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洋洋地窝在办公椅里,咬着pocky的乱步歪着脖子,整个人都像是在暖气房里融化了的蜡泥一样,歪歪扭扭地瘫在舒服的办公椅里,看着刚送来的报纸上的四格漫画。
今天的天气不好,连报纸都迟了两个小时才送到侦探社的邮箱里,外面还在下着小雪,积着雪结了冰的地面很难走,奈奈子早上来的时候,好几次差点一头栽进雪堆里。
看完了今天的儿童节目,奈奈子关上了电脑,从书柜里找出了她的儿童绘本看了一会儿,儿童绘本上的内容都很无聊,文字也基本都是假名,她完全看不懂,所以她很快就没了兴趣,把绘本又塞回了书架里。
站在书架前,奈奈子仰着小脑袋,辨认着书脊上写着的书名,大部分都是汉字夹杂着假名,里面一部分是乱步看的漫画,一部分看起来似乎是小说,但最多的还是各种深奥的专著,很大一部分是医学方面的,应该是与谢野买的。
奈奈子踩着小板凳,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漫画,跑回接待室里,趴在沙发上看了起来。漫画有图,在加上台词里有汉字,半蒙半猜奈奈子也能看懂一点,至少比儿童绘本有意思。
她一个人躲在接待室里,漫画才翻完半本,就听见外面好像有人来了,没一会儿,社长就带着两个风尘仆仆穿着西装的大叔走进了接待室里,大概是什么委托人。
看见趴在沙发上的奈奈子,福泽谕吉才想起来,奈奈子总是喜欢一个人待在接待室里玩,玩累了就会直接躺在沙发里睡觉。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奈奈子就立刻从沙发上爬了下来,叫了一声“爷爷”,就懂事地抱着漫画跑了出去。
看着奈奈子跑去找乱步了,他对着两位委托人微微点头致歉:“……失礼了,这是社里的孩子,忘记让这孩子退避了。”
“不不,没关系,小孩子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委托人——来自东京某要务部门的官员谦逊地摆摆手,表示了不在意,他们是来拜托侦探社帮忙的,并不会在意这点小插曲。
“这孩子看起来真是不错,懂事又聪明,真不愧是福泽社长的孙女啊。”另一个官员也顺着夸赞道,虽然事先完全不知道福泽谕吉还有这么个“孙女”,不过反正也就是闭着眼睛夸两句好话,只要能让侦探社——主要是侦探社里的那个侦探少年出手帮忙解决麻烦,何乐而不为。
“这个岁数,该在念幼稚园了吧?”其中一名官员又问道。
“不……”福泽谕吉下意识地回答了他的话,顿了一下,又道,“开春就该去上小学了。”
“原来如此,一看以后也是栋梁之材啊,哈哈哈……”
打着哈哈,话题适时地被引回了委托的事情上,福泽谕吉沉着镇静地和两人商谈着要务,心里却又想到了刚刚那几句闲聊攀谈。
确实,奈奈子已经六岁了,开春之后,也该送她去念书了。但是奈奈子在来到侦探社之前,一直都是被她原先的那个“生父”关在家里,不管不顾,看资料上所说的,几乎连家也没出过,所以才会连话都说不清楚,直到来了侦探社以后,才渐渐学会了怎么讲话。
这样的奈奈子,能够被送去学校里念书了么?
两位官员在谈完事务后离去,福泽谕吉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思虑了足足几个小时,翻遍了横滨小学入学的文件政策,最后还是让秘书把奈奈子叫了过来。
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半块饼干,小小一只的奈奈子站在大大的办公室里,脸上没有表情地看着坐在办公桌后的福泽谕吉,黑漆漆的眼瞳里毫无波澜,看不出一丝情绪,腮帮子还在一耸一耸的,咀嚼着嘴巴里没吞下去的饼干。
“奈奈子。”福泽谕吉斟酌着开口。
“唔。”努力地把饼干吞了下去,奈奈子含糊地应声。
“从明天……”福泽谕吉在略一思索后改了口,“不、从今天下午开始,每天来早上和下午各来我办公室一个小时,学习认字和计算。”
奈奈子吃饼干的动作顿住了,她呆呆地眨了眨眼,没有听明白福泽谕吉的意思。
“你也该到了学习认字的年纪了,如果我没有时间的话,则会由国木田或者与谢野来教你。”做好了安排,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干巴巴地教育了奈奈子一句:“学习是很重要的,要在这个世界上立足,根本还是学习……乱步也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在学习。”
但是那是十四岁时的乱步了,面对六岁的奈奈子,福泽谕吉并不能确定她能不能听懂这番话,亦或是会因为不想学习而哭闹起来。
在建立起侦探社之前,他做的还是保镖的行当,也曾见过不少富人家的孩子,因为父母溺爱就吵闹着不想念书、不想上学,荒废度日。
在开春前,教会奈奈子一些基础的文字和计算,让她适应“学习”的日子,以免去上学的时候无法习惯突然变化的生活——福泽谕吉是抱着这样的考虑作出这个决定的。
奈奈子像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办公桌前,看起来好像是在思考,又仿佛只是单纯地走神了,毕竟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难以集中。
福泽谕吉没有催促他,只是耐心地等待奈奈子吸收消化他刚刚说的话,好一会儿,才听见奈奈子特有的、语速很慢的回答声。
“……噢。”
学认字就能看懂漫画了吧,她实在是不想继续看儿童绘本了。至于计算,应该也没什么,大概也就是一百以内的加减法而已,又不是要她求圆锥曲线。
想开了的奈奈子心态良好地接受了这件事,慢吞吞地啃了一小口手里的半块小饼干。
福泽谕吉松了一口气,让她出去了。
奈奈子跑回了办公区,踩着小板凳,从乱步的办公桌上又拿了一块新的小饼干,闷不做声地继续啃着饼干看起了漫画。
一旁,被暖气烘得懒洋洋的乱步像是只大猫一样,四仰八叉地瘫在办公椅里,已经呼呼大睡了起来。
****
下午三点。
正是乱步每天吃下午茶甜点的时候,今天下了雪,外面的地上积着厚厚的雪,还有薄薄的冰面,走上去一不小心就会滑到。因此作为一个好爸爸,乱步决定今天就不让奈奈子跑腿了,他准备抱着奈奈子直接去楼下咖啡厅吃蛋糕。
他穿上了自己毛乎乎的加绒小披风,但却发现了一件事。
“与谢野小姐——你看到奈奈子了吗?”
“奈奈子?她在社长那里……社长说今天开始要教她认字,乱步先生你不知道么?”
乱步:……那是什么,为什么好像只有他这个爸爸什么也没听说。
江户川乱步的内心突然升起了奇妙的危机感。


第15章 新年好。
新年的第一天,江户川乱步打着哈欠从被窝里爬起来的时候,看见自己不可爱的笨蛋女儿正穿着小恐龙睡衣,背对着他坐在榻榻米上,面前铺着一大摞从她的小猪存钱罐里倒出来的硬币,专心致志地埋头数着她的小金库。
绿油油的小恐龙尾巴垂在屁股后面,歪歪扭扭的摆在地上,小脑袋藏在大大的恐龙帽子里,整个人从背后看过去,就像是只毛茸茸的绿色小恐龙。
小恐龙伸着她的小短手,心无旁骛地把一个硬币从一摞放到另一摞,口中小声嘀嘀咕咕地记着数,身边还摊着一个小本本,上面整整齐齐地记着数字。
乱步扒拉着被子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这是奈奈子的小账本,一笔一笔地记着她这两个月里从他、从社长、从与谢野、甚至是从国木田和事务员那里拿到的零花钱。
虽然说奈奈子才六岁,整天也都是呆在侦探社里,根本没地方花钱,但是作为一个称职的好爸爸,乱步每个星期都会给奈奈子发一点零花钱,每当他叫奈奈子过来拿零花钱的时候,他都会打心底里油然而生一种身为“爸爸”的得意感。
除了他以外,社长和与谢野也时不时会把手里的零钱给奈奈子,就连国木田都偶尔会把下午茶的找零顺手塞给她。
乱步给奈奈子买了个小猪存钱罐,让奈奈子方便存她没地方花的零花钱,不知不觉两个月过去,小猪的肚子都被喂饱了,变得沉甸甸的。
奈奈子已经把500円、100円、还有50円的硬币数完了,分成了三摞,100円的那一摞最多,其次就是500円的,她现在正在从剩下的硬币里挑出10円的。
“六十五、六十六、六十七、六十八……七十一。”
一共七十一个10円硬币,奈奈子把满满的一小摞10円硬币推到边上,然后拿起小本本和铅笔,在本子上记下了数字,剩下的5円和1円硬币只有一些,她也很快就数完了,一样在本子上记上。
500乘以153,加上100乘以332,加上50乘以98,再加上10乘以71,最后加上78円零钱,奈奈子在小本本上列竖式计算了一下,足足有11万多日元,换算成人民币都快七千元了。
奈奈子拿着铅笔,挠了挠脸颊,又看了看在她身边围绕了一圈的一堆小钱钱,感觉有点怪怪的。
……她怎么靠着攒零花钱月入三千了。
听着奈奈子数了半天硬币的乱步也感觉有点怪怪的,他搞不明白,为什么奈奈子数硬币的时候说的数字好像不是日文,而是中文。
他还有点没睡醒,迷迷糊糊,整个人都懒洋洋的,索性也就把这个问题丢到了脑后,一下子突然伸手把小恐龙奈奈子抱起来飞高高。
“奈奈子!快和爸爸说新年好!”
乱步把奈奈子抱起来转了一圈,然后立刻就抱不动了,放回了榻榻米上。奈奈子这两个月吃的胖了好多,个头也长了一点,看起来从刚四岁变成四岁多的小萝卜头了。
“新年好”是有点复杂的句子,要说【新年おめでとうございます】这么长,与谢野昨天教了她好久,她才勉强记住了,磕磕绊绊地开口对乱步说道:
“新、新年嚎……好。”
“嗯~嗯~!”乱步满意地点点头,“新年好!这是今年爸爸给你的压岁钱!”
他从桌子上拿了昨晚就包好的压岁钱,塞给了奈奈子,奈奈子知道这里面是一张一万元的大钞,钞票上印着的是一个奈奈子完全不知道的人。
奈奈子把压岁钱放进她的小盒子里,准备全部攒起来,这样等乱步被开除了,她攒的这些小金库也能让他们多苟十天半个月,撑到乱步找到下一个愿意招一个不务正业天天摸鱼的员工的冤大头……呸,老板。
思及此,奈奈子也觉得庆幸,乱步竟然两个月了还没被侦探社炒鱿鱼,福泽社长和国木田一样,真是个大好人。
*****
新年的第一天,侦探社放假了,员工们旅游的旅游、回老家的回老家,连国木田也没来上班了,只有乱步、与谢野、社长三人还留守在社里。
奈奈子从社长和与谢野那里拿到了压岁钱,她偷偷看了一下,也都是一万元大钞,板着小脸,她认认真真地把钱藏进了她的小口袋里,感觉等乱步被开除之后他们又能多活三天了。
与谢野和乱步也从社长手里收到了压岁钱,中午的时候,四个人一起在社长家里吃了御节料理,豪华精致的三层便当盒看起来很好看,但一点也不好吃,所以最后改成了吃热腾腾的乌冬面。
乱步很高兴,与谢野也很高兴,奈奈子埋头吃面,社长也只能把没人吃的御节料理放回了冰箱里。
下午的时候,社长拿出了侦探社收到的一叠年贺状,也就是新年贺卡,五颜六色花里花哨,写着简单的祝福语或者是优美的俳句和歌。
奈奈子扒着桌子,跪在椅子上看着放在桌上的这些年贺状,乱步和与谢野拿走了其中寄给他们的几张,但大部分都是寄给【武装侦探社】的,社长还要挑出一些,趁着正月没过回应感谢。
乱步看见眼睛一转不转盯着桌上贺卡的奈奈子,虽然她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黝黑的眼睛里也毫无波澜,但他猜出来奈奈子是想看这些年贺状,于是他抱起奈奈子坐在办公椅,随手拿了一张年贺状在手里。
“这是‘祝贵社生意兴隆’——也就是希望侦探社能赚更多钱的意思。”乱步念出了手上这张年贺状上写着的祝语,指着那几个字重复了一遍,“生——意——兴——隆——”
奈奈子跟着他念:“生……意、兴、隆。”
把这张年贺状塞进奈奈子的手里,乱步又换了一张新的:“这张写的是‘敬祝春安’——也就是祝我们春天过的舒舒服服的意思。”
“春の……やす、らぎ、を。”奈奈子辨认着年贺状上的假名,慢吞吞地念了一遍。
“没错!让我看看……下一张是……”
乱步一张张地带着奈奈子念过了年贺状上的祝词,洋洋得意地想着自己果然干什么都很厉害,社长还说他不适合教奈奈子学习认字,最后只同意了让他教奈奈子学算数,算数那种无聊的事情有什么好教的,还是教她认字比较好玩。
看!这不是完全没问题吗!
跑去社长那里拿了几张空白的年贺状回来,刚教完一遍奈奈子祝福语怎么念的乱步直接快进到了实践,从笔筒里抓了一只马克笔,就开始教奈奈子写年贺状。
“在这里写收件人的名字,就是写要把年贺状寄给谁。”
他一指年贺状表面正中央的位置。
“受取……人(收件人)。”奈奈子重复了一遍这个她没学过的词,然后握着对她的小手而言有点粗的马克笔,歪歪扭扭地写上了【パパ】(爸爸)。
乱步美滋滋地继续教她:“这里写收件人的地址——”
奈奈子费力地拿着笔,继续歪歪扭扭地写:【武装探偵社】
丝毫没觉得奈奈子会写汉字有什么问题,乱步兴致昂扬地接着说道:“这边写寄件人的地址和名字,寄件人就是寄出这张年贺状的人。”
“差出……人(寄件人)。”奈奈子一边重复这个和【受取人】一样陌生的词语,一边在年贺状的左下方又写了一个【武装探偵社】,然后写上自己现在的名字。
【ナナコ】
(奈奈子)
“这个是邮票,因为发行的时候就印刷上去了,所以就不用另外贴了,不然的话就得要自己贴邮票。”
乱步指了一下左上角那个印刷上去写着价格的图案,没等奈奈子学一下“邮票”的发音,就把年贺状翻到了印着图案用来写祝福语的那一面:
“——最后在这里写祝福语!”
奈奈子手里抓着马克笔,挠了挠头发,想了想,歪七扭八地写下了一排字:
【お仕事頑張ってください!】
(请努力工作!)
“……写好了。”奈奈子拿着笔,仰着一张呆板的小脸看向了乱步。
乱步:“……”
并不是很想接。
江户川乱步突然有点怀疑,奈奈子最近和国木田呆在一起玩的时间,是不是太多了那么一点点。
******
乱步最后还是拿走了奈奈子写的年贺状,因为奈奈子之后又给与谢野和社长也写了年贺状,如果他不拿的话,那就只有他没有奈奈子写的年贺状了,作为爸爸,那也太丢人了一点。
奈奈子给与谢野写的祝福语是【きれい(绮丽)】,给社长写的祝福语是【すごい(厉害)】,与其说是祝福语,倒不如说是印象,相比之下,乱步觉得奈奈子给自己的祝福语句子最长最复杂、还有汉字,可以说是非常“高级”了。
因此,在晚上离开侦探社之前,他还是偷偷摸摸、磨磨蹭蹭地把这张年贺状塞进了口袋里。
前天横滨才下了一场大雪,是旧年里的最后一场雪,下的很大,路上没清掉的积雪直到今天也没化。
围着围巾戴着手套,乱步牵着奈奈子,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地里,奈奈子今天穿得毛茸茸的,就像是个毛乎乎的小团子,戴上羽绒服大大的帽子后,整张小脸都看不见了。
他们路过了小公园,路灯下,没有人的公园里安安静静的,铺着层厚厚的雪。
乱步松开奈奈子的手,跑进了公园里,俯身在雪地里搓了个圆滚滚的雪球,奈奈子还在埋头看着脚下的雪地,努力地想要跟上去。
雪地很难走,她走的晃晃悠悠的,刚走到公园里路灯能照到的地方,一个雪球就“咚”地砸在了她的脑袋上,散成了碎雪,扑簌簌地从帽子上掉下来。
奈奈子呆呆的,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一个雪球就丢了过来,落在她的身上,飞溅的雪沫落到脸上,冰冰凉凉的。
她抬起脑袋,看见乱步在搓第三个雪球了。
奈奈子蹲下来,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想要丢乱步,但是她不会搓雪球,力气又小,丢出去的碎雪没两步远就落在了地上,拿着雪球的乱步得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嘿咻——!”
第三个雪球也丢了过来,奈奈子蹲在地上,没砸到她,但是乱步已经搓好第四个雪球了。
奈奈子也想搓雪球,但是……
但是她是个穿过来之前就没见过雪的南方人,她不会搓雪球。
雪球掉在她的脚边,砸起的雪雾溅到脸上,让她冻得一个激灵。奈奈子爬起来,踩着雪,摇摇晃晃地朝乱步跑过去,跑到乱步跟前了,蹲下来抓了一把雪,啪唧一下拍在乱步的裤子上。
左手拿着雪球、右手也拿着雪球,乱步被她拍的呆了一下,一个低着头、一个仰着脑袋,呆呆地对视了两秒。
乱步丢掉了手里的雪球。
“卟~~~~~~~~~!”
他冰冰凉凉的手贴上奈奈子的脸颊。
看着奈奈子冻得一个哆嗦,乱步无拘无束地开心大笑起来,想要抱起她,却又嫌厚厚的羽绒服麻烦,背对着奈奈子蹲下,满不在乎地拍拍肩膀。
“走!爸爸背你回家!”
在【用自己的小短腿慢吞吞地走回去】和【可能会被乱步背摔】之间犹豫了一小会儿,奈奈子突然“哈啾”一声,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像是只小狗狗一样耸了耸小鼻子。
【……算了。】
她笨手笨脚地爬上了乱步的后背,有点怕自己着凉了。
“哈啾!”
背着她的乱步也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差点被甩掉下去的奈奈子吓得赶紧抱紧了乱步的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
奈奈子:新年愿望是今年爸爸也不会被炒鱿鱼●。●
社长:……不会的


第16章 感冒发烧。
发烧了——在新年的第二天。
一大清早醒来,奈奈子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件事,她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额头,慢吞吞地从被窝里爬出来,抓起放在枕头边的外套穿上,绕过旁边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的乱步,脑袋有点晕乎乎地走进了厨房,踩着小板凳,想给自己倒一杯热水。
乱步是不喝热水的,他从来都是买一箱瓶装矿泉水丢在厨房里,他也不爱喝茶,所以向来连热水都不烧。
但是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的天朝人,奈奈子虽然没有点亮“种菜”这种天赋技能,但像是“喝热水”这种习惯,还是直接被刻进了DNA……噢不对,她穿了,DNA不一样了,应该说是直接被刻进了灵魂里。
因此,在多了奈奈子这个便宜女儿之后,开水炉成为了乱步宿舍厨房里仅有的几样“不是作为装饰品的厨具”之一,使用频率仅次于万能的微波炉。
奈奈子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捧着小杯子咕咚咚喝完后,感觉自己干哑疼痛的嗓子稍微舒服了一点点。
她放下小马克杯,扶着厨台从小板凳上爬下来,跑回屋里想要把乱步叫起来。
冬天是睡觉的好时候,尤其是在搭配上暖炉和棉被之后,奈奈子叫了乱步两声也没叫醒他,反倒是觉得喉咙里又不舒服了起来。
坐在乱步被褥边的榻榻米上,奈奈子想了想,低下头,尝试用自己的小脑袋去拱乱步。
一下、两下、三下。
肩膀被撞了好几下的乱步在睡梦中不满地咕哝了两声,翻了个身,拽着厚厚的棉被盖过了半个脑袋。
“……”
奈奈子拱累了。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更晕了,昏昏沉沉、头重脚轻,难受得胸口发闷。摇摇晃晃地扶着地板爬起来,她踩上了乱步的被褥,站在乱步的身边,然后屏住了一口气——
噗通、
奈奈子直接整个人砸在了乱步的身上。
“呜哇”的一声惨叫,酣睡如泥的乱步终于被她砸醒了。
“爸爸,去医院。”
瘫在乱步身上,奈奈子脸朝下埋在被子里,语调毫无起伏闷闷地说道。
“嗯……?”突然被砸醒的乱步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想要把奈奈子推开,但是他伸手推了两下,奈奈子还是一动不动地瘫在他身上的被子上。
他打哈欠的动作顿了一下,伸手捋起奈奈子乱糟糟的头发,摸了摸她的脸颊,烫的厉害,像是有火在燎。
“奈奈子。”他叫了一声,但是奈奈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乱步只是懒得在意繁琐麻烦的事情而已,但那也不代表他毫无常识,他立刻就意识到奈奈子这是发烧了,而且烧得很厉害。小孩子发烧是很麻烦的事情,而且奈奈子本来身体就不好,想要只靠免疫力痊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虽然说乱步觉得奈奈子是个笨蛋女儿,但是他还是不希望奈奈子真的烧成笨蛋的,因此他立刻把只穿着睡衣和一件外套的奈奈子塞进了被窝里,然后抓起手机打通了隔壁与谢野的电话。
“与谢野小姐——带我去医院!!”
***
名侦探不会挂号——这种事情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又没有需要一个人去医院看病的时候,以前有父母,后来有社长,现在的话,有什么问题直接找作为社医的与谢野就行了,至于在双亲过世之后、遇见社长之前的那段时间,很幸运的,江户川乱步并没有生过什么大病,最多也只是感冒或者磕磕碰碰的小淤青而已。
虽然说十八岁的江户川乱步也算得上是“人生经历丰富”,但这些“丰富”的人生经历就像是汉堡里的洋葱圈一样,有和没有似乎也没有多少差别,除了一点辛辣以外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有用的东西,他也并没有从邮差、佣工之类的事情上学到什么技能,就连“怎么煮泡面”这种看起来十分生活化的常识,都是小时候和父亲一起偷偷半夜吃泡面时学来的。
与谢野熟练地带着他们挂了急诊,今天还是新年,大多数医生都还在休假,医院里只有一些值班的医生。
与谢野可以让只剩一口气的人瞬间痊愈,但却不能给六岁的小孩子看病,小孩子的身体远比大人要脆弱、禁不起折腾,她只是做过两年军医而已,即使这几年也有在学习,但怎么也不会想到要去学一学儿科。
唔,或许她现在是该去学一学儿科了。
医生给奈奈子看过了病,是着凉引起的扁桃体发炎,不用打针或是挂水,只开了些药。他在给奈奈子检查完时,看着乱步和与谢野的眼神十分微妙,毕竟一个病历上写着六岁、但个头只有四岁、身体还有着因为营养不良而留下的后遗症的小孩子,怎么看都觉得像是被虐待了。
虽然事实也算是确实如此,总之与谢野还是在对方偷偷准备报警的时候及时拦了下来,解释清楚了事情的真相。
生病的奈奈子比平常还要安静,垂着脑袋挨着乱步坐着,还是那样一点表情都没有的小脸,但就是有些蔫嗒嗒的感觉,
“爸爸。”蔫嗒嗒的奈奈子坐在椅子上,没什么力气地拽了拽乱步的小披风,与谢野拿药去了,奈奈子就和乱步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等她。
乱步低下头看她:“唔?”
奈奈子耷拉着脑袋,嘴巴里呼呼地吐出气音:“……肚子、饿。”
她还没有吃早饭。
乱步抬起头,向周围张望了一下,看见远处的门口摆着两台台自动售货机,他拍拍奈奈子的小脑袋,说道:“爸爸去买面包,你坐在这里不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