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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台下的十二位选侍,他不疾不徐说道:“若跳的好,朕都有赏。”
选侍们眼睛闪过惊喜,同时向陛下谢恩。
悦耳悠扬的宫铃被敲响, 奏乐的宫人由缓到急, 奏起了庆隆舞。
庆隆舞本是每年除夕开场时的必要节目,从前都是教坊司那边准备, 选出跳的最好一批的舞姬进宫献舞, 今年被皇后改成了掖庭的选侍们,倒是另有一番看看头。
两仪殿内烧着地龙, 殿内暖和, 只穿着单衣也不会冷, 宴席上的妃嫔们也都是将披风脱了, 只穿着宫裙坐在位置上。
选侍们的舞衣是统一缝制, 朱砂红的薄绸舞衣, 在灯火通明的光下,薄绸泛着明亮的光,勾得佳人们腰肢细软,肤色胜雪。
这一支庆隆舞看得出是苦练已久,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正合鼓点上,舞跳得齐,自然赏心悦目。
单看过去,其中也有几个跳得格外好些。
蔡山细心地在沈淮腰间垫了只软枕,他仪态慵懒,看向殿内起舞的选侍们,神色松愉。
一舞罢,皇后满意笑笑,偏头看向身侧的陛下,说着:“陛下,选侍们的舞跳的如何?”
沈淮嗯了声,淡笑道:“舞姿妙曼,是很好。”
“待年宴结束,再行论功行赏。”
陛下这样的意思,难道是打算——
皇后有些惊讶,面上却不显露,只温和地笑着说:“是。”
庆隆舞后,教坊司的乐工们又上来演奏了两首。
见时候差不多了,皇后瞧了眼雨荷,雨荷才击掌,示意宫人上菜。
除夕年宴的菜式要比中秋和端午时的更为精致丰盛,从凉菜到热菜,汤品甜食,包括暖身的珐琅锅子,妃嫔们按着份例的不同,能享用的菜式也不相同。
除此以外,侍奉的宫人人数,吃穿用度,夏日供冰,冬日供碳等,都各有定数,这才这么多人削尖了脑袋往上爬。
宫里倒没那么多人是爱慕陛下要去争宠,毕竟一年到头也见不到陛下几面,争来抢去的无非是荣华富贵和权柄罢了。
苏皎皎还记得,他们才从避暑山庄回来的时候,她看着姝嫔坐上步辇从凯泽门出去的样子。
其实她很少会羡慕谁,也很少会觉得自己如今的生活让她不知足,虽然苏皎皎早就知道自己的野心和目标,但当时的她,的的确确对拥有自己的步辇有了些渴望。
像苏皎皎这样从小便日子过得不好的人,在宫里比比皆是,就算是为了改善生活,谁又能甘心在宫里出不了头呢。
人人都想争罢了。
正因如此,皇后今日的手段才不得不说有些高明。
她是中宫,后宫大小事务都是她说了算,宓贤妃虽有协理六宫之权,但想要做什么,到底还是得皇后点头。
宫中不得宠的妃嫔才是多数,她不过是顺水推舟去安排,便能得了所有人的爱戴和人情。
尤其是这些新选侍们,她们已经在掖庭等候传召等了大半年,心中早已绝望。可皇后却在逆境中拉了她们一把,就算只是个机会,也足够令她们这些年轻的女子感恩戴德。
届时一旦有人得宠,最先去的,一定是皇后的凤仪宫。
苏皎皎再得宠也不能一直霸着陛下,以陛下的薄情性子,就算是宠着苏皎皎,也会因为新鲜宠幸入眼的新人。
同理,宫里的这些恩宠平庸的妃嫔也是如此。
明日开始,皇后的威望和贤德之名只会与日俱增。
久而久之,就算皇后日后真的犯了什么小错,陛下也会念在她从前的功劳和贤德的名声而再三思衬,从轻处理。
宫人们为苏皎皎布菜完毕后退到殿后,身侧的姝嫔才悄悄凑过来说:“这才刚开始,皇后就已经推了教坊司的乐工和宫里未曾承宠的选侍们出来了,往后还不有多少伎俩等着呢。”
苏皎皎垂睫浅笑:“是啊,皇后是中宫之主,宫宴节目本就是她安排。只要能得了陛下喜欢,她怎么安排都不为过,再说宫宴本就是要出节目的,她是物尽其用,想得巧妙。”
她掀眸往殿中看过去,正瞧见皇后看着陛下笑,似乎在说些什么。
此时,两仪殿一侧走来一个捧着锦盒的太监来,停在了陛下跟前。
苏皎皎知道这是什么。
当初春日宴上,皇后也拿出过类似的东西,叫陛下抓阄,只是当初的苏皎皎故意将事情闹大,春日宴也因为姬良使中毒一事而中止。
这么好的惹陛下欢心的点子,想来皇后也不可能这样草草放过。
只是苏皎皎在猜测,这所谓的抓阄,皇后究竟是如何安排的。
她记得,当初皇后出这个点子的时候就曾经说过,若妃嫔们有意在年宴上献艺,便遣人往凤仪宫送信即可。
上面有名姓和要献艺的名儿,方便陛下打开纸条便能看到抽中了谁。
若是皇后亲自来抽,兴许还能控制抽到人的先后顺序,可若是陛下抽,皇后怎么保证陛下一定能抽到她想抬举的人?
还是说,皇后根本就不在意究竟是谁上台献艺,不管陛下抽到谁,都会念着她的人情?
两仪殿被布置的华丽而辉煌,明亮的烛光将大殿映照的恍若白天。
不知不觉间,耳边的喧嚷和热闹仿佛小了些。
苏皎皎若有所思地看向陛下和皇后的位置,只见陛下饶有趣味地将手伸进锦盒上面开的口里。
殿中所有人皆屏息凝神,等待着听第一个被陛下抽中的人究竟是谁。
第74章 剑掉了
萧才人指尖刺痛
只见陛下从里头摸出一张纸条来, 锦盒随即被宫人抱着退到身后去。
沈淮将纸条展开,就见上面写着。
妙御女长袖舞
长袖舞多在南方盛行,舞种优雅柔美, 跳舞之人的舞衣露细腰,赏心悦目。
但练习长袖舞的苦功夫, 从小就要勤学苦练,妙御女是平民之女, 良家子出身,会跳此舞已是不易。
沈淮隐约记得妙御女入宫前, 家中似乎是当地富商,若有财力, 难怪能培养她从小习舞。
朝政繁忙, 平时沈淮并不怎么有闲情逸致观舞赏乐。
难得今日是好日子,他也想瞧瞧宫中妃嫔拿得出手的技艺都是如何。
沈淮抬将手中的纸条递给蔡山:“就她吧。”
皇后侧身看了眼,当即笑道:“妙御女当真是好运气,就由你来做第一个吧。”
妙御女喜不自胜地起身盈盈行礼, 退到殿下去更换舞衣。
苏皎皎看了眼妙御女, 又悄悄瞟了眼陛下。只听身边的姝嫔压低了声音说着:“我记得妙御女是皇后的人,怎么就这么巧, 第一个就抽中了她!”
“不过我刚刚来得早, 在殿里瞧见了萧才人和妙御女因为衣裳起争执,萧才人何等心高气傲的人, 从来都是眼睛长到天上, 妙御女跟她撞了衣衫, 又越到她前头去跳舞给陛下看。若是妙御女跳得不好便算了, 若是跳的好, 得了陛下的赏识, 萧才人这样的人又岂能甘心呢。”
苏皎皎被姝嫔义正严词的语气逗笑,她弯唇笑着:“姐姐,萧才人和妙御女之间的事,我怎么觉得你这么来劲?”
她轻声道:“萧才人出身高贵,又素来有跋扈之名,我是嫔位,她都瞧不上我,何况是良家子出身的妙御女。今日妃嫔云集,你且等着,可有好戏要看呢。”
妙御女在偏殿内更衣完毕后,抱着琵琶走到了殿中,身姿婀娜,一双美目脉脉含情,柔声向陛下行礼:“妾献丑了。”
沈淮从身前的桌案上取了杯酒,好整以暇地看着妙御女,瞧她红润含羞的面色,目光延伸,挪到了苏皎皎身上。
乐声奏起,沈淮的视线从妙御女身上挪开,反而问着皇后:“珍嫔可有节目要献?”
皇后怔了瞬,随即目光微闪,语气里有些遗憾:“宫中想要献艺之人十之八九,却没有珍嫔。”
她佯作好心地替珍嫔解释:“兴许是珍嫔近来身子不适的缘故,陛下总有机会见着的。”
身子不适?
沈淮心底嗤笑一声,他方才明明看到珍嫔一边吃酒一边笑盈盈地同姝嫔谈笑,如何便是身子不适的样子了。
她之前说自己六艺不通,也不知是真的不通,还是假的不通。
若说是真的,可不管再怎么说,她都毕竟是苏府的嫡女——
沈淮眉头微皱,忽而想起晨起鱼滢送来的那件寝衣,当即便打消了珍嫔有欺君之疑的荒唐念头。
她那双手纤细嫩白,也不知是如何绣出这么不堪入目的寝衣的。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蔡山站在他身侧侍奉,瞧见这件寝衣的时候,足足怔了半晌才夸出一句,珍嫔小主的料子用得真用心。
沈淮便是有心为她辩解两句,也寻不出一句可说的,只能佯作不知地嗯了句,是不错。
可笑的是,给他绣寝衣,又有谁敢用次的料子不成?
虽然绣工不好不是珍嫔的错,可沈淮在一众宫人面前因为这件寝衣吃了哑巴亏,越想越觉得她如今被自己纵得有些无法无天。
若是别的妃嫔,谁又敢有这个熊心豹子胆,给他送有一丝丝瑕疵的物什?
方才瞧苏皎皎像是有些心虚,也不知她心中可有一丝愧疚。
他倒是要看看,苏皎皎打算何时来主动认错。
沈淮将视线从苏皎皎的身上挪开,再度落在了殿中起舞的妙御女身上。
她选的曲调柔婉欢欣,十分适宜除夕。
长袖纤腰,面上带笑,妙御女赤足踩在殿中的地毯上,甩袖起舞。
这支长袖舞妙御女跳的非常娴熟,举手投足之间颇有韵味,水袖飘逸如流云,尾声时,她再度抖袖,胭脂色的水袖中霎时又甩出两段彩色晕染的水袖,旋转起舞间,殿内如彩云倒泄。
长袖舞不算罕有,沈淮从前也见过多次。
一开始看的时候,只觉得妙御女虽跳的是不错,但却没有太多新意。乏味可陈,直到方才两段虹色水袖出来的时候,才徒增了些惊喜,给这支舞多了些点睛之笔的妙在里头。
皇后满意地笑了笑,她扭头身侧的陛下,在他眼中也见到抹惊喜,才温声说:“长袖舞本常见,最后那段却是第一回 见,也不知妙御女将水袖藏在了何处,当真是让臣妾惊喜。”
沈淮嗯声说着:“这巧思难得,是不错。”
一切都进展地很顺利,皇后的心也稍稍放了些许,她笑着说:“第一支舞就如此惊艳,臣妾便更好奇其他妹妹们的才艺了。”
她瞧了眼身后的侍从,抱着锦盒的太监立刻躬身上前,将锦盒上开的口直直对着陛下,好方便他一伸手就能拿到。
沈淮被刚才的彩云倒落惊艳到,当下又勾起了三分兴趣,从中再次捏出了一个。
他递给身侧的皇后,懒漫道:“瞧瞧是什么。”
帝后之间难得有这样话多和谐的时候,皇后展开纸条,顺势亲昵地凑过去些,笑道:“陛下瞧,萧才人的剑舞。”
沈淮将杯中酒仰头喝下,余光觑了一眼,嗯声道:“就她吧。”
萧才人出身萧氏,是世家大族。
她们萧氏多出将门,又听闻家风彪悍,萧才人的眉宇之间也是英气十足,同她的冷艳的容貌十分相配。
她会表演剑舞,沈淮倒不意外。
近日萧氏在边境立了不少的功劳,作为嘉奖,他也有意奖励萧才人以作平衡。
正好今日除夕,要打赏的人不在少数,便等着明日让内侍省拟好,逐次送旨意下去。
萧才人从人群中出来,一身华丽的宫裙颇为惹眼。
沈淮睨一眼,总觉得眼熟,再往后看换好衣裳回来的妙御女,这才发觉哪儿有问题。
妙御女和萧才人撞了衣裳,倒是巧了。
绯色热烈,妙御女虽柔媚,气质却不够出众,压不住这颜色。萧才人毕竟大家出身,天生的矜贵凌人,又模样冷艳,她更适合些。
他打量两眼,说着:“你们倒是都喜欢绯色。”
萧才人原本就有些不满刚好在妙御女之后出场,听到陛下又指出了她今日最厌恶的点,心情愈发的恼火。
谁知紧接着,又听到陛下开了口:“绯色太艳烈,萧才人更衬些。”
萧才人顿时得意了些,微不可查地挺直了腰板。
虽得了陛下夸赞,但一想到自己是同妙御女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做比较,心底还是有些膈应。
可在陛下面前,萧才人千般不愿也只能先忍住,她强忍着鄙夷向陛下请安,这才退下去更衣。
一侧坐着的妙御女原本得了陛下和皇后的夸赞心情甚好,谁知下一个便是萧才人,又被陛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不如萧才人,好心情持续了短短片刻便烟消云散,面上的笑意也僵在了脸上。
被这么多人看着,妙御女咬着下唇强忍不堪,只能讪讪地低下头。
她是良家子出身,在后宫妃嫔之间,永远都是最低层。
官家出身的女子看不起,陛下也不大放心上。
若无宠爱,不过就是个徒有虚名的妃嫔罢了,就连宫人们,也是见风使舵,捧高踩低。
可良家子又怎么了,采选既选了良家子入宫侍奉圣驾,便是合宫规合礼法,她又比那些女人差到了哪里?
她丁雪翎想改变这一切,想被人看得起!
一定要忍耐,等到比她站得高时,再狠狠地报复回去!
两人神色虽都在隐藏,但眼底的情绪却还是显露了出来,被苏皎皎尽数收入了眼底。
那厢有人不悦,苏皎皎这厢却笑了起来:“姐姐的嘴倒像是开了光,你方才说什么来着?眼下就如了你的意。”
姝嫔也笑起来,说着:“还笑话上我了,这出戏,你可别说你不想看。”
她看向殿中,低声道:“节目开始了这么久,只见皇后同陛下说话,倒一直不见宓贤妃开口。她一向娇纵跋扈,今日这么安静,实在是有些怪。我记得你从前对我说,萧才人似乎是宓贤妃的表妹,你说萧才人的剑舞,可是宓贤妃安排的?”
说起宓贤妃,苏皎皎也关注到了。
她想起前两日同宓贤妃的见面,垂下眉睫说着:“宓贤妃有别的目的,今日不宜太惹眼,若是不慎惹了陛下不悦,那就麻烦了。”
听到苏皎皎这么说,姝嫔微讶:“你前几日见过宓贤妃了?”
苏皎皎轻嗯了声,小声说着:“前两日陛下遣人去通知宓贤妃年后让殷夫人入宫的消息,是大监亲自去传的旨意,想来是大监特意提了我两句,叫宓贤妃猜出了这里头有我的助益。没过多久,宓贤妃就着人请我过去,闲谈几句,她对我的态度温和了许多,又说了些年宴上的事。”
她笑了声:“我从前只觉得宓贤妃娇纵跋扈,心机不深,十分好操控。那天见完才觉得,她倒不仅仅是我想象中那样。”
苏皎皎与宓贤妃的关系在佛堂祈福后便有了改善,更是经过林太医和墨灵的背叛后被绑在了一处。可从前虽是一党,但宓贤妃对她始终有些防备,还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可这回她用自己的生辰为引,送了宓贤妃殷夫人入宫探视的人情,才真的触动到了宓贤妃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说到底,宓贤妃今年也才十九岁,又从小娇生惯养,被殷氏奉为掌上明珠。
就算从小学习勾心斗角,可生活中处处都是围着她转的人,又能有多心狠手辣。
色厉内荏罢了。
萧才人从偏殿出来,飒爽清凉的绛紫舞衣,勾勒出她美好的曲线,一柄雪亮的长剑被她收在背后。
她生得不错,紫色衬得她肤色白皙,身段玲珑,颇为惹眼。
眉眼冷艳浓烈之人,更适合这样浓郁的颜色,沈淮忽而想起那日在梅林见到的萧才人,还是觉得今日更顺眼些。
向陛下请示后,萧才人才随着激昂的乐曲舞起剑来,刚柔并济的舞姿,倒是很像模像样。
舞剑所用的剑虽然都是未开刃的,但有不轻的重量,随着舞动的动作,发出破空的声响。
她动作逐渐大开大合,在殿内辗转腾挪时,看得人触目惊心,生怕她的手脱了力,那柄雪亮的长剑飞出去。
众人看得认真,萧才人不禁神色得意。
谁知正要挽一朵剑花时,手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入一般,痛得她下意识喊出了声,长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变故突生,一侧伴乐的宫人们的动作也戛然而止。
以剑起舞最忌讳的便是拿不稳剑掉在地上,这说明技艺不精,更是殿前失仪,断了陛下的好兴致。
沈淮的眉头微微一皱。
皇后眼尖,当下便敛了笑,不轻不重地斥了句:“除夕这样的好日子,萧才人便是这样给陛下献艺的不成?下去吧。”
她偏过头,缓了几分神色,看着不远处一直不曾开口的宓贤妃,尽显贤良地温声劝着:“本宫记得萧才人是宓贤妃的表妹,既是姐妹共同侍奉陛下,贤妃身为四妃之一,便更有教导好萧才人的职责了。怎么能这样让她这样懒怠,在除夕家宴,陛下面前闹出这样的笑话。”
说罢,皇后又替贤妃说着:“不过贤妃妹妹和萧才人还年轻,萧才人又是第一回 在陛下面前献艺,兴许有些紧张也是常理,陛下消消火。”
她适时见缝插针地劝道:“这一连看了几支舞,想必陛下也厌烦了,臣妾记得姬良使今日备了竖笛,不如听首曲儿静心吧?”
沈淮尚未开口,方才还在下方跪着求陛下宽恕的萧才人,忽而发现了什么,举起那柄剑喊着:“陛下,此剑有问题!”
流程被打断,皇后的眉头顿时蹙了起来。
第75章 曲终断
沈淮的灰暗过往
但此时陛下的目光已然被萧才人吸引了过去, 众目睽睽,皇后也不能放任萧才人不管。
只见萧才人举着那柄长剑高声唤道:“陛下,这柄剑有问题, 剑柄上被人卡了木刺,妾才会不慎刺伤手指。”
她十分委屈, 捧着被刺伤的手指说道:“妾定是被人陷害的,有人不想妾在陛下面前献艺, 怕您喜欢妾的剑舞!还望陛下为妾做主!”
好好的除夕家宴又出了问题,沈淮的好兴致十去有三, 但萧氏近来有功,且萧才人又是受害一方, 沈淮也不欲斥责。
皇后瞧着陛下的神色如此, 心道好事恐怕要被破坏,眼中不禁露出些不悦。
她看着跪在殿内的萧才人,只想尽快将此事翻篇,嗓音微沉, 开口说着:“宫中女子舞剑所用的剑, 为了更具美感,剑柄皆是镂空雕花, 又储存在木盒之中。若是日子久了, 难免有木屑落入。萧才人舞剑之前本该细细检查才是,如今却因为自己的疏忽, 便凭一根木刺断定有人要残害于你。”
“若你所言不是, 那便是在本宫和陛下面前攀咬妃嫔的罪名。”
皇后皱眉说着:“何况今日是除夕家宴, 大好的日子, 你可知道?”
未曾调查, 皇后便将矛头再次转而指向了萧才人, 明里暗里说是因为萧才人自己不够小心所致。
这是什么意思,其实已经足够明白了。
若是有眼力见的人,就该知道皇后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知道是时候见好就收,秋后算账,免得得罪了皇后。
可偏偏此时受难的人是萧才人。
她心高气傲,自恃出身萧氏,打心眼里不将许多人放在眼里,更是不能忍受自己在陛下面前白白吃个哑巴亏。
好端端的剑柄怎么就这么巧卡了根木刺,家宴又如何,难道就要她白白咽下这口气,在陛下面前丢脸不成!
再说了,妙御女是皇后的人,合宫皆知,定是妙御女谋害她,皇后帮她遮掩!
萧才人冷笑一声,当即便说着:“皇后娘娘查都不查,怎么就知道是妾自己不小心所致?妾今日要在宫宴上献艺,早在凌波殿的时候便开始紧张检查,连一丝头发都不敢乱,凌波殿的宫人上下皆知,又如何是妾自己不小心?妾素来知道娘娘公允,如今这次倒是奇了怪了!妾今日刚好和妙御女撞了衣衫,宫宴前又起了些口角,况且巧得很,妾的前一个正是妙御女,妾如何能不起疑?”
她不曾明说皇后包庇妙御女,却处处都在暗示皇后包庇妙御女。
在座位上的妙御女眼中闪过一丝冷笑,并不欲为自己辩解,反而淡定地起箸夹了片冬笋细嚼慢咽,恍若事不关己。
萧才人说的不无道理,沈淮闻言也觑了皇后一眼,觉得她方才似乎是有些着急盖棺定论,不像是皇后寻常作风。
他虽不耐,可今日却不可草草揭过,寒了萧氏的心。
沈淮皱眉说着:“来人,去审问偏殿的宫人,可有人动了手脚。”
皇后见状,顿时低下头说着:“臣妾思虑不周。”
她歉意地笑着:“今日宫宴是臣妾安排,生怕万一出了变故,惹陛下不悦。若是陛下不悦,就不会看臣妾精心准备的一番心意了,这才有些着急。”
说罢,又续而添句:“陛下英明,定能还萧才人一个清白。”
皇后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沈淮也没了不满,反而淡声宽慰了句:“皇后辛苦操持,朕又岂会匆忙立场,驳了皇后的面子。”
陛下放过此事,皇后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算是落了回去。她定定看着殿中的萧才人,想到她方才居然当众反驳自己,面上不显,心中却起了不满。
见陛下总算是愿意为自己主持公道,萧才人满意地退下去等待结果。
跳舞失利只是小事,很快,宴会便继续开始了。
沈淮记得方才皇后说姬良使备了竖笛,便没再抽签,顺口叫她来吹曲儿。
一曲罢,方才的插曲带来的不快才算是消了几分。
此时,两仪殿内的宫女上前送上新出的热菜,一份份整齐有序的摆盘,短暂的歇息间,沈淮恢复了些兴致,漫不经心地靠在垫子上,再度偏头觑了眼身后站着的宫人。
跟在陛下身后的奴才一个比一个机灵,立刻便懂了陛下什么意思,捧着锦盒上前,低头让陛下随意取用。
沈淮从中取出一张亲自打开,就看到上面写着敏婕妤绣工。
敏婕妤的绣工一直了得,从前他也收过不少敏婕妤送来的绣品和香囊,无一是凡品。
但她往常都是做好了成品送来,却不曾见过绣工是如何编排的出节目,倒是有些好奇。
蔡山见陛下没有再给皇后娘娘看的意思,当即便上前一步,笑着说:“恭喜敏婕妤主子,陛下抽中了您,您快下去准备吧。”
在下座的敏婕妤完全没想过陛下会在这个时候会抽中自己,下意识掀眸看向陛下,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欣喜。
皇后平静的看着敏婕妤起身谢恩,不动声色的喝了口茶,不为人知的暗处,却捏紧了指间的杯柄。
方才萧才人一事,陛下虽然未曾责怪于她,但两人之间也不可能再恢复之前那样亲近的模样了。
可笑她嫁给陛下多年,夫妻二人之间却不曾有过半点感情,就连想要多亲近一点,都要费尽心机,多么可笑和可悲。
若是从前,她定是要伤心许久,夜夜难以入睡,反复去想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又是为何不得陛下喜欢。
可如今这么几年过去,她早就习惯了,再也不会奢求什么可笑的夫妻恩爱。
也许陛下不喜欢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原因,她再怎么做也是徒劳,倒不如安安心心只拿着他给的权柄生活便是。
幸好她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以后一定还会有儿子。只要守着她的一双儿女,给女儿许一个好人家,再扶持皇儿登上皇位,她就是世间最尊贵幸福的女人。
夫妻情爱,没有也便罢了!
不多时,宫人将殿中布置好,放置上敏婕妤早就备好的绣架。
绣架刚摆上是倾斜状态,一副百花春景图,绣的精妙绝伦。百花上还有金龙盘旋,通体以金线绣成,在宫灯下闪着熠熠光泽,恍若要活了一般。
众人啧啧称奇,看着绣架上的那副绣品交耳赞叹。
敏婕妤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站在绣架说着:“启禀陛下,妾今日所献便是这副龙游百花图,请您看此处。”
她手指点上龙的眼睛,笑道:“古有画龙点睛,今日妾斗胆效仿,在殿中绣出龙之双目,再将完整的绣图献给陛下。”
沈淮挑眉看过去,果真看到龙眼上的位置空出了一块,一侧金线绣针已经备好,瞧着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嗯一声,矜贵地抬了下手指,说着:“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