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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她的便宜爸爸江户川乱步这么干啥啥不行的员工,竟然至今还没被投诉乃至是开除,依然安安稳稳地待在侦探社里摸鱼。
奈奈子从没见他写过什么文件材料,每天一早去侦探社,乱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当天早上送来的报纸,看报纸上连载的四格漫画,之后就是干些吃零食、打游戏、给窗台上的仙人掌浇水之类的活,奈奈子来侦探社一年多,窗台上的仙人掌已经被他浇死了六盆,平均每两个多月就要换一盆新的。午休的时候找人陪他玩休闲的棋类游戏,等到下午大家开始工作了,他就去楼下的咖啡厅吃蛋糕,顺便闲适惬意地逗个猫,再慢悠悠地回来,继续重复早上吃零食、打游戏、看漫画、给仙人掌浇水之类的摸鱼活动。
唯一算得上是“工作”的,好像也只有在需要外出工作的时候跟上去“凑凑人头”,偶尔其他社员也会拿一些文件过来给乱步看,但是那些文件在乱步的桌上待不到十分钟,就会带着一堆的“胡乱涂鸦”又被丢回去,于是其他社员就只好又“自己动手”,“替乱步”完成工作,撰写一份新的报告书出来。
可以说,奈奈子觉得乱步每天的“工作量”,大概还没有她的家庭作业多。
不过有一件工作是一件工作,就算只是外出跟着“凑人头”也行,因此在放学收到乱步的短信,说他下午要去“帮市警那些笨蛋们解决一个银行抢劫的案子”、让奈奈子“自己回侦探社”的时候,奈奈子还是因为乱步离“被辞退”又远了那么一点点而感到十分的欣慰,然后收拾好东西,背上她的小书包,迈着她的小短腿自己往侦探社走去。
从教学楼走去校门口的路上,她路过了喷泉广场,又一次在这里见到了两个还算是熟悉的学校“前辈”。
“呀~!是奈奈酱!”结木弥耶像是只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朝她跑了过来,热情地握着奈奈子的小手摇了摇,“放学回家吗?”
“嗯。”奈奈子点头,没有表情的小脸看起来有点呆呆笨笨的,但是黝黑无神的眼睛却又让人想起恐怖故事里那些怪异的人偶娃娃,毫无光彩。
在弥耶身后的不远处,是穿着草绿色洋风女仆装的日奈森亚梦。
奈奈子:“……”
她记得上次见到这个学姐的时候,对方穿着的还是一套天蓝色的欧洲时尚风艺术家着装,说是参加了学校的美术社。
“那个、我、我……”对上奈奈子的目光,亚梦手足无措地比划了起来,一张脸又因为羞耻涨得通红,“我——”
“小梦参加了学校的家政料理部喔~☆”结木弥耶俏皮可爱地笑嘻嘻道,“部服很可爱吧!”
亚梦:“……”
亚梦:“对、没错、就是这样!”
她破罐子破摔,当场就地“加入”了第三个新社团。
奈奈子:“……噢。”
虽然好像没见到过什么“家政料理部”,但奈奈子还是在心里默默把“家政料理部”也划进了“绝对不会加入的社团”的范围,编号三。
结木弥耶把奈奈子推向了校门口的方向:“好啦~放学了就快回家吧,拜拜~!明天见喔!”
奈奈子背着她的小书包走了,走出去了几步,又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了头一看。
弥耶和亚梦两个人正凑在一起手忙脚乱地伸手抓什么东西,她一回头,两个人就齐齐停住了动作,亚梦双手背在身后,和弥耶一起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僵硬。
弥耶朝奈奈子挥手,又说了一遍:“拜拜~!”
奈奈子慢吞吞地眨了一下眼睛,转回小脑袋,继续往前走。
走出了好几步,又回头。
亚梦和弥耶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趴在了地上,手臂拢着,好像在护着什么东西。对上了奈奈子的目光,亚梦动作僵硬地抬起了一只手,脸上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明、明天见!”
奈奈子:“……”
她盯着两个人,小脸上毫无波动地看了半分钟,就收回了视线,朝校门口走去了。
……有蛋蛋她也拿不到,算了。
*******
已经是期末的时候了,天气很冷,下个星期好像就会开始下雪。
圣夜学院的校服精致又好看,面料也是摸起来就知道价格十分昂贵的那种,但是好看并不能让奈奈子在呼啸冷风中变得暖和起来,即使有着羊毛衫和打底绒裤,她也依然会被凌冽又干燥的海风吹得小鼻子通红,止不住地吸溜鼻涕。
因此奈奈子只能给自己多加一些保暖装备,保暖打底衣、手套、围巾,小脑袋上还戴着一顶绿色的毛线帽。虽然说“绿帽子”在她的常识认知里通常代表着不那么愉快的某种意思,而且她的校服还是红色的格子裙,众所周知,红配绿是顶级魔鬼的配色,堪比帅哥配监狱板寸头,但乱步还是坚持给她买了一顶绿色的毛线帽,理由是看起来会比较像是“圣诞树”。
听到这个理由的奈奈子觉得他的脑子应该是离坏掉不远了。
小圣诞树奈奈子顶着寒风前行,天气不太好,又是工作日,小学的放学时间都很早,但上班族和中学生们这个点都还没能从工作和学海中解脱,路上的行人稀落,连车辆都没有多少。
她拐过街角,路边的店铺越发少了起来,这附近是一座狭长的沿着河流修建的休闲公园,再往前就是一片住宅区,比刚才经过的商业街还要更加冷清。
远处有两个人影迎面而来,离奈奈子还有些距离。是一高一矮的两个人,高一些的是个穿着白色长外衣的男人,矮些的是个一身红色洋裙的金发女孩,女孩的个头只到男人腰间那么高,但还是比奈奈子要高一些。
他们从住宅区的方向走来,说着话。穿过街巷的寒风没有将他们说的话吹散,那些字句反倒是顺着风,让在下风口的奈奈子零零散散地听到了一些。
奈奈子过去,他们过来,两边的人离得越近,那些破碎的说话声就越发清晰完整了起来。
“……爱丽丝酱~蛋糕要吃吗?是甜甜的草莓蛋糕哦!”
“不吃!”
“就吃一口好不好?一口、小小的一口!我带你去商店街的那家甜品店怎么样?”
“我才不吃!林太郎你死心吧!”
“那小裙子……”
“小裙子我也不会穿的!今天都换了七条裙子了!我都快要累死了!”
“再换一条,换完我带你去游乐园玩,今天晚上游乐园有巡游晚会哟,爱丽丝宝贝~”
“唔呃啊——”
他们和奈奈子走得靠近了,被叫做是“爱丽丝”的女孩气呼呼地攥着小拳头,一转头,像是突然发现了慢吞吞路过的奈奈子,漂亮的小皮鞋踏踏地踩过水泥路面,就朝她跑了过来,缩身躲到了奈奈子的身后,抓着奈奈子的小书包,从肩头探出金色的小脑袋,语气娇蛮地大声地朝男人喊道:
“我才不要跟你去!林太郎你真是太讨厌了!”
小短腿刚迈出一步就被扯住,落回了原来的位置,奈奈子没有神采的漆黑眼瞳里浮现出了一丝茫然的色彩。
【……啊?】
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奈奈子在脑子里冒出了一个代表疑惑的语气词。
她一抬起小脑袋,就看见黑发的中年男人站在她的身前,一脸可怜兮兮地缩着肩膀:“爱丽丝酱~”
奈奈子:“……”
她立马和身后的女孩一起后退出去了五步远。
“不要!”
爱丽丝果断地一扭头,柔顺卷曲的金发也随之倏地一甩,扫过了奈奈子的后脑勺,落了一部分在她的后颈上。
【……有点痒。】
奈奈子默默地抬起小短手,把落到她脖子后面和书包肩头的发丝全都扒了下来。
“诶~~~”男人哭丧着脸,胡子拉碴的一张脸上露出了颓废的表情,像是饱受打击。
他举在身前的双手举棋不定般地左右晃了晃,最后视线落在了奈奈子的脸上,一副十分卑微弱气的模样,寻求奈奈子的帮助:“小姑娘,你可以让爱丽丝出来吗?”
“不行!”躲在奈奈子身后的爱丽丝抓着奈奈子的小书包,紧紧地凑在奈奈子的耳边,对她说道,“爱丽丝才不要跟他走!林太郎老是缠着爱丽丝,要我穿小裙子给他看,实在是太烦人了!”
好像被这一句“太烦人”打击到了,男人捂住了胸口,一脸受伤地说道:“但是爱丽丝酱穿那些小裙子真的很可爱嘛……”
“一件就好、最后再换一件就好,然后我就带你去吃蛋糕。”男人说道,但还是遭到了爱丽丝的冷哼拒绝,他只好又看向奈奈子,“小姑娘,能不能帮叔叔劝一劝爱丽丝酱?或者叔叔带你和爱丽丝酱一起去吃蛋糕买漂亮的小裙子也可以,叔叔可以给你买你喜欢吃的蛋糕——”
奈奈子仰着小脑袋,黑黝黝的圆眼睛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转过小脑袋,看向缩在她身后的小女孩,一板一眼地问道:“他是你的、爸爸吗?”
男人立马笑容满面地回答道:“对唷,我是爱丽丝的父……”
“才不是!”爱丽丝像是只小天鹅一样高傲地一扬下巴,打断了男人的话回答道。
“那是谁?”奈奈子又问她。
爱丽丝:“是变态。”
语气轻描淡写又十分客观,像是在陈述什么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奈奈子:“……”
男人:“……嘤。”
“爱丽丝酱……”又一次受到打击的男人哭唧唧。
奈奈子又仔细看了看男人的长相,典型的亚洲五官,头发也是很正常的黑色,但是躲在她身后的爱丽丝却是金发蓝眼,五官小巧精致又深邃,皮肤是冷色调的瓷白,像是个精致的洋娃娃。
“哼~”爱丽丝动作娇俏地一叉腰,扭头问奈奈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蛋糕?林太郎太讨厌了,我才不想和他一起去吃蛋糕呢!”
【……】
奈奈子感觉有点不对劲,虽然没有实际经历过,但这种大人带着小孩、两个陌生人一唱一和的模式,让(上辈子)从小学起就开始被大人们翻来覆去、每学期都要来一次安全教育的奈奈子意识到了一点什么。
背着小书包,她想了想,说道:“我打电话,和爸爸说一下。”
“诶~真麻烦。”爱丽丝撇了撇嘴,但还是放开了她的书包,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说道,“那你快一点喔……唔、和你爸爸说是和同学一起去吃蛋糕了吧,不然的话大人们肯定会很啰嗦的。”
奈奈子:“噢。”
她左右看了看,然后走进了不远处的电话亭里,关上门,爬上座椅,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最小的10円硬币,丢进了投币口。电话亭外头,男人和小女孩一个低声下气、一个娇蛮任性地说着话,他们的对话声传不进电话亭里,奈奈子打电话的声音也传不到电话亭的外面。
感谢兔兔酱和青蛙先生的幼儿节目,让她掌握了日本最基础的一些生活常识。
奈奈子十分镇定地按下了【1、1、0】。
“……您好,这里是横滨市西区接警中心,请问您遇到了什么问题?”
“我在放学路上,有一个奇怪的叔叔,要带我去吃蛋糕。”
电话那一头的女声一顿,立马换上了更为温和的语气,快速问道:“小朋友?你现在是在×街道的电话亭里是吗?”
“嗯。”
“附近的警察叔叔马上就到,你在电话亭里是吗?不要出去,锁好门,那个叔叔有什么特征?”
“白色的外套,很长,带着一个外国的小女孩,但是他是日本人。”
【外国的小女孩】
感觉事情似乎有可能会涉及到横滨的租界,接警小姐刚升到十二分的精神顿时变成了十五分:“是他的女儿吗?”
“不知道……那个叔叔说是,但是她自己说不是,还说那个叔叔会让她、换很多裙子,她说那个叔叔是变态。”
“……!!!!”
*
三十秒后,两辆警车前后夹击了这条街道。
“啪”地推开了车门,刚刚解决了委托蹭警车回侦探社的乱步从车上大步跨了出来,和他一起从前头副驾驶上下车的是结束任务后正好经过这里,于是被指派了临时抓捕“诱拐犯”任务的青木警部。
“放下武器!抱头蹲下不许动!”
青木警部手中的枪在下车的瞬间就指向了这条路中央唯一站着的男人。
“奈奈子!”
乱步一下车就喊道。
然后他一个抬头,看见了那个站在路中央的男人。
乱步:“……”
森鸥外:“……”
空气凝滞了一瞬。
“……这可真是、让我意外的场面。”身边站着爱丽丝,未曾意料到短短三十秒突然就被警察包围的森鸥外,脸上的表情从上一秒对爱丽丝的讨好,瞬间变成了游刃有余的从容,“福泽阁下身边的侦探君。”
青木警官微微一怔,手中的枪口不动,低声开口问身后的乱步:“……是误会?”
乱步:“……”
虽然在某种程度上似乎是,但实际操作上似乎又并不那么是。
他的大脑在这一瞬间思考过了接下来发生的所有可能性,逮捕、亦或是不逮捕,黑手党的反应,森鸥外的反应,异能生物体爱丽丝的举动,是否会造成什么恶劣结果,森鸥外的举动是什么目的——
吱呀、
几米外的电话亭打开了一条门缝,背着小书包的奈奈子露出了半个小脑袋,探头探脑地往这外面看。
——思绪落定。
*
十五分钟后,森鸥外被拎进了局子里。
与此同时,正坐在侦探社办公室里的社长接到了一通来自警局的电话。
电话来自和侦探社有着颇多交集的青木警部,内容非常的……
别致。
青木警部让他警署一趟,去证明一个叫做森鸥外的男人是清白的,她表示这个方案的提出人是乱步,而案件的准受害人是侦探社收养的奈奈子。
福泽谕吉:“……”
福泽谕吉镇静地放下了电话,坐在办公椅上沉吟了片刻,然后又抬头看了看电话。
他望着桌角静静放置着的那台黑色的座机,慎重地在心里思考着一个问题。
——刚刚他接到的那通电话,说了什么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迫害是一视同仁的(顶锅盖跑走.jpg
————
森鸥外想要试探“社长的孙女”,没带部下是因为他平日外出应该也没有带太多人的习惯(参考共喰事件,被陀思捅刀的时候也没有黑手党出现,大概只带了一个负责开车的司机),而且试探一个放学路上的小孩子也觉得没必要那么多装备,有爱丽丝就行了(but爱丽丝当场被ban)
乱步看出来了他想干嘛,所以决定整活,让森鸥外不如直接和社长来个促膝长谈
至于地点
警署挺好的,大家都安全
谈完大家就各回各家,也不必担心被黑手党打上门要人
——————
中国和日本之前都用的那种转盘电话,这种电话拨数字的时候110最方便,所以110成了报警电话,之后也一直沿用了下来
所以中国和日本报警都是110_(:з」∠)_
————
话说回来我只是想写无逻辑沙雕小甜饼啊可恶!为啥我还要考虑这些逻辑!而且还给奈奈子整了个那么复杂的体质!
这违背了我的祖训(划掉)初心!
第54章
福泽谕吉和森鸥外曾是十分相熟的【盟友】。
那大约是在四年多前的事情,彼时侦探社尚出于筹备建立的阶段,因为某个人的介绍,他同森鸥外短暂地成为了一段时间的“搭档”,为了实现【三刻构想】而彼此协助。
“白天”属于异能特务科。
“夜晚”属于地下黑手党。
“黄昏”属于武装侦探社。
让这三方势力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彼此制约又彼此提供帮助,共同维系着这座城市的秩序。
但在侦探社建立后不久,他们二人就因为理念不合,最终在某件事上爆发了无法调和的冲突,继而分道扬镳。福泽谕吉带着乱步和与谢野回到了侦探社,森鸥外也回去了黑社会继续当他的地下医生。
二人间的交集在此后就近乎于无,数月前听说了森鸥外当上了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也令福泽谕吉心下一惊,但仔细想来,似乎也并不意外,毕竟森鸥外就是“那样”的一个男人。
他们上一次碰见,似乎还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在混乱街区的擦肩而过,仅有的对话也只不过是一句“福泽阁下”和“森医生”,再没有更多,正所谓“时光荏苒”、“物是人非”,数年前互相交付后背的盟友,如今再会之时,却不曾料想会是这般的场面——
一个在局子里戴着手铐。
一个在询问室外头牵着孙女。
森鸥外:“……”
福泽谕吉:“……”
福泽谕吉掩面长叹,不忍直视,内心思绪翻涌良久,才慎之又慎地开口道:“森医生,你……”
他的话说了半截,说不下去了,自己也不知道该往下再接点什么,毕竟福泽谕吉本身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要让他和分别多年再见时进了局子的友人唠两句嗑,实在是件十分为难他的事情。
长桌的另一头,穿着白外衣的黑发男人面上带着从容的微笑,双手自若地放在桌上,十指交叉,银色的手铐毫不掩饰地彰显着它突兀的存在感。
“真是许久不见了,福泽阁下。”男人的脑袋微微偏向一侧,“未曾想到你已经有了个如此可爱的孙女,真是世事难料。”
——“什么嘛!爱丽丝不想吃这个,我们去吃蛋糕吧~!”福泽谕吉的身后,传来了小女孩玫瑰花一般鲜嫩俏丽的嗓音。
福泽谕吉放下手,神色不变地答道:“我想你应该已经调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是我给奈奈子买的!没你的份!不吃就走开!”少年不乐意的大声嚷嚷在银发男人的背后响起。
“说笑了,堂堂武装侦探社关系人士的情报,我这样区区一个无业的地下医生,怎么会能够得知呢。”森鸥外语调悠然。
——“谁说我不吃了!……哼!大人们真是讨厌!都说了我要和奈奈子自己去吃蛋糕!你们不要跟来了!”小女孩的声音说道。
“地下医生这种没有意义的谎话这种时候就不用再说了。”福泽谕吉道,“这个孩子只是个普通的小孩,没有值得‘你们’大动干戈的必要,不必再做这种没有必要的试探了。”
——“爸爸……吸管插不进去。”另一个语调平板的小女孩嗓音响了起来,语速慢慢腾腾的,让人想起在树叶上缓缓挪动的小蜗牛。
“只是‘个人的兴趣’而已,我想尚且还用不上‘试探’这样的词语吧。”森鸥外面上的笑容不变。
——“你的吸管尖都折了、我不喜欢喝这个,多出来的吸管给你用吧!”活泼娇俏的小女孩抢着说道。
福泽谕吉:“……”
“森医生。”
“有何贵干?”
“可以让爱丽丝安静一些吗。”
福泽谕吉如此要求道,但是坐在桌子对面的森鸥外只是微笑,继续微笑,默不作声地微笑,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脸上硬是对着福泽谕吉笑出了那么点“慈祥和蔼”的感觉。
福泽谕吉:“……”
他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但是他“不能明白”。
因此福泽谕吉板着一张严肃得能吓退恶鬼的威严面容,也如同泰山般巍然不动地抬着头,视线与森鸥外平视着对上,摆出了一副“什么也没有明白”的神色,像是在等着对方的回答。
片刻后,森鸥外还是缓缓开口道:“爱丽丝酱~”
福泽谕吉听见自己的身后传来小女孩不耐烦地应声:“干嘛!”
“我要谈一些事情,可以稍~~微安静一小下吗?”森鸥外用商量的语气询问道。
小女孩气鼓鼓地发出了一个语气词,然后说道:“知道了知道了,真是的!”她大声地说完了这句话,立马又用很小的声音和奈奈子咬耳朵:“看吧!林太郎果然最讨厌了!”
十分自然的接话,福泽谕吉一时间又有些分不清楚他刚才的猜测是不是有误,但他的面色没有显露出半点迟疑或是动摇的神色来,而是准备继续和森鸥外谈论“请不要跟踪或是诱拐我家小孩”的问题。
——“那你就是‘物随主人形’了。”身后少年的声音说道。
——“你才‘物随主人形’呢!”刚安静下来的小女孩立刻炸毛了。
福泽谕吉:“……乱步!你也安静。”
“喔。”
少年乖觉地应了一声,立马老实了下来,询问室里顿时安静了许多,福泽谕吉心下松了口气,正要继续说话,就又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吸溜声,是很轻微细小的声音,稍一不注意或许就会被忽视,但乱步和爱丽丝吵闹的声音静下去了,就立马把这细细的声响凸显了出来。
确实是很轻很小的动静,但却像又是一根扎进手里的小刺一样,让人没办法完全忽视掉,越是想要不去注意听,耳中那吸吸管和偶尔的一下吞咽声就越发明显了起来。
福泽谕吉眉头紧锁地忍耐了片刻,还是动作和缓、不急不迫地回过了头,看向了身后那排靠着墙的座椅。
乱步、奈奈子、爱丽丝。
三个“小孩儿”并排坐着,中间的奈奈子手里捧着一盒牛奶,正在咬着吸管小口小口地吸溜着,福泽谕吉回头就对上了她那种没有表情的小脸,毫无波澜的黑眼睛转也不转地和他对视着。
福泽谕吉:“……”
奈奈子:“吸溜……吸溜……吸溜……咕咚……吸溜……”
福泽谕吉沉着冷静地把头又转了回去。
*******
在青木警部将信将疑的神色下,被证明了“清白”的森鸥外平平安安地离开了横滨西区警署,带上了他那并不存在的“亡妻”为他留下的心爱的“女儿”爱丽丝。
“就算是疼爱女儿也该要注意分寸。”虽然说有着侦探社的社长担保,但还是十分怀疑对方的青木警部蹙着眉头,严肃地对森鸥外说道,“父亲和女儿之间也要注意距离,不然的话孩子长大之后可能会对异性缺乏警惕意识,对孩子树立性别观念是很不利的,另外还有,关于在路边搭讪小女孩这件事……”
接受了一番“道德守法公民教育”的森鸥外牵着爱丽丝走了,背影看起来就像是个不得志没出息的中年颓废大叔,奈奈子站在警署门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在和社长、国木田说话的乱步,她想起来自己刚才在询问室里东一耳朵西一耳朵听到的几句话,抬起小短手,拽了拽乱步的衣摆。
“爸爸。”
“嗯?”乱步低下头看她。
奈奈子拽着他,想了想,说道:“……好好工作。”
乱步:“……昂?”
“不然会被开除,然后变成、那个样子的大叔。”她抬起小短手,指向了警署外。
乱步顺着她软乎乎的手指看过去,然后看见了森鸥外努力哄着爱丽丝的“中年颓废大叔”背影。
他下意识地把自己代入了森鸥外,然后把奈奈子代入了爱丽丝,想象了一下二十年后他变成失业中年大叔没钱给奈奈子买小黄鸭玩偶的情景,立刻像是炸了毛的猫咪一样浑身一抖,继而立刻用力地摇了摇脑袋,把那可怕的情景从他绝顶聪明的脑瓜里甩了出去,然后斩钉截铁地对奈奈子说道:
“爸爸是绝对不会被开除、也不会变成那个样子的废材大叔的!”
奈奈子:“……噢。”
没有表情的小脸上看不出怀疑的表情,但也看不出相信的表情。
作为一个十分任性的名侦探,也作为一个十分任性的爸爸,乱步独断专行地把奈奈子的反应定义成了“无条件相信她最厉害的爸爸”,毕竟他这么厉害的名侦探,怎么可能会变成“没用的大叔”,就算再过二十年,他也肯定只会变成像是他的爸爸或者是社长那样厉害的“大叔”才对。
在脑子里较真的乱步完全把森鸥外还是“港口黑手党新上任的首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他牵起奈奈子的小手,准备带她回侦探社去。
“下次遇到这种奇怪的人也要立刻报警,知道了吗!”
“知道了。”
“也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嗯。”
“碰到认识的人突然变得奇奇怪怪也不要理。”
“噢。”
他牵着奈奈子走出了警署,然后朝左边的街道走去,没走出几步,就被奈奈子的小手拉住了。他停下了脚步,一低头,就看见奈奈子仰着小脸看着他,软乎乎的手指头指向了身后,慢吞吞地说道:“……爸爸,侦探社在那边。”
乱步回过头,看见了站在警署外,抬起手正打算叫住他的社长,以及站在社长身后拿着笔记本、一脸欲言又止神色纠结的国木田。
乱步:“……噢。”
他立马拎着奈奈子屁颠屁颠地又跑了回去,停在社长身边站好。
“……好了,回去吧。”福泽谕吉表情没有分毫变化地开口道,说话的同时,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社长——可以打车回去吗?”乱步跟在他身后问道,“从这里走回侦探社要好远啊。”
“只是十五分钟的脚程而已。”福泽谕吉语气沉静但却不容拒绝地回答道,“乱步,你太过缺乏锻炼了,不要总是依赖于车辆出行。”
乱步不乐意地咕咕哝哝、嘟嚷着抱怨了几句,走出去了十来米远,又开口道:“社长!奈奈子走不动了!”
福泽谕吉:“……”
国木田:“……”
突然“被走不动”的奈奈子背着小书包,小脑袋上顶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走在最前方的福泽谕吉停下了脚步,他感觉自己的额角仿佛隐隐作痛了起来,但还是转过身,低头看向了乱步手里牵着的奈奈子,和奈奈子面无表情地对视了半晌,最终还是抬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国木田,去路边拦一辆计程车。”
“……是。”
一分钟后,乱步美滋滋地抱着“走不动了”的奈奈子爬上了宽敞舒适的计程车。
有个女儿真好用。
不用走路了的乱步满脸开心地在心里想到。
第55章
奈奈子总感觉,
在日本,上下学是一件很有“不确定性”的事情。
也按部就班地在天朝上过了十年学,遇见过最大的意外也只是十字路口的交通事故,大部分情况下,林奈奈每天都是普普通通的从住的地方走到学校、然后再正正常常地从学校回到住的地方,路上看见的每一个人都没有什么奇怪的,大家都是很普通的正常人,正常地走在路边。
但是日本好像总是随地都能见到就差把“我不正常”这四个大字写在脑门上的人。
背着她的小书包,放学后的奈奈子慢慢吞吞地走在临海步道上,朝着侦探社的方向而去。
冬末春初的时节,天气还有些冷,但是随着新学年的到来,学校里的樱花也已经三三两两地开了,粉白成簇,像是云彩一样垂在枝头。海边也一样,呼呼刮着的海风已经不像是冬日时那样冷冽刺骨,灰白的海鸥也随着天气的转暖,越发频繁地活动了起来,平静的海面上传来鸥声阵阵。
新学年,乱步给她买了一顶新帽子。不是冬天时那样老土的“圣诞树”毛线帽,而是可爱的学院风贝雷帽,黑底白条纹的小帽子,缀着红色的小蝴蝶结,和校服是一个色系的。
奈奈子抬着小短手,努力地捂住脑袋上的小帽子,顶着呼呼吹的海风往前走,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小帽子不会被吹跑。如果只是被吹到路边那倒也是还好,但万一被风吹到了天上又掉进了海里、或是被海鸥抢走的话,那她就捡不回来了。
她顺着临海步道走了一段路,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碰到,毕竟这本来也就是条有些偏僻的路,平日里大多是晨跑锻炼的人才会经过这里,午后的时间点,人迹罕至也是理所当然。
远方的港口传来了轮船出航的鸣笛声,奈奈子抬起了小脑袋,看见步道前方十多米的地方,有着一道奇怪的人影。
人影本身只是个很正常的人影,是一个穿着黑色短袖T恤的年轻男人,腰间系着一件外套,男人的头发是刘海稍长的黑色短发,十来米的距离还不算太远,在他对着奈奈子这一侧的右半边脸上,隐约能看见嘴角的位置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但即使有这道疤,他的样貌也依然称得上是十分的英俊——能够立马原地出道、成团必定是C位的那种英俊。
但是、
这个十分英俊的男人,正在做着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他正在钓鱼。
更准确一点来说,他正坐在临海步道的护栏上,像是个退休的老大爷一样,驼着背,一脸老神在在地拿着鱼竿钓鱼。
临海步道的护栏是十分常见那种石柱护栏,间隔着一米多远的长方体石柱,中间用几道金属横栏连接起来,防止有人落水。石柱顶面是一小块正方形,并不算很狭小,但也绝对算不上大,差不多只有成年人的一个巴掌那么大。
那个男人就坐在这样一块巴掌大的地方,稳稳当当的,还翘着二郎腿,脸上的神色有些懒洋洋的,就差嘴里叼着根草了。他手里拿着一根鱼竿,身边却没有看见鱼篓和饵料的盒子,只有这么一个人和一柄杆子。
奈奈子像是只小牛犊一样,步子很慢地挪腾着走过去,然后在男人的背后停下了脚步。
她盯着男人坐着的那一小块石柱顶面,默不作声地看了好半天,就像是一只猫咪盯着放在桌子边沿的花瓶。
【……有点想推。】
奈奈子的小脑袋里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但是她又看了看男人即使缩着肩也依然显得十分高大强壮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连帽子都得要用力才能捂住不被风吹走的小短手,只能十分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过她打心底里还是感觉听见这个男人“噗通”一声栽进海里,那一定会很爽。
黝黑的眼睛里露出了一点可惜神色的奈奈子背着她的小书包,捂着脑袋上的帽子,再一次迈出了她的小短腿。
哗啦啦——
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鱼线的另一头拽出了一团黑影,在西斜阳光的照耀下,落下了一大块影子,从奈奈子的身上一掠而过,最后被男人抓到了手中。
奈奈子刚迈出的小短腿又停下了,她抬起脑袋一看,年轻男人的手里拽住了鱼线的末端,那银光闪闪的鱼钩上,赫然是一团——
海底垃圾。
男人不快地“切”了一声,抖了抖鱼钩,那一大团的垃圾又噗通一声落回了翻涌的海浪中,没了踪迹。
奈奈子想起了一个词语,叫做“臭棋篓子”,这个只能掉到海底垃圾的男人看起来,大概就是所谓的“臭鱼篓子”吧,难怪他身边没有摆着鱼篓。
毕竟压根也就钓不到鱼。
并不打算旁观一个退休大爷钓海底垃圾,奈奈子收回了视线,想要回侦探社去,但她刚走出去没两步,就感觉到脑袋上捂着的帽子被什么东西一扯,继而猛地一拉,她手底下捂住的小帽子就不见了。
头顶一凉,顶着一头乱飞的黑毛,奈奈子的小短手从捂着帽子变成了捂着脑袋,她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了刚刚那一秒不到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海鸥!】
第一反应就是被海鸥抢走了帽子,奈奈子立马仰起小脑袋,朝头顶上湛蓝的天空中望去,但是却没有看到灰白的影子,只有高亢的鸣叫声从海面的另一头远远地传来。
“……”没看见海鸥的奈奈子仰着头,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下一秒,她的视线里就多出了一个圆圆的东西。
是她的小帽子,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帽子上还多出了一根细细的丝线,奈奈子顺着丝线看过去,就看见那个坐在护栏上的男人手里拿着鱼线,半转过上身,用鱼钩吊着她的帽子,脸上带着一个恶劣逗弄的笑容。
“小孩儿。”他低下头看着奈奈子,锋利细长的眉毛带着英气,但稍有些狭长的眼睛却是十分狂妄张扬地向上斜起,看起来就像是个脸上写满了“坏人”的“坏人”。
“想要你的帽子吗?”
他用略带沙哑的轻佻嗓音问道。
奈奈子:“……”
没事欺负小孩子玩,这个男人指定是有什么大病。
她想了想,说道:“帽子,会钩坏掉。”
男人把她的帽子从鱼钩上取了下来,用食指勾着,在一个奈奈子够不到的高度,鱼竿一甩,细长的丝线就又抛回了他身后的海里,他就这么肩头架着鱼竿,语气漫不经心地说道:“只是一个小小的破口而已。”
十分有大人敷衍小孩的意味。
于是奈奈子想了想,又对他说道:“这个帽子,税后五万八。”
男人:“……”
他晃着帽子的动作一顿。
若无其事地把帽子放回了奈奈子的头上,男人装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拍了拍奈奈子的小脑袋,问道:“小矮子,你叫什么名字?”
奈奈子没理他,把他歪七扭八戴到她脑袋上的小帽子拿了下来,低头认真检查了一下,然后举起来,指着帽子边沿后侧的一处钩破的小口子,呆板地对他说道:“……破洞洞了。”
男人:“……”
“五万八。”
“……”
“五万八。”
“……”
奈奈子放下了手里的小帽子,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她的儿童手机,男人居高临下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她手机上的内容:1、1……
男人:“……”
他在奈奈子软乎乎的小手指移到数字“0”的瞬间,伸手从她的手里抽走了手机,高高举了起来。
“小鬼,到底是谁教的你这些东西。”男人像是感到头疼一样的闭上了眼睛又睁开,脸上露出了感到麻烦的嫌弃表情,“老实点。”
奈奈子手里抓着她的小帽子,仰着一张没有表情的小脸看着他,用让男人感到不耐烦的语速,很慢地说道:“常识自己学。”她停顿了一下,问他:“你不懂吗?”
明明奈奈子的语气毫无起伏,但是男人却莫名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嘲讽。
——你连这种常识都不懂吗?真可怜。
像是这样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