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整个京城风平浪静,并没有什么事发生,更不会有什么传到他耳朵里的事。纪、钟两家仿佛突然之间有了默契,钟祥没有逮着“教女不严”去发挥,纪炳辉也没在同类的事情上进行反击。余盛左等右等,发现公孙家稳如老狗、屁事没有。
钟秀娥日常处理家务、交际,公孙佳更绝,日常就是休养。宫里派来了两个御医,就算长驻公孙家了。公孙佳在家里也没什么正经事的样子,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要学的针线、化妆之类统统不沾。甚至在家的发型都是披散着的,觉得不方便了也只是简单扎系一下。首饰也不讲究,手上只有一串红色的数珠,腰间挂个玉佩而已。
琴棋书画更是没谱,她也很少碰,府内并没有乐器的声音。书好像在读,但是余盛更常见的是她身边放一个识字的丫环读书给她听。
看来要“养个代笔”所言非虚。余盛有点慌,如果是按照正史呢,这小姨妈是真的靠得住的,如果不是,那她就一定是个玛丽苏。众所周知,玛丽苏身边一定要有人为她牺牲,至少是挡刀,否则不足以显示出她的金贵,无法刺激她黑化。离得越近死得越惨,效果越好。余盛想了想,离小姨妈最近的,可能是他这辈子的亲娘。
这亲娘脾气糟糕,还打他,但是人真不错,余盛还舍不得乔灵蕙死。
不行!得开始找小姨父了!那么问题来了,上哪儿找?如果是个名门子弟,自然是容易的,大家至少是权贵圈子的,有交集。史书里写元峥“不知何许人也”,这踏马要上哪儿找?
小姨父,你在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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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峥缩在干草车的角落里,警惕地看着外面干瘪的老头。老头子身上的衣服虽然脏破,仍能看起来这本是一件颇为不错的绸袍,他焦急地问车夫:“这位郎君,可见过一个男孩子?这么高,类胡人,他的生母是胡姬。”
“没有……哎,你是什么人?打听孩子干什么?”
“那是小老儿的小主人,走丢了,小老儿出来找的。”
“哎哟,那要遭罪了,这么冷的天儿。快些报官吧。这京城周围走丢了的,叫哪家贵人瞧上了,当心找不回来。”
“是是,我家主人一生积德行善,小主人一定会没事的。”
呸!说的好听!不过是元家男人死绝了才想起来我这个“胡人野种”罢了!我才不要跟你走!元峥撇撇嘴,摒住了呼吸,小心地摸了摸头顶,将头巾又裹得紧了些,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一头小卷毛。
车夫却仿佛被感动了,道:“你有年纪的人了,自己也当心些,天快黑了,快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不瞒郎君说,小老儿从外地一路打听追过来的,尚无住处,可能捎带小老儿一程么?只住一夜,天亮就走。”
“那行,你过来我这里坐吧,葫芦里有酒,你喝口热热身子。”
元峥大急!他好不容易才脱逃出来爬上了一辆路过的干草车,再跟这老砍头呆在一处,得想个办法逃到这老东西寻不到的地方去!


第19章 元峥
这个冬天格外的冷, 元峥身上的还是秋天的夹衣,冻得不轻。他长得太有特点,很容易被辨认出来, 一路拿头巾裹了小卷毛, 炉灰涂了脸,才躲躲藏藏跑到了现在。
他也不知道这是要到哪里,无非是有车就钻上, 有队伍就尾随,身上藏的钱在三天前就花光了。昨天凭借一双大眼睛勾起了客店老板娘的同情,给了他一个胡饼一碗菜汤,才撑到了现在。
出逃在外也顾不得讲究,干草车里扒个窝一缩,别说, 比在外面暖和多了。
最大的不好就是前面车辕上坐着的那个死老头子!元峥低咒一声, 老东西一定是狗变的!他长这样怎么了?怎么就那么容易被追踪上了呢?
前面的老头子喝了两口酒, 正在与车夫聊天。车夫与老头子似乎有些共鸣,也打开了话匣子:“是啊, 老主人不在了,咱们对小主人就要尽心,人不能丧良心的。”
老头子很会奉承:“那是, 这是做奴婢的本份。我不但要找到小主人,还要给他娶妻生子, 延续老主人的血脉。”
“你真是操心。我们家小主人就不一样了,她厉害!”
“是吗?”
“那是, 打开头那会儿啊,我们都怕她撑不住,结果呢, 今天这年没过,我们就有主心骨儿啦。要说小主人真是个良善的人呐,减了我们的租子和明年的差,还把好些人家养不活的孩子都收养了去。你说好不好?”
“那可真是太好啦!”老头子又奉承了他们家主人几句,询问他们家新主人是否是达官贵人。
车夫道:“那是!定襄侯家知道不?”
“骠骑将军?啊!他……”
“是啊,我们的福气,两代主人都很好。”
切!元峥肚里冷哼,对仆人好的未必会把自家亲戚当人,这是他早就领教过的事了。不过,好不好的,都与他没关系,如今天快黑了,路也不好走,他只消忍一忍,等车到了庄子上就溜下去。他母亲曾经说过京城的胡商很多,以他的相貌,混杂其中让老东西找到死吧!
且他也更容易在胡商处觅一份短工,先栖身下来,再说以后。总是奔逃也不是个事儿。
打定了主意,元峥在干草车上睡着了。
“吁——”车猛地停了下来,元峥被晃醒,只听车夫说:“到啦,我就在庄子上当差。我们庄子不让外人往庄里住,不过外面倒有一处几十间房子用来招待路过不方便的客人。我带你过去,一张床铺一碗热汤总是有的。”
元峥听他们走远了,轻轻舒了一口气。又静听了一会儿,他们有打招呼的,有说事的,仿佛在说再两天要过年了,要赶紧把接下来府里要用的柴炭、野味、腊味、草料等装车送上去。
那我就再扒他们的车进城,元峥想,这样就万无一失了,今晚这干草车也暖和。等会儿他们都睡了,再摸到灶上拣点冷饭吃了,明天就进城去打听胡商聚居之处……
计划好了明天要做的事,元峥将干草堆扒出开一道缝往外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来来往往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辆干草车,元峥缓慢地爬了出来。先把趴过的干草窝复原,再贴着墙根的阴影,吸吸鼻子,寻找厨房。
脚步声传来,元峥立刻紧贴墙边不再挪动。这是逃亡的经验,这种时候继续动作才容易被抓住。脚步近了,是车夫回来卸车,边卸边嘟囔:“知道啦知道啦,挑出整齐的束成束再运进府里,又不是头一天干这个了!”
正在动手,那老头子也过来了。车夫道:“你过来干什么呀?不是让你吃饭去的吗?”
“害!老了,吃不了多少,已经吃饱啦,我来给郎君搭把手。”
两人边干边聊天,老头子已经从车夫那里套来了话,今天就他这一辆干草车从西边路上过来。老头子陪着点小心地说:“我家小主人也是从西边路上往这边走的。”
“这么拿得准?”
“他才八岁,自己跑不远的,只有搭车。我这一路也摸着些门道啦。”
“你这不是来帮我,是来查人来了啊!”
“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主人家的事,实在不敢马虎。”
好啊!老家伙!你竟这般狡猾!
两人卸完了车也没发现车上有人,老头子遗憾地道:“看来不在这里。来,小老儿这里还有几文钱,咱们打壶酒、炖只鸡,我好谢你。”与车夫勾肩搭背地走了。
元峥恨得牙痒,摸到厨房,发现这个庄子好像过得还行,除了剩饭竟还有一些做好的吃食。从蒸笼里摸到了两个蒸饼,缸里舀了一瓢冷水就着吃完,又摸了两个蒸饼揣到了怀里预备当明天的早饭。
躲在墙角看他们把柴草整束打成捆儿,整整齐齐地码在了车上,又清点了一回其他的物事,拣了一辆有空隙、罩了油毡的车钻了进去。很感激管事办事心细,怕下雪打坏了东西。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半夜被冻醒了一次,又接着迷到了天明。
天刚亮,院子便人声鼎沸,好些人吃饱喝足,继续上车,一个车队往城里送东西。听他们聊天可知,这样庞大的车队并不是每天都有,只是因为要过年了,有几天的时候可以休息,所以要往主人家一次送足物资。
元峥不由庆幸还能搭上这一趟车,否则以他的相貌,只要被人瞧见了就容易被打听到,就很麻烦!还好,等到了胡商多的地方这个麻烦可以减到最小。
最可恨的是,那个老头子也腆着一张老脸要求搭车,车夫们居然很和气地同意了!定襄侯不是传说中很能打的大将军吗?这么和气做什么?!
元峥不敢等车进府,万一陷到哪个府里就坏了,他得去寻胡商们的驻地。可路上的行人并不少,想跳车也很为难。元峥只好退而求其次,趁老头子看到路边一个卷毛小孩儿的时候从车上落了下来,一落地撒腿就跑,也不顾道路。
反正,京城的胡人比别的地方都多!
身后传来惊呼声:“是你吗?小郎君?”
元峥跑得更疯了!不能被他抓到!亏得老头子上了岁数了,也跑不太快,才没有很快抓到他。元峥也跑出了经验,专往人多的地方拱,遇到路口就拐弯。他也不辨方向,跑得一头一脸的汗,抬起袖子胡乱一抹,接着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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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嘶——”“哎!”“呯!”
元峥被撞倒在地,一个穿着讲究的仆人大骂:“哪里来的臭要饭的?惊了郎君的马!”
元峥不敢抬头,飞快地拣起地上的头巾不顾上来沾上了尘土,努力把一头小卷毛都包住。
一个带点骄横的声音懒洋洋地说:“京兆最近在干什么?大清早的就不清街道……咦?卷毛?抬起头来!”
元峥不想抬头,又怕后面老头子追了来,再心急,仆人已不顾他一身肮脏上前提起了他,扳着他的脸给坐在马上的人看。
马上、马下两个人的眼睛里都露出点意外。
元峥讨厌这个高高在上的王八蛋,但是这个王八蛋确实长得不错,是他平生见过的最好生的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眉眼精致的难描难画,表情也带有点漫不经心的骄横,一配上他的脸就又显得理所当然了。原来长得好看的人也可以惹人厌!
钟佑霖惊艳到了极点,他从来没有想过,能够在一个小女孩儿的脸上看出“娇艳妩媚”四个字的影子来。小女孩儿显然是有胡人血统,皮肤白皙,大概是因为出了汗,抹花了脸,仍然能看出长得好极了。一头卷曲的长发,眉色颇深、眉形齐整,一双大眼睛透着明艳的光彩,鼻梁端正高挺,失尽血色的唇形极美,尖尖的下巴很适合用两根手指捏住,小小年纪就显出些妖娆美艳的味道来,端的勾人魂魄。
钟佑霖跳下马来,亲切地问:“冲撞小娘子了,真是对不住!小娘子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家。你受伤了吗?快,请大夫去!”
后面传来老头子打探的声音,元峥当机立断,承认了“小娘子”的称呼。他年纪还小,本就在雌雄莫辨的时候,长得又很……呃,不太好分辨,声音也不须刻意伪装,只消放柔一些就能蒙混过关:“我家里,没人了。就我一个。”
一直以来他都不把这话说出口,也以为自己能挺过去,不想话一说出来眼泪就要往下掉。
钟佑霖道:“你别哭啊!这样,你跟我回家吧,我家多养一个人还是养得起的。”
虽然不想入权贵府邸,但是被老头子拿住了更糟糕!元峥当机立断:“好。”
这本是很寻常的一件事,至少钟佑霖还不是强抢民女入府。实际上,就算强抢了,权贵们也能给它算作是“自愿”,这种事情三不五时就会发生。大多数的人是争不过权贵的。钟佑霖也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是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件好事,放任一个孤女在外面生活,多难啊!那一瞬,他想到了自己的表妹。
“把她送回府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就留在府里吧。”随口吩咐一句,钟佑霖又颠儿颠儿地跑去看他表妹公孙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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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峥被送进了湖阳公主府,一个不男不女的人瞄了她一眼,皱一皱眉:“这府里是讲规矩的地方,敢狐媚小郎君就是一个死!”
元峥心道,您放心,您家小郎君我也不想娶!口里唯唯:“是。”
大概是听了他的处境,宦官也没那么刻薄了,说:“带她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不要放在郎君那里!唔,旁的活都要教,她先干洒扫吧。”
一个小宦官把他领到了浴房,只有一个大木桶,居然还有热水,旁边一套粉色的裙装。小宦官看他长得好看,话也多了一点:“你运气好,快过年了,都在发新衣,每年会有一点节余预备着。这是你的了,洗澡自己会吧?”
元峥权衡了一下要不要现在讲自己是个男子,又担心老头子还在打听他的下落,只得硬着头皮先装下来。巴不得洗澡的时候没人理,忙说:“我可以的。”
小宦官也不想伺候他,道:“就在那边等着,你快些,还要带你去住的地方见姐姐们叱。”
元峥数月来第一次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衣服。女装比男装繁复,好在洒扫粗使丫环的衣服没那么讲究,他还应付得来。匆匆穿上,元峥道:“我好了。”小宦官看过来,翻了个白眼:“这叫好了?”快步过来给他整了一通,然后看了看他的卷毛,叹气道:“这个就让姐姐们帮你吧。”
元峥又被领到了洒扫下人住的地方,通铺,五六个女孩子住在这里,元峥当场就傻眼了。小宦官对一个正在屋里的丫环说:“阿王姐姐,这是新来的,哎,你叫什么?”
“我姓……方!”
小宦官对阿王道:“这个阿方是八郎从路上拣来的,大管事说,以后就跟你们一块儿洒扫了。你们屋里还有空铺吗?”
“哪来的空铺呀?”阿王翻了个白眼。
元峥急急地说:“我可以打地铺的!”
阿王道:“算了!挤一挤吧。跟我去领铺盖卷儿,再领套妆具。哎,她上名籍了吗?”
小宦官答道:“大管事那里在办。阿王姐姐,你脸色不大好,是又不舒服吗?”
阿王脸上一红,啐道:“女人的事儿,你管什么?”
小宦官像只偷了鸡的小狐狸,吃吃地笑:“哦~我知道了,嘻嘻,你来事儿了。”
元峥仍然不明所以,阿王已抬起手来将小宦官打跑了,回过头来看元峥的蠢样,没好气地说:“小贱婢子,你看什么?你也会有!”
“什么?”
见他是真不知道,阿王道:“月事啊!长大了之后啊……”
元峥得一愣一愣的,脸是一半红一半绿,不晓得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听个女人讲“月事”。学点知识他不介意,但是这女人跟他讲的很可能是错的,因为最后阿王加了一句:“所以这两天我不舒服,有活儿你替我一下。”
明显是有企图,所以讲的是不是真话就不一定的。
阿王说完,见他还是点了头,脸色好了一点,道:“跟我来吧。”带他去领了铺盖卷儿,回来指点他放好,又让他把他的那个简单的妆匣领了回来,说:“好好干,这府里的主子脾气直是直了点,出手是大方的,攒够了赏钱,做什么都方便。”
这倒是句好话。元峥心道,我只要熬过这几天,老头子找不到我,自然要去旁的地方找,我寻个机会去寻胡商找份差使。你府里丢的是丫环,我却是个男子!
不过第一要设法熬过今晚,不能跟这群女人睡一条铺上。
事实上,他也没能睡到人家铺上。
阿王今天请了假休息,本来一切好好的,从厨下领了两份饭来,看元峥吃得太香,阿王将自己碗里一只鸡腿还分给了她:“在外头受苦了吧?瞧你那吃相!算了,以后吃惯了就好了。虽然不是天天都能吃得这么好,可比外面也强多啦,吃的、用的都好。不过你这长相,自己小心啦。”
元峥心道,我当然会小心的,我是男人嘛!
今天合该出事。阿王本是请假的,屋里就只剩下她和元峥两个,元峥奔波了几个月,天没黑就开始打盹儿,阿王也懒懒的,早早钻进被窝里躺着了。元峥想熄灯的时候,门被拍开了,又是那个小宦官跑进来:“快!驸马吐了!快去打扫!”
阿王披头散发地从被窝里爬出来:“她们不是都在前面侍侯吗?怎么打扫的人都没有了?是都死了吗?”
“废什么话呀?让你去你就去!各人都有活计呢!这会儿驸马在房里,能凑上前伺候是个好机会!”
阿王道:“我真爬不起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元峥看阿王的样子,便说:“我来吧。”正好临走前看看这个“驸马”是何等样人。
阿王道:“你会吗?”
“别的不会,打扫总是会的。”
小宦官催促道:“那就别废话了,走吧!”
元峥跟着他进了卧房,里面一股酒臭味、饭菜呕吐出来的味道。元峥摒息望去,一个壮汉正半躺地床上,床前一片狼籍,丫环们忙得不可开交,打水的、拿衣服的、将被污了的地毯卷起来换新的……
打扫的也有,已经未铺地毯的地方的秽物扫到一处了,小宦官推了他一把:“快去!她们拿了香灰来,和地上,再清扫。”他拿了扫帚去扫,才靠近床前扫了两下,忽然手腕被一股大力猛地攥住了,下巴也被捏得生疼,整张脸都被抬了起来。
钟保国恶狠狠地质问:“你是谁?哪里来的?”
元峥不及回答,卧房门口便传来一声怒吼:“钟保国!!!!你这个老王八!!!你醉成这样居然还不忘偷腥!!!都说醉后吐真言,我看你是灌完黄汤就现原形!”接着他被一股大力推开,然后就听到壮汉的哀嚎:“我不是!我没有!我看到个面生的细作!哪里来的腥?!!!”
然后是女人的声音:“把这小贱人关起来,我先收拾这个老不要脸的,再处置她!”
元峥:……干我什么事?!我就想躲个老砍头,然后就走的!!!


第20章 挨打
关进小黑屋, 这种待遇元峥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的,当年在元家就挨过,当年的事不提也罢。黑屋子真是对人类崽一种非常可怕的刑罚, 自己就能把自己吓个半死。好在当时他年纪还不太大, 经过两次之后他父亲发现了,就带着他和他母亲离开了那个有“亲人”的“家”。
被扔进小黑屋之后,元峥抱紧了自己, 凭着推他进来时开门透进光线的匆匆一眼,摸索到了墙角,那里有一张单薄的板床。行吧,不用睡地上了。元峥想了想,自己实在是无妄之灾,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反正他是个男孩子, 实在不行就照实说他是男的, 不可能“狐媚”。大不了被老砍头带走, 日后再设法偷跑。元峥叹了口气,跑了上千里, 还是要回到老砍头那里,运气真是差到了极点。本以为权贵府里比跟着老砍头安全,现在看来很难说哪里更危险!
现在就希望老砍头别拿到之后就带着他去“告御状”, 元家人就是因为“告状”才折进去的。不过老砍头应该很珍惜他的生命才是,毕竟他是元家仅剩的一个男丁了。
黑暗中, 元峥翻了个白眼,将自己缩成了一团。这个府里极富贵, 扫地丫环穿的冬衣都非常的厚实,父亲带他和母亲独居之后,他自己的冬衣也不比这个好。
连日逃亡, 他疲惫到了极点,估摸着也不会有人来给他送食物和铺盖,好在刚刚吃了一顿饱饭还能顶一阵子。只希望他们能在他冻死、饿死之前想起他来,把他扔出府就好。
昏昏沉沉的时候,门上发出一阵响动,两个人出现在门口。元峥才从床板上爬起来,又有一个人就着门口的亮光过来将他揪起,拖到门口扳过他的脸来看了一下,两人口中啧啧称赞:“倒是好皮相,可惜命不好。”说着还在他的脸上拧了一把。
元峥厌恶地别过头,拧完他的脸的手又恶意地用力再拧一把,两个人嘻嘻哈哈将他提了出去。元峥想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见他们这个样子,又把嘴巴闭上了。比着日影猜度,大概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这是忙完了府里的事要开始处置他了吗?
没关系,反正他是男孩子!
然而三人又不带他去什么大厅之类的地方,只带到一个偏僻的院子里,依旧是那个不男不女的宦官坐在院内一条长凳上,跷着脚:“啧啧,咱家就知道这不是个安份的长相,真是会惹事儿!行了,开始吧!二十板子!打完发配去洗衣裳!”
元峥剧烈的挣扎了起来:“住手!我不是你们家的奴婢!放开我……”
“堵上她的嘴!”一声令下,元峥的嘴巴被块破布塞住了。
那宦官围着他打转:“哟嗬!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昨儿是咱家亲自见的人,你当时怎么不说不是府上奴婢?小贱蹄子,一准没安好心眼儿!小小年纪就这般有心机,长大了还了得!给我着实了打!”
啪啪啪,毛竹板子落在身上,钻心的疼!
“这是怎么回事?”男孩子宏亮的声音传了过来,“哇!怎么能打小孩儿?!还打女孩子?你们太不要脸了!快住手!!!”
接着是丫环保姆惊恐的声音:“小郎君,别去那里!脏的!”
“她犯了什么事儿?这么小就要被打?”小男孩儿不依不饶的,“我要告诉我阿姨去!”
宦官也很惊讶:“这是谁?今天有来探病的,是哪家亲戚带来的吗?”
“我是余盛!你快住手!”男孩子放开了嗓子尖叫,“啊——啊——啊——”不多会儿就引来了一群人。
元峥不由苦笑,他把一切设想得都很好,却不想人之一生变数总在预料之外。也不知这个“余盛”能不能救他这一次,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说话多半是不算数的,多半还是得看他的那个“阿姨”是不是能听得进小孩子的话,再发个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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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盛他阿姨未必听得进小孩子的话,也未必会发善心,但是自家外甥惹了祸,她总是要收拾这个烂摊子的。
事情还要从头说起。
昨天,公孙佳她二舅钟保国喝醉了酒,迷迷糊糊的看到个脸生的小丫头,把人家当成奸细刺客一类的人物。他也是迷糊了,元峥也就八、九岁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干刺客的料。不幸又被二舅妈湖阳公主给误会了,湖阳公主倒是有一条好,她关了“小贱人”,先打起丈夫来。
钟保国太冤枉了!醉酒舌头就大,老半天没解释清楚,等解释完了,脸上、手背上已经都是挠痕了。
更惨的是等老婆审过了一干办理元峥入府手续的人,得知是儿子路上把人撞了才带进府来等等,颇为歉意:“好在明天各衙门都封印放假了,你在家里好好养几天,过年领宴的时候脸上就不显了。是我误会你啦,你不是那样的人。”
钟保国也是酒没散完没经大脑说了一句:“这不废话吗?我也看不上没二两肉的小丫头!怎么也得有腰有屁股……”
这句话没说完,就见原本已调到“贤妻”模式的湖阳公主瞬间化身母老虎!钟保国新伤加旧伤,整个人就像被竹扫把扫过的泥地,一道一道的。
钟佑霖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路上救了个小姑娘,自觉是个英雄,跑到表妹家又想拯救表妹了。他的想法也简单,表妹不是心情不好吗?我去给她找各种新鲜的玩具!咔咔的买了一堆,带过去给公孙佳看。
在公孙家呆了半天才回家,回家听了如此这般一说,什么好看的小姑娘先放一边吧,爹娘干仗这是要捅上天的!赶紧跑去拉架。
他是个废柴,别说跟亲爹这样的猛将抗衡了,十四、五岁的年纪,连亲娘他都没能干过。二位夫妻吵架,他冲过去就当了炮灰,硬挤在中间说:“都是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