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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刻便懂了,知趣地不再问,剩下的应是要被他们拿去转卖,送她一张都算是大方了。也难怪把纸放在外面,兴许是怕压坏了会折价。
“里面的东西没坏吗,方才一阵响。”薛鹂提醒了一句,让银灯帮他先拿着杂物,他好翻开箱子查看。
查看后他才松了口气,说道:“还好,都没坏。”
薛鹂扫了一眼,看到里面有几只眼熟的茶盏,她目光一顿,犹豫道:“这茶盏还好的,也是要扔了吗?”
家仆认不得薛鹂,还以为她是来府中寻人的什么贵女,说道:“是大公子的意思,前几日有个表姑娘用过了,这些不干净的便不能留在大公子那处……”
薛鹂听到这儿,脑子里突然像是有根弦被人狠狠拨动,嗡得一声闷响,让她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一股难以言说的羞耻和恼怒涌上来,让她面色不禁变得涨红。
家仆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收拾好东西后说道:“多谢娘子,在下先走了。”
薛鹂扯出一抹笑,说道:“好。”
等那家仆走远了,她还愣愣地站在原地。
银灯没听到家仆的话,也不知薛鹂怎么突然间脸色就变了。问道:“娘子怎么了?”
“没什么。”薛鹂很快平复下来,面上也没了异常。“还是不去找阿娘了,回去等着她吧,若扰了她的兴致又要被教训。”
羞愤过后,她又觉得心底涌上一股沮丧,像是潮水盖过了头顶,憋得她喘不过气。梁晏并不是花心好色的纨绔,如今他已有婚约,再想接近他是难上加难,而她如今寄人篱下,受
到冷眼是在所难免,可面对魏玠这样的羞辱,她还是会觉得气愤难堪。
马车上初相见,魏玠明面上温和有礼,扭头便扔了她用过的茶盏,好似她是什么碰不得的脏物,这样惹人嫌恶。当真是高高在上,目中无尘的魏氏大公子。
薛鹂心底好似烧了一团毒火,燎得她五脏六腑都痛痒不堪,让她急切地想要做点什么,好浇灭这团恶火,散了这口浊气。
魏蕴如此瞧不上她,她还偏要与她仰慕的魏玠纠缠不清,要让他被迫与她薛鹂列在一起被反复提及。届时她有的是法子走到梁晏眼中,魏玠不是清高大度吗?想必即便受了戏弄,
也不会与她一般计较。总归她不会被这些人用正眼瞧,何必还怕伤了什么和气。
未等到去听学的那一日,舅父与舅母便将薛鹂叫到了身前,嘱咐她和几位姐妹去春猎定要安分,莫要丢了魏氏的脸面。
薛鹂也没想到宫里春猎的大事会带上她。当今皇上喜好玩乐,每年春秋之时都要来一场盛大的围猎,洛阳的王公贵卿们也都会随行,女郎前去游玩多是为了婚事相看夫婿,鲜有跟
着男子们一同射猎的。
看来她的舅父的确待她不薄,竟想要让她借此去结交好友。
春猎一连好几日,魏蕴从前去过一次,马车颠簸得她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对这种无趣又吵闹的事已是避之不及,知晓薛鹂要去,反忘记了前几日羞辱过她的事,提醒道:“你出
去可是顶着魏氏的名头,莫要眼皮子浅,什么人都急着往上靠,尤其是司马氏和太尉府的纨绔,切记离他们这些混人远些。上一回他们在街上轻薄了一个都尉的妹妹,人家来说理,反
倒被打断了腿……”
薛鹂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对魏蕴道了谢,回到桃绮院,姚灵慧高兴地嘱咐她了好些话。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果不其然,魏玠也要同去。
猎场在郊外,为了不出差错派了重兵把守,在贵人们去之前便布置好了营帐。
浩浩荡荡的车马走了一整日,天色逐渐昏暗,他们才终于安顿下来。路不算平坦,也难怪魏蕴不愿前来,薛鹂下了马车都脸色发白。
魏玠被要求跟随在皇上左右,并不随他们一同,薛鹂没能看到他的马车,不过听侍者说,魏氏的营帐是挨在一处的。
皇上幼时便不聪慧,太尉与郡公推举他上了位,此后他便醉心玩乐,干出了不少荒唐事。上朝时衣冠不整,在龙椅上酣睡已不足为奇,甚至曾在朝堂上将一位劝诫的老臣打了一顿
。
多数人都将他当一个疯子看,不会轻易招惹他。皇上幼时与魏玠是好友,而魏玠从不耻笑他,是以他虽糊涂,却始终对魏玠以礼相待。
魏礼在营帐外吹着冷风,不一会儿便听到里面传来几声女人的惊呼,而后便是皇上放肆的大笑,很快魏玠便走了出来。
“兄长……”魏礼脸色古怪。“陛下可有为难你?”
“不曾。”魏玠冷着脸,显然是不想多说。
魏礼猜也能猜到,无奈道:“陛下总爱戏弄兄长。”
“走吧,时辰不早了。”
魏玠每日总是按时就寝按时起身,雷打不动地过了二十来年,春猎时亦不能例外。魏礼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次春猎,太后的面首也跟来了。函山王的夫人脾气火爆,若是他又
要出言挑衅函山王,必定要挨一顿好打……”
魏玠没什么反应,只是平静道:“魏礼,在外要慎言。”
魏礼只好叹了口气,不再说这件事,等走到近营帐的位置时,忽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什么人飞快地朝他们跑了过来。
跟在魏玠身后的晋青立刻将手放在了刀柄上,然而在看清来人后又忍不住顿了一下,眨眼之间,便看着那女子裙角飞扬,犹如一只振翅的蝴蝶般扑到了魏玠的怀里。
魏礼被惊得愣在了原地,而反观魏玠波澜不兴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裂痕。他浑身僵硬,眸中是压不下的惊愕,以至于第一时间忘了推开女子。
“大公子……救我”,女子抬起脸,周围火光映照出她脸上的泪痕,发丝被泪水打湿,一缕缕地黏在颊边,她眼眸湿润,火光在她眼中碎裂,随着泪水一同轻颤。她扶着魏玠的手
臂微微地发抖,因为惊恐而娇躯微颤,嗓音带着些吴地的温软。此刻像是怕被推开似的,将他的衣袖攥得更紧了些,用哭腔一声声地乞求。
“表哥……表哥救我……”
第6章
薛鹂的身上带着一股浅淡的甜香,像是一股甜酒的味道。
她仰起脸,泪水从脸颊滑到下颌,最后落在了魏玠不知所措的手上。眼泪分明是凉的,却又仿佛带了灼人的热度,烫得他瞳孔骤然一缩,紧接着他迅速而强硬地将紧攥他衣袖的手
扒了下去。隔着衣衫触到她的那一刻,魏玠感受到了她在发抖。
“魏玠?”
紧随薛鹂而到的几个人停住了脚步,为首的是太尉之子夏侯信,其余几人无不出身名门望族,仗着权势嚣张跋扈,在洛阳的风评一向不好。
薛鹂听到夏侯信的声音,身子立刻一颤,泪盈盈地去望魏玠,又没敢再去碰他,只能低低地唤了一声:“表哥……”
魏玠脸色沉着,到底没说出责怪的话,只是微微侧目看了眼晋青与晋炤。
两人顿时心虚地不敢去看他的表情,毕竟二人方才都没有在第一时间拦住薛鹂,且任由她抓了他好一会儿也没有去将人拉开。
魏礼也震惊着没说出话来,瞪大眼瞧着泪眼朦胧的薛鹂,又看了看夏侯信等人。
“还没做什么就急着跑,不是你先勾引我的吗?”夏侯信语气轻佻,脸色却不大好。他瞧着一个美人迎面走来,看衣着也不是什么望族的千金,心中便有了几分痒意。谁知不等他
出手,人就摔到了他怀里,恰好叫他扶住,一缕甜香钻入鼻间,勾得他骨头都发酥。不是蓄意勾引是什么,人都送到嘴边,哪有再临了反悔的道理,岂不是戏弄他吗?
薛鹂气愤地涨红了脸,连手指都在发抖,又惊又怕地看着他们。“不慎撞到了郎君,是我之错,已经赔过罪了,若郎君不满意,我可以再说千百次,还请郎君莫要污人清白。”
夏侯信身后的好友笑了起来,调侃道:“你还是从了他吧,他可是太尉府的二公子,断不会亏待你。”
“要赔就拿你自己来赔,嘴上说说算什么。”夏侯信说着就朝她走了过来。
薛鹂的指甲掐着掌心,脸色苍白地看着他靠近。正在此时,沉默已久的魏玠往前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
“不用怕。”
他的语气从容沉稳,似乎还带了几分无奈,轻飘飘的几个字,却足以消散薛鹂此刻所有的不安。
“魏玠,莫要多管闲事。”夏侯信脚步一滞,脸色随即变得阴沉。“与你什么干系,难不成你也看上她了?”
没等魏玠回答,魏礼没好气道:“夏侯信,你方才没听见她唤我兄长表哥吗?”
魏玠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语气还算温和,没有因为夏侯信的挑衅而动怒。“只是个误会,夏侯公子何必强迫一介弱女子。”
夏侯信听到魏礼的话,脸色已经格外难看。他怎么知道这女子与魏氏有关系,若是如此还好端端来撩拨他做什么?想到此处,他恶狠狠地去看还在小声啜泣的薛鹂,心中又是一股
无名火,然而又忍不住怀疑起来,莫非当真是不留心撞到了他?
想到此处,夏侯信自知理亏,又感到在友人面前失了脸面,不由地冷笑一声,说道:“原是魏氏的人,难怪这般会装模作样,败兴。”
魏礼恼怒,正要出言理论,魏玠淡淡道:“不必理他,我们回去吧。”
他转过身,看见薛鹂正委屈地咬着唇瓣,似乎要咬出血来才罢休,一双眼都哭得发红了。
魏玠不喜欢听到哭声,然而方才薛鹂躲在他背后的啜泣声很小,像极了一只幼兽在哼唧,竟也不算太令人心烦。他的目光扫过薛鹂的唇瓣,微蹙了下眉,说道:“已经没事了。”
魏礼也安慰她:“你方才叫我兄长表哥?那你便是二叔的表甥女了?”
薛鹂点了点头,似乎后知后觉想起方才的冒犯,又给魏玠赔罪。“大公子……方才,方才是我太害怕了,一时冲撞了你,对不住……多谢你不计前嫌,又帮了我一次。”
魏礼笑道:“方才不是还叫表哥,怎得现在反而生分了?帮完便不认人了?”
“鹂娘不敢!”薛鹂忙否认,而后目光微怯地瞧了眼魏玠,说道:“二位公子贵比云霞,鹂娘不敢高攀……方才是一时情急,还望莫要怪罪鹂娘才是。”
“不会,只是称谓罢了,谈不上冒犯。”魏玠面色温和,并没有跟她计较的意思。“帮你是人之常情,无需谢我,早些回去吧。”
薛鹂算是看出来了,魏玠虽然看着待人疏离,实则性子有些温吞,她兴许还能再进一步。
她垂下眼,被泪水打湿的眼睫轻颤着,手指也紧紧攥着衣角。“那我还能唤大公子表哥吗?”
魏玠沉默了一下,她抬起脸看他,鼻尖都哭得发红,一副他说了不就能立刻哭出来的表情。
薛鹂听他他极轻地叹了口气,而后应道:“可以。”
魏礼看指了指自己,笑道:“那我呢?”
薛鹂眨了眨眼,说道:“二郎君。”
魏礼笑出声:“虽说我不及兄长,你也不好这般厚此薄彼,实在叫人伤心。”
“二表哥已经有一位了,若郎君愿意,鹂娘只好唤你四表哥。”
魏礼摆摆手,无奈道:“四表哥听着古怪,你还是唤我郎君吧。”
魏玠看着两人交谈,出言提醒道:“魏礼,时辰不早了。”
魏礼点头道:“既如此,我先走了。”
魏玠看向晋青:“送这位娘子回去。”
他说完顿了一顿,语气带了安抚的意味。“若夏侯他们再为难你,叔父的营帐离此处不算远,他不会坐视不理。”
薛鹂犹豫了片刻,小声道:“鹂娘是否惹得表哥心烦了……”
“何出此言?”
“表哥不让鹂娘来寻你,只能去寻舅父……”薛鹂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染上几分悲戚。“鹂娘如今寄人篱下,府中的人也不大喜爱我,来了此处连说话的人都没有。我总是惹
人厌烦……好在表哥还愿意出手相助,我已是感激不尽……”
魏玠猜想她是受了委屈又无人说,此刻见到他一个相识的,便情不自禁倾诉了起来,便也沉默地听着她说。
果不其然,薛鹂说了几句,立刻露出一副懊恼的表情,忙道:“是我失言了,表哥便当我胡言乱语吧。
“并非你惹人厌。”魏玠说完这话,又觉得眼前人让他颇为头疼,无奈道:“只是我时常不在此处。叔父乃是尚书令,夏侯他们不敢为难你。”
薛鹂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火光在她眼中跃动,让她的眼神显得有几分诡魅,像极了话本子里夺人心魄的精怪。“表兄不讨厌鹂娘吗?”
魏玠的面孔一半隐在阴影中,面上仍温雅和沐,眼眸却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不讨厌。”
晋青送走了薛鹂,魏玠回到营帐,瞥了眼被薛鹂紧攥过的衣袖,似乎还留着些折痕。
他沉默地脱下外袍,将它放在了桌案旁,而后有侍者端来清水让他净手。
拿干帕擦去湿润后,他无意见又扫到了那件外袍,脑海里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一张泪眼朦胧的脸,连同那娇柔凄婉的嗓音也好似在耳边响起。
魏玠脚步一顿,忍不住皱了皱眉,出声道:“晋炤,将衣物拿出去。”
第7章
晋青护送薛鹂回到营帐后便回去了,银灯望见发髻略显散乱,面上带着些湿意的薛鹂,立刻惊叫道:“谁欺负娘子了?”
薛鹂疲惫地坐下,想到方才被夏侯信扯着袖子的一幕,仍有几分心有余悸。好在她打听到魏玠夜里会准时地回去歇息,掐着时间将人引了过来,要不然白白叫这几个下流货色调戏
,实在是得不偿失。
她叫了银灯在附近等着,若是她当真摆脱不开,稍微叫喊两声便能找人来护着她。只是这一遭可是为了魏玠得罪了几个不好惹的世家子,若日后不能得到他的庇佑,恐怕要过得不
甚舒坦了。
薛鹂越想越觉得疲累不堪,只想好好钻进被褥里睡一觉。“银灯,去打盆水来,我要洗漱。”
待洗净脸上的泪痕,薛鹂换下自己的衣裳,坐在书案前拿出纸笔,在昏黄的烛光下抄录诗文。
银灯瞧见了,忍不住说道:“娘子好生勤勉。”
薛鹂笑了笑,自嘲道:“天分不够,自然只能勤勉些。”否则总是落于他人之后,是要被垫在脚底下的。
晋青将薛鹂送走后回去复命,掀开帐帘走进去看到魏玠坐在桌案前看书,营帐内点了许多烛火,走进后宛如身在明昼。
魏玠端坐在那处,身上披着件雪白的外袍,松散的墨发流泻在肩头,将他一半面容隐在阴翳下。
没有半点烟火气,像是尊端坐的神像。
晋青想到方才女子扑到魏玠怀里时,他面上闪过的错愕与事后的无奈,顿时觉着自己还好没有拔刀拦住对方。
听到动静,魏玠并未抬眼,只是淡声道:“再有下次,自己去领罚。”
“属下知错。”晋青答得利落,脸上却没有知错的表情。
他与晋炤侍奉魏玠许久,魏玠待人宽厚,对他们也从不多苛责,时常有赏赐。只是主仆如此之久,他仍莫名觉得魏玠与任何人之间都隔着一层什么,于他们而言也不能例外。今夜
看到他冷静的面孔碎裂,实在是有些罕见。
想起始作俑者方才在冷风中的纤细身形,晋青忍不住说:“这位表姑娘瞧着还有些可怜,在府中结交不到好友,来了此地又孤零零的,难怪被夏侯信盯上。”
魏玠抬眼朝他看了过来,脸上看不出丝毫同情。
“未必。”
晋青愣了一下,扭头去看晋炤:“这还不可怜?”
晋炤正低头专注地擦他的宝贝长刀,闻言只瞥了他一眼,迅速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敷衍地留下一句:“主子发话了,那便不可怜。”
魏玠将写好的书信整齐地折好,递给晋青:“送去给叔父。”
晋青走出营帐时,冷风透过缝隙从帐外溜进来,室内光影顿时也随风摇动。魏玠的影子被烛光拉得很长,风吹进来,影子便扭曲歪斜地颤动,像只张牙舞爪的恶鬼,风止的一瞬又
恢复了无常,仍是漆黑而静默。
次日一切收整好,才开始真正的围猎。此处是专供皇室围猎的猎场,该有的物什都置备周全。
魏氏的娘子们虽说从小被教导端庄娴雅,却也会要她们学习骑射,只是真正愿意上马的娘子们少之又少。大多也都是让侍从牵着马,她们坐在马上缓缓地走两圈。
薛鹂与几位娘子走在一起,等快到马场了,又刻意放慢脚步。
远处的魏玠十分显眼,即使他身边站着再多的人,薛鹂还是还是轻易地一眼找到了他。
二房的嫡子魏寰与友人闹得正欢,远远地看到了魏玠,立刻收敛了神色,同时朝一旁的兄弟使眼色,几人也随他恭恭敬敬上前去给魏玠行礼。
魏玠微微颔首,说道:“既是出来游玩,便不必太过拘束。”
说完后,他才看到他们身后几位衣裙妍丽的女子走近,薛鹂年纪小,身量还未长开,站在人群中更显纤弱。她似乎是被落在了后方,提着裙子跑过去追上同伴,在隔几步的位置又
停下了,看着十分犹豫,似乎是不敢靠近,最终还是缓下脚步沉默地跟随在后。
魏玠正要收回目光,薛鹂却在此时抬起头四处搜寻些什么,视线忽地落在了他的位置,而后脸上的沮丧一扫而空,眼里仿佛闪着光,像是捕捉到了宝物,面上的神情变得欢欣雀跃
。
他薄唇微抿,平静地与她对视,而后又轻飘飘地移开了眼。
另一方的薛鹂心中冷笑,面上还要持着一副笑意。魏玠的确是她遇到过最棘手的人,她想要走到梁晏心里,如今他有了婚约,当然不好明目张胆的引诱,只能等他按捺不住。至于
魏玠,任他如何高傲,只需他有一分动摇,她便能让人误以为是三分。
薛鹂自知自己一无所长,偏她生得美丽,倘若能用好,美丽也能如同武力与财富,一样能为她换取想要的东西。
下一刻,马场上忽然喧闹了起来,薛鹂朝源头看去,正看到一人驾马飞奔,怀里还搂着位女子。他丝毫不顾及怀中人惊恐到变了调的喊叫,任由她裙摆被风掀得飞起,露出白花花
的腿根。
四周一片鸦雀无声,无人前去阻拦,甚至面上也没有多少惊愕,似乎早已对眼前的这一幕习以为常。
待人走远了,薛鹂听到前方有人小声地说:“陛下怀里是谁?”
语气颇为同情。
“看着像是萧美人?”
话说完后,有人叹息了起来。
皇上已经策马远去,留下一地尘灰,一列侍卫在后方追着他,场面显得颇为滑稽。
薛鹂打量过去,发现不少人都是朝着魏玠去的。她默默地紧随其后,忽地几人策马而来,在靠近魏玠时缓了步子,为首的人正是梁晏,他穿了身苍色的圆领袍,背后挎着箭袋,意
气风发的模样格外惹眼。
此刻他面色微红,呼吸有些不稳,额前的发丝也有些凌乱地垂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魏玠,提起一只狐狸晃了晃,说道:“方才猎到的,如何?”
魏玠轻笑:“世子好箭术。”
梁晏脸上并未因他的夸奖而露出得意之色,紧接着继续说:“我想拿去给周素殷做个毛领。”
魏玠还是一副和悦到挑不出错的模样。“世子有心。”
梁晏仿佛一拳锤在了棉花上,幽幽地撇了他一眼,叹口气不再纠缠,而后一身朱红衣裳的女子翻身下马,忽然掏出花枝砸向了魏玠。
魏玠没有去接,花枝砸在他身上,又落到了脚边,女子也不羞恼,大方地耸了耸肩,朝友人看去:“我说兰璋不会接,现在可是信了。”
薛鹂前方的人小声窃笑起来,有不屑有感叹。“衡章县主还是不死心,堂兄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她。”
“她不是才收了两个面首进府,还敢来肖想魏郎君,如此轻浮放荡,好不知羞。”
薛鹂没有在意她们的话,眼睛只是盯着梁晏手里的狐狸,一口气憋在心底,喉咙也梗得厉害,叫她不由地心中烦躁,再看到魏玠的脸,只觉得愈发憋闷。
午后不久,去围猎的人提着猎物回来,巨大的篝火上架着烤得滋滋冒油的鹿肉,有人当场将猎物剥皮放血,肠肚流了一地,场面看着令薛鹂胃中翻涌。她本是为了魏玠才凑上前,
谁知却并未在其中找到他的身影。
她松了一口气,转身往营帐的方向走,心中盘算着如何找个借口去见魏玠。等她走进帐子不久,外面忽然传来砰砰的声响,似乎是有什么砸到了营帐上。银灯被吓得惊叫一声,那
些响动便像是得到了反馈,变得越发激烈。
薛鹂的脸色很是难看,下一刻忽地想起什么,眉梢轻挑了一下,大步朝着帐外走去,帐子掀开后,入眼便是地上一团刺目的红。开膛破肚的兔子摆在地上,灰色绒毛被血凝结成一
团,兔头还被人恶意地割下来,险些被她踩到。
薛鹂被恶心到愣在原地,还未做出反应,忽然一颗石子砸到了她的肩上。
见她出来了,几个侍从打扮的男子一哄而散。她不用想便知道是谁派来的,倒是来得正好。
银灯在帐内吓得不敢动,忽地听见薛鹂一声惊恐的尖叫,急忙奔出去看她。就见薛鹂蹲在地上捂着脸,肩膀颤抖的厉害,而几步之外有只死相凄惨的兔子。银灯也吓得后退一步,
倒吸了一口冷气,忙去拍着薛鹂的后背安抚她:“娘子莫怕,我叫人来把这晦气东西拿走……”
薛鹂抹着眼泪抬起脸,银灯才看到她额头有处破了皮的伤口,虽说很浅,却足以叫人气愤了。“这是谁干的?”
银灯心底忽地冒起火,愤怒道:“我去找娘子的舅父,我们娘子与人为善,碍了谁的眼,哪个脏心烂肺的这样欺负人!”
薛鹂面上还挂着泪,摇头道:“舅父此刻应当不在帐中……”
银灯愤愤道:“那便去寻大公子,他为人正直,必定看不过有人如此欺辱娘子。”
薛鹂为了显得更为凄楚可怜,不惜拿起石头砸了自己一下,谁知反而扑了个空,魏玠根本不在帐中。
虽说只是轻轻一下,她还是忍不住担忧会留疤,何况夏侯信实在是惹人厌烦,若他夜里变本加厉,她恐怕是安生不了了。想到此处,她越发觉得不值当,脸上的失落已经无需假装
。
银灯出言安慰了没两句,不远处的魏礼走出营帐,正巧看到薛鹂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便走近询问她:“你找兄长何事?他一时半刻回不来。”
话音才落,魏礼看到薛鹂哭红的眼,以及额上显目的擦伤,声音陡然一沉,问道:“谁干的?”
薛鹂的眼泪顿时又止不住地往外涌,银灯愤懑地说起了方才发生的事,听完后魏礼也黑着脸,气愤道:“好个夏侯信,心胸如此狭隘,只会同弱女子计较。莫怕,此事我必会替你
讨回公道……”
“大公子……去了何处,为何也不在?”薛鹂委屈极了,说完后便不吭声,低着头默默抹眼泪。
魏礼想她第一时间便想到来寻魏玠,谁知他却不在,心底应当是有委屈的,便替魏玠解释道:“兄长喜爱登高,应当是去了前方的山顶赏景。”
薛鹂低落地应了,说道:“多谢二郎君。”
魏礼又安抚了薛鹂几句,命人往她的营帐外多添了几个侍卫。
薛鹂缓缓往回走,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她扭头看向魏礼所指的山,不禁长叹一口气。
她可不想白白砸自己一下,今日非要见到魏玠不可。
第8章
山顶的风很大,魏玠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霜白的宽袖高高扬起,像是姿态优美的白鹤展开了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