的大臣是不敢跟陛下说的,只有哥哥我能跟陛下说这些体己话。从前废太子的事情,不就是明摆着的例子么?陛下,切不能心慈手软呐!她如今敢在扬州城动兵,若是这一次没有惩戒,那下一次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她在建业城中动兵,
也不是不可能的。”
皇帝穆桢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常服,眉心深蹙,道:“哥哥的心意,朕都明白。这话也的确是只有你敢同朕说……可是如今皇甫老将军病故,北境不平,大梁骑兵跃跃欲试,大周要稳才成。若照着哥哥的意思,怎么管教呢?朕一出手,大周又要再兴风雨。”
穆国公听明白了,皇帝并不是不想惩戒穆明珠,只是因为形势所逼,现在顾不上她。可是他不能坐以待毙,不能眼睁睁看着穆明珠拿着他的罪证回到建业城来。
“怎么管教……”穆国公眯起眼睛来,叹气道:“若是咱们还都是从前的庶民,管教儿女,自然是哪个不听话便揍哪一个,打到他服气了为止。如今自然不能用这样的法子了,可是直接要公主回建业来,也不妥当——叫外人看着,岂不是没了国法、没了家规?”他徐徐道:“不如择一苦寒之地,命公主前去,冷落上她几年,几时公主真知道错了,陛下便原谅她。若是公主不知悔改,那……”
皇帝穆桢眉头越皱越深,她听着穆国公的话,其实也在思量着穆明珠这个女儿。
坦白来说,从穆明珠出生开始,这十四年来加在一块,皇帝穆桢想到这个女儿的时候,还没有这一个月多。
她这一生,孕育了四个孩子,长子英年早逝,次子谋逆被废而死,只剩下三子与幼女。
长子是她第一个孩子,他成长的每一步,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记得那些因为触怒了世宗、而不能见到亲骨头的痛苦长夜。
次子是她亲自抚养的第一个孩子,小时候的事情记得清楚些,等到次子长大之后,她也做了皇帝,没那么多心力顾及他,谁知道便长歪了。
至于三子与幼女,她有时候甚至想不清楚,这两个孩子是怎么长大的。
尤其是穆明珠。
因为怀着这个女儿的时候,正是世宗驾崩、大周风雨飘摇的时候,她稳固住皇权、保命还来不及,更不必说抚养女儿。这个女儿从生下来第一天起,连她的一口奶都没有吃过。这孩子幼时又病病
歪歪的,穆桢当初孕中经历了许多波折,自己也觉得这个孩子养不成,大约是怕日后伤心,也是政务繁忙,便全都交给宫人去照料。
谁知道后来竟出落成一位妙龄少女,康健聪颖、野心勃勃、极会揣摩人的心思。
颇像是从前的她。
皇帝穆桢想到这里,眼底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望向翠色浓郁的花园,仿佛看到过往几十年的岁月。这个太过聪明的小女儿,当初要求离开建业、前往扬州的时候,究竟是真的为了与齐云解除婚约,还是早有预谋要在扬州动兵呢?
“陛下以为如何?”穆国公久不闻皇帝回应,眼底露出焦灼之色来。
皇帝穆桢回过神来,摇头理智道:“朕知道哥哥的心意,只是不能如此行事。”她因是对着长兄,便多解释了两句,道:“她在外面动了兵,正是自惊自疑之时。若是要管教她,朕便命大军再往了——只是如今大梁骑兵压境,不能再生波折。既然大周不能再生内乱,又何苦要她更加自疑?命她往苦寒处去,正所谓天高皇帝远,她真闹出事儿来,到时候大周内忧外患,如何收场?”
穆国公一噎。
皇帝穆桢便道:“朕知哥哥好意,只是国家大事,与寻常管教儿女不同。这些事情由朝中重臣参详,朕会看着办的。哥哥今日怎么有空入宫走动?近来右腿可还风寒疼痛?”
“是……”穆国公其实也畏惧这个做了皇帝多年的妹妹,怕再坚持下去给她看出端倪来,也明白她的意思——他虽然仗着皇帝哥哥的身份做了穆国公,但是在国家大事上是不配说话的。他垂下眼睛,掩住不甘怨怒之色,好似垂垂老矣一般,咳嗽一声,道:“前番用了陛下赐的药,腿疼好了许多。只是见了风就容易咳嗽……”
皇帝穆桢又陪他说了几句病情,前朝还有事便离开了。
穆国公独立站在僻静的花园中,半响“嘿”然一声,他妹子一个丫头做了皇帝,如今他外甥女一个丫头又要掀了他的老底。
扬州城中,穆明珠虽然不知道穆国公究竟给她上了什么眼药,但她知道账簿信
件上的人,一定会阻拦她回到建业城中。
她与齐云看了一夜账簿信件,上午稍微睡了一会儿,便自行醒来,问道:“几时了?人都来了吗?”
穆明珠坐起身来,虽然问着,但其实还没完全睁开眼睛。
她初睡醒的时候,总是会先迷糊一会儿。
樱红道:“城中各家老爷都应邀来了,在前面正厅等着。”又道:“萧郎君在前面同他们说话,齐都督刚来在外面等着殿下。”
穆明珠“唔”了一声,醒了醒神,想到等会儿要做的事情,便道:“先叫他进来,我跟他吩咐几件事。”
樱红笑道:“好。不过……”她捧了衣物来,垂眸笑道:“殿下还是先穿好衣衫。”
穆明珠顿了顿,反应过来——她是裸睡的。
第97章
穆明珠穿戴齐整,见齐云入内,先笑问道:“可歇过了?”
两人昨夜在书房中看了一晚上的账簿信件,至今日晨起才分开。
齐云垂下发涩的眼睛,道:“是。”其实他只是稍微阖了阖眼,便又去审问陈立了。
穆明珠不知内情,以为他也像自己睡了一场,便没有在意,吩咐道:“命人把书房那两口箱子抬到正厅前头去。”
齐云微微一愣,他知道正厅里此时坐满了人——扬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寻常州郡之内,大族总有数家,便如同大周境内,以谢、萧、卢、杨四家为第一等的世家一样,虽然谢家为首,但四家体量是差不多的。但扬州境内,因为焦家太过强横,挤占了底下世家豪族的扩张空间,所以是焦家一家独大、底下拖着七八个小豪族世家的局面。如今焦家一倒,扬州境内的豪族世家,一面惶惶不安于自己接下去的命运,一面却窃喜庆幸于焦家的崩塌。毕竟焦家倒下去了,它曾经占据的田地、商路与奴仆总要有人接手,几家分一分,恐怕都还吃不下。
只是在分尸体之前,他们还要解决一件事,那就是扬州城中这位公主殿下。
而他们并不清楚,这位公主殿下是何等态度——是把他们与焦家一体处置,还是松松手让他们过去……如果是前者,有了焦家的前车之鉴,他们说什么也要拼死一搏的,只能赢、不能输,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这一日,他们应邀前来,也有要探一探穆明珠态度的意思。
“是。”齐云虽不知穆明珠的用意,仍是低声应下来。
穆明珠又问道:“孟非白这两日在做什么?”
孟非白本是为了那鲜卑奴才来到扬州,又因为穆明珠动兵,而一直耽搁在城中。上次盘云山一战过后,孟非白带了那鲜卑奴即刻便走,却给鄂州与南徐州赶到的兵马拦了回来。这次他大约是学乖了,没有在战役胜利后的第一时间就离开,而是先看看四周动向
。
齐云听穆明珠问起孟非白,眉棱骨微微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如常道:“孟郎君这两日住在东院,清晨即起,日落即歇。白日或燃香打坐、或品茗观花,偶有家中几处商路的管事前来汇报,孟都督也一日两次入东院汇报。孟郎君不曾外出,也没有去见那鲜卑奴。”
穆明珠一面听着一面思量,勾起唇角,一笑道:“他这次倒是不着急走了。”语气中有几分淡淡的得意,没有恶意,只是调侃。
齐云眸色一深,控制着自己,让目光不露异样地从她面上掠过,最终落在她金色的裙裾上,轻声道:“殿下想留他?”
“想啊。”穆明珠随口道,一个给她出资五十万两黄金的巨贾,她当然想长久留在自己阵营中,“不过成事也不在一时,此时要留住他也难……”她陷入了思考中,回过神来见齐云还在,便道:“你去做事吧。”
穆明珠转向樱红,问道:“咱们带出来的东西,跟焦府所得的东西里面,可有上好的萧?”
齐云听到这一句,原本退往门外的脚步一顿,却不能强行留下来,只放缓了脚步慢慢走,隔窗听着里面的对话。
樱红亲自经手了焦府老宅财物的清点,先笑道:“咱们带出来的没有,焦府倒是有不少,各色乐器都有,玉的金的玛瑙的……殿下怎么想起用萧来了?”
穆明珠笑道:“不是本殿用,是想着拿来送人。”
“送人?殿下要送给何人?”樱红自然问道,因为既然要她来参详,那么知道收礼物的人是谁、与穆明珠是什么关系,才好提出建议。
穆明珠笑道:“给孟非白。他年少巨富,自然是什么都不缺。当初盘云山一战,他那一曲箫音倒是不俗。”虽是他随意之举,也算是助了她一臂之力。
樱红也笑道:“既然是给孟郎君,似乎还是以玉箫为宜。焦家秘库中有一支汉代的箫,青白玉的,雅致又贵重。殿下觉得如何?”
“不错,就这一支箫。”穆明珠没怎么费心思,便定了下来。
窗外一道无人在意的暗影一晃而过,
正是齐云离开的身影。
焦府老宅,现在已经改作了扬州城内的公主府。
正厅内坐着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在穆明珠这位正主到来之前,由萧渊在次位坐了、与众人闲扯。
在萧渊虽然是闲扯,但对于在座众人来说,每一句话都可能透露了公主殿下的态度。
“来了!”萧渊其实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只是从小在相府中养出来的待人接物,哪怕他内心已觉百无聊赖,旁人从他面上是看不出丝毫端倪来的。
此时一见了门外穆明珠的身影,萧渊第一个站起身来,看起来是热切、实则是解脱了,抢到门边来,笑道:“殿下总算是来了!”
穆明珠只看他一眼,便知他在这百无聊赖的场合里待够了,却是一笑低声道:“你不许溜。”
萧渊无可奈何,口中道:“我几时说要溜了?”一面说着,一面跟在穆明珠身后又走上前来。
厅内众人一见了穆明珠,也是纷纷起身相迎。
穆明珠在主位坐定,环顾一周,淡笑道:“都坐吧。”也不多废话,一指门外那两口包金木箱,道:“诸位可知道那是什么?”
众人心中有所猜想,但都不敢说出口,纷纷摇头。
穆明珠慢悠悠道:“这是比焦府所有财宝都贵重的东西。”
焦道成这些年来,把所有往来的利益关系,都记在了这两口木箱的账簿与信件中。扬州城内外与他联通的豪族世家,凡是需要输送银钱的事情,没有一条是能光天化日之下摆出来给众人看的。可以说这两口大木箱里的账簿与信件,就是这十几年来,扬州城内外与焦道成来往之人的罪状史,足以把这些人全都送到天牢之中。
随着穆明珠话音一落,众人都面如死灰。
他们其实心里隐约有所猜测,便是寻常人家,红白喜事往来还都有专门的账簿记着,更何况是焦道成这样的人家?因为他们自己家中也都有一本账,所以清楚焦府中必然也有。只是在穆明珠明白说出来之前,众人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或者是焦道成死前已经烧毁了罪证,又或者是罪证藏在极为隐蔽的地方不为外人
所知。
但是现在两口大木箱就摆在正厅门前,公主殿下的话明白无误,在座众人再不能自欺欺人。
“这……”有人轻声开口,望向方才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萧渊,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现在公主殿下既然摊开了这一切,又要如何收场呢?
穆明珠示意樱红上前,淡声道:“其实本殿心中清楚,扬州城中只有焦道成一个毒瘤,在座诸君从前迫于他的淫、威,不得不与他敷衍。谁知道他就手留下来的记录,成了诸君的罪证。如今本殿在这里,就是给诸君做个证人,这一切都是焦道成一手造就,与在做诸君并无半点关系。并且因为焦道成荼毒扬州城数年,最终一役又使得百姓流离失所、经历战乱之苦,在座诸君都是慈悲心肠,如何能坐视不理?倒是也不用诸君出人……”她微微一笑,看起来真是个良善模样,“本殿听说诸君愿意捐些财物出来,弥补扬州百姓的损失,是真的吗?”她看向萧渊。
萧渊立时便明白了,笑道:“千真万确。殿下过来之前,几位老爷正说到这里呢……”
樱红已经捧着认捐书,要在座诸人往上面填数目。
穆明珠看着在座众人愕然的模样,又道:“诸君都是豪富之家,可不要坠了自己的名声。”
在座个个都是人精,看一眼安坐上首的公主殿下,再看一眼门外两口装满罪证的木箱,最后看到眼前的认捐书,还有什么不明白?
公主殿下这是要他们破财免灾,以认捐的财物,来换回罪证去。
年岁最高的一位老爷,先在认捐书上写了数目。
樱红转而呈给穆明珠过目。
穆明珠淡淡瞥了一眼,道:“这个数目,是打发叫花子吗?”便命去开那两口木箱。
齐云守在厅外烈日下的木箱旁,得令便弯腰去开木箱。
“殿下、殿下……”那白胡子老爷急得脸上冒汗,忙道:“草民年纪大了,糊涂,方才仿佛是少写了一位数……”
“少写了只一位数吗?”穆明珠淡淡反问。
那白胡子老爷不敢吱声,咬牙在那认捐书上又添了几笔,写完搁了笔,
望着虚空两眼发直,整个人都像是被掏空了。
有这位老爷子带头,满厅豪族都纷纷认捐。
最终认捐书上,汇成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数目。
穆明珠最后看了一眼,淡淡一笑,道:“既然诸君诚心诚意捐资,本殿却之不恭,只好收下。就在今晚,只要你们写上的数目送到了府中来,人便可以回去了。”
众人擦着冷汗应声,目光却都忍不住飘向厅外的木箱。
穆明珠起身,道:“本殿是个敞亮人,不至于出尔反尔。”她快步走到厅门前,命齐云打开那两口木箱,亲自接了侍从手中的火把,倒转向木箱中的账簿与信件,回首看向厅内踮脚看来的众人,道:“陈年旧账,一笔勾销,此后谁都不许再提。”竟果真将焦道成十几年来写下的罪状书,付之一炬。
大火熊熊而起,两口大木箱像是大地上长出来的两只喷火的眼睛。
穆明珠站在旁边,感受着头顶的烈日与身边的烈火,在滚滚的热浪中,却觉得整个人从未如此清醒过。
这是她眼下能做出的最好处理方式。
真要按着焦家的账簿去一个个查问罪名,是会立时大乱的。不只是扬州城内,就是与焦家有关联的建业城中那些人,一旦知晓她手中有这样一份要命的罪证,都不会放心让她回到建业城中去的。而就算她把这两箱子罪证呈送给母皇,母皇现在也没有余力一个个查过去,最后还是要免除众人的不安与罪名。那么与其让母皇来“开恩”,倒是不如她来“开恩”。所以她要让众人安心,让他们知道他们的罪证已经化为飞烟。在此之上,能借机筹谋一点资金,就好比蛋糕上的樱桃,是意外之喜了。
今日她当着众人焚毁了罪证,消息不日就会传到建业城中,应该足够让那些人安心一阵子了……
齐云在距离穆明珠两步之遥的地方,深深凝望着她。
她那一双幽深冷静的眼睛,像是火里淬出的黑玛瑙,不会为任何外物所侵扰。
明明就在今晨的书房中,她还亲吻在他耳边说着甜蜜的话,可是此刻,他却
觉得离她那样遥远,仿佛隔着永远难以逾越的火焰,触碰不到她真实的内心。
众人认捐之后,都坐在正厅等着家中“拿钱赎人”。
穆明珠踏过燃为灰烬的“罪证”,缓缓离开正厅。
萧渊追出来,笑道:“明珠,你可真是生财有道!”他看到了认捐书上最后的数目。
穆明珠淡淡一笑,道:“这算什么财?”若是偏安一隅,做个富家翁是够了,但要图谋天下,却不过杯水车薪。
萧渊也只是调侃她一句,跟在她身边一起走了一程,道:“建业来的诏书,你打算怎么办?”
扬州城之战,穆明珠大获全胜的消息已经传入了建业城,而新的诏书已经送来。
与从前一味申饬穆明珠,要她离开扬州的诏书不同,在穆明珠大获全胜之后,诏书的口吻忽然也一变转为柔和,虽然仍旧是要她回建业,但是说扬州一应事项如故。
也就是说穆明珠怎么安排扬州城内的事务,朝廷都不打算插手了。
这种情况下,穆明珠如果还不回建业的话,难以想象皇帝会是怎样的态度了。
而穆明珠就算奉召回到建业之后,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也很难判断。
毕竟如今她在扬州城中,有兵有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