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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天下士人之楷模。
即便这念头只有一瞬,却也立刻让梁晏感到羞愧,此事于薛鹂而言必定极为痛苦,她担惊受怕了这样久,他又怎敢因找出了魏玠的瑕疵而自得。
薛鹂察觉不到梁晏心中的异样,她低头小声说着自己内心的煎熬,告诉他自己每日每夜都想着早日回到他身边,而这些话让梁晏愈发愤怒,也愈发感到羞愧。
“是我没有护好你……倘若当日我与你一同去净檀寺,也不至于害得你落到魏兰璋手上。”
梁晏温声细语地安慰她,渐渐地薛鹂也不觉得委屈了,那些担忧都在他的安抚下烟消云散。
一直哄到了薛鹂回到榻上就寝,梁晏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她的睡颜,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离去。
半夜的时候他披衣起身,在薛鹂的房门外转了一圈,询问侍女:“娘子可是在房中安睡?”
侍女答了是,他这才安心离去。
而后次日清早,他不等洗漱便去看薛鹂,见到被她的身体拱起一个轮廓的被褥,这才安心回到自己房中。
薛鹂醒了以后才从侍女口中知晓这些事。
梁晏忙于政务,还要帮着赵郢去萧氏试探赵芸的行踪,薛鹂留在府中反而叫人怀疑,也乔装了一番跟过去,对外则自称是府中的侍女。
果不其然,赵芸的确仍在萧氏府中,所谓的逃走不过是掩人耳目。
萧氏被迫与钧山王划清界限,却没有要为难赵郢的意思,毕竟谁也不知赵统是否会如三王一般被还一个清白身。更何况赵统实力雄厚,在楚地一呼百应,得罪了他日后必定死无全
尸。赵芸的存在于他们而言如同掌中热炭,正迫切地想要丢掉。
赵郢一来,他们便急忙将人送上前,只有赵芸的未婚夫将她挡在身后,不许赵郢带她走。
第59章
赵芸一见到赵郢便跑过来抱住他,想到当下的处境,兄妹二人悲从中来,面上也不禁流露出悲愤之色。
“芸娘。”赵芸的未婚夫上前一步,说道:“你知晓我不会害你,以钧山王今日的处境,你若回去,颠沛流离不说,倘若伯父始终不能昭雪,日后战败你与赵郢便是逆贼之后。”
赵芸抱紧赵郢的手臂,目光如炬瞪着他,斥责他:“那又如何,难道要我一直苟且偷生,躲在萧氏永远见不得光。出了这样的事,你拥护昏庸的朝廷我不管,可我只能站在我阿爹身
边。继续留在此处你还能娶我不成?你我之间注定只能一拍两散,我愿与阿爹共生死。”
赵芸这番话说得慷慨果断,丝毫没有扭捏,薛鹂不禁多瞧了她几眼,那萧氏的小郎君像是真心喜欢赵芸,仍在努力想要说服她,直到赵郢带着赵芸离开他还追了上去。
赵郢扶着赵芸上马车后,赵芸才发现了一直跟在赵郢身后的侍女是薛鹂,惊疑道:“薛娘子,你为何在此处,你不是……”
薛鹂无奈道:“此事说来话长,待日后我再与你细说。”
赵郢停下动作,皱眉道:“你如今有如何打算?”
毕竟他阿爹如今成了反贼,倘若此刻他再劝着薛鹂投奔他阿爹,岂不是将她拉进了另一个火堆里。然而一路上两人也算是共患难过,此刻分道扬镳,日后恐是再难相见。薛鹂如今
的处境不比他们好上多少,魏玠虽是人人称道的君子,却不是个软弱温良的人,魏氏的嫡长子,手段定是果断狠绝的,在薛鹂身上吃了亏必定会找法子讨回来。
薛鹂没想好,她不舍得与梁晏匆匆一见便离去。
正要回答时,她看到了赵芸欲言又止的目光,遂问道:“芸娘,你若有事但说无妨。”
赵芸眉头紧拧着,疑惑道:“你是不是还不知晓萧氏与梁乐安正在议亲?”
此话一出,赵郢与薛鹂皆是僵住了身子,直愣愣地望着她。
薛鹂缓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小心翼翼的,像是一种试探,手指却攥紧了袖子,像是要将衣料撕碎。
赵芸被薛鹂的目光吓到了,半晌没敢继续说,赵郢催促道:“你快些说清,兴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赵芸忙点头道:“我猜也是有误会,如今你回来了,乐安定是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她顿了顿,又宽慰道:“平远侯府如今被牵连到了造反一事,平远侯为证忠君,被迫领兵去
平定叛乱,如今朝中多猜忌平远侯,拨给他的兵马不够,梁氏各支也受到了排挤。眼下若不与望族联手,侯府败落已是定局。”
薛鹂喧嚣的怒火像是被浇上了一盆凉水,瞬间便被平息了。
赵芸瞥了眼薛鹂,小声道:“梁晏定是喜欢你的……只是他才做了郡守,立刻便被望族打压,何况他父亲……”
薛鹂忽的也不恼火了,她只感到了悲哀。世上本就没那么多称心如意的事,她想要与梁晏好,又岂是那么轻易的事。
只是她还是觉得不甘心,分明梁晏很快就属于她了,好像只是一步走岔了,便让他们之间多了一道天堑。
当真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薛鹂平静下来,缓缓道:“我回去问问宴郎,我信他不会辜负我。”
他如此爱她,又怎会辜负她?
他不会这样做的。
梁晏忙于政务,几乎不得停歇。远方战事传来消息,他父亲所带领的兵马粮草告急,朝中彼此推诿,而他还要从上郡拨去粮草支援,以免被人暗中算计耽误了战机。
赵暨昏庸无能不理朝政,魏氏为了保全这百年的荣华,也不惜与夏侯氏联手除去钧山王。而以钧山王的威望,他想要造反,楚地也是从者如云。
梁晏也不知事态怎得到了今日的地步,魏恒不放心将兵权交予夏侯氏,必定也会派魏氏的人去平乱,各大士族无法避免会被牵扯其中。
梁晏几乎是精疲力竭,以至于当初在三公曹的事务都变得轻易了起来。
薛鹂提着裙角飞快地奔进庭中,他听到脚步声才搁下了笔,门被推开,冷风飕飕地灌进屋子里。
“鹂娘,你回来了,快来暖暖手。”
薛鹂喘着气,口中的热气散出来,像是一朵小小的云雾。
“你与萧氏议亲了,是与不是?”薛鹂直直地望着梁晏,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坦荡无愧。
“我并未点头。”他别开了眼,低声回答了她。
薛鹂脸色发白,她愤怒到想要破口大骂,想要上去厮打他,质问他是不是要抛下自己。然而她也仅仅是在脑子里想了想,她不能这么做,她不能和阿娘一般,让自己沦为一个凄惨
的怨妇,事情总会有转机。
“你知晓我为了来寻你,路上受了多少苦吗?”薛鹂攥紧了拳头,竭力克制自己。这一刻她竟发现自己的语气像极了魏玠,这个念头让她不禁皱起眉。“你当初是如何告诉我的,
你说你不会负我,说你心里只有我一人。”
梁晏因公事疲惫不堪,他可以抽出心神安抚薛鹂,却不想在此刻与她争论这些无用之事。他也皱起了眉,强调道:“鹂娘,我并未同意。”
“那往后呢?若是日后平远侯府腹背受敌,你会不会为了侯府娶其他的贵女,若是平远侯身陷险境,你想如何救他。若魏玠不肯放过我,你想如何护着我……”薛鹂知晓她所说的
一切都是在强人所难,梁晏没有解答之法,他待她一片真心,可一片真心抵不住世道浇漓,他还有壮志未酬,还有侯府与梁氏都要靠着他。
薛鹂每一句都问得尖锐,让他无法避而不答,每一句话都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好似身处一个巨大的漩涡,没有任何人能拉他一把。
梁晏五指收紧,冷静地望着她,问道:“鹂娘,你如今太急躁了,此事我们最好日后再谈。”
“我不急躁,我只想知晓,你会不会另娶他人?”
薛鹂看出了梁晏面上的犹豫,一瞬间便有了答案,她像是失去了所有气力,忽然变得无措起来。
“鹂娘,那你心中是如何想我。”梁晏站起身,语气中满是被逼无奈的痛苦,还有几分呼之欲出的愤怒。“你一早便是为了我才接近魏玠,因为我在吴郡救了你,是不是?”
薛鹂心中一震,却仍是没有说话,只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梁晏继续说:“我在三公曹之时审问过沈吉,他告诉过我你的生平,我后来还曾命人去吴郡查了一番……你利用魏玠来接近我,当初的寻死是假,喜爱我的旧诗也是假,你利用了
魏玠,才导致今日引火烧身……”
薛鹂听着梁晏将她所做的桩桩件件悉数说出,如同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委屈与羞恼让她哑口无言,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似胸腔破了一个大洞,冷
风从中穿过,能听到寂冷而空洞的风声。
她缓缓扯出一个苦笑,问道:“是又如何?你今日才发现我不好,我对你早有企图,你喜欢我也不过是因为我步步算计。梁晏,我待你如何你该清楚,若我不是真心喜爱你,为何
要千里迢迢寻你,连魏玠我都瞧不上,依然要同你好,难道你都瞎了吗?我只是想要你喜爱我,我何处辜负过你?你现在说的话是何意,我沦落到今日的局面,你觉得我活该是不是?
”
梁晏听到魏玠二字,呼吸骤然一滞,言辞尖锐道:“我只问你,倘若魏玠从一开始便愿意娶你,你可还会一心要嫁我。”
薛鹂忽然便沉默了,梁晏却以为她的沉默是因为心虚,不由地更为恼火。
然而不等他开口再说,却听薛鹂道:“你说的对,我正是这样的人,我爱慕权势,自私自利,我对你的喜爱都是算计,原是一钱不值。倘若这样想,你再抛下我与萧氏议亲,心中
是否会好受些?”
薛鹂满脸泪痕地望着他,气到几乎发抖,她高估了梁晏,也高估了她自己。他疲惫不堪之下急需发泄,眼下的不如意逼得他们都郁结着一股怨气。即便今日不说,日后也无法避免
要为此争吵。
薛鹂忽地想起来,从一开始,梁晏便是为了她才放弃三公曹到上郡来做一个小小的郡守。
梁晏还有许多事要做,他怎么能为了她将整个侯府弃之不顾,为了她抛弃自己的前程。
她根本不值得梁晏这么做,他在心底已经衡量过了,他们总要对彼此失望的。日后梁晏会怪她,都是为了她,才害得他要承受这么多磨难。
他说的话又有几分是假,倘若他家道中落,日后再无法给她荣华富贵,她是否还能始终如一。
梁晏发觉自己说的太过,不禁懊悔地低了低头,走近想要给薛鹂擦眼泪,她却后退一步避开他。
薛鹂不想再哭了,却怎么都忍不住,只能背过身去掩饰自己的狼狈。
“你莫要把我想得如此不堪,梁晏,我的确是真心喜欢你。”
第60章
梁晏累极了,他才得到信,父亲已经领兵出征,平远侯府腹背受敌,魏恒能助他一时,却不能护他一世。他的确有与萧氏议亲的意思,只是见到薛鹂还活着,此事便搁置了下来,如今
面对她的质问,反让他心中升起了些许不耐,积压已久的郁气便难免发泄在了亲近之人身上。
此刻见到薛鹂泪流满面,字字真切地说出这些话,他又瞬间清醒了过来。
何必还要去计较,薛鹂已经回到他身边,这才是眼下最好的事,为何还要中伤彼此。
梁晏懊悔,低声道:“鹂娘,方才是我一时心急胡言乱语,我并未想过要迎娶萧氏女,更未有过责怪你的意思……”
薛鹂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性的人,相反她性子极差,睚眦必报,在魏玠身上吃过苦头,她再也不想叫人拿捏。愤怒过后,她也渐渐地平息了,如一片大火燎过的平原,一旦烧起来,便会
彻底烧个干净,只留下寂冷的灰烬。
梁晏再来安慰她,她并不躲闪,任由他擦干净眼泪。
她不是阿娘,阿娘与父亲在一起许多年,也曾想着如何挽回他的心,坚守着从前的情意不肯放手,直到那些难堪再也藏不住了才叫她彻底死心。
自她从马车上下来,便已经想到了许多后果,只是没想到梁晏竟然知晓了她那些算计,甚至用这些话来让她感到难堪。
她并不为自己的行为而羞愧,只是觉得这些话不该出自梁晏的口。
薛鹂垂下眼,眼泪还在流,眸中却一片冰冷。
她当真是蠢极了,贪图什么不好,竟妄图让梁晏对她痴心不变。他有家族有前程要顾虑,哪里轮得到她薛鹂。稍稍逼上两句,他便将真心话吐露无遗,显然是心中早已生了隔阂,
强忍着不说罢了。这些隔阂如同一个脓包,一日不挑开便日日疼痛,迟早要溃烂。
“是我欺瞒你在先,此事我也有错,如今形势所迫怪不得你。只是这上郡,我再不能留了。”薛鹂被梁晏抱在怀里,语气凄婉可怜,面上却是一片漠然。
梁晏迟早要与她离心,日后仕途不得意,兴许还要将这些怪在她头上,怪她得罪了魏玠,又害得他来上郡,不能迎娶名门望族的周素殷……
从进门的那一刻她便已经有了决断,此次来见他,不过是给自己和梁晏最后一次机会。
梁晏将她抱在怀里,一遍遍地安慰她,为自己的失言赔罪,薛鹂沉默良久,出声道:“魏玠还在派人寻我,他必定知晓我来找你,上郡不宜久留,你我就此别过吧。”
梁晏身子一僵,缓缓低头,嗓音滞涩地开口:“鹂娘,你这是何意?”
薛鹂低声解释:“你莫要多想,只是如今侯府正是要紧的时候,我不便再误了你,想暂且去姨母家避一避风头,待过些时日若你心意不变,我定会回来。”
梁晏心里也清楚,正因薛鹂所说句句属实,他才如此愤慨,他的确护不住薛鹂。即便得到了魏玠想要的人,他也不能给予她安稳,更不想轻易放手。
因钧山王成了叛贼,薛鹂起初想要去投奔的心便摇摆不定起来,今日与梁晏的争吵反让她心中坚定,绝不可留在上郡等着让梁晏护住她。
梁晏从不曾将情爱当做头等大事,愿意为了她离开洛阳,不过是坚信早晚能回到三公曹的位子,今日平远侯府被扯进风波,他甚至还发现了魏玠的面目,一时情急便对她发作。
既如此,她又岂能将情爱当做依靠。
薛鹂木然地听着他说话,今日种种,俨然是对她多年的痴心来了一记当头棒喝,让她瞬间从自以为是的幻梦中清醒。
梁晏说了好些话,她并未改变自己的心意,往日的场景回想起来,仍是会有几分不舍,却也只剩下了不舍。
“若你想回来,记得传信于我,我命人去接你。”见无法改变她的心意,梁晏也只好闷声说了几句安抚的话。毕竟如今薛鹂留在他身边并不是件好事,魏玠若当真是个卑鄙之人,
以此向他发难是早晚的事。
不到半年的光景,薛鹂却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疲惫过,似乎连光阴都跟着缓慢了。
她就像个物件,薛氏可以轻易将她送人去讨好郡望,阿娘只将她当做后半生的寄托,魏玠也是个看着疯魔的怪人,说着喜爱她,却净做些混账事。而她爱慕已久的梁晏,也不过是
自己待他期望太高了,梁晏的确是好人,时至今日,她也没有一丝后悔倾心于他这件事。
他更像是枝头的果子,她为了摘取他一步步攀高,也因此看到了许多好风景,没什么不值得。只是那个果子,不过是瞧着香甜,用以饱腹却远远不够。
薛鹂想要早些动身,梁晏心中担忧,仍以为是自己的话伤了她,低声下气的与她赔罪。
她不想见到梁晏愧疚,此事本不是他的错,倘若换做是她,必定也先紧要着自己,而后才想到旁人。
“宴郎,你说这场战事,究竟要多久才会平息。”薛鹂想了想,仍是没忍住问他。
“民间积怨已久,对皇上与各大世家早有不满,钧山王素来有威信,且手握重兵,从者如云……何况,亦有士族倒戈钧山王……只怕出什么乱子。”梁晏不敢轻易定论,倘若赵统
只想清君侧还好,若他当真抱了谋逆的心思,只怕日后齐国都不会安生,一旦几大士族助他,皇位落在他手上并非难事。
“你的意思是,钧山王日后未必不能取代当今陛下……”薛鹂眸中微动,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谋权篡位并非正统,难以得到望族的拥立。”
薛鹂垂眸感叹:“也不知这战事何时才能平息,届时只怕路途遥远,你我书信难达。”
梁晏顿了顿,说道:“不会太久,等这阵子过去了,我很快便能接你回来,父亲也会平安无事,我们一起回洛阳。”
不会的。
薛鹂抬眼看他,在心底提醒自己。
战乱不平息,平远侯便要一直上阵杀敌,梁晏不迎合望族,如何保住侯府的地位,如何回到洛阳?
不久后,他会怀着愧疚另娶他人。
梁晏不会来接她,她也不会等。
薛鹂想要赶上赵郢,因此并未停留太久。梁晏一直送她了出了城,又陪在她身边走了很远,一直到不得不返程。
薛鹂心中失落,梁晏亦是如此,她从马车中探出身子去看他,忽地感到心酸。梁晏待她不薄,她也是真心想要嫁他,此次一别,再见只怕是物是人非。
伤心过后,薛鹂快速收整后心情,开始盘算着往后的事。
此次一遭,实在是叫她冷静了下来,当面对祸事,情爱永远不是最紧要的。她可以妄想从旁人身上捞到权势,却不能一门心思奔着情爱去。
当踏脚石便很好,莫要期望那些握不住的东西。
薛鹂思虑良久,最后想到了姚氏,虽说势利,却与她一族,从前也算是好心劝过阿娘,见她一门心思要嫁薛氏才断了往来……
赵统英俊威武,可惜年纪有些大了,又不是她能拿捏的,性子也不讨她喜欢。如此想来,赵郢其实也不差,他是赵统的独子,若赵统登上皇位,太子之位便是他的,形势若不好,
她一个外人还可以抽身……如魏玠这般的疯子毕竟是少数。
事到如今,她只能赌上一把了,总不能回去任由疯子将她埋在棵破树下。
想到魏玠,薛鹂便忍不住叹气。
兵马过了洛水,马车中的人掀开车帘,露出俊美而苍白的脸。
芦花翻飞如雪浪,这样的画面,魏玠从前在朔州也曾看到过。
驿站的人传信给他,薛鹂果然到了上郡。
魏玠并不着急,甚至难得地多了几分耐心。
薛鹂一路上吃尽了苦头,连带着梁晏也要将她抛下,很快她便会发现,世上真心喜爱她,又能给她想要的一切,只有他魏玠一人。
夏侯信见到魏玠面色苍白,不悦道:“魏弛为何没有跟来,反倒叫你随军出征。”
魏玠收回目光,耐性十足地解释道:“魏弛病重,恐是不能前来,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说是来辅佐夏侯氏,实则权力都在魏氏手上,分明是来监视他们。
夏侯信想出言讽刺魏玠手臂的伤,话到了嘴边,望见他面上带着警告意味的冰冷笑意,一时间又止住了,只好悻悻地冷嗤一声。
魏玠将书翻过一页,却无法立刻令自己静下心。
薛鹂最好祈求不要太早落到他手上,再等一阵子,兴许他火气能消去不少,让她的下场不至于太过难堪。
第61章
薛鹂跟随赵郢,一路到了梁州与钧山王的部下会和,而后没多久便赶到了豫州,此时赵统兵马已到了竟陵。赵统自年少便上阵杀敌,多次平叛军灭夷族,如今依旧骁勇善战,一路势
如破竹,直到魏氏领命抗敌才拦住他的脚步。
也难怪此次平乱,夏侯氏一族不是上阵杀敌便是驻守城池,魏氏更是连魏恒都亲自去平乱,一旦钧山王胜,第一个要灭的便是几大望族。
薛鹂与赵郢赵芸朝夕相处,关系日渐亲密,在二人的试探之下也屡次说了对钧山王毫无男女之情,往后也不会有旁的心思。赵郢早知晓她的心思,也不曾想过强求,而赵芸也仅仅是
觉着薛鹂好相与,以免日后再有人给她阿爹的后院送人。
赵郢还记得薛鹂当初骑马吃了不少苦头,路上还不忘教她,以免日后再出什么事难以应对。
山水遥迢,从洛阳到豫州,一切都好似做梦般。
薛鹂偶尔会想起梁晏,情绪便克制不住地低落。为了接近梁晏得罪魏玠,这才落得今日下场,都是她自己要走的路,善果也好恶果也罢,她都会咽下去。
冬日里的天色时常透着死气沉沉的灰,山野也是冷肃萧索的。
时日久了,她再想起魏玠倒也没有抓心挠肝似的难受,只是仍会忍不住心烦意乱。在马车上睡得不安稳,夜间会做杂乱无章的梦,梦里魏玠给她穿了婚服,用链子锁着她到庙堂前
行礼,画面一转又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按在玉衡居那棵海棠树上,掐的她要喘不过气。
薛鹂猛然从梦中惊醒,赵芸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道:“鹂娘,做什么噩梦了,一直说梦话。”
赵郢掀开厚厚的车帘,冷风漏了进去,见薛鹂打了个哆嗦,他忙钻进去将帘子盖好。“你出了好多虚汗,头也烫得厉害。”
薛鹂嗓子又干又疼,一开口已沙哑到听不出本来声音。“还有多远?”
她头晕眼花,浑身都使不上劲儿,只能勉强趴伏在赵芸怀里。
“快了,时辰尚早,再睡一会儿吧。”
去竟陵的官道不算平坦,马车的颠簸让薛鹂几次醒来,又迷迷糊糊睡过去,再睁眼的时候是赵郢叫醒了她。
“鹂娘,到军营了。军中有医师,你染了热病,我先带你去找医师。”赵郢轻声细语的,薛鹂只听到他说医师,下意识皱眉摇头,他笑了笑,半哄半劝道:“你要是不去,这热病
好不了,路上还要遭罪,日后怎么去找你阿娘。”
梁晏的事赵郢也听说了,他是看着薛鹂一路从洛阳到上郡的人,因此也更加怜惜薛鹂的遭遇,何况梁晏又与他有亲缘关系,不免多了几分惭愧,路上便对薛鹂照料有加,没曾想还
是让她染了热病。见薛鹂面色泛红,晕乎乎地摇头,赵郢心上一软,将披风脱下盖在她身上,将她从软榻上打横抱了起来。
薛鹂感到身子一空,知晓是不能避免去见医师了,也没有说什么不好。她喝药的机会少,只有当初在桃绮院,喝了一碗苦到心颤的药,后来在玉衡居她又被魏玠逼着喝了几服调养
身子的汤药,那股滋味至今想起来都觉得舌尖发苦。
出了马车,寒意立刻攀了上来。赵郢将她掂了掂,薛鹂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小半张脸,她微眯着眸子瞥了眼苍茫的天,冰凉的雪花落到她眼睫上,鸦羽似的睫毛颤了颤,她哑
声问道:“下雪了?”
“好大的雪。”
薛鹂轻哼了一声算作应答,而后便没了话,闭着眼任由赵郢抱她去见医师,四周能听见风雪的呼啸声,以及偶尔有将士踏过雪地的闷响。
赵郢抱着她走了一段,远远看到赵统身穿甲胄走过来,脚步也渐渐慢了。
他一张口便灌进不少凉气,皑皑白雪刺得眯起眼。“阿爹。”
赵统也看到了他怀里抱着的人,面上没有太多讶异,轻轻扫了薛鹂一眼,问道:“芸娘说她发了热病。”
抱着薛鹂的手臂紧了紧,赵郢不觉嗓子发干,闷声道:“我正要带鹂娘去找军中的医师。”
“这一路上你也劳累了,先去歇息吧。”赵统说着便上前一步伸出手臂,要从他手中接过薛鹂。
赵郢动作微微一滞,下一刻仍是松了手,将薛鹂交予他。
手臂上的重量消失了,他的步子却好似更为沉重,缓慢地走了几步后回头看向阿爹的背影,心中升起隐隐的焦躁。赵芸看见他,立刻招手呼唤,他这才抬步离去。
赵统穿着甲胄,步履沉稳更显英武不凡。
走了一小段后,他才开口道:“醒了?”
薛鹂还想装作没听见,便听到上方传来一声嗓音浑厚的低笑声。
她终于无可奈何地睁开眼,小声道:“我能自己走,不敢劳烦钧山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