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宁怔了怔,忽地笑了。
这样挺好的,大反派沈穆成了她美好的回忆,他会一直活在她的记忆里,却又不会单独承受她消失不见的煎熬。
“我穿书这么久,现实的时间过去了多久?”
“一个晚上,除了你,你的家人没有任何感觉,就像你只是睡了普普通通的一个觉。”
舒宁轻轻松了口气,这样最好。
平静了一会儿,舒宁突然想到一件事,震惊地问脑海里的那道声音:“你刚刚说第一次穿书结束,难道还有第二次?”
“不是还有第二次,是还有很多次,修罗写了几本书,你就要穿多少次。”
舒宁:……
哥哥才参加了修罗的创作十周年签售会,一年一本,也就是说,她一共要穿十次?
“百分百的手术成功率,当然不是那么好得。”
舒宁就,行吧。
“下次什么时候开始?可以提前告诉我是哪本书吗?”
虽然修罗的十本书她都读过了,但基本只记得与感情线有关的大概内容,很多细节都忘了。
“不可以哦,不过告诉你也没用,你能一个白天看完一整套书吗?”
舒宁差点哭了,她当然做不到,修罗本本都是至少能出七八册实体书的大长篇,剧情可谓浩瀚。
“晚上见,白天我要休息了。”
那声音竟然还打了个哈欠,跟着就消失了。
舒宁喊了几次不管用,彻底放弃了,一个人躺在床上,她又想起了她在《都市神医》里遇到的那个沈穆。
想他的坏,想他的好,也想,那个无限荡漾的晚上。
隔壁房间传来开门的声音,爸爸妈妈起来准备早饭了,新的一天很快就要开始。
舒宁眼睛一亮,飞快起床穿好衣服,匆匆洗把脸,人就去了书房。
书房贴墙装了满满一排书柜,中间三排是兄妹俩共用的学习资料书,然后左边的属于哥哥,右边的属于她。
修罗的书被哥哥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最上面两排,《都市神医》那套已经可以pass了,剩下的……
舒宁决定按照修罗的创作时间顺序,先啃第二套《皇朝权相》。
她搬把椅子过来,踩上去取书。
刚碰到《皇朝权相》的第一册,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抓贼似的质问:“你干什么?”
舒宁动作一顿,扭头看去。
哥哥舒洛顶着一头睡得乱乱的短发,捉弄完了,倚着门自作聪明地问她:“因为修神的朋友能替你治病,所以你爱屋及乌,想重新拜读一遍修罗的作品?”
舒宁开不了口,只摇摇头,继续将那册书拿了下来。
舒洛咳了咳,指着后面几套道:“看那些吧,前面这三套都是种马文,女孩子都不喜欢看。”
从第四套开始,修神才专注热血剧情,放弃了种马博眼球的写法。
舒宁就当听不见一样,仍然拿了《皇朝权相》。
舒洛没办法,叮嘱妹妹偷偷看,别让老爸老妈看见,不然老爸老妈以为他把妹妹带坏了,过来骂他。
“对了,昨晚修神发了沈医生的名片过来,我加他好友了,沈医生说,他月底回国,让咱们71号直接去他工作的医院见他。”
71号?
舒宁默默地在心里算了算,距离71号见沈医生,正好还有九个晚上。
这也太巧了吧?
美国,洛杉矶一处别墅,神经科医生沈穆睡醒了。
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起床晨练,而是捏捏额头,回忆昨晚那个奇怪的梦。
他梦到自己进入了朋友用他名字做反派的那本书中,当年朋友写这本书的时候,两人住在一间公寓,朋友想到什么狗血剧情都会说出来,沈穆专心本科学习,对朋友的创作无动于衷,朋友出书后送他,包括后面的那些本,也都被他束之高阁,除了封面,一页内容都没看过。
但朋友喜欢跟他聊剧情,有些内容沈穆还是清楚大概的。
他记得,林盈盈是《都市神医》里男主的正牌女朋友,男主不容别人侵犯的白月光,可在昨晚的梦里,他遇见的那个林盈盈的性格与朋友介绍的林盈盈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乖软得像一只猫,梦里的他对她纠缠不放,还……
想到梦境结束前那场过于真实的春梦,沈穆小腹又是一紧。
吃过早饭,沈穆打了一个长途电话。
“呦,沈医生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是想我了吗?”
沈穆:“我这边早上七点。”
“哦,沈医生这么早给我打电话,是想我了吗?”
沈穆:“……你那本《都市神医》,改版重修了?”
“重修屁啊,电子版锁就锁,老子才懒得修,出版稿出版编辑会负责删减,跟我也没关系。”
沈穆:“……删减版林盈盈跟谁在一起了?”
“当然是男主,她可是男主最爱的女人,去掉谁都不能去掉她,等等,你一大早跟我聊这个做什么,你不是最鄙视我的书了吗,难道你一个人久居国外寂寞难耐,那我的书意淫了?我警告你沈穆,你yy谁都可以,盈盈是我的!”
沈穆挂了电话。
里的林盈盈,朋友白送他他都不要,但那个乖巧可爱的女孩,容貌那么清晰活得那么真实的女孩,他,很好奇有没有真人。
打完电话,沈穆翻了翻微信,发现昨晚刚加上的病人哥哥发了一条消息:沈医生,我妹妹太激动了,竟然为了你去重读修神的书了。
沈穆面无表情,刚要关闭聊天框,目光停在“修神的书”几个字上,沈穆鬼使神差地点开了这个病人哥哥的好友圈。
有很多关于兄妹相处的文字记述,但一张照片都没有。
是个很注意保护妹妹隐私的哥哥。


第34章
春雨滴滴答答,户部清吏司主事宋大人家的二姑娘托着腮坐在雕花轩窗旁,对着雨水出神。
而这位发呆的二姑娘,就是刚刚穿进《皇朝权相》的舒宁。
为了这次穿书,舒宁整个白天都在快速浏览原著,主要看重点剧情,以及原著男主楚凌的各种感情线。有《都市神医》的经验,鉴于《皇朝权相》也是一本种马文,舒宁猜测,她有很大概率会变成男主角楚凌的某个女人。
《皇朝权相》讲的是现代精英男楚凌魂穿偏僻小镇上的同名寒门学子,之后如何连中三元、运筹帷幄最后官至一品丞相辅佐明君开创繁华盛世的苏爽故事,凡是看不起楚凌的配角都会被狠狠打脸,凡是貌美的女子都会收进楚凌的后宫,古代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大背景更是为楚凌广收后宫扫除了道德障碍,最后他身边有名分没名分养在外面的女人,两只手都数不起来!
不过舒宁数过来了,她抓重点翻书,把楚凌睡过的每个女人、性格、家世、才艺都列在了笔记本上,整理完楚凌与他的那些女人,舒宁还熬夜两小时,把本书大反派四皇子穆王的生平、结局也过了一遍。
困到不行,舒宁抱着《皇朝权相》的大结局册睡着了。
脑海里那道好听的声音似乎笑了一声,宣布完同样的八字任务——独立自主、爱情专一,舒宁就被送进了书里的世界。
接收完宋二姑娘的记忆,舒宁瑟瑟发抖。
这位二姑娘宋凝,不是楚凌的女人,也不算反派穆王殿下的女人。《皇朝权相》的前四册讲的都是男主角楚凌在小镇、县城、府城至高中状元前的升级史,到了第五册楚凌进京,大反派穆王殿下露脸了,在介绍穆王的为人处世时,非常简单地提了一下宋凝。
穆王在老皇帝的皇子中排行老四,是个半路认祖归宗的私生子。
当年老皇帝下江南南巡,色心大发,看上当地一小官的妻子苗氏。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心领神会,想办法调走小官一段时间,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苗氏送到了龙床上,一连宠幸了半个月。南巡结束,老皇帝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打赏苗氏一笔银子,拍拍龙屁回了京城。
苗氏却因这段时间的圣宠珠胎暗结,她不敢告诉丈夫,只当孩子是丈夫的,九个月后生下一个漂漂亮亮的儿子,那扬州小官并不知道妻子被老皇帝睡过,完全把便宜儿子当亲儿子养,在儿子十六岁的时候,扬州小官给儿子定了一门亲事,女方就是宋家二姑娘宋凝。
定亲时宋凝才十二岁,没与未婚夫见过面,完全是父母之言。
定亲刚一年,扬州小官办砸差事丢了脑袋。家中的顶梁柱一倒,苗氏与儿子的处境大不如从前,苗氏体弱多病,没多久也去世了,十七岁的少年因为罪父的连累不能再读书致仕,只能去码头扛米换取微薄的收入艰难度日,看尽了世态炎凉。
准女婿如此落魄,宋大人悔婚了,不肯再把娇滴滴的美貌爱女嫁给对方。
悔婚不久,宋大人接到了京城的调任文书,高高兴兴地带着一家人搬进京城。
又过了两年,宋凝十五岁及笄时,她那位早被悔婚的未婚夫竟然也进京了,以老皇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四皇子的身份,进京便封穆王。
穆王掌管锦衣卫,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他对悔婚的宋家一直耿耿于怀,终于有一次抓到宋大人的一个小把柄,经过一番以权谋私栽赃陷害之后,宋大人全家入狱,美貌无比的二姑娘宋凝在穆王殿下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妄图用美色换取穆王的原谅,却被弑杀如狂、不近女色的穆王一剑穿透心口,飞溅的鲜血染红了一片皑皑白雪。
也就是说,舒宁穿的这个角色只是个炮灰,连句台词都没有,完全活在介绍穆王为人的惨白文字中,甚至出场都只是“宋家二姑娘”,如果不是舒宁穿了过来,知道宋家二姑娘叫宋凝,可能连原著作者都没想过这个只是用来衬托穆王心狠手辣人设的炮灰未婚妻竟然在世界里有了名字。
最可怕的是,舒宁穿过来的时间点非常不妙,刚巧在宋凝及笄这一天,也就是说,婚已经悔了,仇恨的种子已经在大反派穆王的心里种下了,穆王也进了京城,只等他当上锦衣卫的头头、抓到宋大人的把柄,舒宁就要体会一把“香消玉殒”了!
舒宁不想死,幸好按照那寥寥几行剧情提示,宋家全家入狱时是在下雪的寒冬,现在刚刚暮春,舒宁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扭转这一局面。
怎么扭?
穆王恨宋家,进京后他位高权重,即使舒宁知道宋大人到底递了什么小把柄给穆王,提前消灭这个把柄,只要穆王还恨宋家,穆王就仍有无数机会报复宋家众人。更何况,舒宁压根不知道宋大人到底犯了什么事情。
所以,要想保住全家性命,关键是消除穆王的恨。
穆王进京不久,他的身世就在京城传遍了,大街小巷都知道老皇帝多了一个皇子。
无关的百姓置身事外,把此事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聊得津津有味,宋家一家五口的心头却蒙上了一层黑黑的乌云。
杜氏一直在埋怨丈夫:“都怪你当年势利眼,你要是不去退婚,现在咱们凝凝就是准王妃!”
年近四十的宋大人都发愁一晚了,愁得眼底发黑、嘴角长泡,听了这话,宋大人瞪了一眼妻子:“你还有脸说我?当年要不是你总在我耳边吹风,我会干出那种事?”
杜氏撇撇嘴,没再反驳丈夫。
大少爷宋泽低着头,闷闷地吃饭,脸上也是一副苦相。他今年二十了,已经高中举人,明年就要下场春闱,官学的先生们都看好他,如今穆王一来,迟早要对自家下手,他脑袋再聪明读书再厉害又有什么用?
大哥还能吃下东西,十二岁的宋润毫无胃口,垂头丧气地跟父母告状:“听说咱们家与穆王殿下有仇,以前交好的朋友们都不理我了,我去官学,旁人见了我就躲,仿佛我是瘟神,谁沾了我谁倒霉。”
宋大人、杜氏听了,心疼又无可奈何。
四人或长吁或短叹,只有舒宁默默地吃饭。
“凝凝啊,你就不担心吗?”杜氏看着小心把鱼刺挑出来的女儿,疑惑地问道。当年穆王落魄,女儿也哭着闹着要悔婚,进京后一直想嫁个如意郎君,挺聪明机灵的姑娘,现在家里都快火烧眉毛了,女儿怎么还有心情吃鱼?
舒宁心里也愁啊,但光愁没用,得想办法。
“娘,你说咱们一家诚心去王府给王爷赔罪,王爷会原谅咱们吗?”舒宁放下筷子,小声问道。
杜氏苦笑:“哪有那么容易。”
她与丈夫都打听清楚了,穆王这人,狠得不像人!
据说穆王一直在码头当苦力,一个人干活,一个人领工钱,一个人吃饭,从不与任何人来往。有一次他没去上工,工头去他住的小破屋找,发现人躺在木板上,全身都凉了,竟是染了恶疾没人照料,悄无声息地死了。
工头便寻了一张破席子,将人丢到了乱葬岗。
结果两天后,一个人影踉踉跄跄地从乱葬岗的尸堆里爬了出来,正是穆王。
那场面,听着都瘆得慌!
这种死人堆里打过滚的连阎王都不敢收的煞星,竟然还有地痞流氓看他年纪轻,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半夜翻墙要去偷钱,被穆王抓住直接打断了一条腿。小偷不甘心啊,雇了几个地痞子一起来揍穆王,穆王不知道是失手还是故意的,打死了其中两个,被人家父母抓住送到官府,要求偿命。
命案都得报到京城,大理寺请老皇帝批示时,老皇帝看了凶手的身世来历,心里一咯噔,派心腹密探悄悄去查,得知苗氏的儿子乃早产,长得还像他,十分有七分的那种相似,那必然是他的儿子无疑啊。
就这样,穆王的身世真相大白了,凶杀的案子也成了自卫失手,无罪释放,进京封王。
“这种狠人,他会原谅咱们?”杜氏浑身发冷地道,“咱们不去见他,王爷兴许想不起咱们,咱们主动去,简直等于送死!”
宋大人、宋润、宋泽兄弟都赞同地点头,谁也不肯去。
舒宁咬牙道:“你们都不去,我去。”
不去赔罪是死,去了,说不定还有一线转机。
她这么一说,宋大人、杜氏夫妻俩互视一眼,忽然燃起了三分希望。
他们夫妻去肯定会自讨没趣,女儿不一样啊,十五岁的女儿出落得娇艳妩媚,水灵灵如同一朵待君采撷的芍药花,这样难得的好姿色,不求穆王还想迎娶女儿做正妻王妃,只要穆王动了一点点色心,哪怕只愿收女儿做个小妾,甚至通房,曾经的恩怨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凝凝,你真的敢去?”杜氏咽着口水问。
舒宁点头!
杜氏突然一拍桌子,目光坚定地道:“好,不愧是我的女儿,有胆量,你等着,娘去把娘最好的料子找出来,给你做一身新衣裳,咱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
舒宁:……
反应过来杜氏的算盘后,舒宁严肃地拒绝了:“赔罪贵在心诚,我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看就是去勾引穆王殿下的,人家落魄时咱们悔婚,现在发达了就去攀附,这副小人嘴脸,只怕穆王殿下更加不喜。”
杜氏皱眉道:“好像也有道理,那,那凝凝有什么打算?”
舒宁缩缩肩膀,毫无底气地道:“没打算,诚心赔罪吧。”
她只是想到一个办法,胆子还是那个胆子,只有豆粒那么一点大。


第35章
宋大人、杜氏夫妻俩是真的嫌贫爱富又胆小如鼠,谁也不敢去见穆王,宁可让娇滴滴的女儿自己去。
舒宁也没有多指望这对儿夫妻。
原著对这一家人寥寥几笔就揭过了,但舒宁从宋凝的记忆里得到了一家五口的完整人设。
宋大人是个末等进士,一直在各地县城当县令,他大能耐没有,算账算的精明,别人需要拿纸笔算半天的,宋大人在脑袋里过一遍就能得出准确结果。宋大人还有一个显著的性格特点,胆小怕事,贪赃枉法的事他绝不敢干,顶多在灰色地点边缘捞一点小钱钱。
杜氏村花出身,貌美如花胸大却没装多少墨水,杜氏运气好,靠美色嫁给了宋大人,一步实现了从村妇到官夫人的阶层跨越。杜氏有点小妇人常见的虚荣势利,遇到地位比她高的夫人她客客气气,遇到不如她的,杜氏的眼睛就长在头顶上了。
宋泽、宋润都效仿父亲走科举之路,兄弟俩容貌周正略有才华,性格上没什么特别鲜明的特点,就是普通的官家学子。
二姑娘宋凝继承了宋大人、杜氏的容貌优点,生得极美,当然这是宋凝记忆里的自我评价,舒宁一穿过来,从镜子里看到的就是她自己,古装打扮的她杏眼桃腮,比现代装多了几分古典美人的韵味,的确好看,可舒宁绝不敢用“极美”二字形容自己。
因为美貌,以前的宋凝非常骄傲,相信自己一定能嫁个风流倜傥的京城世家子弟。
宋凝身边的小丫鬟锦儿也是这么认为的,今早替舒宁梳头时,还充满信心地道:“等会儿王爷见到姑娘,说不定会一见倾心呢。”
舒宁:……
她不求一见倾心,只求别一箭穿心。
打扮好了,舒宁带着锦儿,在宋大人、杜氏期待又担心的注视下上了马车。
今日是三月二十,朝廷官员的休沐日,传说中那位性格孤僻的私生子王爷应该在家。
宋家的马车轱辘轱辘地来到穆王府正门前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王府门前站了四个佩刀侍卫,一边两个,马车一过来,四人的目光就齐刷刷地落到了马车上。
锦儿先出来,看到这四个侍卫,小丫鬟终于知道害怕了,踩脚蹬时差点摔倒。
“姑娘,出来吧。”锦儿抖着胳膊挑起车帘,声音也在抖。这皇亲国戚的住处,真正来了,才能感受到那股子威压,让人大气都不敢喘。
舒宁好歹接受过各种影视剧、的洗礼,见识早就有了,表现地还算镇定。
四个侍卫看到她,脸色有了不同程度的变化。
娇娇滴滴貌美娇艳的小美人,哪个男人不喜欢呢?
“来者何人?”其中一个侍卫上前两步,盯着舒宁道,心里再喜欢,再想把小美人搂到床上狠狠地怜爱一番,侍卫脸色冷峻,十分地严肃。
舒宁低头,行了一礼道:“民女姓宋,是户部清吏司宋扬之女,三年前曾与穆王殿下有婚约,今日特来拜见王爷,恳请军爷帮忙通传。”
那侍卫脸色大变,王爷刚进京,王爷的出身与认祖归宗的经过京城早就传遍了,但谁都不知道王爷竟然还与宋家女订过婚,可能这门婚事有什么蹊跷,王爷自己不想说,那些好打听的闲人则需要再探查一段时间才会挖出几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
关系到王爷的隐密,侍卫不敢自作主张,敲开王府大门,派专门传话的小厮去知会王爷。
小厮先找到了王府总管万公公。
万公公也才被调到穆王殿下身边没多久,知道的也没那么多,听了这话,万公公同样拿不定主意,只得快步来到书房,扬声通传道:“王爷,门外户部清吏司宋扬之女求见。”
说完了,万公公躬着腰等着。
可能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里面才传出来阴阴沉沉的一个字:“宣。”
万公公听着都想打哆嗦,连忙朝候在走廊角落的小厮做了个招手的动作。
小厮麻溜地跑到王府大门前,领着舒宁主仆来到了正院的书房。
万公公就在书房门前站着,听到脚步声,他偏头瞧了过去,看到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其中主人打扮的那个穿了一条毫不打眼的青色褙子,底下是条白色的长裙,低眉顺目的,只看出脸蛋挺白,直到人走到了近前,万公公才忽然觉得眼前一亮。
这宋姑娘,长得可真乖。
不是美,当然宋姑娘也美,可人在宫里,万公公见过太多的美人了,娇艳的、端庄的,娴淑的、伶俐的,温柔的、泼辣的,文静的、调皮的,风情万种的、青涩动人的,各种各样,每次宫里选秀新挑出来的美人,全都逃不过这些类型,顶多是比那些老美人更水灵新鲜。
但万公公从来没有见过宋姑娘这种极乖气质的美人。
看她的眼睛,她应该什么都懂,知道这王府是个吃人的地方,她也害怕,可她就是很乖,就像驭兽师把一窝小兔子扔进兽笼,几乎所有的小兔子都在四处逃窜,只有那么一只,明明看到那血盆大口的野兽了,明明她也很怕,她就是乖乖地一动不动,仿佛这样野兽就不会吃她。
收回视线,万公公再次对着书房道:“王爷,宋姑娘到了。”
“让她进来。”
万公公闻言,轻轻推开门,再朝舒宁使个眼色。
舒宁攥了攥手指,叫锦儿在外面等着,她单独走了进去。
万公公轻轻地带上了门。
书房是三间的结构,中间是个小厅堂,左间是真正的书房,右间是主人休憩的卧室。
看着左间的帘子,舒宁手心开始出汗。
《都市神医》里,她刚去的时候不是特别怕大反派沈穆,是因为她知道剧情,沈穆只是喜欢抓林盈盈,没有真正地伤害林盈盈。
这次不一样了,穆王是真狠,两家也有直接的仇怨。古代皇权最大,穆王想杀她,随便找个理由,只要能解释地过去,譬如她意图行刺、以下犯上什么的,大理寺刑部绝不会追究,谁让与高高在上的穆王相比,她甚至宋大人,都只是一只小小的蝼蚁。
如果有别的选择,舒宁一定不会来见穆王,可穆王是她在这个世界无法避开的一把大刀,就悬在她的头顶上方,随时都可能掉下来,舒宁只有先将这把刀移开,才能安心地去想办法赚钱,自力更生了再谈一段纯粹的恋爱。
既然无路可退,那就咬牙向前。
舒宁挑开那层深色的帘子,走了进来。
这间书房很宽敞,明媚的春光沿着南面一排窗户洒进来,亮亮堂堂的。
在那一片暖光中,有个穿墨色蟒袍的男人面朝舒宁这边坐着,微微低着头,在擦一把小小的匕首。那是一把木头手柄的匕首,手柄看起来有点脏,像是被一双脏污的手常年使用,汗水已经深深渗透了进去。
手柄虽旧,匕首的刀刃锋利无比,阳光在刃口受阻,弹起一道凛冽的光。
舒宁的眼睛被那寒光闪了一下,下意识地偏头。
就在这一瞬间,穆王抬眸看了过来。
等炫目的寒光不见了,舒宁重新看过来,就对上了一双寒冰似的眼睛,不是山巅那层会在春天融化成清澈水流的浮冰,而是在更深处冻结了十年百年甚至千年的冰,春天的温暖夏天的炽热一丝都渗不进去,秋天的凉冬天的寒也无法再影响其分毫。
舒宁不由自主地战栗。
穆王殿下无疑是俊美的,可在他面前,没有女子敢欣赏他的外表,只会深深地恐惧于他的眼睛。
“民女拜见王爷。”
入乡随俗,舒宁恭顺地跪了下去。
穆王看她一眼,继续垂眸擦拭匕首:“何事求见?”
舒宁来之前打过腹稿,很长的一段,背得滚瓜烂熟,可此时此刻,真的站在生死的边缘,舒宁竟然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脑海里一片空白,但舒宁知道,她是来赔罪的。
“王爷,民女是来向您赔罪的,当年我们宋家悔婚,实属无情无义之举,民女,民女知道无论我们怎么做都弥补不了当年犯下的错,今日民女过来,是想问问王爷有没有什么要求,又或者我们做点什么,能稍微补偿王爷,让王爷消气。”
说完了这些话,被舒宁忘掉的那段精心设计诚意满满的赔罪之词竟然又冒了出来,词藻之优美、情感之真挚,绝对是舒宁写小作文里的最高水平。
小作文里只是道歉没有提到补偿,因为舒宁知道自家补偿不了堂堂王爷什么,万一穆王直说要她们一家的命,是给还是不给?
可惜舒宁没算到自己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还是说出了不该说的。
“补偿?”
前方传来一声冷笑。
舒宁心尖一颤,正想趁机挽回这句话,坐在书桌后的穆王殿下突然站了起来,一步步朝她靠近,衣摆下的黑靴都物随主人,带着一股煞气。
舒宁紧张地半抬起头,才发现高高大大的男人手里竟然还拿着那把匕首,匕首在穆王修长的指尖被熟练地抛起接住、转来转去,如同儿戏,匕首是,人命也是。
舒宁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真的这么狠吗?
在舒宁最后的祈祷中,穆王停在了她面前,那把锋利的匕首尖正对着她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