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雪麟看向窗外灰白色的世界,声音比监狱外的空旷景色还疏远:“如果父亲是想提醒我身有缺陷,不必再说了。”
庄庆叡重重呼吸了两下:“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那你去查一件事,这也是为国家出力,不准再拒绝!”
庄雪麟神情淡淡,不置可否,但随着庄庆叡说的话,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
在整个Q市纷纷扰扰的时候,顾秋已经快要离开这座城市,但就在这个时候,她被拦下了。
该说政府反应真的很快,在各大主干道路上设置了关卡,原则上不允许人们各个区域之间乱窜。
想要出城的车子排成了长龙,最前方声音越来越大:“你们想去哪里?现在全国各地都开始搞安全基地了,到哪里都要进基地的,你们是Q市本地人,在本地基地会有一定的本地福利,这不比去其它城市强?”
顾秋坐在一辆五菱车里,车上都是想出城的人,他们本身都是外地人,在这种时刻,当然是想回家和家人团聚,所以雨一停就迫不及待地动身了。
车厢里有点闷,顾秋边上一个被妈妈抱着的孩子热得嗷嗷哭,怎么哄都哄不好,只能打开半扇车窗。
窗一打开,后头那个老头就直咳嗽:“开什么窗啊,冷不冷啦,要考虑考虑别人的嘛!”
那个妈妈连连道歉,把窗户关上。
但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开窗,接着又有人要关窗。
开开关关,归心似箭焦灼不已的人们心情越发烦躁,心里好像烧了一把火,要把整个人都给灼穿。
终于,前方传来一个所有人都不想听到的消息——高速和国道都已经堵死,出不了城,所有车辆从后面掉头回去。
车里的人顿时哀声一片,甚至有人哭了起来。
顾秋站起来:“师傅,车门开一下。”
“小姑娘,你还要往前走啊?太危险了。”
顾秋淡淡点了下头:“开门吧。”
司机便不再劝,他把这些人拉过来,一千块钱作为车费,现在半道就能回去,对他来说是好事,其他的他也管不了。
顾秋下了车,并没有朝前方去,而是直接从路边的农田下去,趁着前面的交警没有注意这边,绕了一圈,消失在田地之中。
这农田里从前也不知道是种什么的,反正被黑雨打成了一片黑乎乎的泥泞,顾秋穿着雨鞋走在其中,一脚深一脚浅,仿佛走在刚刚退潮的滩涂地里。
绕过关卡,她才再次回到大路上,在路边蹭了好久才把鞋底的泥巴都蹭掉。
背包里已经捣腾很久了,她拉开拉链,一只兔子先钻了出来,接着是三只小龟。
顾秋后来又绕回草龟馆,然而那么多乌龟她实在没法全部带走,最后就带走了三只小龟。
这三只小龟是五五分组之后剩下的三只,单独成为一组,在五只一组的小龟和三只一组的大龟里,显得格外势单力薄,于是她就把它们带走了。
三只小龟很灵活,趴在背包拉链上,探头探脑地想爬出来。
顾秋拍拍它们,把它们抖落进去:“在包里好好待着,冬冬,看好你的小弟们。”
小兔心说它们才不是它的小弟,它想要宠物玩才把它们孵出来的,谁知道它们那么能吃,它已经不喜欢这些小饭桶了。
顾秋继续赶路,过了一会儿,小龟又开始闹腾,她仔细听了听,然后猛地打开背包,三只小龟被人赃并获,僵住了,傻乎乎看着她。
这三个小家伙居然自己在包里吃起了东西,那面包的外包装已经被啃得破破烂烂,里面的面包都被吃掉一小块。
“……你们是饭桶转世吗?”顾秋无语。
不过已经带出来了,总不能半路扔掉,她只能把包背到身前,撕开面包往包里投喂。
……
庄雪麟看着吭哧吭哧刨土吃的乌龟们,嘴角忍不住抽了下,至于饿成这样吗?
乌龟们感受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纷纷爬过来讨食,眼镜男恭维道:“您可真受这些小王八喜欢啊。”
庄雪麟目光看向他。
眼镜男自觉失语,忙补救:“我的意思是,您很招小动物喜欢,没别的意思。”
庄雪麟直接道:“进入正题吧,你觉得这里有什么地方不对?”
两人此时在草龟馆里,那个眼镜男说:“不瞒您说,我从小就对一些东西比较敏感,能够感知到普通人发现不了的东西,我今天就感觉到这个地方有灵气,然后我发现,这馆里的布置透着一股不自然,应该是有人不久前在这里呆过。”
“还有您看,这遮窗格子的布,是用手术刀片钉着的,是不是很奇怪?”
这人巴拉巴拉说了一通,最后总结:“总之,我觉得这个地方一定出现过灵气,或许和灵气复苏有点关系。”
庄雪麟说:“你反应的这些情况我会如实上报,但灵气复苏事关重大,这件事你不能再透露给别人。”
眼镜男连连点头:“明白明白,那……我这算不算立了点小功?”
庄雪麟等他继续说。
“那个……”眼镜男搓搓手,“进入基地后,有没有点什么好处啊?”
“你想要什么好处,我可以试着帮你申请一下。”
片刻后,眼镜男被忽悠走,馆内只剩下庄雪麟。
他将门上的布扯下来,所有刀片收好,然后转了一圈,确定没留下别的线索,离开前犹豫了一下,找了个大袋子把乌龟全装进去,搬到车上去。
庄夫人住进了公寓里,公寓虽然不大,但家具齐全,独门独户,同一层楼住着庄雪麟的那几个同学,安全性很高,隔壁还留了一个给庄雪麟的公寓,她对此颇满意。
但等侄子带一大麻袋乌龟回来后,她笑不出来了。
“这、这么多!你要搞乌龟养殖啊!不是,你拿什么来养它们。”
庄雪麟把乌龟倒在客厅地上,乌龟立即慌张地爬开,找旮旯角落躲着去了,好好一个新房子,顿时仿佛乌龟养殖场。
纵使这一间不是庄夫人住的,她也看得眉心直跳。
“它们吃虫子,不费粮食。”
“那你难道要天天给它们抓虫子?”
庄雪麟拧眉思索:“我会训练它们去主动捕食。”饿到吃土什么的,太丢脸了。
庄夫人看着他一只只检查乌龟,忽然笑了:“你从小就喜欢训练人,我记得你小时候的志向是长大了当教官。”
庄雪麟一顿,转头看着她:“他让你当说客?”
庄夫人叹了口气:“你爸是操心你的前途,不忍心看你荒废掉。”
“他是觉得我没有从军,是资源浪费。”庄庆叡一直为此耿耿于怀,而现在有了好机会,他觉得庄雪麟就该马上扑上去,抱住这个机会,感激涕零地为国为人民抛头颅洒热血。
“那你怎么想呢,姑姑并不觉得人就该往上爬,但一个人总该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吧。如果你心目中的价值是吃吃喝喝,安稳度过一生,那姑姑也不说了,但你从小样样不落人后,你敢说你不好强,你不想争先?
“你敢说现在这样的环境下,你要是看到不合适的条款法规,你不想管一管?看到恃强凌弱的情况,你会当做没看到?看到有人受苦遭难,你心里不难受?
“一个人想要做成某些事情,只有能力是不够的,还要看你手里的权力大不大,你所处的位置够不够高,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庄夫人顿了顿:“说得难听点,这一次确实是你的机会。”
一个全色盲,在和平年代里,所有主流进取的途径都向他关闭,这很残忍,但这是事实。
庄雪麟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一个担纲的重要角色,留在庄家那样的圈子里,只能作为配角和辅助,而离开那个圈子,他就不可避免地被那个圈子打上淘汰者的标签。
这种压力和无形的歧视,谁承受谁知道,庄夫人不相信侄子真的超然脱俗,毫不在意。
庄雪麟默然。
他和庄夫人想的不一样,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顾秋。
他能帮她隐瞒一次,但第二次、第三次呢?存在即会留下痕迹,总有一天瞒不住的。
庄庆叡说,如果找到关键人物,带回首都。
这是不容抗拒的。
在国家的最上层,从来不是一团和气,也有派别,也互相争斗,有圣人也有疯子,谁也不知道她会落到谁手里,会面临什么。
如果她是关键中的关键,她或许只会失去自由,或许会失去更多东西。
如果她只是普通角色,无足轻重的人向来是最容易被舍弃和牺牲的。
到那时他又能做什么呢?
那道彩色明媚的光,那是自他第一眼看到,就想要守护的色彩。
是他自己都舍不得,甚至不敢去打搅和污染的存在。
他看着那只四脚朝天,拼命挣扎也翻不过来的乌龟,伸手帮它翻了过来,然后起身道:“好,我答应了。”
庄夫人还在努力想词,想要继续劝,闻言一怔:“你说什么?”
庄雪麟转身直视着她道:“我说,我接受这个机会。”


第25章
顾秋的回家之路不算很顺利,最大的困难在于认路。
她在本子上做了好几条路线方案,但还是经常走着走着觉得迷路了,这时候就得停下来仔仔细细辨认一下地形,和地图做对比,然后就是尽可能挨着主道走。
好在第二天,也就是1月7号,手机恢复了一些信号,能够打开电子地图了,这委实省了她不少事。
在8号的下午,在路上走了整整两天之后,她终于穿越大半个P市,回到这座城市的最西侧,西武县,她的家乡。
不过在通向县城的大桥前,她再次被拦住了。
这一次,堵在大桥前想要进入县里的人,比两天前想要离开Q市的人可多多了。
“到底让不让我们进去啊。”
“我祖籍就是西武县的,凭什么不让我过!”
“行行好吧!”
大桥前拥挤的人群,拖家带口的,学生结伴的,独自一人的,骑着车子,背着行囊,蓬头垢面。
这是从城市的各地涌过来的。
前面执法人员无奈高呼:“西武县人口压力太大了,昨天那十万人还没安顿好,今天是不可能让你们进去的,你们先回去,等通知好不好?或者去别的基地,博物馆基地和大学城基地都可以!”
人们闹哄哄的,纷纷抱怨起提到的那两个基地。
博物馆基地是以市博物馆为中心的那一片区,其中包括美术馆、图书馆、科技馆、大剧院、体育馆等一些大型的建筑,加上周边的民居,形成了一个临时基地。
要说那里也是不错的,也有武警把守,但那里的民居已经有原本的居民,外头的人过去,只能进那些博物馆里,但那些建筑根本不适合人住。
至于大学城基地,也就是顾秋前世呆过的地方,以几所大学城为核心,整个镇就是一个基地。那里的缺陷也是很大的,人太多,物资太少,外来者过去得几十人挤一间房子,简直是煎熬。
而且这两个基地,都是D级临时基地,西武县却是C级县级基地,如果能在C级基地里一步到位,人们当然是希望来C级基地。
顾秋听到身边一对夫妻忧虑地说:“我妈说西武县空置的房子就那么多,越早进去越有可能分到房子,晚了就没地方住。”
丈夫安慰道:“别急别急,我们就在这等着,一定要在下一批进去。”
另外一群年轻人则羡慕地说:“听说末世前西武县的人就做好了准备,家家都有好多存粮,根本不用出门,听说全县死亡人口不超过二十分之一。”
“这么低?有些城市死亡率听说高达三分之一。”
“这有什么,有的地方直接全城沦陷呢,十个人里头都不知道能不能逃出一两个来。”
“别说了别说了,这些数据可能是假的,网上帖子都被删了。”
说话间,后面的城市里,传来一阵枪声,人们顿时安静下来,朝那方向看去。
“那是军队在清理丧尸吧?”
“应该是。”
“早点把这些玩意都给弄干净就好了。”
“那还有变异的动物和植物呢,你们知不知道,市中心有一棵几百年的老槐树,都快成精了,几天功夫长到十几层楼那么高,无差别攻击所有靠近的生物,那叫一个吓人。”
“我邻居家的吊兰才恐怖呢,一天夜里把全家人都勒死了。”
枪声传来的地方,扑簌簌地掠起一群鸟,人们看着那鸟,眼里透出淡淡的恐惧。
那是一群麻雀,本来喜欢排排站在电线上的小东西,现在体型却大了两倍不止,一大群划过天空的时候,带给人非常大的压力,好在它们对人群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呼啦啦地飞远了。
人们猛地松了口气,麻雀都变得这么大了,简直是不给人留活路啊!
前面桥头的喇叭忽然响了:“在场是否有人拥有特殊能力,或在接触黑雨后,获得了体质、体能上的提升,如有这样的人,请来到前面报名,核查无误后,可提前进入西武县基地。”
人群中大家互相看看,还真有人挤出来:“我,我,我拥有了特殊能力,我的视力变得特别强。”
接着有人说他跑得特别快,有人说他能够听到更高频率的声音,有人说自己身体的愈合能力变得很强。
这些都是淋了黑雨后,体质得到提升的表现。
顾秋身边那群年轻人羡慕不已,一人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正是末世通知的内容,居然还写着很多不同颜色的注解和笔记,简直拿出了高考复习的架势。
“你们看第九条,这一条也是我最不能理解的一条,‘没有灵气,所有人都是肉体凡胎’,这个能理解,大家都是普通人嘛,但后面这句‘但不排除有幸运的朋友收到了我送出的小礼物’。你们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小礼物代表着什么?”
年轻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人觉得这个小礼物就是某些人得到的“特殊能力”,也有人觉得,视力强一点,跑步跑快一点,这点强化程度和动植物的变异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应该称不上是礼物,不值得单独占据通知的一条内容。
“你们看着里有个转折词——但,前面是大家都是肉体凡胎,紧接着来了一个‘但’,这个词前后内容肯定是相反的,所以后半句的意思是,‘但不排除有人不是肉体凡胎’,应该是这么理解。”
“不是肉体凡胎,那该多强啊,人类里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顾秋听着他们的议论,别说这些人阅读理解的能力还挺强的。
不过她当时写出这第九条,其实没有想那么多,她是担心有一天有人会发现自己的秘密,然后分分钟把自己和灵气复苏联系在一起,她可不想再经历暗杀了。
所以她给自己留了这么个补丁,就算哪天被发现自己能够使用灵气,也可以说成她是得到“小礼物”的那个幸运儿。
天越来越暗,看来今天按正常程序是进不去西武县了,于是她也挤到了最前面,对在那做登记的人说:“我的体质也有得到提高。”
那人看了看她:“是淋雨造成的?”
顾秋:“对。”
“哪方面的?”对方也没太当回事,前面那么多人全部都是淋雨造成的,连淋了雨后头发不掉了这种事也拿出来说,他简直都听得头秃。
顾秋说:“淋了雨之后,我的力气变得很大。”
这当然是假的,这次有了灵气,顾秋就根本没有再冒险去触碰黑雨,她从头到尾把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一星点儿雨丝都没碰到。
对方拿出一个臂力器:“试试这个吧,把它弯折超过九十度就算过关。”
这是一根60KG的臂力器,一般初学者和女生,能握得动30KG的就不错了,60KG对于强壮的男性健身达人来说都略有难度。
顾秋把这臂力器拿起来,银白色的碳钢弹簧,两头是塑料手柄,手柄上有着很细致的防滑纹理。
这东西还挺沉的,有将近四斤重,60KG的标签,代表这根臂力器的阻力重量是60公斤。
如果是以前,顾秋别说将它折弯九十度,就是让这玩意稍稍弯曲可能都做不到。
但是现在嘛……
她双手握上两头手柄,一弯,轻轻松松180度,两头手柄直接贴到一起去了。
“这样行了吧?”
登记员:“……”
这可太行了!
他赶紧招呼组长:“枫姐!这里有条大鱼!”
顾秋:“……”这话说得,好像她是来自投罗网的一样。
大鱼顾秋受到了热烈欢迎,在测得了她的真实臂力以及基础体能——其实都是顾秋收力后的结果,并没有完全展现出实力,但已经很拔尖了——这些基地工作人员立即鼓励她参与工作。
基地里武装人员太少,只能从人民群众中征召青壮,但现在的青壮吧,大批大批的弱鸡,大好的年纪,天天坐着不动弹,跑几步就会喘,关键时刻根本顶不上去。
所以现在基地的武装队伍是非常非常缺人的。
“你要是愿意加入,你看,有对外的作战部队,有对内的巡逻队、执法队、安保队,这些你都可以选,前一个月是试用期,要是度过试用期,就是正式成员,有编制,有不菲的月薪,还管你住房问题。”这个执法组的组长王以枫对顾秋介绍道。
顾秋笑道:“这个能不能给我一点考虑的时间,现在我想先回家,可以吗?”
“回家?”
顾秋指了指自己放在桌上的身份证:“我是西武县人,家在西城世纪大道旁金桂园,我不属于三无人员,不会给基地带来任何负担的。”
三无人员:无本地户籍,无房产,无工作收入。
顾秋至少就不符合前两项,至于工作,人家正拉着她要给她工作呢。
王以枫去刷了下身份证,顾秋的信息跳出来,果然是西武县当地人。
“金桂园顶楼,你这房子不错啊。”王以枫点头,“身份是没问题的,你进去吧,直接回家,不要到处乱走。”
顾秋笑道:“多谢,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等我想清楚了联系你。”顾秋对这个女组长印象还不错。
顾秋走后,那个登记员低声跟王以枫说:“枫姐,让她进去行吗?她没答应入职,我们给人放行要上面文件批准的。”
“批准?那上面批准的人还自己把人带进基地呢,而且一带就那么多个。”王以枫表情嘲讽地说。
昨天基地一个高层的儿子将女朋友和女朋友的一堆亲戚都给带进去了,还不给人检查那些人,车子横冲直撞差点撞到人,然而事后这件事被压了下去,谁也不让再提起。
真是好大的官威。
登记员想到昨天的事也是有点愤愤,接着他突然想起什么:“我记得当时那个官二代还承诺那些人,要在金桂园给他们找个最好最大的房子,难道是?”
王以枫道:“别说了,工作吧。”
别人不知道,但王以枫听说了,那个官二代看上的就是金桂园一号园最高楼的顶层,说是没人住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结果居然和顾秋的那套房子信息完全重合。
这也是她给顾秋放行的原因,如果再晚点回去,那房子恐怕都要易主了。
……
从西武县跨江大桥下来,就等于是进了县内,但距离金桂园还有好几十公里,这时候路上也没个车子,顾秋只能继续步行。
不过她也不着急,都已经回来了,离到家还远吗?
西武县和她这一路行来的地方都不一样,那些地方到处都是被砸破的店门、废弃的车子,垃圾遍地,随处可见的尸体,污浊、肮脏、充满着危险,人走在路上要时刻戒备,一不小心就被丧尸扑倒了。
但西武县的街道上,下水道应该是被疏通过,积水基本给排掉了,路上有时而经过的巡逻队,有打扫卫生的环卫工人,有匆匆而过的一些行人。
商铺虽然也有一些被砸了、抢了,但到底只是少数,甚至还有一些店铺在开门做生意。
这里简直都不像末世后的城市。
顾秋由衷地为家乡感到高兴,这是一个不一样的,很好的开始。
路过一个小区的时候,外面停着很多车子,里面正在安排一批难民入住,有人哭哭啼啼地拖着行李箱出来:“那是我的房子,是我的房子啊!我供了那么多年!”
同行的人就安慰道:“政府不是给我们安排了另外的住处吗?又不是去睡大街,谁让我们倒霉,小区入住率太低,被划给这些外地人了。”
一辆白色轿车从顾秋身边经过,顾秋往路边让了让,但车子却慢了下来,停在顾秋身边,车窗落下,驾驶座的人伸头过来:“顾同学!”
顾秋看向他,觉得有点眼熟,回想一下:“你是黄阿姨的儿子,徐新志?”
徐新志高兴道:“是我啊,顾同学你怎么在这里,就你一个人?你要去哪啊?”
顾秋说:“我回金桂园。”
“那正好我们也要回去,快上来,车上还有一个位置。”
车后面是一对老夫妻,和一堆行李坐在一起,他们把坐在前面的小孙子叫到后面来,祖孙三人挤一挤,给顾秋腾出一个副驾。
顾秋也没有推辞,有车坐当然是最好的。
她道了谢,上车后把包放在腿上,客气地和车里的人都问了好。
在交谈中,她得知这对老夫妻是徐新志媳妇的大爷大妈,儿女都在外地,老两口带着一个孙子。
他们家被政府划给外地人了,不过他们在金桂园二号园还有一个房子,虽然是毛坯房,但金桂园位置好啊,他们便打算搬去那里。
顾秋有点好奇地问:“那他们不要安置房,政府有给别的补偿吗?”
“有,给了半个月的粮食。”
“才半个月?”
“可不是?不过现在就这行情,一户人家只允许保留一套房子,如果有十套八套房子,那也得充公,一套房子基本就是给半个月口粮作为补偿,如果房子比较大比较好,那就稍微给多点。”
徐新志叹息,“我大爷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家里存粮也不多,有这半个月的粮食,好歹能撑一段时间。”
“政府会发救济粮吧?”
“听说会发,现在市面上是买不到任何口粮了,都被政府统一管理起来,不发救济粮,所有人迟早都得饿死,不过具体什么章程还没出来。”
徐新志苦笑道:“我和我老婆的工作都没法干了,开完这趟车,连油都没了,一家人等于都没了收入来源,也不能光指望那救济粮啊,我打算去找找看能干什么新工作。”
他们家比较幸运的是,他爸妈之前买了不少物资囤着,可以撑得久一点。但一家人那么多张嘴,以后还有孩子,想想未来就让人心慌得很。
顾秋心想,西武县的情况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了,让外面的人知道这里的情形,恐怕要羡慕得掉眼泪。可是在西武县本地的人,却还是有着无数烦恼,被生活的重担压得满脸愁苦。
可见这世上的苦难是没有尽头的,无论在什么位置、什么境地上,都会有与之匹配的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