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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驶入地库停好。
北皎在车里拿出手机付费,下车打开了后座车门——
然后伴随着车门打开,里面伸出来一条胳膊,扣着他的肩膀,一个借力,从后座跳下来。
他伸手扶住她,但是也没能乖乖扶多久,下一秒便像身上黏上来了一枚定时炸弹似的,顺手给她往旁边承重柱上一推。
姜冉站不稳,肩膀撞着坚硬的墙,撞疼了,想发火——脏话到了嘴边发现自己在装醉,于是只能在他冷酷无情的眼皮子底下委屈地扁扁嘴。
他双目毫无同情心地看她耍娇,果然丝毫不动容。
甚至扔下她自己孤零零站着,转身协助代驾师傅把折叠电瓶车拿下来,看了看他的车,他问:“你还回酒吧那边?车能不能带人?”
问题一出,在场三个人懵了俩。
代驾师傅“啊”了声:“您不住这啊?”
姜冉靠着冰冷的石柱,终于忍无可忍,抱着手臂凉嗖嗖地说:“你哪只眼睛看出来这破电瓶车还能再带个人?”
她沉默一晚上,突然开口嗓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丝醉气听上去毫无攻击性——
这声音,引得两位雄性生物同时转过头看她,她抬手,一只手勾着少年的短袖衣袖,拉到自己身边。
同时抬头,越过他宽阔的肩膀,跟代驾师傅宣布:“他不走。”
他不走,代驾师傅要走,已经没心思问出那句“你俩这是姐弟还是有别的离谱剧情”,骑上电瓶车,火速逃离是非之地。
北皎只能硬生生目送他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这个时间,地铁早停运了。
这里打车回「无我」,老板不给报销的话,他今晚就白干了。
踩共享单车回去?
能把他腿踩断。
唯一的希望被轰走,等到代驾师傅的背影彻底消失,北皎侧身回头,无声地望着姜冉。
姜冉像是跟他对峙上了,一动不动地抬着下巴望着他——
在他反应过来自己在跟个醉鬼较劲时,身上那浓烈的低气压一瞬间消失了,他微微弯下腰,极其难得主动凑近了她,面无表情地问:“又想干什么?”
声音听上去一如既往地没多少耐心。
停车场灯光明亮,但夏日里的燥热却暖烘烘的一丝未散,两人的一拉近距离,便说不清是谁身上的气息压制住了谁。
换了别人这会儿已经跳开五米远。
姜冉却腰杆笔直动也未动,眨眨眼说:“我爸让我照顾好你,若是让他知道所谓的‘照顾好‘就是让你睡在小酒吧杂物间的弹簧床上,我下个月的零用钱会被狠狠扣掉。”
“所以呢?”
“我家还有个客房,你睡那,直到暑假结束。”姜冉抬手,又拉扯了下他的衣袖,他发现她很喜欢动手动脚,“听见没?”
理直气壮且莫名其妙的命令。
北皎有些荒谬。
半晌,笑了,盯着她朦胧的双眼,脸上有些玩味:“认真的?邀请个男人跟你同居?”
他俩的脸挨得很近。
近到他能嗅到她最后一杯酒喝的是用什么基酒调配出来的。
本来想要吓退她,却在等了片刻之后,等来一只柔软的手,压上他的后脑勺。
脸上的嘲弄一僵。
这次换他不敢轻举妄动。
女人因为酒精有些苍白的面颊上浮着红晕,淡淡的病态似的血色,意外地很好看。
敛去锐利,她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轻飘飘地笑了一声,说:“小屁孩,你算什么男人。”
……
上电梯时,北皎一路低着头不说话。
耳根很红。
气的。
姜冉家里玄关没开灯,但是打开门,室内还是有昏黄的光。
放置在客厅沙发旁边一盏落地的木质鱼骨灯,巨大的鱼骨灯有如鸟翼的鱼翅伸展,鱼骨中的灯泡如心脏,照亮了整个开阔空间大半的面积。
她家的装修很简单,但看着很有设计感,浅色的主色调……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香味,和姜冉身上的气味有些类似。
比起酒吧或者宿舍的老爷挂式空调,中央空调凉的很快,北皎站在玄关木地板上,穿着袜子,低头看了眼,还好袜子够干净,也没有破洞。
姜冉家没有他能穿的拖鞋。
她自己倒是有,只是没有比她自己穿的拖鞋再大一码的型号……大概是家里不太会有男性出没。
她回了家,随手把手里的包扔在沙发,又打开了次卧的门,靠在墙边,一回头看着有些拘谨站在门口不肯动弹的年轻人,唇角一勾:“挣扎什么,至少今晚你肯定回不去了。”
这话听着多像逼良为娼的女土匪?
她自己醉到站都站不稳。
北皎瞥了她一眼没搭理她,但是身体却先于大脑一步,顺从地走到了她身边,伸头看了眼——
耳边响起女人轻笑的声音,她伸手打开了次卧的灯,眼前的一切变得明亮起来。
浅色的木地板,浅色的地台床,没有主灯,所有的光来自地台边缘的灯带,和空空如也的衣柜里的光。
地台上放着一看就知道很柔软的床垫,床垫侧面是毛茸茸的不规则形状人造仿皮草地毯……
北皎的目光定格在床对面的墙上,发现这间次卧也不是完全闲置的。
在空白的墙面软装,一字排开放了五块长型滑雪板——
滑雪板长短不一,板底朝外。
整整齐齐为黑色为主色调的板身,在上端却根据滑雪板的不同板头形状和雪板长度,有一块不一样的主色调图案,它们的背景都是一颗像是圣诞树造型的小树剪影,只是小树的背后,分别为白色、正红色、黄绿色等不同的颜色。
像是一面特殊的装饰墙。
雪板的下方一字排开又放着五六七八个安全头盔,四五六双不同样式的滑雪鞋。
北皎不会滑雪,但是他认识这些装备都是干嘛的。
她还会滑雪?
——这些随意占用空间摆放的私人物品更好地提醒了他,他来到了一个相对陌生的女人独居的家中。
他先开口:“我就住一晚。”
她歪了歪脑袋:“然后去睡酒吧那个破烂弹簧床?”
他是真的烦酒吧老板啥都跟人交代个底朝天的大嘴巴。
“不。”北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耐心要跟她解释这些,“我跟校篮球队要了个名额。”
这个问题逻辑在他看来非常简单——
既然学校宿舍要空出来给参加大学生运动会的人,那他就成为其中的一份子,然后理所当然地入住,没毛病。
“你说要名额他们就给啊?”姜冉瞅着他,显然是不信,“都快开始比赛了,人家放着正经知根知底的队员不用,用你个编外?”
“嗯,”无视了她的没礼貌,北皎从鼻腔里淡淡应了声,“因为我比他们都厉害。”
他说的斩钉截铁。
姜冉没争,挑眉看着他,甚至觉得他自信得挺可爱。
北皎看她这样,意识到她压根不信,微微蹙眉:“明天和外校有个友谊赛,算他们验货,只要赢了,我就能进校队。”
姜冉心想,友谊赛?这个倒是听着有点耳熟。
打了个呵欠,她试图运转混沌的大脑,艰难地想了半天,“啊”了声,说:“这个我知道。”
北皎投来困惑的一瞥。
姜冉认真点点头,示意她是真的知道:“今晚和我一起喝酒那伙人注意到了不,都挺高的。”
一瞬间,他脸上所有的情绪一扫而空。
姜冉到底是被酒精影响了嗅觉,并未察觉空气瞬间的不对味,甚至自以为找到了共同话题,自顾自地说:“就他们中间有个特别高的,就是辽宁C大的篮球队队长,他也说了明天有个和你们学校的友谊赛呢,还邀请我去看来着……”
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
说到“特别高的”那位,还踮起脚,伸手,在他头顶偏高的位置虚划了下——
他都想给她手砍了。
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去眼里的阴霾,他说话声音倒是听不出有什么异常。
“然后?你答应了?”
“答应了啊。”
“……”
她浑然不觉他声音仿佛咬着发痒的后槽牙往外挤,甚至还挺高兴地双手合十一击掌,“还好我答应他会去看,那不是正好,你明早等等我,我开车一块儿送你去学校,不然坐地铁多费劲——”
她话还没说完。
原本站在她面前的人已经后退了一步。
原本站的很近的两个人冷不丁就这样拉开了距离,她还没反应过来他这是干嘛,抬起头刚想问,就看着次卧的房门当着她的面关上了。
“啪”地一声。
跟她欠了他三千块钱似的那么响。
第17章 听说我算什么男人
姜冉对着死死关上的房门抬起脚想踹,脚往外使劲之前她又想起这他妈是她自己家,她何必和自己过不去!
叉着腰站在门口,她提高了嗓门:“有本事你别出来洗澡,臭死掉就好啦!”
房门毫无动静,可能里面的人已经遭遇不测真的死掉了。
姜冉悻悻地垂下手,踩着拖鞋提提踏踏,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在客厅里漫无目的的转圈圈,酒精让她的大脑变得迟钝,她发现自己还没想好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才能留下北皎在她家里乖乖渡过暑假剩下的时间——
她曾经试图用次卧那五位数的柔软床垫征服他,后来转念一想:万一他喜欢睡硬床怎么办?
漫无边际的幻想让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慢吞吞挪到阳台,这时候带着潮湿空气的晚风从外吹入,柔软垂地的白色窗纱拂过她的身侧……
姜冉嗅嗅鼻尖,闻到了空气中土腥气味。
下一秒,一声雷鸣在耳边炸开,紧接着,盛夏夜晚的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姜冉目无情绪的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看窗外园区里树影摇晃,如恶毒皇后城堡外的魔鬼森林。
几秒停顿,她转身快步走回那个死死关着的次卧房门前,屈指“叩叩”一顿夺命连环敲,直到房间门被打开——
“干什么?”
一股陌生雄性气息铺面笼罩而来,站在黑漆漆的门缝后,少年人像又臭又硬的北极冰山,板着脸。
门外,姜冉的手还保持着手指微屈扣在门上的姿势,她停顿了下,缩回手:“没什么,就是,外面打雷了。”
“然后呢?”
他又没聋。
正琢磨她是不是怕打雷,毕竟女的多少都有些这方面的怪毛病(?),就看见站在门外仰着头关切地望着他的年轻女人,轻轻地打了个酒嗝儿,昏黄的客厅灯光下,她的面色沾染一片绯红。
酒精正逐渐真正的上头。
她伸出手,扣住房门边缘,一脸认真:“但那只是打雷,没关系的,你别害怕。”
前所未有的温柔的女性嗓音安抚着他。
“……”
北皎为上一秒在瞎操心醉鬼的自己感到不耻。
窗外暴雨来得突然,整个世界浸泡在湿润的空气中,他垂眼看着她额前垂落的一缕碎发伴随着她呼吸微颤动……
这让她看上去前所未有的拥有了一丝丝脆弱气氛。
或者是那如倒豆雨声有些催眠,也可能是因为她望着他那双杏眸过于水润,他有了些错觉,那些在肚子里转了几个来回的骂人的话又吞了回去。
他肩一软,往门框边靠了靠,眼神因此变得没那么有攻击性,“你在说什么废话,”北皎说,“如果你怕打雷,我可以开着房门。”
他很少这么正经八本地跟她说人话。
姜冉都有点震惊,目光不敢确定地在他脸上转了三个来回,她心想:妈耶,这狗怎么突然当人?
姜冉当然不怕打雷。
她被雷劈得混沌一片的脑子突然就清醒了些,后退一步,谨慎地上下打量他:“你不怕打雷就行,那我去洗澡了。”
北皎轻笑一声,说,行。
……
姜冉压根没考虑北皎接下来可能也需要用到浴室,她在浴室里磨磨蹭蹭。
卸妆,洗脸,上去角质的泥膜,坐在马桶上玩儿一会手机,再卸掉泥膜,把自己的脸收拾得干干净净,才打开浴室的莲蓬头。
温热的水洒在皮肤上,让之前一直暴露在空调冷空气中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白腻的胳膊被热水淋湿的地方泛了红,她一只手撑着墙,闭着眼站在水下,人处于醉与清明之间。
大脑和意识是清醒的。
只是有点儿站不稳。
「无我」的招牌十二件套确实有点儿东西,今天若不是下定决心要把不听话的小崽子骗回来,她不会下此血本……当然今后也不会再碰。
胸口起伏了下,蒸腾的水蒸气让她有一种窒息的困倦。
湿漉漉的指尖摸过洗发水倒在头上,在哗啦啦的水声中泡沫逐渐沾满了她的头发。
然后只听见“嘎吱”一声,水龙头发出不详的嗡鸣,埋在墙壁的水管开始打桩机似的震动——
刚开始姜冉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直到头顶上花洒的水在最后贡献了一喷清水后,突然归于静止。
停水了。
埋头泡泡的姜冉傻眼。
……
伸出舌尖舔了舔湿润唇瓣,尝到的全是洗发水的涩味。
举着全是泡沫的双手,打开洗手台的水龙头,用水龙头里续存的最后两滴水冲掉手上的泡沫,她摸过了自己的手机,打开小区业主群。
停水或者停电这种事,一般在高端小区会由管家专门提前通知。
然而此时群里只有三五个人抱怨怎么停水了,大半夜两点,难为管家蹦出来说,接到通知,外面暴雨加台风,刮倒了很多树,还搞断了在挖的水管,所以暂时停水,正在抢修。
预计明早六点大家起床开始工作前能修好。
此时大多数人已经睡下,正巧满头泡沫站在水龙头下的倒霉蛋可能也就姜冉一人,捏着手机她无话可说,往群里发了个崩溃的表情包,说:我洗头洗一半。
管家回给她一个省略号,然后给她一个很有建设性的意见:家里有矿泉水的话,可以救救急。
姜冉也回给她一个省略号,她家还真有矿泉水。
扯过浴巾,她裹住自己,茫然地在浴室里逛了两圈,满脚的泡沫她要是走出去到厨房拿矿泉水一会儿还得拖地……
这一晚上可不就没完没了了?
就在这时,她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个人。
于是往门后一站,她放开嗓门,喊北皎的名字。
……
北皎原本靠在床上昏昏欲睡地玩手机。
没真睡着,他还是习惯睡前洗漱,很有耐心地等在浴室里修仙的那位磨叽完,等了半天没等到她出来的声音,就听见她在叫自己。
声音还挺急。
少年被吓得手一哆嗦,手里的手机差点砸到自己的脸上,脑子空白了,一骨碌爬起来一把抓过扔旁边的牛仔裤套上,赤着脚打开门冲出去的时候,他自己都慌得自己莫名其妙——
已经做好了她摔哪儿摔到骨折动弹不得的准备。
结果到了浴室门口,还没等他敲门,门后面出现个模糊的影子,紧接着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从门缝里探出张湿漉漉的脸蛋,睫毛都挂着水珠,眼巴巴地望着他说:“停水了啊。”
她好的很。
声音微哑,带着一点点娇气。
北皎一个急刹车,单手撑着浴室门框。
心脏那是高台跳水一般从天上到地下,平面拍在水面上,差点没缓过气来撅过去——
但这一系列丰富的变换,到他身上不过是他面色比平日苍白,呼吸有些急促,盯着她。
沉默。
“就这?”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俩字,恨不得想锤死她。
“停水叫魂似的叫我有用?”
这一次,姜冉不是没感觉到他的咬牙切齿,站在门里,看着门外背着光的人,她眨巴了下眼,都不用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现在看上去肯定凶的要死。
原本就一条缝的门拉开了一丢丢,她脑袋往外伸了伸,给他看清楚:“你看,我一头泡沫。”
猛地,洗发水的香甜气息钻入他的鼻中。
她对自己的身高有误会,其实北皎不用低头也能看清楚她那一头白色泡泡,压根不用她低头——
然而此时此刻她勾着脑袋,目光垂落,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腰间,这才发现他裤子都没穿好。
牛仔裤随便套的,挂在腰间,裤腰没系拉链也没拉,随意敞开,白色的背心下摆胡乱堆在敞开的牛仔裤裤腰边缘……
背心因为薄所以有些透明,隐约可见他小腹的腹肌,伴随着他还没平下来的呼吸一起一伏。
他身材确实可以,也许会打篮球并不是随便吹牛。
姜冉思想飘忽,这时候对方像是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奇怪的地方,抬起手,拉起了牛仔裤拉链——
“滋啦”一声,这响动反而吓着她一眼,她抬起头,对视上他毫无波澜的双眼。
“然后呢?”
他问。
“啊?”
姜冉就这样和他四目相对。
“喊我干什么?”
他蹙眉。
姜冉“哦”了声,告诉他厨房的橱柜里有几箱2L的矿泉水,让他拎两桶来。
北皎这会儿正心力交瘁,懒得跟她废话那么多,闻言转身去了厨房,过了一会儿果然拎了两桶矿泉水回来——
客厅的光线洒在他紧绷的肩部肌肉,背心外,可以清楚看见他不算魁梧但却相当清晰的手臂肌肉线条。
而躲在门缝后面的人鬼鬼祟祟。
见他走近,原本打开了一些的门缝又关上了一些,她修长白嫩的指尖从门缝伸出来,指着浴室门口的地上:“放这里就好,然后你可以回房间了。”
放眼几个世纪以前,棉花种植园的农场主说话也不会比这个再恶劣多少。
北皎看她遮遮掩掩躲门缝后又不忘记指挥他干这干那的模样就来气,于是从鼻尖里呼出两股气,压着怒火问门缝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你躲什么躲?”
姜冉用“你是不是有病”的语气说:“我只裹了浴巾!”
北皎:“就不能把衣服穿上?”
姜冉:“一身泡沫穿什么衣服!”
他想了想,也是。
北皎放下两桶水,转身要走,走出去两步突然又一个毫无征兆地转身,眼瞅着门缝后面死死盯着他的人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踩在白瓷瓷砖上的脚都跟着抬了抬。
北皎舒服了。
唇角勾起,露出森白的牙,他用上那种秋后算总账的语气问她:“现在知道躲了,嗯?刚才是谁在停车场,口口声声说我算什么男人的?”
第18章 关灯,进来
这个时候,被人家占据上风其实也没什么可丢人的,好歹人家穿着裤子,而她打着光腚。
但是姜冉就不。
她的字典里就没有“认输”二字,眼神儿变了又变,确认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矿泉水),过河拆桥执行力点满的她终于开口,在少年挑衅的气氛中,用平静得十分有攻击性的语气问了句:“你在得意什么啊?”
北皎收了刚才的半嘲讽的神态,垂眼望着她,安静等着她下半句。
果不其然,就听见她慢吞吞继续道:“今儿站在门外的就算是只噶了蛋蛋的公猫,我也不会在它面前不穿衣服瞎跑,这是因为我有羞耻心,人类之所以为人类而不是类人猿——”
姜教授开课了。
从物种起源讲起,马上就要扯到伟大的达尔文。
北皎懒得听她废话,果断扭头就走,回房间,摔门——
虽然他一个字没说,但在那坚决离开的背影里,“我再多看你一眼我就真的是噶了蛋蛋的公猫”画风很浓烈。
姜冉躲在门后听他震天响的关门声,大获全胜时不忘记骂他:“有点素质,大半夜的,邻居该投诉了!”
紧闭的房门里没有任何回应。
她侧耳听了一会儿,半晌嘟囔了句“心灵怎么这么脆弱”,一边拉开了浴室门,湿漉漉的白藕胳膊伸出来,将放在门边的两瓶水一边手一瓶拖了进去。
………………用上“拖”这个字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不太妙。
平日里从矿泉水瓶往杯子里倒水,顺序是拧开瓶盖,然后两只手抱着瓶身往外倒水。
而现在让她一只手握瓶身,另一只手捋头发,她发现好像有点做不到……
姜冉用手比划了下,她单手最多只能握住三分之二的瓶身。
更不用说2L的水还很沉。
两只手握着,把水瓶高举过头往下倒是可以,但是她头发很厚还长,这样胡乱冲洗根本冲不干净,最后也只是白白浪费水罢了。
显然现在留给她的!也没有太多其他选择。
她索性扔了浴巾,光溜溜蹲在浴室,姿势不太符合她冷艳高贵的基础人设然而没关系毕竟没别人旁观……
默默拧开瓶盖,左手使劲儿抓起矿泉水,试图往头上倒——
刚开始三秒是能坚持的,水顺利被倒出。
第四秒她的手腕开始发酸。
第五秒她的整条胳膊都在抖。
第六秒只听见“啪”的一声巨响,连瓶带水,沉甸甸的矿泉水瓶脱手,结结实实砸到了她的头上——
突如其来的剧痛,她被砸的眼冒金星,连一声痛都叫不出来,本来喝了酒腿有些发软,此时身体一晃,干净利落地跌落!
背撞着身后的墙,屁股上的肉仿佛压根白长,哪哪都有的钝痛一下子蔓延开来——
双眼生理性的眼泪立刻挤满眼眶,模糊了视线。
她捂着脑袋蜷缩在浴室角落里,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大概是全世界最可怜的人。
……
浴室外,客房中。
北皎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玩手机。
牛仔裤还是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腰间,鬼使神差的他就没脱,总觉得这事儿还能有后续。
而此时,他在短视频软件刷到了互相关注的赵克烟刚刚发出来的单板滑雪的教学视频,虽然他不会滑雪,但是会玩儿一点滑板,赵克烟说的东西他发现和滑板挺像的——
有点意思。
就没划走,多看了一会儿。
别看赵克烟本质上是个残渣海王,但是海王的基本外在条件外加他优秀的运动神经,让他在短视屏平台上成为了个半火不火的小网红……
动态教学视频刚发出来不久,就有小几千的赞和几百评论。
北皎点开评论区,看到有不少人评论“找你上课多少钱”,下面还有赵克烟回的“私信”。
北皎从床上坐了起来,主要是看见“钱”字双眼发光。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见厕所传来“呯”一声巨响,他愣了愣,条件反射抬起头,隔着关闭的次卧房间门,望向门外。
可惜门外再也没有了动静。
他躺回床上,正琢磨浴室里的人又在作哪门子的妖,这时候手机“叮”地响了一声,进来一条新的微信消息提示——
【是谁的冉冉鸭:你进来。】
……
北皎重新回到浴室门前,不急着进去。
这回知道她还活着,至少还能发微信,说明没什么大事。
懒惰地斜靠在门边,隔着磨砂门,视线落在那拥有毛玻璃的浴室门上,没看到里面有晃动的人影,少年停顿了下才问:“人呢?你趴地上了?”
纯纯嘲笑的语气。
里面的人难得没回嘴,不一会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听见她闷闷道:“你把灯关了——客厅和玄关的灯也关了,就留鲸鱼灯,然后进来。”
北皎挑眉,对她的要求很莫名其妙,关灯干嘛?
然而他还是双手插兜,赤着脚,乖乖地去把客厅和玄关的灯关了,屋子里一下子暗下来——
窗户外暴雨争先恐后拍击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要生生将玻璃击碎。
客厅里,木质鲸鱼再次成为了唯一的光源,中央空调在运作,暴雨的白噪音中,屋内忽然沉浸在难言的静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