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巴还在她手上,难为他吐字清晰。
“你才是没事吧?”
他缓缓收了笑,温热且有些粗糙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腕——
“脑子正常的话,用球砸我?”
她皮肤像蛇似的,滑腻白皙,夏天这样的高温也微微冰凉……
偏偏他的手却糙得很,因为时常打奇怪的临时工手掌心有薄茧,而且刚才擦了汗,这会儿甚至有些黏腻。
姜冉被握住手,不太习惯别人这样靠近,心中“咯噔”一下就想抽回手——
然而她使劲儿他就加大力道,抽了抽,没抽回来手,反而是胳膊上留下一点点红色的指印……不疼,他也没用会弄伤她的力道。
就是不让她挣脱而已。
她有些紧张地望着他。
他弯了弯唇角,只是没有笑意。
“是不是舍不得宋迭道歉?”
这就是杀人诛心了。
姜冉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形象在这崽子眼里大约是猪狗不如——
他被孤立被欺负没地方住,她还要帮那些人欺负他,为了偏心眼子偏向宋迭,居然用球砸他。
这哪里是人干的事?
“我不是故意的。”姜冉压低了声音,此时望着他眼里倒是充满了担忧,“带你去医务室看看,好不好?”
她嗓音轻软,近乎于诱哄。
然而北皎却并不吃这套。
恢复了平日里冷漠疏离的神情,那双如淬了冰的黑曜石瞳眸闪烁了下,他手一松放开了她的手腕,转开头,不肯再看她。
“免了。”
他说。
他这完全不合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一下子就和他们初见面那天没有任何区别了——
可能比那天更讨厌她也说不定。
简直堪称一朝回到石器时代,人类开始试图钻木取火……
也可能比这还费劲。
姜冉抿了抿唇,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转过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众人已经围了过来,谢宇和宋迭并肩站得最近,也不知道听见他们前面的对话了没。
应该是听见了。
因为此时此刻宋迭抱着胳膊,盯着少年那因为红肿泛红、这会儿有点肿起来的侧脸看了下,又看看有些不知所措的姜冉,蹙起眉。
“北皎,差不多得了。”他压着嗓子说,“你明明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闻言,北皎站了起来,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顶着那张挂彩的脸,眼神儿冰冷,脸上却懒洋洋地。
他没急着搭理宋迭,只是看了眼门口的方向。
这时候,A大篮球队的经理感觉到不太对劲,硬着头皮忍不住喊了他的名字,然后吭吭巴巴地说:“那一会儿友谊赛下半场——”
“不打了。”被叫到名字的少年又抬起手,手背蹭了蹭脸,这次尝到了一丝丝血腥气息,可能是牙磕破了嘴唇,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抬眼,“反正你们队长说的,你们多得是替补。”
众人又齐齐看向宋迭,篮球队经理欲言又止。
一片沉默中,北皎终于转身,上下打量了一圈自身口碑不保还要帮姜冉说话的宋迭,没再讽刺他。
只是缓缓道:“你先挑衅我的,又在这办什么好人?知道你和姜冉是一伙的了,不用再强调性演绎。”
说完,伸手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
被推那无辜路人都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轻而易举往旁边一拨拉,下一秒等他站稳,就来记得看见少年离开的背影。
双手插兜。
就他一个人。
悲情气氛瞬间拉满。
……
北皎自己去了医务室。
……毕竟天塌下来,脸还是得要的。
大学的医务室不比中学,面对各式各样的合法成年人坐班的老师算是见过许多世面,北皎推门进去的时候他在玩手机,一抬头看见他的脸,医务室老师“喔哟”了声,问,打架了啊?
北皎言简意赅:“球砸的。”
医务室老师戴上手套,给他这摸摸那摁摁,又检查了视觉神经等一系列问题,得出结论应该只是皮外伤。
北皎自己拿着镜子和药到一旁上药,一条腿蜷起搭在床上,一条腿自然垂落于床边,刚举起镜子,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他扭头看了眼,然后一秒直接收回目光。
“怎么是你?”
“不然你还希望是谁?”
张梁是听着友谊赛下半场暂时取消,跑去打听过发生了什么才跟过来的,进来就看见舍友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挂了彩,正低头往面前的垃圾桶里吐带血的唾液。
“怎么那么严重啊?”
“你让我用篮球砸下试试。”
面对舍友的关心,他软硬不吃,语气漫不经心地答他的废话,一边拿起镜子左右打量了下——
看自己脸上红里泛着青,又低头看看手里棕色的碘伏,属实有些下不去手。
正左右研究这个脸怎么处理才好,目光越过镜子,看到不远处的张梁正频繁偷鸡摸狗似的往医务室外看……
他顺着他的目光扫了眼,就看见没关拢的门看似很不自然地动了动,然后“啪”地,轻轻关上了。
“……”北皎原本自然垂落在病床边的腿抬起来,踹了张梁一脚,“外面是谁?”
张梁“啊”了声,说:“没谁啊!”
北皎盯着他,没说话。
心理素质极差,忘记了自己曾经大言不惭要罩着他北弟的张哥瞬间直接原地破防:“别问了别问了——啊!她不让我说!”
“哪个?”他问,“女字旁那个‘她‘?”
张梁面色苍白,死死地闭上嘴。
北皎扔了手里的镜子,站起来,渡步到刚刚被鬼鬼祟祟合拢的门后,没直接拉开门,而是拿出手机,把音量拉到最大,扩音器打开,再点开某条微信留言。
然后酒吧老板的大嗓门充满了整个医务室:
【什么!你没争取到替补名额和宿舍啊?然后你也不去冉姐家住是呗?怎么那么倔?那行啊我把弹簧床拿出来擦擦灰,明天把家里空调扇拿来给你先凑合——】
语音还没播报完。
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
守在门外的女人冷着脸冲进来,一把抢过北皎手里的手机,直接点了点语音功能对那边说:【不用了,他就住我家,哪也不去。】
说完,把手机屏幕一锁,放在掌心,递到少年面前。
后者一动不动,垂眸望着她,面无表情。
她直接弯腰,把他的手机塞回他的裤子口袋里。
口袋里沉甸甸落入手机,北皎这才开口,慢悠悠地问她:“到了干什么不进来?躲在外面喂蚊子?”
……
他聪明的很。
压根就清楚她绝对会跟着来。
姜冉刚才在走廊里像没头的苍蝇,最开始慌得不行,然后某一个瞬间冷静下来灵机一动,算是反应过来了,这人从头到尾就是故意的。
刚才他把气氛烘托的多好啊,受伤的是他,被欺负的也是他,自己孤零零走掉的还是他……
全场人被他牵着鼻子走。
北皎一走,气氛直接推向高潮,要找人替补还要替姜冉凶他的宋迭瞬间落着个里外不是人。
如果人气指数能用抛物线作为形象生动的图示,刚才大概就是宋迭的人生最低谷。
姜冉瞪着面前的人:“刚才。”
北皎:“嗯?”
姜冉:“刚才你肯定知道我只是无意让篮球砸到你的,你是在故意乱发脾气,引宋迭生气,然后整他是吧?”
“又不是我让你把球砸我脸上的。”
面对姜冉指责的语气,北皎轻飘飘扔下这句话,转身回到病床,回归了刚才的坐姿,却没有再拿起镜子,而是默默地看着她。
姜冉没让他等太久,凑上去,后者坐在床上,海拔终于低过她,她俯身发现他唇角也被球砸到时磕到咬破了,所以刚才还能吐出带血的唾液……
不是什么大事。
她松了口气,嘟囔着“吓死人了”去拿了棉签,抓过碘伏打开。
在她沾着药品的棉签伸到他面前时,小崽子又不配合了,偏开脸躲了躲,他问:“你跟宋迭怎么认识的?”
“他跟我学滑雪。”省去原本是想要替他姐妹搞事报复她这么复杂的开端,她说,“宋迭是我学生。”
北皎“哦”了声:“给钱的?”
姜冉:“嗯。”
北皎:“你昨天说教我不用给钱。”
姜冉:“所以现在是怎么样,小学生比赛谁比较讨老师喜欢谁的小红花比较多?”
北皎:“不是,就是觉得他得知道这件事。”
然后气死他。
“……”姜冉停下手里动作,垂眸望着他,良久道。“你又不跟我学滑雪。”
话语一落,就看见少年沉默了下,然后他视线飘忽着就不肯看她了,最后视线定格在医务室墙角的某处斑驳,慢吞吞地说:“滑雪不是有钱人玩的?有空闲学那个,我能多打一份工……更何况,我对学这种没用的东西也没兴趣。”
声音很轻,站在稍微远一点地方的张梁都听不到。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没兴趣。
但是姜冉离得近,看的清楚,他在提到这事儿的时候,那双向来漆黑暗沉的瞳眸闪烁了下,就跟野狗经过了卖肉骨头的摊子似的……
因为明明知道不是自己能肖想的东西,所以表现出拒绝又克制的姿态。
但是掩饰不住地想要回头看一眼,嗅嗅狗鼻子。
姜冉手上用力了些,听他“嘶”了声重新拧回头,一把重新扣住她的手腕,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姜冉面无表情:“撒手。”
他很听话地放开手。
她活动了下恢复自由的手,继续给他上药:“没兴趣还硬要提出来?宋迭刨你家祖坟了?怎么什么东西都要拿出来和别人比,口头上的便宜也要占尽,狗么?护食?”
“护谁?你?还是狗粮?”他说着笑了,“可是狗吃屎啊。”
她扔了棉签。
直接伸手摁他唇角破皮的伤口。
他痛的笑容立刻垮掉,倒吸一口凉气往后躲。
“顺便折腾下……”他压根懒得否认她的指责,“我也没说我不讨厌他。”
“那你还得老实在我家待着,待一个暑假。”她缩回在他唇边作乱的手,重新用裹了青霉素眼膏的棉签轻轻戳戳他唇角的伤口,又举着面前在他脸上红肿的地方比划了下,一边随口道,“估计确实能气死他。”
药也差不多上完了。
他往后靠了靠,一半姹紫嫣红、剩下一半十分英俊的脸上挂上了他平日里那种懒散:“从你宁愿让球砸我身上也不舍的砸着你宝贝学生一根汗毛的黑历史……去你家住会不会被下安眠药,半夜被取心头血去给身患绝症的宋迭治病啊?”
姜冉:“?”
北皎:“然后我日益憔悴。”
姜冉:“?”
北皎:“从掉头发开始,最后死掉。”
姜冉:“……”
姜冉想到了年轻时候她看过的虐身虐心霸总文,文里总有个拎不清的男主,在各种机缘巧合下,因为各种离谱理由,遇见事儿只顾女配扔下女主,迫害女主,拯救女配,让女主一个人受苦受难。
当年年少无知,她边看边骂霸总是大傻逼。
现在她好像成了那个大傻逼。
最惨的是他居然也想到了这个梗——
还他妈拿来嘲讽她。
淦!
“以后我就是你的房东了,”姜冉瞪着他,“寄人篱下,懂不懂?对我放尊重点,要听话。”
像是听见了什么国际大笑话,他嗤笑了声。
但是没有反驳她,而是点点头,说,“好的。”
……用的是鬼才信的语气。
作者有话说:
北阿弟:为什么不能大作特作呢?我都破相了。(理直气壮)


第23章 野犬
把流浪在外准备睡桥洞底下的便宜阿弟带回家这件事突然变得无比顺利。
就像一盆好好的饭放那,家里被惯坏的祖宗死活不肯吃,张牙舞爪地围着食盆转圈圈顺便挑三拣四,直到隔壁家的狗子来窜门,伸头往饭盆那闻了闻……
那就不行了。
三两口吃个一干二净,恨不得连食盆都一块儿吞肚子里。
第二天姜冉开车去给北皎收拾行李时,忍不住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瞥坐在副驾驶那位——此时此刻后者胳膊肘杵着车门,单手撑着下巴,正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窗外略过的街景。
他不张口狗叫的时候,看着还是温驯的。
……虽然也温驯不了几秒。
到了地方,北皎不让姜冉下车,让她在车上等着。
“凭什么不让我下车?”姜冉也没跟他客气,被荒谬笑了,“我丑?见不得人?”
北皎的目光在她脸上来来回回打了几个圈,像是在认真思考她气急败坏之下提出的这个问题……这副认真劲儿又给姜冉气到第二次,连假笑都笑不出来了,心想:我刀呢?
“看什么看?”她双手在他鼻尖跟前拍了个巴掌,“眼睛不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北皎往后躲了躲。
又回过头看了看窗外,学校门口很多人。
不仅有学生,还有很多来接本地晚回家学生的家长,大部分家长手上都大包小包的……在车子外面五米左右,一个看着是妈妈的中年妇女,正抬手拨弄一个女生的额前碎发,后者正捧着一杯奶茶,脸上有点不耐烦地往后躲了躲。
他过敏似的立刻收回目光,用没得商量的语气对姜冉说:“你就在车上等,我很快。”
一副“不管你放什么屁都行反正老子拒不合作”的模样。
姜冉刚才早就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窗外的一幕,此时看他满脸抗拒……她忽地又笑了,一只手撑着车驾驶座和副驾驶之间的储物间隔,稍稍俯身凑近副驾驶的少年。
后者感觉到她气息压过来,跟着又往后退了退,这次连背都退得靠在了门把手上。
姜冉歪了歪头:“你不会是不好意思了吧?”
“……”北皎盯着她微勾的唇角,一双黑眸亮晶晶的,警惕地问,“我不好意思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
“我东西又不多,随便捡好就能出来,你跟着来我反而还慢。”北皎解开安全带打开门,想了想抬头强调,“别跟来。”
说完,他跳下车,毫不留恋“啪”地关上车门。
车内,属于第二个人的气息仿佛还未完全消散,副驾驶依然留着他坐过的痕迹。
姜冉愣了愣,还定格在手撑在中控台俯身的姿势,抬起头看了眼外面,就看见外面阳光灿烂,高温天气中,北皎像灵活的动物似的,一路小跑向着校门跑去,没一会儿就整个淹没在了人群当中。
……
宿舍楼乱糟糟的。
大家都在搞搬家,学生家长和学生出出进进,时不时从某个宿舍传来哄笑声,或者是家长怒骂“哦豁你这苹果都放发霉了你自己不知道啊”的插曲。
舍管大爷在一楼门卫室拿着块破烂的抹布东擦擦西擦擦,见到从外面太阳里颠颠冲进来的少年,扔了抹布,探出个头。
“狗崽子,今天彻底清空了啊,找到住的地方了没?”
经过门卫室的少年一个急刹车,转头看见个熟脸——
整个宿舍楼上千号人,每天热衷于各种打工,偶尔会因为加班会来太迟跪求看门大爷开门的倒是没几个,一来二去,看门大爷也就跟他熟了。
偶尔北皎打工的地方发工资了,就给门卫大爷带一包烟,十几块一包的利群,不算贵。
作为报答,看门大爷对他的称呼从“这位同学”变成了“狗崽子”,因为知道这家伙就是个四舍五入没爹没娘的独行侠。
听到看门大爷提问,北皎点点头。
看门大爷露出个放心的表情,也不跟他废话,脑袋缩回去了。
北皎三步并两步冲上楼梯,火速回到自己的宿舍。
宿舍人都在,张梁他们床上的铺盖还没收拾,一群有了爹妈就立刻如同断了手脚的废物当代青年正搁宿舍叉腰站着,旁边站着几个家长模样、正暴跳如雷的中年人——
“哎呀,我去!张梁你这个袜子怎么放到蚊帐上面!”
“懒得洗,风干一下,上面的汗干了变硬了就可以拿出来继续穿……机智如我!”
“机智如你!我他娘要被你恶心死了!都包浆了没看见!做你这个恶心鬼的舍友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扔掉扔掉!多大的人了,我都替你脸红!”
“你别喊那么大声,人家也不能知道,”张梁懒洋洋地对他爸说,“大惊小怪的干嘛呀!搞得好像你在家里自己洗袜子似的!”
北皎站在门外,犹豫了三秒,将原本半敞开的宿舍门又推开了些,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纷纷转头,看清楚门外站着的少年,又跟他打招呼。
宿舍里倒是没人问他接下来去哪,因为昨天北皎和姜冉讨价还价的时候,张梁就在旁边蹲着——
张梁知道了=全宿舍都知道了。
北皎的东西确实不多,前几天接到通知后他就自己收拾了下,陆陆续续在搬,原本准备最后一天把剩下的最后一点东西搬到酒吧杂物间苟完这个暑假……
比如现在酒吧杂物间甚至还放了一个他洗澡打水用的桶。
他弯下腰,从下层柜子里扯出来一个蓝色的帆布行李袋——
他来学校之前,在老家的菜市场旁的跳闸市场买的,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才三十五块钱。
他衣服都是洗干净放衣柜的,这会儿拿出来一顿塞。
就这样还得到了家长们的赞赏,另一个宿舍的妈妈看着北皎自己一个人,戳了戳自家儿子的脊梁骨:“看看你舍友!人家都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你呢,手断了似的!离了妈活不了!”
张梁他爸正在张梁的床上卷凉席,闻言从上铺探了个头出来:“同学,你外地的?就自己收拾啊?”
“……”
北皎手上飞快收拾的动作一顿。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倒是没有多大感觉,也没有失魂落魄什么的,心跳速率都没有改变——
充其量只能说,有点尴尬。
该怎么回答呢?他从小到大他妈都没管过他,从初中开始住校,每年寒暑假都是他自己打包东西,大包小包地扛着上公交车回家……
他都习惯了的。
习惯了自己吃饭,自己学习,周末自己回家洗衣服,买菜,做饭,打扫卫生……甚至过年贴年画和准备年货。
他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脸上甚至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样貌英俊只是有点儿冷漠的少年站在宿舍中央,显得有些迟钝,意识出于礼貌自己应该回答别人的问题,他才慢吞吞地“啊”了声——
他一出声,舍友们如梦初醒。
他们一旦睡醒,反应极快,被家长数落的几人交换一个眼神儿,纷纷“哎哟”“哎哟”地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其中一个用身体挡住自家家长好奇的目光,又随手抓起桌子上的一个杂物,咋咋呼呼地喊,“妈!快看这是什么!还能用不!”
原本还关切望着北皎的家长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一边抢过东西扔垃圾桶一边劈头盖脸骂:“自己的东西你问我是什么!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你就是个收破烂的!看你室友的床多干净!”
鸡飞狗跳中。
张梁让他爸收拾铺盖,自己没事干,空着手绕到北皎旁边,盯着他沉默地收拾东西盯了一会儿,最终没忍住打破沉默,问:“一会你直接去她家?”
北皎动作一顿,抬起头。
张梁换了个站姿,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那你拿着个包坐地铁也不方便,她家在哪啊,你要不问问,我一会绕个圈让我爸把你一起送过去——”
这下,张梁他爸多少回过味来了。
听到儿子这拘谨又小心翼翼的语气,心里知道刚才是怕不是问了个不那么好的问题,成年人在社会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当下心中“哎呀”地懊悔了一声。
他把卷好的凉席一放:“啊对对,同学你上哪啊,让张梁送送你呗同学——”
北皎刚想回答。
这时候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
大白天的也没什么人会在微信上找他,而且一震震好几条,明显是为什么事不耐烦了。
原本麻木的黑色瞳眸闪烁了下,突然整个人的气场就从原本的冰山变得稍融,只见少年弯下腰拉上了破旧行李袋的拉链,直起腰,说,“不用,谢谢。”
嗓音微微沙哑。
带着生疏却不突兀的礼貌。
……
北皎扛着破旧的行李袋走出宿舍,又被叫住了。
“喂,小子。”
脚下一顿,拎着包,北皎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意思是有何贵干?
“下面有个女的说在等你。”
叫住他的还是舍管看门大爷,他又出现了,这次手里拿着拖把,看样子是在清扫被搬离的学生弄得一片狼藉的宿舍走廊……
在少年拒人千里之外的注视中,大爷一脸褶子笑开了。
“嘿嘿,可以啊,野狗也有人接回家了?”
北皎走过去,蹲下,掀起看门大爷堆在角落里的破旧纸壳看了看,简单估算了下这些破烂的价格……然后把自己手里那几个压扁了的矿泉水纸盒箱放上去,重新捆好那些废品。
做完这些,他全程平静脸,真的一点没觉得被冒犯。
拎着行李袋下楼,站在一楼楼梯台阶上,稍一低头就看见不远处抱着胳膊,手里拎着什么,正一脸不耐烦等在宿舍门口的女人。
相比起穿着打扮各式各样的中老年家长,她的出现有些突兀……牛仔短裤和白色的吊带背心,大概是怕晒黑外面套了件和牛仔裤同色的薄长袖衬衫作为防晒外套,一个小小的、手机都放不进去的包斜挎在她腰与胯之间。
阳光下,她漂亮的脸蛋妆容精致,就连深色的发丝在明媚的光亮下根根分明,好像每一根的卷曲程度都由无形的画笔经过深思熟虑后落笔而成。
指望这样的人来帮忙收拾铺盖大概是天方夜谭,她就合适被供着。
北皎不怎么惊讶,知道姜冉肯定不会真的乖乖蹲在车上等他。
而此时此刻,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姜冉抬起头,对视上不远处身形高大的少年,他拎着个破行李袋,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
她收了收脸上被热出来的不耐烦,站直了,抬起手冲他招招手。
他乖乖抬脚走过去,走到她的范围内了,没说话,就下意识地嗅嗅鼻子,嗅到她身上的甜味还夹杂着别的味道……
面无表情地弯下腰凑近她,问:“什么东西?”
姜冉给他看自己手里的盒子,盒子里装着一块蛋糕切件,白色的奶油蛋糕顶上面还放着一颗鲜红草莓。
姜冉接过他的行李袋,也不问他要不要,就把蛋糕塞给他。
“赶紧吃,”她说,“天这么热,要融了。”
今天是非参加运动会的学生搬离宿舍的最后一天,周围是来来往往的家长和拖着行李箱的学生,人来人往的……
但凡经过,总是忍不住侧目看拎着个行李袋昂首挺胸走在前面的女人。
在她身后,大概一步的距离,跟着个比她高一个头的少年,少年嘴里叼着个塑料叉子,手里捧着个很娘炮的蛋糕。
也没觉得丢人,一脸理直气壮的。
嗯。
野狗就是有人接回家了。


第24章 哥哥
大学暑假总是满打满算放够两个月,这才刚开始,日子还长。
姜冉盘算着不能让人用一次性洗漱用品用两个月啊,拖鞋也得买,浴巾也少不了……而且这破布行李包又是怎么回事呢,回家塞进橱柜里都嫌画风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