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周濂月出声:“找你确认个事。”
“你说。”
“邵从安,有没有……”
南笳一顿,继而抬起头来,“有没有什么?”
周濂月盯着她明澈的眼睛,薄唇微抿。
有没有拍过照片。
他骤然问不出口。
便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伸手,握着把手将门打开了,“没事了。你回去吧。”
南笳莫名,却没多问。
点了点头,再看他一眼,顿了一下,确定他不再说什么,便转身出去了。
锁舌扣上,门“嗒”地一声关上。
空气里仿佛还残余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雨洗过的橙花,清新而微苦。
——
五月,解文山过生日。
周濂月请他到近郊的餐厅吃晚饭。
那厨师的手艺很合解文山的脾性,两人还就厨艺进行了一番交流。
吃完饭,周濂月请解文山到茶室去,将早就准备好的一方砚台送给他当礼物。
解文山是识货的人,掂一掂便知这砚台价格不菲,一时局促得很。
周濂月只说:“上回说的话有所冒犯,您就当是我赔罪。”
自那回在医院碰面之后,这大半年的时间,周濂月再没去主动找过解文山,只逢年过节地遣人将礼物送到。
解文山说:“你说的也都是实话,何来冒犯。”
解文山知道周濂月跟南笳已经断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契机,他一个外人,也不便多问。
两人喝着茶,气氛很沉默。
解文山说:“你现在好像不习字了。”
周濂月淡淡地说:“静不下心。”
解文山踌躇片刻,问道:“还是为了……”
周濂月不作声。
片刻,他放了茶杯,起身走去置物架前。打开架子上的木匣,从里面取出一颗子弹头形状的香,放入那黑玉雕刻的香炉顶端,摸出打火机,点燃。
烟雾缓缓向下流淌,变作瀑布,注入山底的泉中。
周濂月手指伸出去拦截那烟雾,它绕过他的手指,继续往下淌。
空气里一股沉静的木质调子的香味。
他有几分恍惚。
想着上回南笳站在这同样的位置,做同样的动作。
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周濂月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电话响起。
他走回到茶桌边,拿起手机接听。
许助打来的,告诉他,人“请”到了。
周濂月平声吩咐:“送到我这儿来。”
挂断电话,周濂月转而对解文山说道,“要处理点事儿,我派人先送您回去。”
约莫半小时,人到了。
几个安保人员一路将人押到了后院里。
周濂月跷腿坐在露天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支烟,他抬头瞥了一眼,点了点头,几人松了手,退后一步。
邵从安神形狼狈。
他晚上刚到酒吧,车一停下,便有三四个人走近,毕恭毕敬地说周濂月想请他去聊聊。
邵从安问聊什么。
他们说,你自己清楚。
邵从安心里打鼓,就跟着上了车。
哪知道车一路往荒郊野岭开,等他下了车,那几人全然是另外一副态度,押解犯人似的,一路将他拖了进来。
邵从安骂骂咧咧:“操!有你这么劫人的吗?姓周的我告诉你,你这是犯法的!”
“犯法?”周濂月冷笑一声,揿灭了烟,站起身,“我问你个事,你最好老实回答。”
“回答你妈……”
话音刚落,一人走过来将他两臂一钳,朝膝盖弯一踢,他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周濂月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给她拍过照片吗?”
“给谁,什么照片……”
钳着他的那人,猛的一脚踹在他腰窝处,痛得他骂出一句。
周濂月冷声道:“好好想。”
“我他妈……我得罪你了吗?不能因为你的女人曾经跟过老子,你就……”
邵从安话没说完。
周濂月蹲下,猛地一把拽住了他衣服的后领,直接往旁边的景观池里一按。
邵从安挣扎,然而手臂被人箍住了,按在他脑后的手掌更带了一股纹丝不动的狠劲儿。
邵从安起初还在憋气,憋了二十秒不到,便憋不住了,一声咳嗽,水登时从耳朵、鼻腔和口腔齐齐地往里灌,肺和脑袋疼得几近炸开。
过了片刻。
许助在旁,不得不上前提醒,“周总,要出人命了……”周濂月松了手,将邵从安的脑袋从水里提出来,冷声问:“想清楚了?”
邵从安猛地喘气,几乎将肺叶子都咳出来,耷拉在额前的头发往下流水,迷住了眼睛,他眯着眼去瞧,只觉得眼前的男人浑然一股戾气,眼里是嗜血的冷鸷。
仿佛,哪怕今晚上真要搞死他,他也在所不惜。
邵从安一个激灵,然而还没开口,又被一把按进了水中。
这一回更漫长,他几近窒息之时,才再度被提了出来。
头顶周濂月声音沉冷:“能说了?”
“能……能……”邵从安声音哑得几乎发不出。
他跪在地上,拍着胸口,拼命咳嗽,将呛着的水都咳得呕出来,方断断续续地说:“没拍……从来没拍过……拍了不给自己留了个把柄?人家反诉敲诈勒索,一告一个准。那都是我姐,我姐跟人谈判的话术……”
邵从安抬头,一边咳嗽,一边观察周濂月的神情,又急急忙忙地补充:“我真没说谎!周总能请我第一次,就一定能请我第二次不是……我总不至于连命都不要了……”
周濂月嫌恶地皱了皱眉。
许助叫人把邵从安架起来,押了出去。
周濂月走过去,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擦了擦手,淡淡地问:“那边都准备好了?”
许助说:“准备好了。要叫他们行动么?”
周濂月扔了外套,抽出衬衫下摆的一角,摘下眼镜,擦拭方才溅上眼镜的水。
“行动吧。”
——
消息传来的时候,南笳正在卸妆。
陈田田打来的电话,激动地问她:“看新闻了吗?”
“什么新闻?”南笳将手机开了免提,对着镜子,拿化妆棉轻轻擦去嘴唇上的口红。
“邵从安!”陈田田几乎语无伦次,“邵从安被抓了!他可能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准备逃往国外,结果出发之前就在家里被逮捕了……”
南笳愣住。
赶紧手机,打开微博,热搜第一便是。
点进去是警方蓝底白字的通报,邵某安涉嫌强奸、故意伤害、吸毒及容留他人吸毒等被警方依法批捕。
南笳怔然地问道:“……田田,你信天降正义吗?”
陈田田:“……什么?”
“我不信。”
这正义必然不是天降。
否则怎会迟到了八年。


第39章 (久违的氧气)
南笳草草卸过妆,无心洗澡,拿着手机去沙发上坐了下来,在全网搜索关于邵从安被捕的相关消息。
邵从安之所以能上热搜,是因为有个圈里的上升期小花曾与他传过绯闻。
通报发出来不到一个小时,那小花的工作室就出来声明,称与邵从安只是朋友关系,网传的“私下约会”均有第三人在场,与邵的接触,也仅仅是基于合作关系的正常来往。
除此之外,邵从安毕竟算不上是公众人物,相关消息很少。
除了警方通报是唯一可靠的信源,其余都是营销号蹭热度的无效内容,譬如梳理了邵家的发展史、邵从安的历任绯闻女友等等。
关于他被捕的细节,全部都是“据说”、“据爆料”。
南笳终究没忍住,给周濂月拨了一个电话。
响了很久,是在南笳即将挂断的前一秒接通的。
南笳坐直了身体,听见那端周濂月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在应酬,没注意手机。”
“……是你吗?”南笳开门见山,“邵从安的事……”
“嗯。”
他还是那般听似平淡的语气。
“……邵从安行事一向谨慎,你是怎么……”
“凡有行动必有痕迹——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反正他这回肯定进去了。”
南笳缓缓呼吸,“我下周要回北城拍一个杂志……到时候想跟你见面聊一聊这件事,可以吗?”
那端微不可觉地顿了一下,“可以。”
南笳整夜都没睡好,诚然有大仇得报的痛快,但更有一种连绵不绝的痛感。
她的青春,最好的时光……以及,艰难挣扎,被热爱、被天赋捆绑的这么多年。
不能细想。
仍会觉得意难平。
——
《灰雀》定档在七月暑期档,已提前开始宣传和预热。
而北城青年艺术电影节也将在七月中揭开帷幕,严岷君的《苦芦苇》届时将在短片单元展演。
经过三个月的拍摄,南笳在《津港十三日》剧组的戏份也差不多接近尾声,后续将更多投入《灰雀》和《苦芦苇》的宣传工作。
六月下旬,南笳回了趟北城,拍摄某杂志的电影艺术节的主题大片,受邀请的还有瞿子墨。严岷君亦有一个人物专访,不过跟他们拍摄不在同一天。
瞿子墨这半年多都在休息。
到他这个级别的演员,找上来的本子很多,但接戏需要相当慎重。
两人在化妆间里,一边化妆一边闲聊。
南笳问他,休息的时候一般都做些什么。
“种田。”
“真的假的?”南笳笑问。
“真的。我承包了一片草莓田,正在收成第一茬,你要的话……”
南笳打断他:“为什么我记得草莓都是冬天上市的?”
“冬天的那都是大棚里种出来的。”
“……有一点颠覆认知。”
瞿子墨一张俊脸,私底下却很不顾表情管理,眉飞色舞的,被化妆师按住了,方收敛几分,“你要的话,回头我寄一点给你尝尝。第一年收成,味道比较一般,我还在钻研怎么改良。”
南笳笑说:“我第一回 见到明星有这样的副业。”
“你是说大家都流行投资餐饮?我也有几家火锅店,不过都在东城。哦,店里的牛羊肉,是我在西北承包的草原自产的,有机会你去尝尝。”
南笳笑:“瞿老师还没接到邀请吗?”
“什么邀请?”
“致富经。”
瞿子墨也笑出声,他往南笳面前的镜子里看一眼,又说:“我马上要上个综艺。”
“你这样咖位的也还需要上综艺吗?”
“没办法,他们给的太多了。”
这下,两个化妆师都憋不住笑了,被瞿子墨提醒,别手抖,他本来就怕画眼线,戳出个好歹可不得了。
瞿子墨继续说:“一个吃吃喝喝的休闲类综艺,每期常驻嘉宾会请一个朋友过去。你愿意去吗?客串两期。”
南笳笑说,“去你的草莓园录制吗?去那儿录我就去。”
瞿子墨微微挑一下眉,“你说的啊。”
南笳忙说,“……可能还得跟我经纪人商量一下。而且后续《灰雀》要路演,不确定档期合不合适。”
瞿子墨懒洋洋地笑,“反正我已经正式发出邀请了。”
南笳笑说:“那我一定正式考虑。”
拍摄工作半天搞定,他俩硬照表现都很绝,不用刻意拗奇形怪状的造型,单靠眼神就感染力十足。
结束后,瞿子墨邀请南笳一块儿去吃晚饭。
南笳说:“抱歉,今天可能不行,我约了人。师哥什么时候回东城?要不着急的话,明天中午我做东请你吃饭。”
瞿子墨笑说:“不巧了,今晚上就得回去,明天上午跟一个导演约好了见面。下次吧,总有机会。”
南笳回家一趟,卸了妆,换了身衣服,便出发去见周濂月。
地点是周濂月定的,约在了屈明城那儿。
为了规避一些误会,南笳叫小覃陪她一块儿去的。
她没吃晚饭,也没什么胃口,只让小覃帮忙买了一杯冰饮。
商务车开进了那庄园的地下车库,南笳戴上帽子和口罩下了车,叫小覃等她一会儿。
许助已等在那儿,带南笳乘内部电梯上去。
电梯里,许助见南笳在打量他,笑问:“南小姐有什么吩咐?”
“没。”南笳笑了笑,“我就是好奇,这都两年了,怎么还是你。你们这种助理是终身制的吗?”
许助:“……”
他每次都被南笳的三言两语说得哭笑不得。
出了电梯,再穿过一段曲折的回廊,到一间茶室门口,许助停下脚步,敲了敲门。
里头传出周濂月的声音:“进。”
许助推开了门,向南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转身走了。
南笳往里看去,周濂月白衣黑裤的一贯装束,正站在窗户边上抽烟。
房间里冷气很足,是以南笳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茶室她来过的,只不过那一回是在冬天,屋里烧足了暖气。
周濂月目视着她走进来,平淡地问:“吃过晚饭了吗?”
南笳摇头。
“我叫人送点儿吃的过来。”
“不用……我不太有胃口。”
南笳走到他身边去,摘了帽子拿在手里,又摘下了口罩,暂时挂在一边的耳朵上。
外头空气濡热,混合着烟味冲入鼻腔。
她沉默了片刻,出声:“谢谢你。”
周濂月垂眸看她,她穿了件黑色的短袖T恤,高腰宽松牛仔裤,脚上一双黑色帆布鞋。扎着马尾,露出白皙的耳朵与脖颈。
似乎,做明星越久,她私底下的穿着就越轻松随意。
周濂月淡淡地说:“没什么好谢的。顺手的事。”
南笳摇头,“你要在这一行长久发展,树敌对你没好处,我知道,这肯定不是顺手的事。能不能告诉我,你在这里面做了什么?”
周濂月看她一眼,方平静地陈述。
邵从安把那个有男朋友的年轻姑娘逼得跳楼,摔伤了脊柱,邵家提出私了,因为即便上法庭打官司,最后那姑娘能拿到的钱也有限,肯定不及私了的多。
那姑娘往后一辈子坐轮椅,自然就成了父母眼中的累赘。她父母倾向于私了,残都已经残了,官司打赢了又有什么用?不如多拿点儿钱。她父亲说,你男朋友跑了,往后还得我们伺候你一辈子,你得替我们考虑考虑。
周濂月叫人直接找到那姑娘,提出的金额比邵家的高了一倍不止,且这钱将会直接进入她本人的户头,没她的允许,谁也挪用不了。后续如有需要,还能帮忙在市场寻觅最专业的护工,照料她的余生。
唯一条件是,要姑娘站出来报警。
姑娘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实则她压根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咽下这口气。
只不过当全世界都在劝说她妥协的时候,她也不免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权势压人,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这种时候,但凡有一人站出来支持她,她一定不至于轻言放弃,何况周濂月提供的金钱和法律上的帮助,完全免除了她的后顾之忧。
权势不是真理。
以牙还牙才是最朴素的真理。
南笳很清楚,周濂月这几句轻描淡写的总结里,他付出的远超他应该付出的。
那姑娘跟他非亲非故,邵从安也跟他无冤无仇。
“……为什么?”南笳抬眼看着周濂月。
周濂月与她目光相触的一霎,却避开了,淡淡地说:“你就当我是为了那天说过的话,跟你道歉。”
“我并没有什么立场觉得你那时候说的话不中听。原本就是你情我愿的关系,非要苛求同等的尊重未免矫情。你不欠我什么道歉……即便是,口头上的足够了,这么做太隆重,我……”南笳思绪很乱。
“你不高兴?”
“我当然高兴!……每次回家给我妈妈扫墓,我一句话都不敢说。我好愧疚,我瞒了她这么大一个秘密。过去的每一天,我都恨不得邵从安去死。我的诅咒从来没有应验过……”
不会有天降的正义。
南笳深深呼吸,片刻,抬头看他,“我又欠你一个人情了。”
周濂月看她,她眼里一时有隐约的水雾,他手指攥紧了一下,又不动神色地松开,“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借你人情。”
“那为什么……”
周濂月再度别过了目光,抬手,抽了口烟,压制心里隐隐的焦躁,“……我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受点。”
南笳一时怔然。
周濂月手臂搭在窗台上,朝外看去。
不远处一株槭树,青绿细弱的叶子,在晚风里簌簌轻摇,树下有个石灯笼,发出荧荧的澄黄色的光。
那时候,南笳就是站在那树下烧剧本,拿火点烟。
一种毁灭感的浪漫,促使他对她产生兴趣,想从心理层面上剥光她。
此刻,已然一览无余的人就站在他身旁。
他却不敢再与她对视。
她并不复杂,不如说,她正是用虚以委蛇和左右逢源的这一套世故,构筑了一层壁垒。
这层壁垒保护了她即便受到伤害,依然未曾丢失的真诚与热情。
沉默中各自梳理心事。
南笳承认自己不敢再追问了。
问出来结果又能怎样,这件事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她转移了话题:“人证够吗?虽然我现在牵涉了很多人的利益,但是如果不够的话……我愿意出来作证。”“足够了。”周濂月看她一眼。
不意外她会这样提议,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但现实是,这社会舆论对女性,尤其对身为公众人物的女性就是更为苛刻。倘若她站出来,往后必然少不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批判。
舆论会彻底杀死她作为一个女演员的商业价值。
南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总之,谢谢你。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虽然多半……”
她意识到自己很是语无伦次,顿了顿,“我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
“不用做什么。”周濂月淡淡地说,“你以后放心拍戏就行。”
周濂月手机振动一声,他拿出来看了看。
南笳忙问:“你是不是还有事?那我就不继续打扰了……”
其实是无关紧要的运营商的消息,但周濂月没说什么。
看着她戴上了口罩,再将帽子扣上,正了正帽檐。
她看了他一眼,“那我走了。”
周濂月没作声。
她将帽檐往下压了压,转身,朝门口走去。
他几乎是下意识:“南笳。”
她停了脚步,转身,以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周濂月薄唇紧抿。
心口有隐约的痛觉灼烧。
意识到,或许真正的道别不在那一晚,而是在此刻。
他暂且已经做了所有能为她做的。
再进一步,势必的,就要触碰到那些“不得已”。
室内安静极了,周濂月看着南笳,只觉愈发焦躁。
几经克制,他还是胡乱的几下碾灭了烟头,大步朝她走去。
他看见她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后背抵上了门板。
他暂且丢掉了理智的思考,只凭本能行事,伸手,一把便搂住她的腰,猛地往自己怀里一合。
像在真空中窒息的人,久违地触及到氧气。
沉沉地呼了一口气。
南笳没有挣扎,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周濂月力道太大,撞歪了她的帽子。
她第一时间脑子是懵的,等回过神,只有手足无措。
熟悉的体温、气息,以及拥抱的力度。
她从来没有讨厌过这些,哪怕是过去的那段日子,他虽然没有给过她“火”,但毕竟陪她走了一路。
而现在,他甚至也为她送来了“火”。
只是,他们不能再同行了。
周濂月扣在她腰间的手指收得很紧,她因此觉出复杂的意味,但抗拒去深入思考。
这和曾经坦荡而龌龊的交易截然不同。
这是不对的。
终于,南笳伸手轻轻地推了一下,恍惚地说:“周濂月……这不对。”
周濂月即刻便松开了手,顿一下,手臂绕过去,抓住门把手,打开了门。
南笳看了他一眼。
依然清冷幽深的目光,在走廊的灯照进来的那一瞬间,他眼底平静无澜,仿佛,方才这个拥抱并没有发生过。
南笳不再多想,也就当它没有发生过,轻声说:“我走了。”
周濂月神情淡漠,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南笳将帽檐又往下压了压,再不去看他。
转身,径直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一路下电梯,回到车上。
南笳叫车子往她的住处开,随即摘下帽子,头往后仰去,拿帽子盖住了脸。
小覃出声,跟她汇报明天的行程。
南笳轻声说:“……小覃,等下再跟我说话。我想静一下。”
——
周濂月点了支烟,随即给屈明城打电话,叫他叫人送点儿吃的过来。
没一会儿,屈明城跟服务员一块儿过来了。
服务员端上三文鱼刺身、和牛寿司、盐烤青花鱼和清酒,随即拿上食盒出去,关上了门。
屈明城提起酒壶,给自己也斟了一杯,笑说:“好像没聊多久啊,这就走了?”
周濂月没搭理他。
屈明城打量他,“那和好了吗?”
“什么和好?”周濂月语气淡淡。
“不是,你犯了这么大忌讳,兴师动众地把邵二送进去,不就图千金买一笑吗?不为和好,为啥?”
屈明城半晌没等到回答,这就周濂月的风格,他也习惯了,端着酒壶,自饮自酌。
倒没想到,周濂月平静地出声:“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就再开始呗。”
周濂月不再作声。
屈明城打量着他,看他眉目间一层郁色,一时笑出声:“老周,跟你打个赌,赌你半年内,硬刚朱家。赢了你就给我投笔钱,叫我也沾沾你财神爷的光。要是输了……输了那你够惨,我就不趁火打劫了。”
周濂月只评价了两个字:“无聊。”
屈明城笑了笑,继而沉默下去,一时怃然:“……也就还没到那份上,到了那份上,你就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求。所有的事儿都能成为身外物,除了那个人。”
周濂月瞥他一眼,“你今天改当情圣了?”
屈明城笑说:“等着吧。报应不爽,你也快了。这赌我必赢。”


第40章 (午夜场电影)
周濂月没在屈明城那儿待太久,因为接到一通电话。
四叔周季璠要见他。
周季璠住在近郊,一栋专为了疗养而设计的现代别墅里。
他患有较为严重的呼吸道疾病,近几年是医院常客,不少人劝过他不妨暂且退居二线,去新西兰这种空气清新的地方好好将养。
周季璠从来不听,北城雾霾最严重那阵他都依然坚守岗位。
周濂月就没劝过,从不触这霉头。
他太了解周季璠,一个醉心权术、钻营制衡的老狐狸,即便死,怕也是要攥着合同章,死在大班桌上。
周濂月到的时候,周季璠刚从恒温泳池里钻出来。
只游了没到一圈,气喘吁吁,吓得他贴身助理赶紧跑过来给他递大浴巾和雾化喷雾。
周季璠横了助理一眼,助理慌里慌张地将喷雾收了起来。
这又是周季璠的另一个怪癖,不乐意在外人面前展现他的虚弱。
尤其是不乐意在周濂月面前。
周季璠裹上浴袍,在户外沙发上坐了下来,没一会儿,家里用人又端上生津润肺的燕窝雪梨。
周濂月每一回过来,都被周季璠这矫情兮兮的一套搞得忍不住发噱。
他坐在周季璠对面,整个人意兴阑珊的,平声问道:“四叔找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