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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峥搞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求助地看向阿姜,阿姜根本顾不上他,扶着公孙佳出去了。跟在最后的阿青倒是好心,她还不知道元峥是个男孩子,印象里还是那个刷脸带她进胭脂铺子的“阿静”。
主人的闲话不能讲,泛泛安慰一下:“没事儿,主人并没有生气。以后你就知道了。哎,说好的教你针线,你等着,过了正月我真教你,忘不了的。”
我要学做针线干嘛?啊?!!!元峥瞪着眼,阿青已出了西厢,追着公孙佳跑了,留给他一个大开的门框。元峥呆坐着,书也忘了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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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不知道自己的心血来潮给元峥带来了怎样的困扰,回到自己房里,往熏笼上一倚,过完了安静的一天。
整个公孙府都安安静静的,按时按刻的吃饭、入夜睡觉。
第二天,几乎凝固了的空气才随着钟佑霖的到来重新流动起来。不怪皇帝喜欢他,他天生就能给人带来乐趣。
见过了姑妈之后,钟佑霖跑到了公孙佳的书房,笑着说:“他们都夸你呢!”
他昨天一整天都没来打扰,是因为硬是抽空跟一群书生又聚了一次。公孙佳问道:“上次说的诗会,什么时候办?需要多少钱帛?”
钟佑霖连连摆手:“我那是玩笑话,真要办诗会,我自己也拿得出钱的,你不要担心啦!”
公孙佳换了个方式问:“那,如果办诗会,什么时候最佳呢?”
钟佑霖就讲开了:“诗兴来了,何时不可呢?还有些是某人想开了,下一帖子,好些个人也就来了。不过若要办得好,总要有个由头,或能触发情感的。要说时节,这四季都有美景,只要是景好,都行。又或者有什么动人的事情发生了,也会聚在一起。最近的话……正月里都忙呢,景不是没有,是人凑不齐。顶多三五个,如果不是知交,就这几个人,委实没趣。不如等到春暖花开,柳绿莺啼……”
好的,时间有了。
公孙佳等他说完了一长篇的关于办诗会的讲究,又问:“什么地方好呢?”
钟佑霖一起,越发眉飞色舞了起来:“这与季节也是一个道理,并不拘在哪一处。郊游有郊游的好,园林有园林的好,还有大漠风光,宫廷宏伟,何处不可歌咏呢?不过,我还是喜欢山水园林,妹妹可以去看一看的,京里就有一个很好的园子……”
好的,地点也有了。
公孙佳接着又“请教”了他的喜好,他的朋友们的喜好,以及京城的流行。钟佑霖道:“各人各爱好嘛,也没有个长短,不过……”
好的,喜好偏爱也有了。
三样一合,定个地方,费用也就有了。库里拨出钱来,直接给他定一场,完事儿。然后看诗会的整个过程如何,效果如何,再决定自己的园子要怎么修。
钟佑霖的讲述也到了尾声,他由于没有拿得出手的诗作,就没有显摆,只是很谦虚地说了一句:“等到诗会办完了,我让他们集成一本集子,拿来给你看。好的诗会,集子会流传很广的!”
公孙佳将他讲的,与江仙仙说的印证了一下,发现钟佑霖这回讲的与江仙仙说的大致能合得上。以公孙佳自己的眼光来评判,说得也挺对,赞了一句:“八郎说的越来越有道理了。”
钟秀娥听不大明白这些,她觉得这侄子纯是吃饱了撑的,不过女儿夸了,她也跟着夸一句:“看来是长进了。”
钟佑霖道:“当然啦,前天见到容十九,闲聊起来,他给我讲的。十九郎指点过的,能不长进么?姑母我跟你说,这里面果然是有学问的,我以前只顾讲究什么必要春和景明,四下开阔,歌酒相伴,竟是太拘泥了,全然没有名士的洒脱。十九郎说,限韵、限字、限题等等,已是诸多规矩了,若再从时、地上限,人就不要做诗了。”
这回钟秀娥都听明白了,夸了一句:“容家的十九郎,确实是个有学问的人。你多跟人家学学。”
公孙佳想扶额,心道,以后要与容逸、仙仙多相处些,对他们好一点,这样容逸还能给八郎多几句提点。又很诧异,没想到钟佑霖之前连这种“随心所欲”的道理都没搞清楚,那他那学“名士”,都学了些什么鬼?
可见本朝“风流名士”,没几个有真材实料的。脑子好使的容逸,只是看起来风流倜傥罢了,人家骨子里端庄明白得很,根本不曾放浪形骸。
钟佑霖哪想得到这么多?他依旧沉浸在自己欢乐的世界里,美滋滋的计划着要攒下一笔钱,搞一个这么样的诗会。弄之后要先私下向十九郎请教一下,争取办得好好的,集一本水平很高的册子出来,让人多抄几份,送人。
钟秀娥对写诗不感兴趣,却牢牢记得一件事情:“你的那些朋友里,可有学问不错,可做先生的?”
钟佑霖问道:“姑母要有学问的先生做什么?给妹妹当老师么?不好不好,他们那里,够资格做妹妹老师的只有十九郎,其他人都不好!”他扳着手指头数着,这个呆板,那个丑,那个文采可以但是人没个正形!将方才还夸赞的“名士”埋汰了个遍!反正,配不上教他表妹。
公孙佳失笑:“是普贤奴。”
哦,那个小呆子呀!钟佑霖难得对余盛还算有印象,就记得是个傻乎乎的小男孩儿,那是得上学了!钟佑霖拍拍胸脯:“姑母也放心,妹妹也放心,包在我身上了!咱们给他选个学问好,又板正的先生!”
钟秀娥很是诧异:“板正?”这不对劲!钟佑霖的喜好,想当然耳,需要风流倜傥的,这个“板正”就很不对味儿。
钟佑霖道:“当然啦,普贤奴还小嘛,需要品格端正的人来教导。”他能讨人喜欢,也不是全然不会看人脸色,至少知道在钟秀娥面前不能说他觉得余盛愚蠢,余盛需要一个没有感情的老师才能坚持下来不厌其烦地往傻瓜的脑袋里灌进知识、创造奇迹。
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小时候就是被这么灌进知识的,当时觉得痛苦,现在作诗的韵脚之所以不容易出错,还要拜当时老师所赐。身为一个表舅,钟佑霖觉得自己真是用心良苦。
钟秀娥道:“好!你说谁合适?”
钟佑霖很想推荐自己小时候那个可怕的蒙师,但是那位老人家教完他之后就再也不肯教书了,拿着湖阳公主给的报酬,连夜跑回老家了。钟佑霖只好推荐了三个人:“都是很端正的人,过了正月,我带他们过来看姑母。您挑合适的人!”
钟秀娥大喜:“好!这事你要给我办成了,你办诗会的钱,我出!”
钟佑霖乐得跳了起来:“真的?”
“真的。”
“好!一言为定!”
钟佑霖得了姑母要赞助诗会的好消息之后,对姑母家更亲近了。
正月十五这天,大家还要到宫里陪皇帝过节,钟佑霖在自家打扮整齐了之后,直奔到了钟府:“我来接姑母、妹妹一道进宫。”比丁晞都更上心。这或许与丁晞目前的品级还不够入宫领这场宴有关,看在别人眼里,却又是另一番境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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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雪打灯,跑到宫里陪皇帝赏灯。按照惯例,这个节日有三天是“灯火不禁”的,即连同正月十五,一共三天没有宵禁,大家随便玩儿。各坊不关坊门,人人都可以上街玩耍,商家不用收摊儿,小商小贩更是赶在这三天可以大赚一笔。
富贵人家的女眷们也成群结队地在步障的围护下满城的疯玩。
皇帝要展示“与民同乐”也往宫城的城楼上站一站,看一看这满城的灯火,内心特别的满足。这个时候照例也是需要官员贵戚作陪的,公孙佳也在这个作陪的名单上。皇帝在城楼上的时间并不长,在上面招一招手,接受一下百姓百官的贺拜,就不打算吹这个冷风了。
宫里也挂了各式各样的灯,又是一场宴会。这一回公孙佳还坐她原来的位置上,将荷包里的小抄检查了一回。正月没过,老师没来,余盛还没接过来。元峥背上的伤却已经结了痂,日常行动可以自理了。公孙佳像所有压榨长工的地主老财一样,迫不及待地使唤上了他。
给他布的题目就是写几诗元夜的诗权充代笔,以防不测。自打意识到文臣将要得势,武将要退一步之后,她就在做这个准备。且以她对皇帝有限的了解,皇帝对“文”也是颇有研究的,与钟祥这样看到书就头大的是截然不同的。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帝王有所偏好,女子也不能避开这种影响。
除夕、正旦这种更庄重的场合,更倾向于朝臣们应和。到了元宵节之类的,朝臣免不了作诗,命妇堆里恐怕也会应个景。至少皇后有这种想法的。
藏好了小抄,郑须就跑过来问:“县主,您怎么不与太妃她们坐一处呢?”
公孙佳道:“我故意的。”
郑须听了这四个字,一个劲儿的笑,笑完了跑去跟皇帝回报,皇帝也是一阵笑:“淘气!是有点钟家的脾气!让她别绷着了,去阿姨那里,别让阿姨担心。”
公孙佳这回就老老实实去抱胡老太妃的胳膊,挨着老太妃坐了。老太妃伸指戳在她的额角上:“犟种哟!”
周围人都是一笑,招呼着入了席,帝后、太子等人也不下场巡席,大家听歌看舞毕,伴着皇帝登上城楼,看这太平盛世的万家灯火。
胡老太妃的位置一向离皇帝极近,皇帝待这位姨妈几乎像是母亲了,给她讲了好几样新灯。胡老太妃乐呵呵地说:“好好,都好,有这样的好景都是因为有你。”
皇帝得了夸奖,高兴得像个孩子。转头就开始作诗。
皇帝自己不用代笔,抬手写了一个:“灯火楼台十万家,笙歌夹道竞繁华。春风不管人间事,吹落梅花一片霞。”【1】
公孙佳留意看着,似容尚书、赵司徒、李侍中这样的人,个个胸有成竹,哪怕提前有腹稿,也是背熟了的。像钟祥、朱郡王这样的,一个个都带着小抄,他们的代笔会仿着他们的语气先写好几个备用的。
元宵节能咏的也就那么几样,灯啊、雪啊、好日子啊、花儿啊……每个都做好标记,方便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合适的答案。皇帝知道他们的水平,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胡老太妃问公孙佳:“你看什么呢?”公孙佳道:“看外公作诗!”胡老太妃没有当面拆自己儿子的台,却很委婉地对公孙佳说:“他的诗,不用看。”
皇帝看完了大臣们和的诗,各有赏赐。钟祥这样一看就是代笔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宫灯。容尚书、赵司徒这样水平高一些的,皇帝就加赏一些。谁也别想蒙他。
皇后果如所料,也招呼着命妇们作诗:“你们有才的也都作出来,好叫陛下看看,咱们闺阁之中也不是无人。”老太妃是不作的,靖安长公主也不作,钟英娥手脚很快,抢了个扶老太妃的差使,然后装死也不做。
钟秀娥直接交白卷。
女眷里像她们这样的也不少,皇后也不强求这个。将诗作推广到女眷圈儿里,也就是这两年才渐渐兴起的,即便是诗礼之家的女眷,也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捷才的。
不过太子妃作了诗,广安王妃也凑了一首,看着都还合韵,又不曾好到令人读一遍就记住。公孙佳想了一下,交出一篇元峥的代笔之作:灯火千家市,笙歌万户侯。谁知今夜月,不似去年秋。【2】
皇后点头道:“尚可。”又觉得这后两句稍有些不大合意境。
诗传到了皇帝那里,皇帝也各有颁赏。看到公孙佳的署名,额外点了一点,道:“给她多带些灯回去,放在家里看。”
郑须领命,回来宣旨。
钟英娥道:“你倒好,比我们得的还多。”
公孙佳道:“我那是拿回去看的呢!”
皇后也打个圆场:“你好大的一个人了,还与孩子争么?外面这些灯不够你看的?让她带回家去看怎么了?你们说是不是呀?”
太子妃躬身道:“正是,很合适。”
大家都说合适,广安王妃吕氏这个年过得就不大顺,不是很自在,低低一声:“何不出来看灯?”她这一声不偏不倚,落在上一个人附和完皇后,下一个人还没出声的时候。广安王妃真是觉得自己跟公孙佳这个扫把星犯冲!
太子妃已经冷了脸:“胡说什么?闭嘴!”
广安王妃说话的时候以为自己过了脑子,逻辑很清晰,说完才发现是没有过脑子——公孙佳亲爹周年没过,你让她正月十五跑出来看花灯?
说完她就后悔了,又抹不开面子道歉。换了钟英娥,可能就直接一个:“是我昏了头了!该罚!”就将这事带过去了。广安王妃却开不了这个口,事情险些僵在这里了。
太子妃都想亲自搭台阶了,公孙佳却说:“我……不大合适,还是在家看吧。你们在外面多玩一会儿。”
软软糯糯,一点不像发脾气的样子。她是看出来了,广安王妃脑子好不好使不一定,但这嘴是真的不受管。广安王妃有一天坏事,一定得坏在她这个嘴上。
皇后道:“行,我再给你几个好玩的灯,你都带回去,慢慢瞧。”
“瞧完了能分给他们也见识一下吗?”
“可以呀。”
场面就给圆过去了。
太子妃松了一口气,令公孙佳惊讶的是,她竟亲自对公孙佳说:“我们大娘心直口快,没有坏心。说完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公孙佳道:“我知王妃是无心之言,明白了之后她也有悔意,并没有放在心上。人非圣贤,凡事岂可强求所有人都三思而言、三思而行呢?佳节良宵,怎么会有坏心呢?”
太子妃很满意她这个答案,含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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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夜散得还算快,各位不用像大年夜那么熬着。人们急切地回家换衣服,然后结伴出来逛花市看灯。
人还没有出宫,又有一队宦官追了出来:“太子妃赐永安县主新灯四盏。”
公孙佳心里纳罕,还是接了,给他们又发了一份赏钱。转头吩咐连同帝后所赐,一起收好带走。
这一回公孙佳与钟秀娥就不跟钟府一块儿了,她家还没出孝呢,赴宫宴是必须的,游玩就大可不必。公孙佳是从来不往人群里挤的,都是远远的看着热闹。所以钟祥一大家子一呼拉地走了,也不招呼她同去。钟源上前问:“人带够了吗?回家路上人多,不好挤。”
公孙佳道:“荣校尉带着人在宫外等着呢,二十个,都是我爹以前的亲兵,够用吧?”
钟源道:“如果是当年的亲兵,那是足够的。”钟源跟着她出了宫门,在她的马车边上看到了荣校尉,向荣校尉道了一声辛苦,又扫了一眼亲卫,都是他眼熟的。
他在公孙府养了好些年,与这些人都曾称兄道弟过,一抱拳:“今天路上人多,药王就交给你们了。”
亲卫们齐声低应,钟源才放心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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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钟源知道现在东宫发生了什么,他估计就没那么放心了。
太子妃回到东宫,左看右看,觉得自己运气不太好。别人家的儿女是债,她的儿子还算听话这儿媳妇真是前世的债主,净给她惹祸!
本事这个事情应该与儿媳妇吕氏商量的,想想吕氏的样子,太子妃放弃了这个选项,叫来了儿子章昺:“大郎,有件事情,你来参酌一下。”
章昺略有了一点酒,问道:“何事?”
“公孙家的那个小娘子,配你表弟如何?”
第36章 元夜
公孙佳配纪家的孙子?
章昺已经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的母亲是怎么想的了。
还如何?不如何!这不可能呀!
章昺的表情太明显了, 太子妃不用等他开口就知道了他的看法。本来只是一个想法,一旦被儿子明显的表示出反对,太子妃反而认真了起来, 说:“怎么?你觉得不妥?”
章昺点点头:“不妥。”
“哪里不妥?”
章昺当太子妃的儿子当了二十几年,也有了一些对付母亲的办法,反问道:“哪里妥了?”
“除了身子骨差些生养上会有些艰难、娘家人丁稀少又非名门,旁的样样合适。”
章昺瞪大了眼睛:“阿娘莫不是在与儿子开玩笑?要名门,只管往容、赵、李家去求娶,要人丁兴旺, 世间多少望族?要能生养,多少良子家体格健壮。您指着她, 又说她这些不好, 再说旁的样样合适?娶妻娶贤, 要的难道不就是门当户对、繁衍子嗣?这几样不合适,别的要怎么合适?您以往可不是这么教导我们的。”
章昺没好意思揭老底儿,当年他娶妻的时候,太子妃是怎么跟他私下否决钟保国的女儿的呢?“虽是你姑母的女儿, 可惜了姓钟,钟家的门风过于泼悍, 必不会恭顺。看你姑母, 在娘家多么好的一个姑娘,与钟家人厮混之后,揪着你耳朵骂你。男主外,女主内, 你需要一个贤妻。”
章昺是记住了。兼之钟家对这门亲事似乎兴趣也不大,章昺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最终还是倾向于自己母亲一脉的亲戚。
他一介男儿, 顶天立地,对这些家庭琐事不大关心。女人的事儿,再大也是小事,翻不了天去。可今天从母亲的态度看,他怎么觉得这件琐事没那么简单了呢?
太子妃道:“那是寻常婚事,这一件不同。”
章昺愈发好奇了:“哪里不同了?等一下,您打算让她配谁?”
“你小舅舅的长子。”
“纪宪一?”
“难道他不配吗?”
章昺想了想纪宪一,今年十五岁了,文学武艺好像都还可以,如果拿钟佑霖当对照组的话,绝对是个让父母欣慰的孩子。他是纪宸嫡出的长子,虽非长房长孙,但是纪宸是纪家这一代的佼佼者,纪宪一的身上自然也承担着长辈们的厚望重托。
那就更不合适了!章昺不晓得母亲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吹风受寒发了烧,将脑子烧糊涂了?他走上前去,伸手试了试太子妃的额头。
太子妃喝道:“你干什么?”
章昺靠近了母亲,很认真地问:“阿娘说这些话,是认真的吗?”
“当然!”
“我记得曾经有一位舅母姓钟?”章昺委婉地提出了旧账。
太子妃讶然:“你怎么知道的?”
“当年她去世的时候我已经出生了,虽然不大记得事,可是在我记事前后,仍然零星有人提起来。我当时很不解,为什么两家明明是亲戚,却势同水火。可是长辈们都不提,我也就没有提。直到有一天,隐约听说……”
“那是意外!”太子妃果断地说,“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过鬼门关,你以为我生你的时候就轻松了吗?是死是活,都是看命,都是命!”
章昺心中的疑惑终于从母亲这里得到了证实,他当然不愿意去相信是纪家故意要钟家大娘去死,他接受了太子妃的解释。
然后对太子妃道:“既然如此,身体康健的女子尚有危险,公孙佳如果出了意外,恐怕会比钟家的事情更难收场的,难道阿娘没有想过吗?公孙昂生前于国有功,这件事情,不合适。”
“她不必生育,只要好好的活着,纪家养着她!”
这就更没有道理了,章昺努力去思索他之前并不关心的“家庭琐事”,一边沉吟分析,一边慢慢地说:“那纪家要养个闲人做什么?阿翁已经给了她许多的恩赏,够她养活自己了。再者,于公孙家而言,就这一个女儿了,嫁到纪家,公孙家岂不是要绝后?”
“什么绝后?她不能生,别人还能生呢!这东宫的孩子,都是我的子女,都管我叫娘呢。”
简直胡搅蛮缠!章昺道:“不姓公孙,就是绝后。她活着,朝廷优容她,是君恩深重,自然而然的死去了,公孙昂绝嗣,那是天意。强给她配一个丈夫,这不是做人的道理。她如果身体康健,能繁衍子嗣,那是另说。她的身体,能活得到成年就是天赐了,如何成婚,担任主母之责?”
“不用她管家,她只要静养就可以了。至于后嗣,改个姓而已,也没有什么。”
“纪家的血脉,改姓公孙?外公答应吗?”
“还有‘还宗’一说呢!”
章昺叹息一声:“那位舅母的事情既然大家都不提连钟家也避讳谈及,想必是过去了,钟家未必就占理。眼前这一个,阿娘,不厚道呀。这事不妥!阿娘不要给朝廷添乱,也不要给纪家再添仇人了,她要出事,钟家会新仇旧恨一起算的。”他即便再不通人情世故,眼里只有君臣之道,也觉得太子妃这是一步臭棋。
“他们敢!”
章昺正正衣冠往外走:“阿娘,这事不妥,不要再提,更不要对阿爹提起啦。”
“站住!”太子妃站了起来,“我这是为了你好!”
章昺站住脚,回过头来,只觉得可笑:“您想让纪宪一娶公孙佳,与我何干?对了,这是外公的意思吗?还是舅舅的意思?”
“是我在想。”
章昺对着这位训斥了他二十多年的亲娘,终于发出了生平第一声讥讽的笑:“哈?那公孙家,想必也是不知道的?两头都不知道,您给他们配了?然后说是为了我?!儿子倒真的想要请教了,又不是我要娶她!”
太子妃深呼吸了一下,招招手:“你坐下。我来问你,公孙昂去后,朝廷里能数得上号的大将还有谁?是不是你舅舅?”
章昺想了一下:“纪宸是不错,不算公孙昂,他确实拔尖。此外还有张奇、王瑜、陈亚……”
太子妃也发出一声冷笑:“陈亚算个什么东西?看到公孙昂死了,就敢在丧礼上发狂大笑!他不是觉得,自己也是家奴出身,家奴出身的公孙昂死了,该轮到他出头了而已。论起本事来,哪个及你舅舅呢?”
“这跟纪宪一与公孙佳又有什么关系?公孙昂都死了!”
“公孙昂出身卑贱,可他确实没有打过败仗!军中都服他。当年,我们想让你四姨嫁给他,结果……罢了,不提这个。你就该明白,这二十年来,他确实是军中翘楚,你只看到京中那场丧礼,多少部将眼睛都要哭出血来了。却不知道,军中边将也是服他的。”
“他死了。您又何必代舅舅对他念念不忘?”
太子妃道:“闭嘴!听我说!你是没经过事的,你不知道,这兵马不是你掌了帅印就是你的了。兵士会逃跑,会哗变。做了主帅,是要他们归心的!否则就等着吃败仗吧!这些人,只服公孙昂的本事。你舅舅,只有他带过的那些人服他,旁人不肯服。他要想立得住,就得有一个办法,让这些人接纳他。联姻,是最好的办法!纪家接受了公孙佳,便与这些人有了一座桥。否则,你要将这些人一一替换、收伏,不知道要花多少心思、多少时间。”
提到兵马这一段,章昺听着还真有点新鲜。他的老师们讲兵法、讲练兵、讲赏罚分明,唯独在“归心”上,老师们讲得并不透。
阿娘还是有些见识的,章昺想,口上却说:“舅舅可以慢慢来嘛,何必走捷径?况且,阿娘不是讲,男人操心宦仕,女人操心婚姻吗?您只管从婚姻来看这两个人,就不是很般配,这吃相未免难看了些。”
太子妃的脸黑了:“婚与宦是一体的,宦仕为了什么,婚姻就为了什么,都是为了家族的兴旺!”
“您为纪家确实操心了。”章昺嘲讽了一句。别人提婚姻也就罢了,太子妃一提婚姻,他就容易想起自己那个糟心的老婆也是太子妃给选的,也说合适的来着。
“我是为了你!你难道不需要一个自己信得过的将军吗?如果公孙昂还活着,这件事我绝不会提,他忠于你阿翁,你父亲,也不会反叛你。但是最能让你阿翁相信的奴才,他已经死了。你还能信谁?钟家?你怎么能将希望都寄托在他们的身上而不是信任自己的外公、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