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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皎皎点点头:“我无碍,你现在门口候着,我进去很快就出来。既说是陪朱宝林,进入一时半刻也不打紧,尤其是盯好了太医和稳婆,不要让她们动什么手脚。”
鱼滢点头说着:“是,奴婢前两日已经问过柳太医宫中接生的流程了,她们想必也不敢在您眼皮子底下做手脚。”
交代完,苏皎皎便抬手用帕子捂住鼻子,走了进去。
床上的朱宝林满身是汗,面色苍白,锦被下的双腿大开,目光都有些涣散了。稳婆正在床边指点她如何呼吸,保存体力等待下一次用力。
苏皎皎唤了声:“朱宝林。”
床上的朱宝林见是珍贵嫔来了,悬在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喜极而泣,唤着:“是娘娘来了。”
她今日用过早膳后不久便开始阵痛,翠梅派人去叫了太医以后,先到的却是皇后。
皇后来时便带了几个稳婆和太医,径直将她送入了屋内待产,更是以各种理由支开了绘竹馆的与她亲近的宫人。
这不是来为她接生,是想要她的命,这满屋子的所有人,她一个都不信!
幸好,珍贵嫔赶到,她终于敢放下心,用尽全力将孩子生出来。
苏皎皎低声说着:“本宫既来了,便不会允许任何人在本宫眼皮子底下使什么下作手段坑害了你,你可以安心生孩子。但你也要知道,本宫不是无缘无故的帮你。皇后定然已经开始怀疑本宫和你是否有所勾连,你要做的,就是打消她的怀疑,帮本宫在皇后那边留下一个眼线。”
她贴在朱宝林的耳畔,似在耳语般:“可做得到?”
朱宝林哪还顾忌的了这些,她想要的,无非是身份地位和荣华富贵,能够风风光光地站到人前去。
眼下还有比平安生下孩子更要紧的事吗?!
朱宝林紧紧抓着手下的被单,虚弱道:“娘娘,妾再求您一件事,若您答应,妾必定为您效犬马之劳。”
苏皎皎眉眼平静,像是早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轻声开口道:“不论是男是女,本宫会帮你争取自己抚养,可你也要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跟在本宫身边,身边自会提点你,可若你敢生出异心,背叛于本宫,本宫会让你死的比现在难看一千倍。”
珍贵嫔语调很轻柔,甚至听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危害,却听得朱宝林浑身顿时如触电一般,惊骇地看向眼前这个眉眼柔弱清冷的女人,似乎从来都不曾认识过她。
她知道珍贵嫔聪慧,更知道她手腕多,若非如此,又怎么在如狼似虎的深宫里一步步高升,坐稳了今日的位置。
可她却没想过,平素看起来待谁都纯善温良,娇羞怯软的的珍贵嫔实际竟会是这样一个杀伐决断,爱憎分明的人。
她原本想着,珍贵嫔答应了自己又如何,到时候为不为她办事,还是由自己说了算,可在那一瞬间,朱宝林甚至生不出一丝不臣之心,就好像若她敢说一个不字,自己顷刻就会命丧当场。
浑身的剧痛几乎要将她撕裂,朱宝林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小心来像苏皎皎表忠心,颤着声音说着:“妾身不敢……妾身定会听从娘娘的话。”
苏皎皎满意地弯唇笑起来,从旁边递来一杯温水,送到她面前,柔声说:“你生子不易,体力消耗的快,喝些水润润吧。本宫就在旁边候着,你也可安心。”
她扶着朱宝林稍稍抬起来一些,喝下去多半杯温水:“若你的孩儿生出来,本宫定会送来厚礼。”
苏皎皎从旁边招呼过来稳婆,淡声说:“本宫奉陛下口谕,在产房内陪着朱宝林生产,你们要尽心尽力,不得有误。”
有娘娘在这,稳婆们就算再大胆,也不可能当着珍贵嫔的面动手,苏皎皎同鱼滢一起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对视了一眼。
鱼滢缓缓摇头,苏皎皎才算放了心。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苏皎皎便是个耐性极好的人,也等着额上沁出了汗珠。
屋子里不停传来朱宝林痛苦的□□,任谁听了都会心中揪紧,焦灼不已。
朱宝林这一胎生得不容易,从早膳后便阵痛,一直熬到了将要落日,才听到里头传来响亮的哭声。
那一声洪亮的哭声传来时,苏皎皎第一时间就走了进去,看向了稳婆怀中的皱巴巴的孩子。
方才明明还在朱宝林的肚子里,这会儿突然生出个小小的,还像个小老头一样的孩子,苏皎皎的心中也不禁生出些奇妙的感触来。
稳婆用小被子将小皇子抱住,高兴地说:“是个小皇子!”
苏皎皎点点头,说着:“待收拾完,快去向陛下报喜。”
说罢,她忙走向床边看床上的朱宝林,用帕子蘸去她额上的汗珠,温声说:“恭喜朱宝林,你生了个小皇子。”
朱宝林艰难地睁开眼,喃喃道:“多谢娘娘……”
苏皎皎点点头,眼中带着深意:“本宫是个最信守承诺的人,答应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希望朱宝林也是一样。”
“你好生休养,陛下今日定是给你抬位,本宫也会帮你稍稍提点两句的。”
说罢,苏皎皎便转身去盆中净手,离开了里屋。
她走到陛下身边去,眼中很快便蕴了激动的泪水,盈盈拜下去,说道:“臣妾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朱宝林平安生下了小皇子。”
“稳婆如今正在为小皇子清洁身子,很快就会抱出来给陛下看。”
宫中许久没有孩子出世,沈淮身为人父,自然也是欢喜的。
皇后立刻识时务地笑道:“三年了,宫中总算又多了新生儿,臣妾再次恭贺陛下。”
这样大的喜事,绘竹馆内所有人齐声向陛下请礼,喊道:“恭贺陛下喜得皇子——!”
苏皎皎起身坐到次座去,悄悄蘸去了眼角的泪水,说着:“朱宝林诞育皇子有功,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嘉奖朱宝林?臣妾记得大封六宫时,朱宝林便没有晋位,如今平安生下皇子,陛下可要好好犒劳。”
沈淮低声笑道:“这是自然。”
“皇子辈从南,大皇子叫沈南舟,那二皇子,朕便取名作沈南熹,这孩子日升而出,落日前降临,取光明灿烂之意。”
沈淮顿了顿,沉吟道:“至于朱宝林,生育皇子本不易,是大功一件,朕很是高兴。”
“朕记得她有孕之时,似乎是从八品充衣的位份,她诞下皇子,便晋为从五品贵人,赐封号为祥,与今日相得益彰。”
从八品充衣到从五品贵人,已经是天壤之别了,是真真的母凭子贵,陛下已经有心抬举,苏皎皎也不必再多言。
虽说生皇子是大喜,可若是太过,也会引起后宫诸人不满。
何况陛下又赐了封号,祥贵人也该满足了才是。
苏皎皎屈膝谢恩:“臣妾替祥贵人谢过陛下隆恩。”
宓贤妃淡淡看向皇后的脸色,眼底带着讥诮。
只是破了皇后的打算虽让她心里快活,可祥贵人生下皇子,到底还是勾起了她心里的伤心事。
当初,她也怀着陛下的孩子,已经好几个月,再多三个月,就能如同今日祥贵人的孩子一样呱呱坠地。
可她甚至没有来得及看上他一眼……
都是王淑妃这个贱人的错!
对面,苏皎皎柔柔笑着说:“祥贵人虽晋了位,但宫里规矩,只有一宫主位才可亲自抚养孩子。臣妾方才看祥贵人生子这般辛苦,二皇子在襁褓中小小的一团,实在让人心生怜爱,不忍心他这么小就母子分离,不知陛下意下如何,可愿意全了祥贵人爱子之心呢。”
第90章 胭脂膏
愉才人
沈淮尚未说话, 皇后便微微皱了眉。
她转头过去,神色很快便化为了温和,笑着说:“陛下若是肯怜惜祥贵人母子当然是好, 臣妾也为祥贵人和二皇子开心,毕竟这是三年来后宫生下的第一个孩子。”
“可是——陛下已经越级晋封了祥贵人两次, 这次更是越过才人、美人,抬到了贵人, 比萧美人位份还高,又赐下封号。若是再格外开恩, 让小皇子留在祥贵人身边抚养,臣妾也怕人多口杂, 反而不利于小皇子成长。”
宓贤妃冷笑了声:“宫里快四年了, 才新生一个皇子,陛下就算多宝贝些又如何?大皇子余毒未清,二皇子就是宫里最健全的孩子,祥贵人这么大的功劳, 若是不能亲自抚养孩子, 就算封的位份再高,也是凉了她的心。与其如此, 倒不如让祥贵人自己抚养孩子, 就算旁人再尽心,又有谁比得过生母呢?”
这最后一句话, 才是说到了沈淮的心坎里。
是啊, 旁人就算再细心, 可终究亲生母亲是无人能替的。
沈淮抬眼, 正看到苏皎皎莹润的双眸, 更让他心中温热。
“皇后说的有理, 可宓贤妃说的也同样有理。祥贵人立下大功,又是二皇子的生母,这天底下,怕是再没有比亲生母亲更温柔慈祥的人了。朕也不愿意看到南熹刚出生就和母亲分离,就让祥贵人自己抚养孩子吧,若是实在不当,再换人也不迟。”
陛下已经拍板,其余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嬷嬷抱着二皇子从里屋走出来,行礼道:“二皇子向陛下,皇后,诸位娘娘请安。”
沈淮眼中带着一丝笑,说着:“来,让朕看看。”
嬷嬷将孩子抱到陛下身前,襁褓里小小的孩子,正闭着眼睛睡得酣甜。
皱巴巴丑丑的一团,却温温软软的,在沈淮的怀里躺着。
他子嗣不多,这么几年头一个孩子,让他格外喜悦些。
只是可惜,若是珍贵嫔生下皇嗣,他恐怕要比现在还要高兴上数倍。
刚出生的孩子身子软,沈淮担心出什么岔子,便将嬷嬷抱了回去,挨个给皇后,宓贤妃和珍贵嫔,姝婕妤过目后,便让她送回到了祥贵人的身边。
沈淮又吩咐着蔡山:“让内侍省挑几个资历老成的乳娘过来,务必要稳妥,万无一失地照顾祥贵人,待二皇子足月,再让她家中母亲过来陪伴。”
蔡山躬身说着:“奴才遵旨,奴才替祥贵人,谢陛下隆恩。”
说罢,沈淮便说着:“明日就是上元节,二皇子的满月礼便同上元节一起过,待百天时,再好好的设宴操办。”
产房血腥,沈淮不能进里屋看望,便起身淡声说着:“太极殿堆了不少折子,朕改日来看祥贵人和二皇子。”
众人恭送陛下离开,苏皎皎才眉眼含笑,被鱼滢扶起来。
皇后纵目看下去,此时屋子里还剩下宓贤妃,珍贵嫔和姝婕妤,满屋妃嫔,竟无一人是自己的手下。
她当初春风得意,可终究是在珍贵嫔手里屡尝败绩,小看了苏皎皎是她的失误,可要不了多久,她这个皇后,始终是要站在后宫之巅。
皇后不打算多说,神色平静地将手搭在雨荷腕上,准备离开。
只在经过苏皎皎身边的时候,才淡淡说着:“珍贵嫔心地纯善,本宫当真是小看了。只是有的人能背叛一次,就有第二次。心思不纯的人用在手下,一旦出事,可是菩萨难渡。珍贵嫔如此聪慧,想必也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苏皎皎屈膝送人,笑道:“娘娘教诲的是,只是臣妾知道,就算是阿猫阿狗,也有绝境求生的意志。花花草草,亦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臣妾只求问心无愧,自然不怕覆水难收。”
皇后觑她一眼,挺直脊背走出了绘竹馆。
丢下一句:“好啊,本宫等着瞧。”
待皇后走了,苏皎皎才对宓贤妃行礼,低声说道:“多谢娘娘数次帮臣妾说话,臣妾感激不尽。”
在看清珍贵嫔的真面目后,又经历了那些事后,她和珍贵嫔早就不是当初简单的投奔关系了。
说是一党,更像是合作。
何况经历了年宴上以后,她早就对苏皎皎的头脑和智计全然信任,不过是共同利益罢了。
但苏皎皎如此懂事,在她面前还是如从前一样毕恭毕敬,她对苏皎皎的喜欢倒是又多了两分。
宓贤妃怔了下,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去,说着:“本宫当初就说了,你若是真心实意,本宫也会相助与你,说这些,反倒叫本宫头皮发麻。”
苏皎皎牵唇笑笑,说着:“那倒是臣妾的不是了。”
如今皇后式微,王淑妃沉寂,宫中一党独大。
是好事,却也是坏事。
何况,宓贤妃和王淑妃之间还有死仇,苏皎皎也需要和她商议后面的形势,劝宓贤妃不要轻举妄动。
她看了眼绘竹馆里头,说着:“祥贵人才正产完,也不宜打扰,不如臣妾请娘娘去瑶仙殿小坐一番,喝喝茶吧。”
宓贤妃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猜测她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随即便点头说着:“既然珍贵嫔邀请,本宫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了永安宫,无人发觉同心殿内,毓贵嫔正坐在站在大开的窗前,冷冷看向门的方向。
祥贵人生产后,宫里总算是过了段安生日子。
上元节后不久,皇后便称病不出,宫里所有事情都落在了宓贤妃一人头上。
这百日里,陛下宠幸最多的便是珍贵嫔,其次便是宓贤妃和毓贵嫔。
原本就略有小宠的兰贵仪等人也都有一两次侍寝,其中值得一提的是云宝林,三月中旬桃花夭夭的时候,树下一曲惊鸿舞复了宠,此后陛下也会隔上几日见上一回。
如今到了四月底,算起来也有一个多月了。
云宝林已经侍寝了三四次,前些日子又被陛下晋为了才人,赐封号为愉,可见陛下对她有几分喜欢。
除了不能和珍贵嫔的盛宠相较,也算是恩宠颇浓。
只是苏皎皎记得,愉才人原先是背叛宓贤妃跟了王淑妃的人,宓贤妃曾经杖责她,险些把愉才人打死,这样大的仇,愉才人定是不能善罢甘休的。
她倒是有些好奇,愉才人此次承宠,是王淑妃在背后推波助澜,还是当真是愉才人自己的能耐。
四月底,正值春季的下旬,不冷不热的天,最适宜出去走动。
安生了这三个多月,皇后称病,又免了晨昏定省。
苏皎皎的日子才真真是舒坦。
明日就是二皇子沈南熹百日礼的日子了,春日未过,百花仍然绚烂。
宓贤妃便向陛下请旨,将百花宴和二皇子的百日礼一起办。宓贤妃省事些,也能为后宫节省开销,对祥贵人来说更是件喜上加喜的事,陛下便欣然应允。
春日宴本就是一年一度的好日子,祥贵人自然也是满口应下。
祥贵人自打二皇子出生,便如同变了个人一般,整日围着孩子转,门都少出了,更是无心争宠。但陛下惦记二皇子,也时常去看望孩子,祥贵人无需争宠,便能常常见到陛下和封赏。
她母凭子贵,如今位份已经比萧美人还高,让不少人都艳羡不已,都盼望着自己也能怀上龙嗣。
若能同祥贵人一样有福气生下皇子,还发愁没有荣华富贵的日子过吗。
内侍省那头新送来了些胭脂水粉,都是将最好的先往宓贤妃的绛云殿和苏皎皎的瑶仙殿送。
苏皎皎正懒懒支额靠在贵妃榻上,身前内侍省的宫人恭谨万分。
为首的公公笑着说:“娘娘快来瞧瞧,都是各地新上供的好东西。陛下有旨意,凡事好的都先紧着您和贤妃娘娘,这春日里啊,花美味香,做出来的胭脂既好看又好闻。这最好的东西,才配得上娘娘沉鱼落雁的美貌。”
苏皎皎弯眸浅笑,说着:“陈公公素来最会说话,本宫自然也不会叫公公白辛苦一趟。春日天燥,鱼滢,请陈公公去偏殿喝杯茶吧。”
陈公公诶一声,命人的胭脂水粉好生搁在瑶仙殿的桌子上,才斟酌一番,笑着说:“娘娘美意,奴才多谢您恩典。”
“只是娘娘您不知道啊,刚刚奴才去绛云殿的时候,可是受了贤妃娘娘好一通冷落,似乎是因为愉才人越过贤妃娘娘,擅作主张向陛下央求迁宫的事。陛下事忙,叫愉才人去同贤妃娘娘商量,贤妃娘娘从前……您也是知道的,那自然是不能同意,还说……”
苏皎皎笑意未改,权当是听个笑话,掀眸看过去:“贤妃娘娘还说什么?”
陈公公说道:“还说陛下也赏了些新贡的胭脂给愉才人,叫内侍省懂事些,将去年的陈货送过去,这可是难为奴才了。”
“各地上贡的胭脂都是顶好的东西,分还不够呢,哪儿剩的下来呢。贤妃娘娘如今执掌六宫,又得陛下信任,可愉才人却也是小有恩宠,您说,这可不是为难奴才了。”
苏皎皎伸手漫不经心地拨弄一盒玫瑰色的胭脂膏,低眉浅笑:“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为难事,可凡事总得有个高低权衡,可是?”
“愉才人想迁宫,无非是因为从前刘庶人死在那,她嫌晦气,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胭脂好坏总归是次要的,愉才人貌美,又怎么会在乎胭脂是什么样子。反倒是陈公公,内侍省的差事本就不好做,若是得罪了愉才人,倒是还好,可要是得罪了贤妃娘娘,可还有好日子过吗?”
第91章 百日礼
陛下和愉才人一道来了。
宫里的人都聪明, 最明白的就是见风使舵。
如今宫里宓贤妃一党独大,珍贵嫔又最得宠,宫里大小事宜都得先问过宓贤妃才可做决断。
可宓贤妃性子急躁, 不够稳重,每每出了难题, 都会想到受宠却不生骄,待宫人都温和的珍贵嫔。
短短三个多月, 苏皎皎麾下收拢了不知多少人心为她所用。
其实苏皎皎心里清楚,锦上添花不算恩, 雪中送炭才是情,如陈公公一般追名逐利而来的人信不得, 却也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
他为难, 苏皎皎不过是给他下一剂定心针罢了,也教教他,谁才是宫里最要紧的人。
愉才人当初背叛了宓贤妃投奔王淑妃,没风光多久就在行宫被宓贤妃杖责打了个半死, 休养生息这些天, 才重新回到陛下的视线里,命途也称得上是多舛。
苏皎皎记得, 除夕年宴前, 她曾经在宫道上见过一回当初还是云良使的愉才人,当时的她神色淡然, 不卑不亢, 尤其是面色红润, 杏眼桃腮。
愉才人是良家子出身, 在宫里没有依靠, 没有助力。
宓贤妃当初打她打得可不轻, 但陛下也不曾向着她,反而是默许了宓贤妃的所作所为。
有陛下的态度在前头,不光是妃嫔无人问津,便是底下的宫人,也不会把她一个得罪了宓贤妃的人放在眼里。
她的伤是怎么好的,又是怎么恢复了元气。
背后若说没有人帮她,苏皎皎绝不会信。
陈公公走后,鱼霭端着一盏茶过来,嘻嘻笑着说:“娘娘喝杯茶吧。奴婢瞧着您近来在宫中颇有威望,在宓贤妃那受了委屈的,都来找您诉苦呢。”
她将杯盏轻轻放下,又往里头捏了朵干桃花,纳罕道:“方才听陈公公说,愉才人似乎是因为迁宫的事得罪了宓贤妃。可是好奇怪呢,愉才人三月复宠后,算是小有风头,奴婢也听说过愉才人。但向来总听人说是,愉才人良家子出身,能走到这一步靠的是能忍,这才有翻身的机会。虽说缀霞宫死活人,是叫人心里头害怕,可刘庶人死了三个多月了,如今才说要迁宫,总觉得太巧了些。”
鱼滢从里头拿着鸡毛掸子出来,笑着说:“愉才人才复宠,兴许是她从前位卑言轻,找不到机会说,如今觉得恩宠稳固了点,这才敢呢。”
“而且宫里人人都知道宓贤妃不喜欢愉才人,愉才人自己当然也知道,她不向陛下说,又怎么敢向宓贤妃说,恐怕她越是想迁宫,宓贤妃反而越叫她住在那。方才陈公公还说呢,贤妃娘娘发了好大的脾气,可见是对她更不满。”
苏皎皎举杯抿茶,淡笑着:“当初宓贤妃不喜欢愉才人,是因为宓贤妃胎动不稳的时候,愉才人还霸着陛下,惹了宓贤妃不喜。”
“可宓贤妃固然跋扈狠辣,却也不是十分记仇的人,尤其是如今,你们没发觉宓贤妃娘娘已经很少再因为争风吃醋的事而打骂宫妃了么?愉才人若是一开始便向宓贤妃好好求情,说不定宓贤妃不会如此生气。可愉才人畏惧宓贤妃,恐怕更讨厌宓贤妃,才会越过宓贤妃去求陛下,这回反倒是没能心愿得尝。”
主仆几人说话的功夫里,小松子从外头进来,行礼着:“娘娘,您前些日子叫奴才暗中调查愉才人,一直没什么进展,今日呐,可算是有了些收获。”
“人人都知道愉才人从前是王淑妃的手下,可愉才人这回能翻身,靠的却不是王淑妃。”
小松子抬头拱手,看向苏皎皎,说着:“是祥贵人。”
苏皎皎抬眼看小松子,黛眉微挑:“祥贵人?”
她略一思索,点点头说着:“愉才人被宓贤妃杖责后伤势严重,若是没有药好好将养着,绝不会恢复的这么好,不落一丝病根。尤其是如今面色红润,明显是比从前瞧着气色还要好些许多,这宫里除了祥贵人,还真不知道谁有这样的本事了。”
只是祥贵人和愉才人从前也没有听说过关系密切,这关系藏得倒是够深的。
祥贵人诞下二皇子得陛下常常眷顾,愉才人又善舞,近来得陛下欢心,若是她们两个配合,也算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愉才人和祥贵人这般,是祥贵人为了挣脱苏皎皎的控制,在为自己找一个更好的出路,还是为了当初她的交代?
祥贵人近日沉浸在孩子身上不常出门,是真的,还是为了掩饰她的小心思?
苏皎皎不喜欢做赔本的买卖。
她淡然抿茶,说着:“是春日宴,又是二皇子百日礼,宫里妃嫔都会去,陛下今日可去祥贵人那了吗?”
小松子在宫里认识的人多,如今又是以珍贵嫔的掌事太监的名头在外活动,手里的人脉颇广,也格外耳聪目明些。
他闻言,恭谨道:“太极殿今日事忙,陛下下朝后就不曾出过太极殿,想来也是没空去的。只是明日是百日礼,奴才估摸着,陛下如此喜欢二皇子,晚膳的时候怎么也得去上一趟。”
苏皎皎温声说着:“我在陛下面前同祥贵人姐妹情深,她孩子百日礼,我自然不能不去。明日事忙,恐怕没时间去送贺礼,不如今日赶巧,也去祥贵人的南薰殿看看二皇子。”
“鱼滢,你和鱼霭去库房挑几样厚礼带着,等收拾好,咱们即刻便动身去南薰殿。”
浓春佳景,晚霞如织。
这个时节,长安正是不冷不热的舒坦气候。
后宫处处繁花盛开,香气迷人。
内侍省有心,在南四宫的宫道上都摆满了各色鲜花,朵朵绮丽婀娜。苏皎皎特意吩咐了不坐步辇,想自己走走。
她忽而想起前些日子去南薰殿看望祥贵人时,祥贵人抱着孩子温柔的眼神。
柔和,坚定,慈爱。
世间至真至纯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还记得刚认识祥贵人的时候,她就知道祥贵人不是省油的灯。她总是一幅柔弱寡言的模样,又生的小家碧玉,虽算不上惊艳,但楚楚可怜之态,瞧着也别有小女子的韵味。
可如今一年的光景过去,祥贵人已经从柔弱的女子成为了二皇子的生母。眉眼间那种低微谨慎的神态消失不见,只剩下了为母则刚的坚韧。
为人母亲,当真有如此大的魅力吗。
苏皎皎未曾生育过,不知道诞育一个孩子是什么样的心情。可她自己也为人子女,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母亲走得早,就算她早慧,如今想起母亲的模样也已经记不清楚,只记得模糊的轮廓。
其余刻在心底的,便是她温柔的声音,悉心的呵护。
生下一个全新的生命,呵护他长大,究竟会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苏皎皎微微垂睫,攥紧了袖口。
她知道自己迟早会有这一天,但是此时想起来还是会觉得既矛盾又畏惧。
苏皎皎情不自禁摸上自己的肚子,如今自己才十六,未到十七生辰,还是顺其自然吧。
长乐宫装潢奢华美丽,祥贵人新迁居的南薰殿虽是偏殿,却也宽敞舒适,正适合带着二皇子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