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蛋那叫一个开心,酱牛肉又软又烂还特入味儿,妈妈帮她夹碎,她就抱着个碗碗,慢条斯理的,吃得贼溜。
沈家两口子长得比较黑,可团团圆圆兄弟俩却生得十分白净,也有可能是中年得子,比较疼爱,舍不得像别的农村孩子一样带地里干活,晒不着太阳的原因。
“妈妈,生弟弟。”忽然,小猫蛋抬头来了一句,安然下意识听成了劝她生弟弟,差点没噎死:“宝,妈妈不要弟弟,就要你,只爱你,别的谁也不爱。”
“噗嗤……”旁边的人笑了,“女同志真会逗孩子,哪有不生儿子的哟。”
安然看过去,见是个农村老太太,也懒得解释,因为她知道跟这类重男轻女观念根深蒂固的老太太是解释不清的,也就没接口。
谁知老太太还来劲了,见她不接茬就转而劝包淑英:“这是你闺女吧,脾气不太好的样子,好好说说,女人家哪有不生孩子的?”
包淑英也只是笑笑,经过两年的相处,让她坚信闺女反正做什么都是对的,即使当时看起来不太对,事后证明都是对的。
安然可没这么好的脾气,“瞧你说的,我闺女不是孩子吗?女孩子不是人吗?你这是骂自个儿不是人呢?”
老太太被堵得不舒服,很不舒服,可她还是要继续作死:“我们女人哪个不生儿子?没儿子那就是不会下蛋的鸡。”
这可就难听了,安然一股气直冲天灵盖,说啥都不行,就是不能说她闺女不如儿子,她闺女可是独一无二的小猫蛋,连宋致远都夸的天才,呸!
包淑英连忙拉了她一把,眨巴眨巴眼,小声道:“算了,当她放屁就是,你看那儿。”
安然看过去,沈家两口子正跟一个穿干部装的年轻人有说有笑。不过,以她的眼力不难看出,两口子很拘谨,很客气,对那男的很是敬畏。
“刚才我听见那男同志叫她‘妈’。”
哦,原来是她儿子是沈家百日宴的座上宾,那行吧,秋霞姐人不错,中年得子是好事儿,她就不在好日子里让他们难办。毕竟,他们两口子跟普通社员不一样,算是有半个工作的,得跟上头打好关系。
但这老太婆,她得好好看看,记住她的长相,最好以后别遇见……遇见?那就只能怪她运气不好咯。
好在这时,猫蛋放下碗,超小声的说:“妈妈,嘘嘘。”
安然问了问厕所在哪儿,就带她找过去,刚要给她脱裤子,人已经自己麻溜的脱了,蹲下,一面嘘一面说话:“妈妈,肉肉好吃。”
“有多好吃?”
“超好吃哒!”
“那有妈妈做的好吃吗?”
小丫头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不知要说啥,忽然又天马行空来了句:“妈妈,姥姥哭哭。”
“嗯?什么时候,你看见的吗?”
“嗯呐!坐车车,哭哭。”意思是她姥姥坐在车上的时候哭鼻子了。
安然怔住,母亲是遇到什么事了?她首先想的就是安容和又把母亲怎么了,看来得好好跟她谈谈。
***
沈家客人多,见他们忙着招待其他人,安然简短的打个招呼就走了,开到小海燕岔口,借口带孩子下去认路,安然调整了自己的语气,“妈你最近,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没……没有。”
“哎呀妈,你闺女可是火眼金睛,早看出来你不对劲啦。”安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像对待同龄朋友一般,“是不是安容和来找过你?”
“没有啊,怎么说起他?”包淑英居然松口气,但又觉着挺奇怪。
“真不是他给你带来烦恼?”安然迷惑了。
“不是,不是他。”包淑英嘴唇蠕动,欲言又止,神情很是复杂。
安然更觉着不对劲了,母亲交际简单,除了院里老太太,她在市里又不认识其他人,还有什么人能影响到她的情绪呢?
“妈这半年是不是在忙什么呀?小猫蛋都说找不着姥姥呢。”
小猫蛋仰着脑袋,眨巴眨巴大眼睛:我说过这样的话吗妈妈?
包淑英摸了摸孩子脑袋,这是她兜在怀里,一手兜大的,小两口上班的时候,她负责孩子的吃喝拉撒,教她自个儿嘘嘘臭臭穿衣服喝奶吃饭……可以说,陪伴孩子最多的就是她。
可是……现在,唉。
“那行,妈要是不想说我也不逼你,妈你只要告诉我,最近半年你在忙啥就行,好不好?”她搂了搂母亲肩膀,哄着说。
包淑英倒是没多想,别的不敢说,这半年的事她本来也打算要坦白的。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一层层打开,里头居然是一卷崭新的“大团结”。
“知道你们盖房子手里困难,快拿着。”
安然怎么可能要她的钱:“妈说啥呢,我们不缺钱,您别操这心。”顿了顿,“妈这么多钱哪来的?”粗略估计也有七八十块。
而她每个月都会给生活费,买菜买肉和水果蛋奶,一开始母亲不肯要,后来她给三十就只拿十块,刚刚够买素菜,肉都是安然自己去买。
按理来说,她存不下什么钱。
“你们盖房子,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这是我半年来挖药卖的钱,也不多,你拿着当伙食费,别亏了帮你们的人。”
安然恍然大悟。
难怪总是不见人呢,原来是趁着他们下班看孩子,她溜出去挖药了。
“可是妈您认识药材吗?挖了卖给谁?”
包淑英红着脸,“认识,有人收的。”
安然是什么人?这不一下就给猜到了嘛!
“陈六福教你的吧,收肯定也是他收的。”
包淑英低着头,愈发手足无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安然一看这神色,不对劲啊,怎么跟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忽然她想起来,陈六福的老伴儿早十几年前就去世了,俩孩子一男一女,也都早早的成家立业,具体在啥单位不清楚,但他确实是单身一人,直到后来成了陈氏名医馆的掌门人时,也依然是单身老头儿。
不过,那时候他都六十多岁了,也没人关注他的婚姻状况。
现在的陈六福,别看他腰背佝偻,说话慢条斯理的,和和气气的,看起来像个和蔼的小老头,其实他才四十出头,四十一不到,比包淑英还小五岁呢。文革刚开始那年被人弄到乡下去吃了不少苦头,女儿好像还跟他断绝了关系,后来县里看重他的医术和炮制药材的手艺,又给调回县医院。
长得着急也有着急的好处,可以说,现在的他,跟二十五年后大名鼎鼎的陈大夫也没啥区别,特别“经”老。
岁月这把杀猪刀看见他好像早早的就被杀过,倒是能网开一面。
包淑英刚开始挖药的时候也不认识几味药,是有一次在市里遇到他,打个招呼顺便大着胆子问了下,一个认真学,一个耐心教,渐渐的联系就多了起来。
后来,但凡是她挖去的药材,不论好坏他都收。而只要是他提出缺的药材,她就问清楚长啥样,尝起来啥味儿,自个儿上山找啊找的,找到就给他送来。
两个都是受过生活磨难的人,彼此渐渐有了共同话题。
不过,陈六福最近有点着急了,他年纪大了,工作也忙,很需要个知冷知热的人,他内心也是敬重、爱惜包淑英的,所以提出能不能来她家里见一面,跟安然聊聊……其实也就是提亲的意思,只不过年纪一大把说不出那臊人的话。
而包淑英呢,她好好的带外孙女呢,每天吃好喝好睡好,已经做好颐养天年的准备了,忽然被他扔了这么大一个炸弹,顿时吓得魂不守舍。
“所以今天来找你的人是他?”安然都不知道说啥好了,上辈子八竿子打不着的俩人,居然……来了段夕阳恋?
她重生的蝴蝶翅膀,居然扇到了母亲身上。
“嗯,我怕你生气,就没说,其实你放心然然,我对他没那个意思,我才不是那种不知羞耻的女同志,我不会让你跟女婿在厂里难做人的,他来了好几次我都没让他进大院。”
她都四十六岁的人了,马上年过半百,孙辈都上小学了,要是让人知道她还想嫁人,那不是给闺女脸上抹黑嘛!
文化人最重的就是面子,让闺女和女婿没面子的事,她坚决不做。
“妈你先别急,听我说好不好?”安然搂着她,其实还挺为她高兴的,毕竟陈六福比她小好几岁呢,夕阳恋还能搞成姐弟恋,说明啥?她妈魅力不减呗!
“妈,您这大半辈子也没能好好过上一天好日子,不幸的过往咱们就不提了,现在有人愿意跟你共度余生,无论怎么样,也是好事。”
包淑英低着头,都快臊死了,“好啥好啊……”
“咋不好,我要是到您这年纪还有比我小几岁的男人追求,我做梦也会笑醒。”上辈子是真有,不过她那时候身价不菲,人脉市场资金各种资源丰富,无法排除他们到底是看上她本人还是她拥有的东西。
但只要她喜欢,管他们看中啥,她就是单纯看中他们的颜值和肌肉,谈恋爱而已,只要不涉及婚姻,不就是开心了送点稍微昂贵的礼物吗?不开心分手呗。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谈过很多比她年轻的男朋友,只是说她有这个选择的权利,她真正谈过的男朋友也就四个,都是跟她年纪相当的。
包淑英却被逗笑了,“啥比我小,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六十多了呢。”长那么着急。
安然大笑,陈六福的长相确实很容易让人误解,大概这也是他年纪轻轻就很得病人信赖的原因?毕竟外表年纪在一定程度上与临床经验成正比。
“妈您别不好意思,有啥不好意思,哪怕到了七十岁八十岁也有恋爱的自由。”安然顿了顿,“主要还是在您,您喜欢他吗?觉着他人怎么样?值得托付吗?”
包淑英叹口气,“也说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他人确实挺好,很有耐心,也会关心人,只要我提个头他就知道尾。”
那不就是情商高嘛,安然心说,跟高情商的人相处,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那都是相当舒服的。宋致远明明啥都好,唯独情商为负,整个人分数就直线下掉,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身体和智力条件。
“而且他吧,也挺有心的,我只是说胃口不好,他隔天就给送了山楂丸来,我说眼睛干涩,他就给送菊花枸杞。”
安然一乐,都把人家送啥记得一清二楚了,还说不喜欢,她妈这是口嫌体正直啊,既然如此,那就推一把……前提是得看看陈六福到底怎么样。
“可他的意思是,以后让我跟他回红星县生活,我走了俩孩子怎么办?我尤其不能把铁蛋扔给你们。”这才是包淑英不愿跟陈六福走的原因。
“谁说结婚就一定要跟他走的,可以让他来市里啊。”
“哪有男人将就女人的,又不是入赘,咱们女同志都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安然笑了,“妈你放心,他要是不来市里将就你,那我第一个不同意。”倒不是说要把她拴在身边带孩子,而是不放心她只身一人去红星,只要在这阳城市内,她安然就有办法护住她。
解开心结,包淑英整个人都轻松不少,女儿虽然才二十一岁,可她的见识,她的为人处事,都是她无法企及的。如果她真有办法让陈六福来市里安家,那她也愿意重新考虑一下。
回到家,安然把睡着的小猫蛋抱床上,自己上工地看了一圈,发现外墙的白色瓷砖已经贴完了,姜德宝正带着几个小海燕来的年轻人做室内装修,水电已经进场了。
因为他们房间多,二楼三楼各有四间房,水电工程量很大,半个月也不一定能铺设完,安然觉着,她应该先把家具给布置上了。
一楼客厅足有四十平,家具她本来想打一套全新的,可包淑英不愿让她破费,说要把小海燕家里那套檀木的搬来。安然一想也对,实木家具都是有灵性的,越用越灵光,放老家吃灰慢慢的就暗淡了。另一面嘛,她也担心会不会被谁盯上,毕竟这可是铁蛋外公的传家宝,放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安全的。
娘几个里,只有铁蛋是老何家血脉,家具传给他天经地义,安然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客厅旁,一面是厨房,紧挨着是餐厅,另外一面则是一间十来平的浴室和卫生间。在这一点上,宋致远和她难得的达成了统一——必须安装可自动抽水的马桶,他们实在是受够了大院的公共厕所,夏天蚊子咬,冬天冻屁股,每天早上还得排长队,要赶上没及时打扫的时候,屎尿漫得下脚地儿都没有。
就因为这,安然都没办法带小猫蛋进去上厕所,要么带厂区厕所,要么树底下嘘嘘,再用灶灰盖一下。
二楼四间卧室,每间足有三十平,带上大窗户大阳台,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三楼则布置成了书房、儿童游戏房,另有两间空着,安然留着以后改开了,条件好了作家庭影院和健身房。
这些室内装修全部承包给姜德宝带领的小海燕社员来干,说好材料安然自己买,他们出人工,完工后给九百块工钱。当然,这都是私底下商量的,不打算通过生产队分配,毕竟这也是他们趁着农闲时节出来干的“副业”不是?
有了这个开端,说不定其他社员也会加入这个队伍,安然的计划是鼓励他们组建一个建筑工程队,跟妇女生产小队一样,小集体内部实行按劳分配,让家家户户都能在土地之外增加别的收入来源。
姜书记恨不得举双手支持她的决定,还做主动员队里的青壮劳力,别一天尽盯着妇女生产小队的四十亩药地,外头有更广阔的天地等着他们探索。
五月份麦子收得差不多了,秧苗也插好了,来城里干活也不耽误挣工分。小海燕以姜德宝几兄弟为首的男社员们,第一次意识到,钱嘛,不仅妇女们种药能挣,他们也能。
跟着安会计走,只要有力气,就不会饿肚子。


第40章 三更合一
赶在六一儿童节之前, 安然打的家具,窗帘和书柜都就位了,本来空空荡荡的大房子, 家具一摆, 瞬间就丰富起来。小猫蛋现在跟妈妈睡, 肯定是不用单设房间的,只把她的游戏室规划出来, 要不是钱不够,安然是真想给她全铺成木地板,这样冬天就不会冰她的脚脚了。
不过,就现在这样, 挂上亲手绣的小熊猫窗帘, 铺上自由市场淘来的羊毛地毯, 再把她那一堆子新做的什么熊猫兔子小狗狗的玩具一摆,也是一间非常不错的游戏房了。
“你做木活怎么样?”安然问宋致远。
宋致远难得今天没加班, 但书桌依然是他的归宿, “还行, 怎么?”
“那你给猫蛋做个能摆进游戏室的滑梯,秋千架, 还有小木屋怎么样?”星星眼。
可怜宋致远金刚钻直男,哪里听过这些玩具啊,但他又不想拒绝, “你简单说一下, 我试试。”
可以说,他的理解能力是非常强的,安然还没说完,他就把图画出来了。“这也是你在梦里见过的?”
“对, 那个时代的孩子就没有不喜欢的。”别人有的,她要让她的闺女都有,别人没有的也必须有。当然,前提是在能力范围内,不然就成溺爱和纵容了。
因为新房子总是有气味的,安然也只是带小猫蛋去看过两次,“等吹一个夏天,咱们就能搬新家咯。”
小孩子嘛,似懂非懂,她只知道妈妈开心她就开心,笑着把小巴掌都拍红了。
“对了,你们最近项目推进得怎么样了?”等孩子睡着,安然问宋致远。
“还行。”但听语调,应该翻译为“很好”更准确,“我让你注意你的前相亲对象,你注意没?”
宋致远皱眉:“我跟她不是相亲关系。”就这么看过一眼照片,连面都没见过好吗?
安然揶揄地笑起来,“好好好,你宋大工程师冰清玉洁守身如玉行了吧,言归正传,我跟你说的话你别忘记,这个人你别看她是高材生,将来有可能给你,给整个行业带来很大的麻烦。”
虽然妻子说过,在梦里的萧若玲是会叛国出逃,还把很多一手资料外泄,可目前的萧若玲还没犯错,在他的团队里也是尽力尽责,甚至因为有兼通物理化学的她在,一个人能胜任两个人的工作,平时也不会像别的女同志一样跟他故意没话找话。
宋致远真对事不对人,觉着她在工作和为人这一块上不错,清了清嗓子:“安然同志,我希望你能客观,理智的看待她,不要带有太强的主观色彩……”
话未说完,安然就懒得理他了。
OK,你觉得她好,那你就继续用吧,总有你吃亏的时候。
蠢驴不多吃几鞭子,怎么会知道社会的险恶呢?
宋致远是真想多了,安然因为百分之二百的信任他在男女关系上不会有什么问题,单纯只是担心萧若玲这颗定时炸弹,怕她叛逃的时间会不会提前。可他呢?估计是让姚刚洗脑了,觉着妻子只要是“针对”哪个女性,那就是嫉妒人家。
她嫉妒萧若玲个锤子哟?
***
“安姐来了,快,我有个好消息。”陈媛媛笑眯眯的,穿着一件白衬衣,也学着安然扎个高高的马尾,显得十分精神。
“怎么,啥好事儿?”
“跟你有关的,知道咱们陈姐不是快退休了嘛,咱们工会一直以来就没有主席,八月份她一走,咱们这儿就是正副职全空,到时候……”
陈文慧要退休,安然倒是听她提过,上个月就在给她做工龄认定的事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小老太太平时穿着黑皮鞋,总拎着个黑色的人造革皮包,黑黑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着虽然老陈,但绝不会让人把她跟“退休老太太”挂钩。
“鬼丫头,你消息倒是灵通。”
陈媛媛愣了愣,怎么安姐说话的语气像她姨啊婶儿的,把她当小孩子,可安姐今年也才二十一岁,二十二不到,只不过比她大两岁而已啊!
安然最近操心房子装修的事,没办法,谁让人宋大工程师两耳不闻窗外事呢?她除了工作就是跑装修,整个人都累得有点智商不在线。“你看我笑啥?”
“我是为你高兴啊,安姐你马上就要当工会主席啦!”
“你怎么知道?”
陈媛媛神秘一笑,红着脸说:“哎呀你别管我怎么知道,反正准没错。”
安然还有啥不明白的,这丫头最近处对象了,对方是厂广播室的播音员,也是厂办的宣传干事,厂办那是天天跟厂里最高阶领导接触的,负责收发文件,各个部门甚至中央部委的文件都能接触到。
“好啊,咱们工会真是出人才,哪个部门的人脉都有哦。”
陈媛媛被她打趣得红着脸跑了,安然要说不高兴那是假的,她这一年来别的不敢说,至少事情是没少做,大院里的风气比她去年刚来时候好多了,爱嚼舌根子的老太太们有事干,拆家的熊孩子有钱挣,她搞的不就是职工大后方的事吗?
更何况她去年一开始计划的就是当工会主席,这一年干事算是个铺垫吧,也省得其他人说她空有高中生学历,却没实践经验,年纪小没工作经验……吧啦吧啦,现在刘解放他们不同意的点,她都达到了。
看他们还能说啥。
心情美美哒,安然下班就给做了个红糖汤圆醪糟,醪糟是前几天吃剩的糯米饭酿的,又甜又糯,加点白酒进去更美味。汤圆则是老母亲点名要吃的,前几天就把糯米粉买回来了,一直没时间搓。这不,醪糟白酒烧热,把揉好得面搓得小豌豆那么大,一颗颗扔进去,再加一块红糖,煮到汤圆颗子飘起来就行。
当然如果是更体面的人家,会打俩鸡蛋花搅进去,那叫一个豪华!她们现在盖房子已经把手里的钱花得一分不剩了,有吃的就行,还想啥自行车啊。
包淑英喝了一口,喟叹出声:“我小时候觉着,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就是这个。”
当时她还是旧社会的贫农丫头,她爹娘是地主家的长工,有一次看见地主家姨太太喝这玩意儿,可把她馋哭了,自此就在心里埋下种子。可惜后来半生坎坷,也没机会吃两次,现在闺女对她那叫一个好,不知道她从哪儿听来她喜欢迟这东西,隔三差五就要煮一锅。
当然,安然不可能告诉她,是上辈子她去世后她跟铁蛋交流才知道的。上辈子一切不幸,现在都不会发生了。
正说着,吃饱撂碗出去的铁蛋忽然又跑回来:“姨,姥,那个老头儿来了。”
“哪个老头?”
“就是那个,眉毛黑黑那个呀,买咱们白龙皮的。”
包淑英忽然站起来,“看错了,你看错了,我吃饱了先出去。”
“哎呀妈你跑啥,铁蛋去把你陈爷爷请进来,啥‘那个老头’,你该喊爷爷,要懂礼貌知道吗?”
铁蛋三角眼一转,觉着事情并不简单,赶紧跑出去叫人了。
陈六福穿着一套很正式的解放装,胸前有两个兜,头发胡子刚剃过,还能看见青色的胡茬,手里拎着两个沉甸甸的网兜,都是些罐头奶粉之类市面上不好买的东西。
“陈大夫您来就行了,还买这么多东西干啥。”安然不是说客气话,而是真不想要,八字还没一撇呢,拿了他的东西,以包淑英的脾气肯定就会觉着拿人手短,总觉着又欠人家了,这会严重干扰她内心真实的客观的判断。
“没多少,给俩孩子吃吧。”他居然面对着这么个小女同志手足无措。
铁蛋一直在门口猫着呢,猫蛋倒是不像别的孩子,看见吃的也很平淡,毕竟都是她天天吃的东西,好吃是好吃,可稀有程度就跟白菜土豆一样。
陈六福看在眼里,喜在心上,看来她们一家子日子过得真不错,有吃有喝有教养,这样的话包淑英跟他走的概率似乎又高了点儿。
“陈大夫请坐。”安然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最近诊所生意不错吧?”
“老样子。听说你在二分厂工会上班?那敢情好,有了工作,孩子也大了,你母亲也能省点心。”
安然觉着,这老头是真狡猾啊,说着说着总要扯到母亲身上,这是铁了心想跟母亲结婚?
那她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只见安然叹口气,“唉,省心是省心,可这家里离不了她老人家,我不在的时候小猫蛋只跟她,她哪怕是回小海燕待一天,猫蛋都会想她姥姥。”
小猫蛋抱着碗,抬头附和:“嗯呐,我坠爱姥姥啦!”
哟呵,还说出一句主谓宾齐全的句子啦,安然大笑,摸了摸她软软的脑袋,“乖,你姥姥也疼你,肯定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家里待着呢。”
包淑英闻言,挺了挺胸膛,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陈六福被堵得说不出话,情商再高那也是面对病人,面对包淑英那样的老实人,在安然这个人精面前,他的高情商似乎失灵了。居然像个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一样红了脸,吞吞吐吐道:“淑英跟你说过我们的事吧?”
“啥事儿,我妈没说啊,陈大夫您跟我说说呗。”安然虽然话还硬,但脸上的笑意却是真实的。
以她上辈子对陈六福的了解,这就是个很有头脑又有技术的好大夫,他的病人上至部委领导人,下至普通农民,工人,他的钱都是凭本事赚的,他的家业那都是实打实一步一个脚印来的。但他也宅心仁厚,爱财有道,要是遇到家庭困难的群众,他可以分文不取。
可饶是如此,他还能开起医馆,成为改开后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可见他的医术之高明,病患基础之雄厚,办公室里挂满的都是病患和家属送的锦旗……那可不是后世那些江湖郎中找复印店造的假旗。
而且安然也没听说过他有啥不好的桃色新闻或者财务方面的问题,目前来说也还是个正直而狡猾的老头儿。
受够了宋致远的一根筋,安然是真喜欢陈六福这样能屈能伸的男人。
“我跟淑英相处不错,我想跟她结婚,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