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的文士在心中如是想着。
……虽然说,小丫头的运气实在是好的容易让人忘了自己是谁。
而看着下方已经有一部分人直接就是被嬴月的容貌给震撼到,沈姑娘继续再接再厉,又道:“而同时也就是在我获救的当日的晌午,我又做了一个更为神异的梦,梦中,一位发须皆白,仙风道骨的老先生,说在我父亲多年治理之下,北地郡辖治不利,所以上降天火,算是对于北地一方官员的惩罚,可相对的,天火也为我北地郡带来贵人,此后会焕发出新的生机。”
说到此处,她的声音中忽然染上一丝哽咽,“书檀原本心中不愿信,特意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来。回府之后,发现我父已陷入了病重。而北地郡内在子时之际也果然燃起了天火,降临之地只有公家范围之地,却不涉及各位父老乡亲们。”
沈姑娘脸上神色戚戚,“出于我做的这实在过于神异的预知般的梦境,我父细思之后,决定将郡守之位让之于嬴姑娘。是以书檀在回到家中后,连衣服都未来得及换,一早便奉父命遣兵士们擂鼓吹号,召集大家,同你们诉说此一事。”
听着她言辞恳切,谈及到父亲的时刻就好像天下间再孝顺不过父亲的孝女一样,不禁让赵括心中感叹女人心当真海底针,深不可测。
话说……他的小主君日后该不会也变成这样吧?
想到这里,少年蓦地打了个寒颤,觉得不能继续瞎想,那可太可怕了。
忽然之间,于短暂的一片静默之中,下面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就算你是一向待我们和善的大小姐,但是这种事,我们该要如何信你啊!”
听着下面存在于一些人身上的质疑,困惑,各种情绪混合在一起的嘈杂之音,沈书檀微微一笑,“我有什么必要骗你们呢?我是郡守之女,平白无故将郡守之位送予一个不相干之人,与我有什么好处?”
“何况,现在黑风寨贼人伏诛是真,天火降下燃烧了公家之地是真,我父现在疾病缠身亦是真,此上三点,都是有迹可循,大家随时可以去验证的真实!这难道是我一人之力可以做出的事情吗?”
顷刻间,百姓之中的喧闹之声少了一大半。
而后她转头看向嬴月,对她道:“嬴姑娘,可否对于北地郡的子民们讲述一下姑娘手中的那奇特神异之物?”
美貌的少女轻轻颔首,语速温缓,有些仿着蔡琰那种泠泠的清越之音,语言简洁地开口道:“我手上有可亩产三百公斤的棉花种子十斤。棉花,可纺棉布,相较麻布更耐劳损,亦更柔软舒适。若制成棉衣棉被,可抵冬日寒冷。”
嬴月如是说着难免会令人心生向往的东西,把北地郡的百姓们说的愣怔,一时间竟不敢去想象她描绘的棉花究竟是何等模样。
如今恰是日出破晓时分,旭日初升,曦光荧荧,光芒打落下来,落在嬴月身上,霎时间更加衬的少女无比耀眼,就是切切实实的云端之人,不可接近,神圣无比。
而看着已然是陷入一片寂静的下方,嬴月身边的沈姑娘赶忙抓住这个机会,给北地郡的百姓们下上最后一剂猛药,“若是大家仍有觉得不愿相信的,何妨不等到一年之后再看我们北地郡是何景象呢?书檀就在这里,而嬴姑娘同样也在这里,我们都不会跑。我愿以自己项上首级来保证,嬴姑娘,不,嬴郡守定然会为我们这已经沉寂许久之地带来新的希望。”
一句话音落下,下方又是久久的寂静。
然后,在下方混于人群之中的赵括一时机智之下,率先假装自己是有所怀疑的百姓举起手,挥了挥手臂,学着他们对于沈姑娘的称呼大喊道:“好!那我们就相信大小姐一次!嬴郡守不要让我们失望!”
而在赵括带领的这个风向标之下,随后紧接着那些好引导的百姓们也便跟着他一起喊起了嬴郡守来。
至此,过了百姓们明面,受到百姓承认,早已被朝廷摒弃的北地郡郡守之位,也就真的到了嬴月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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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相较于有沈姑娘这个往日里和百姓们关系还算不错的郡守家的大小姐的背书之下,所以显得好糊弄好忽悠的百姓们而言,北地郡的官员们这边,却是都知道,如今已经变天了。
就算是其他的方面都可以不必去怀疑,但最起码的有一点就是——官府之中,原本的郡守的亲信全部都悄无声息的一夜之间消失,这种事显然是不对劲。
可现在的问题在于他们发现了不对劲,但是他们完全不敢说。
因为这件事情的背后真的是细思恐极,王郡守的亲信不算特别多,但数目也绝对不能说是少。
可那么多的人就在这一夜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好像没有这些人存在的痕迹一样。这难免不让他们心中感到惶惶难安,担心下一个“被消失”的就是自己。
心下不由得想着,要不然自己赶紧识趣的向着这位新来的看起来柔弱但恐怕实际心狠手辣的少女郡守“投诚”。
然而,就在官府这边一群官员想着该要如何向即将要来到官府的嬴月表忠心的时候,实际上,嬴月今日的行程却是完全没有将官府加入在日程表内。
在尚武堂的事情结束之后,嬴月和同她在一起的沈姑娘完全就是原路返回到今早出门来的郡守府,中途和先前与她们分道的贾诩几人一起汇合。
暂且先行回到郡守府中休息,休养一下精神之后再去接手处理北地郡各方面的事宜。
回府的路上,小姑娘不由得有些忐忑的问着贾诩自己刚刚的表现怎么样。
听着嬴月这个问题,青衫文士微微一笑,赞道:“很好。若是主公今后能够一直这样保持住就好了。”
原本嬴月在听到他第一句时脸上扬起的笑容,在听到后面一句后顿时就垮了下来。
而后少女鼓了鼓腮帮子,讷讷说道:“我方才,其实根本就是慌乱害怕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感觉心都要快跳出来了一样。”所以她才会对贾诩问出那个问题,就是因为害怕被自己搞砸了。
而听到小姑娘这么说,贾诩只是笑着答道:“等到日后这种事情主公经历的多了,就不会怯场了。”
现在才只是个开始呢。
“嗯……”听他这么说,小姑娘慢吞吞的点了点头,而后表示道:“我会努力的。”
随后她听到沈姑娘叹了一口气道:“今日传言我是放出去了,可,在一年之后,若是达不到先生同我描述的那般情景,只恐怕会迎来北地郡百姓的极大反噬啊。”
没错,虽然她在擂台之上说的那么信誓旦旦,言辞恳切。但是实际上,对于此事,沈书檀的心中其实是没有任何底儿的。
至于为什么完全没有底儿却还要这么说?正如先前贾诩所言,她没有退路了,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贼船,也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虽然说,她心中其实还是有一点期待北地郡的百姓们因她的不靠谱而愤怒暴起,去将她那无能的父亲殴打致死的。
而贾诩的脸上依然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姑娘放心罢,诩不打无准备之仗。”
听贾诩这么说,沈书檀微微点了点头。
而后又听到她有些犹豫道:“还有一件事……”
“依照先生现在的策划,借助我生父在这北地郡最后一点的威信,顺理成章接受郡守职位。可如此说来的话,岂不是就不能够揭露他的所作所为,平平给了他一场好名声吗?”
贾诩淡淡一笑,声音之中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王郡守的名声好坏与否,不过只是一场作戏便随时能够转变。”
“方才姑娘对百姓许以一年之期,现在诩同样如此。在这一年间,姑娘想要的,会实现的。”
最迟一年之后,这北地郡百姓,定然全数对他的主公归心。
到时候,这个“让贤”的王郡守也就彻底没什么用处了。
而眼下还给他留着一点面子,没彻底撕开这一切,不过是因为这种事让百姓知道只会人心惶惶——为了自己苟活,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够送出去,下一个被送的是不是就是他们了?
如此郡守,别说“和平递交”让郡守之位给嬴月,北地郡内部百姓不发生暴乱、直接扛着锄头钉钯这些农具打杀进郡守府那都是好的。
青衫的文士在心中默默计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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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起!”
在走到郡守府的门口的时候,看到一个没有意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嬴月不禁顿时就欣喜地喊了一声。
听到小姑娘熟悉的声音,倚在半开着的府门上的英毅青年探目光过来,看到一行几人中又多了一个陌生的蔡琰,也没有去多加询问她的身份,只是朝着嬴月点点头,便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只不过虽然白起没有关注蔡琰,但是后者在听到他的名字之后,却不得不稍加注意了一下前方的那位将军。
气质优雅的女子不动声色的望了望身旁的青衫文士,眼神询问着对方是否是自己所想的那位。
在得到贾诩的一个肯定回答后,蔡琰心中不由得开始暗自思量着什么。
而后,几个人一同走进府中的内院,分别准备找间房间去稍作休息。
不过虽然说是随便找,但是要说起来的话,其实依然还是以嬴月的房间为中心的。
毕竟她的安危是第一要素。
反正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顾忌过什么男女大防,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突然把这件事儿给搬出来。
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们没有这个条件,等什么时候出现了高武力值的女子再说吧。
而给嬴月选择日后要住的院落,沈姑娘想了想,对她问道:“我带主公去我母亲生前住的主卧可好?那边如今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未曾住人,也一直都是打扫的干净。”
听到沈姑娘对自己的称呼变了,嬴月不禁一怔,但是想了想到底也没有问出什么,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旋即也对她的称呼改了口,道:“不必了,我住哪里都可以。若是做出夺去书檀对母亲的思念之所的如此行径,那我也未免太过分了。”
听她这么说,沈姑娘微笑了一下,想了想又道:“如果主公不嫌弃的话,不如去我原本的房间?”
她之后定然是要住母亲的房间的,而她的房间若论大小的话,在这府中应当是第三位。
至于第二在哪里?那是那个妾室先前住的地方,她自然不可能以此去侮辱嬴月,何况,她那还有一口气在的生父还在那里呢。
“好。”这次嬴月没有再拒绝她的提议,而是微微的颔了下首。
而在小姑娘的寝卧确定下来之后,蔡琰淡淡的开口,表示想和嬴月住在临近的房间。
当即就是受到了此刻尚且还不知道蔡琰真正来历,对先前贾诩和蔡琰两人对她身份的那份说法毫无怀疑的赵括的反对,“不——”
然后他的话音才刚打了个头,就被一起玩耍的或小少年给踩了一脚,示意他把话吞回去。
见此,白起倒是明白了蔡琰同样出自于卡池。
随后,在将他们带到她原本的房间之后,感觉他们之间可能是有话要说的沈书檀随便找了一个回房间休息的现有由头便离去了,离开之前,沈姑娘还特意表示过,这房间之中的所有东西,他们都可以随便动用。
而在她离开之后,今天一根筋分外的直到底的赵括则是朝蔡琰问了一句,“你还不回去休息啊?”
但赵括的话虽然是这么问的,但现场的所有人谁都听得出来的话中真意:“你怎么还不走?”
听了他这句后,霍小少年终于再也忍不住的抬手罩在自己的脑门上,不忍直视小伙伴继续犯蠢的模样。
——他怎么就捡了个这么笨的小伙伴一起玩耍哦?
终于,最后还是嬴月拉了拉赵括的袖子,小声表示道:“其实,琰姐姐,也是卡池中人啦。”
赵括:???
所以说,他又被孤立了是吗?
随后,在震惊了一下之后,少年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忽然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们后世女子还能做官儿啊?”
优雅的女子声音冷淡:“蔡琰只是一介白身罢了。”
贾诩补充道:“蔡姑娘虽未入官场,但是才学博古通今,而又精通音律。”
“等等——”听到自己“小弟”的这句话,少年看着贾诩面色奇怪,然后问出了之前小姑娘心中所想过的那个问题,“你怎么又认识?”
而后又道:“文和你到底是来自后世多少年的时期啊?”
“将军说笑了。”贾诩面容依然镇定,稳得一批,平淡道:“蔡姑娘是与我同一时期的人,少有才名,所以自然有所耳闻。”
听他这么说,赵括撇撇嘴,随后反应过来,“不对啊,她的抽卡条件哪来的?”
“可能是在你们清理那郡守的亲信之际,里面混入了几个胡人吧。”
小姑娘做着猜测,毕竟,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的能解释了。
听到他们这么说,不知道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的这一支线任务的霍小少年奇怪地问了一句,“什么胡人?”
随后嬴月直接调出任务面板给他看,在看了半刻后,霍去病看着嬴月,朝她问出一句,“所以说,我就是月妹你用十个胡人换来的?”他的声音满是不可置信,小少年觉得自己的身价深深地被低估了!
——区区十个胡人的脑袋就能抽出他了?他的人生首战就斩获了上千的匈奴敌首好吗!
听到他这么说,小姑娘也只是弯着眼眸朝他微笑,于无声之间给小少年顺毛
而赵括在听到那声月妹之后,则是在小少年耳边发出恶魔低语,“你现在十四,妹妹十六呢。”
“走开啊你!”对于少年的这一句,霍去病直接就是挥着拳头上去了,然后一眨眼间,两个少年便跑到旁边扭成了一团。
而贾诩则是望向嬴月,带着点引导的对小姑娘问道:“如今北地郡已拿下,主公对于接下来的事宜安排,可有何打算?”
“唔。”听到这个问题,小姑娘思索了一下,而后试探道:“练兵,打胡人?”
随后她低下头,过了两秒钟又补充道:“还要把棉花种下去,这样子的话,大家就可以过一个好冬了,不过好像北地郡这么多人我那张只有十斤的棉花种子种出来好像就不够用了?”
“而且,”随后她像是又想起来什么,对贾诩问道:“话说文和为什么要让我说是棉花亩产三百公斤啊?”
贾诩道:“三百公斤对于北地郡的情况来说已经是一个极为可观不敢想象的神仙数字了,再者说,手中的底牌,总不能够在开端就直接全部交付出去。”
棉花这种东西……除了能让人终日穿得暖,免遭挨冻之苦之外,可还有经济价值啊。
他在心中幽幽的想着。
随后贾诩重新对小姑娘问道,语气依然耐心:“主公还有什么其他想说的吗?”
嬴月摇摇头,轻声说着,“我想不到了。”
倒是明白了贾诩的意思,问道:“文和是有什么想要同我说的吗?”
听到这句话,青衫文士微微点头,“主公觉得,读书如何?”
一听到贾诩的这句话,美貌的少女立刻苦起了一张好看的小脸,声音变得更低,低的贾诩差点就直接听不到,“我……不太喜欢读书,也读不好。”
听到这个回答,难得感到一噎的贾诩略微沉默了一下。
而后,他想了一下,不知似是想起什么东西,继而对小姑娘试探的问道:“敢问主公,在此前平日里读的都是什么书?”
听到贾诩这个问题,小姑娘有些不情不愿的背了两句由于幼时反反复复背以至现在还是能够脱口而出的内容,“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将夫比天,其义匪轻……退立堂后,听夫言语……”[1]
白起:?
赵括:?
贾诩:?
霍去病:?
蔡琰:“……”


第25章
以法家思想定律法,女子在很多方面和丈夫有同样地位的秦国出身的白起觉得小姑娘背出来的这东西实在是令人一言难尽,若是在秦国,有人敢去传播这等思想言论,怕不是整个人都会直接被姑娘们给撕了。
和霍去病打闹中的赵括被音乐背的这几句给惊的停下了闹腾的动作,少年面容上的表情变得一片空白,反应片刻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对着神色蔫蔫的小姑娘问道:“所以,这就是……妹妹你说的,读的不好的‘书’?”
少年心中忍不住开始怀疑人生。
他家小主君学的都什么破烂东西?而且,若是学的是这种破书的话,小姑娘读书读的不好,倒不如说这属实真的是她人生中的一大幸事。
不然的话,赵括也实在是没法想象被这种思想给荼毒,全心全意的认定这种东西是最正确理念的女子,该要如何去走争霸这一条路。难不成要去随便找个男人先嫁了,然后将系统为对方所用,做小低伏地为他谋划一切吗?
“嗯……”听赵括的这句问话,小姑娘神色恹恹的应着,“差不多吧……”
她自小学的是以女四书为主,除此之外,其他的像是本朝的历史,以及一些基础的地理志和生活类的杂书也都有学一些。
偶尔先生说到兴头上时也还会给她们说上一些史书之上记载的优秀前人的事迹。
而她在听到这类“课余”的内容觉得心神向往时,也会求着父母想办法帮她弄一些相关的书来,但是这终究是太困难了,书籍珍贵,即便是生活困苦的寒门学子,也甚少有愿意愿意以书籍内容换得金银的。
难能有了想要读的书,但是却又寻不到想要读的书。就算偶时赶巧能够得到一本,她独独一人观看也难解其意。
所以此后她也就没有再想过了,每天按部就班的跟先生学着不喜欢的东西,而她少时的记忆,便是在学不好书本,被先生打手心,被说她是笨小孩,是什么都做不好的废物,被一起玩的小姐妹安慰她好看中度过。
听着小姑娘背出来的那几句书文,不得不说,即便是学习的是禁锢女性的儒家思想的贾诩和霍去病都难免觉得这东西有点阴间。
毕竟,虽然说他们的儒家思想还有着“夫为妻纲”这般内容没错,可实际上,在现实中女子的地位可没有低微成那个样子。
无论是霍去病生于的西汉还是贾诩所处的东汉,别的先不看提,暂且只是说一女不更二夫这事,在他们的时代,女子改嫁这事实在是太过寻常——甚至二嫁此前还生过孩子的女子还能做皇后呢,而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主动提出和丈夫和离的女子的案例也比比皆是。
而如果说几个男人还是对于嬴月背出来的内容处于一种疑惑状态的话,蔡琰则就是直接陷入沉默,进入一种共情的状态。
纵然她不像是嬴月一样,自小学习的这种东西,可同为女子,她对小姑娘这样的处境很能感同身受。
她自幼就能够开始研读经史子集,不是因为她生于的时代对女子多么宽和仁厚,少有限制。
实际上在她的那个时期,绝大多数的女子也还是没机会读书的,即便是可以读书,很多也往往都是只能学习女诫这般教导女子妇德妇言等方面的书。
而她只不过是比较幸运,恰巧她的父亲是当世大儒,又疼爱她,愿意教导她世间男儿修习的四书五经六艺,使她博闻强识。
至于女诫,她后来自然也是阅览过的,但只能说……她对于其中内容不敢苟同。只是在看书时,心中难免会想对方明明是一生活的那么炽烈骄傲,以至朝堂之上参政,可为何要给后世女子留下这般的桎梏?
……即使,她的初衷只是教导自家女子。
想到这里,蔡琰看向垂着脑袋神色有些萎靡的小姑娘的目光之中不禁又柔软了几分,一个女儿家想在世间立足究竟要经历多少的波折,遭遇多少的磨难,其中艰辛,贾诩他们谁都无法真正理解,只有同为女子的她能明白。
随后,她走过去抬手轻轻抚了抚少女柔软的发丝,泠泠的声音轻缓的问着,“阿月,你可愿随我读书?”
她原本其实是不该对嬴月做出这种有失礼仪的行为的,但是说及此事,心下实在是感慨良多,难免有些失态,而后仅仅发生在瞬息之间,优雅的女子微微阖了阖眼,再睁开,对小姑娘说出刚刚那句话的下句,“不是规训女子的正德修容之说,而是天下学子寒窗苦读的经文。”
她抵触的哪里是读书呢?不过是不想让自己彻底被那限制女性的思想辖制。在蔡琰看来,这简直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何况,在自小学习那样的内容之下,嬴月还没有完全被那般思想侵蚀,其实已经……很坚强了。
听到这句问话,嬴月愣愣的看着蔡琰,长期以往的没有自信让她第一时间是想反问她,“可以吗?”但是却不知怎么的心中却是压住了这个问题的问出。
半晌后,小姑娘重重的点了点脑袋,声音不大却分外坚定的说着:“我想和琰姐姐学读书。”
随后,在这句难得有点气势的话音落下后,紧接着小姑娘又垂下脑袋,小声的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很笨,还请琰姐姐不要嫌弃我。”
听到小姑娘这么说,蔡琰则是温柔的笑了一下,然后再度的摸了摸她的头。虽然未有言语,但是行动却已说明了一切。
谁道柔弱的女儿就定不如男?所以……她想期待一下,嬴月的未来。
而望着这一幕,从小姑娘自小学的竟然是这种鬼东西的迷惑中回过神来的贾诩,眸光微动。
他也是至此才真正更加深刻意识到世间对嬴月这般的“普通女子”不友好到何种程度,此前纵然知道这样的一件事,但不得不说,他能够见得到的,诸如蔡琰这般的姑娘,都已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克服了重重阻碍在这样抑制女子的世道中强硬地杀出一条自己的道路。
而嬴月,最起码至此时,她距离那样的辉煌之路还有着遥遥的一段距离。
可正是如此,见证这个小姑娘从微末之间至成王成帝,这种事才更有挑战性不是吗?
何况,小丫头的女子之身的确是劣势,但有时又何尝不是优势呢?
你看蔡琰,在她出现时的那一刻,明明身上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那是她打算无论将自己唤醒的主公如何,她都就不准备干预此间之事,只待一年之期结束,重回卡池沉睡。
但是她却在见到嬴月这个小姑娘的一瞬间柔和了下来那身寒冬孤霜的气质。她这份柔和并不是因为嬴月本人,而是因为她是个姑娘家的身份。
若非身为主公的嬴月为女子,蔡琰根本就不会搭理他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和蔡琰生于同一时代,知晓她一生坎坷经历的贾诩自然是大致能知道这个中原因,但——
偏偏嬴月就是个小姑娘,这事不就是巧了吗?
而且如果他所料不假的话,在刚刚蔡琰对嬴月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大抵就是已经真正的决定要留下来了。
……原本,她那起初冷硬的态度,就是因为小姑娘的身份而直接的软化了下来。
蔡琰其人,她最为珍贵的,并不是她自身的才识与博学,而是在这样的即便是普通的书籍都因珍贵而显得匮乏难得,无书可读的情况下,她能够带来许许多多的藏书。
于是思及此,贾诩不由得对蔡琰问道,“我知晓伯喈先生一生藏书四千卷,敢问蔡姑娘如今还能记下多少?”
在他的记忆之中,在他们的原生世界,蔡琰曾在距离现今年龄的十多年后,为他的主公默出四百余篇她父亲的藏书。可那时却已是她被匈奴掳走,在北方生活了十多年,期间想来也是没有书可以看的情况之下。所以将她喻之位一句移动的藏书库完全不过分。
人的记忆是有时限性的,蔡琰能在那般状况下,仍能够默出四百余篇,这委实不让他有所期待,现在这个年轻,尚且还没有饱经生活的坎坷风霜的蔡琰,能够默出多少书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