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唯司小时候调皮捣蛋,但从不敢在关夜雪面前造次。
“你不能掺和这件事。”林唯司沉沉开口,一张娃娃脸阴云密布,“你想过后果吗?金在睿那个人心狠手黑,即便关姐需要帮助,你也拿他没办法。假如她已经遭遇不测,你更不能去,难道你的境况会比关姐好吗,她都摆脱不了的困境,你能摆脱?”
覃樱看着杯中水纹,没有说话。她鲜少见林唯司如此成熟冷静地分析一件事。
“覃樱,别说和整个金家对抗,你也惹不起周渡。周渡早就不是你大学时认识的那个人,能在各层圈子辗转,这个男人不容小觑。如果他知道你骗他去要挟楚安宓,他会怎么对你!你还有孙姨要照顾,你想想你妈妈!”
“林唯司,我认真的,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妈就拜托你多多看顾了。”
提起孙雅秀,覃樱眸中染上暖色,低声说:“我妈不会花你任何钱,这些年我给她攒了一笔养老金,够她安稳无忧地生活,你只需要偶尔去看看她,让她不要那么孤单。”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他手臂上青筋鼓起,怒不可遏,“我不会答应你这样的要求,你真的孝顺就自己留下来陪伴孙姨。”
覃樱说:“你不明白的,我其实也怕死呢,谁不怕死啊,可那是关姐姐,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和我妈,我们欠她两条人命。林唯司,你知道在地狱里徘徊是怎样一种感觉吗?恐惧,无边的恐惧,你会期待黑夜破开露出白昼,有一只手握住你,拉你上去。六年前,我等来了关姐姐,六年后,如果她谁也等不到,她多么绝望啊。”
林唯司见她垂着头,怒气消失无踪,抓抓头发无措道:“哎草,你不会要哭吧。对不起,对不起成不?都怪我,如果我当时也在就好了,我不该让你一个人。”
“不怪你。”她看着他鸡窝一样的头发,忍不住想笑。
林唯司这些年总是责怪自己,如果当初覃家出事,他在坞城而不是出国留学,那么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覃樱却知道,即便林唯司在坞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十九岁的他们啊,太微不足道了,这个世界有时候对少年人是很残忍的。他们有太多有心无力去做的事,深深的遗憾最后变成不可跨越的沟渠。
林唯司在又能怎样呢?一亿两千万的资金,他能给覃樱吗,看林叔叔不敢插手的态度就明白了。林唯司真在坞城,林叔叔就算打断他的腿也不会放他出来,更何况林家根本没有一亿多的资金。
没有谁注定该帮助谁,覃樱看得开,人家帮助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她倒是庆幸林唯司能生活无忧地长成如今这幅模样,没道理自己人生毁了,还要连带着别人一起毁灭。
“那我帮你。”林唯司说,“不就是金家,小爷跟你一起去找关姐。”
“你可帮不上什么忙,别拖我后腿呀。”覃樱摇头,看见他脸色漆黑,她连忙补充道,“不过有一点你可以帮我。”
反正已经误解了,一起在周渡面前演完这出戏了解一下?
覃樱把想法和林唯司说了一遍,见林唯司支支吾吾:“你不会怕他,所以不敢吧?”
林唯司跳脚:“谁不敢,谁不敢了!小爷在国外搞事的时候,他还是个可怜的自闭症呢。”只是扮老公什么的,太让人难为情了吧。
“奶黄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正经点。”要不是不能换人,她也不想让林总监来配合。
“……!”
*
上午九点整,周渡的助理石磊收到一封邮件,石磊查看了邮件内容,是一名女子发过来的照片,皮肤上有大片淤青。
她的脸很漂亮,镜头前,那双眼睛如三月春风明媚。再看她身上的淤青,这伤痕就显得十分可恨了。
石磊往周par办公室处看了一眼。
渡衡律所一般朝九晚六,中午休息一个小时,实行八个小时工作制度。周par往往每天八点就来律所,老板这么积极,搞得员工们也诚惶诚恐尽量提前上班,内心相当苦逼。
石磊知道周par这个时候在处理蔚桃桃的案子,犹豫片刻,压下了邮件。依据周par的习惯,工作分先后,显然照片邮件得往后排。
上午十点,周渡出来:“小石。”
“周par,有什么事吗?”石磊起身,“是不是要喝咖啡,我帮你叫。”
“没事,不用。”周渡没多说什么,带上门回去了。
石磊疑惑地想,周par这是出来透个气?结果十一点,周渡再次出来,路过石磊的办公桌停下脚步。
石磊看向他,用眼神询问到底怎么了。
周渡面无表情说:“你好好工作。”
石磊忙不迭点头,周渡脚步一转去卫生间上厕所。
周渡回来见石磊在核查文件,他停留片刻,开口问石磊:“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难得周par过来问他工作上的进度,石磊恪尽职守地问:“蔚桃桃那个案子的新证据,我打印好了,周par你要看看吗?”
周渡接过来,唇抿成一条直线。
到了十二点,渡衡律所该下班了,殷之衡转着钥匙扣风流倜傥地推开周渡办公室:“渡哥,吃饭去。”
石磊一看时间,依照习惯往往可以汇报其他杂事了:“周par,早上我收到一份邮件,是一名姓覃的女士发来的照片证据。”
周渡抬眸看他一眼,倒是挑了个好时间。
石磊不明就里,这,这是他说错什么了吗?下一刻,殷之衡跟一只花蝴蝶似的凑过去:“什么照片?来小石,让我看看。”
周渡看着他们,淡淡提醒道:“律师的基本准则,不得泄露任何客户隐私,殷之衡,这个case你并非被委托律师,管好你的好奇心。”
殷之衡:“……”
哟,这么严肃!小气,他不就是想看一眼。听见覃小姐,他想起那天让小梁心甘情愿挨骂的那位小仙女儿,听说好看得很。不会就是这位吧,让他们周par脸色都变了那个?
周渡没理会殷之衡兴味的表情,拿起椅子上的西装外套起身,对石磊说:“发我邮箱。”
“好的周par。”石磊说,“我需要草拟出覃小姐和渡衡的代理协议吗?”
按照现代委托程序,通常是委托人网络或电话询问法律问题,约定好时间来一趟律所,律师和律师助理了解并记录相关情况,双方达成意思一致后可以签订代理协议。
渡衡律所的代理协议通常是三种:一般代理,半风险代理,全风险代理。
风险越高,案情越复杂,律师能分到的比例和金额就越大。
石磊也负责拟定当事人相关的协议。
“暂时不用。”周渡说,他回眸问殷之衡,“杵着做什么,不是要吃饭?”
殷之衡与他一同走向电梯:“我就随口招呼一句,你还真和我一起吃?拜托周par,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清心寡欲好吧,对着个男人哪有对着软乎乎的妹子吃得香。话说回来,你怎么不和楚安宓一起吃饭?她上次来还给咱们律所的员工买吃的,对你志在必得啊。”
“你如果闲得很,下周去上海出差的人还差几个,我可以破格带上你。”
殷之衡在心里直呼渡哥好狠毒的心:“别啊,我就开个玩笑,那种场合我去有什么用?你真的不喜欢楚安宓?”
周渡抬手按下电梯:“不喜欢。”
“那你喜欢谁?”楚医生身材好颜值高,明明挺不错的。
周渡沉默着,他视线落在阳光下,七月的好天气,夏花烂漫。
两人坐在餐厅等服务员上餐的时间,周渡无意点开了石磊发过来的照片。覃樱坐在他车里拍的,一双杏眸看着镜头,看上去很认真。其实这样拍大多照片都没用,完全没验伤报告有公信力。
这样的证据只能证明一件事——
周渡手指拂过图片,照片里,她伤痕累累,好的坏的,都是她这些年她完全属于别人的证据。


第8章 我要你(无灾无难8)
电梯“叮”一声打开,外面站了个覃樱意想不到的人。
女人看见她,喊道:“樱樱?你是樱樱!”
反应过来确实是覃樱,女人欢喜上前,试图拉住她的手:“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大姨。”
覃樱避开她的手,喊了一声:“大姨。”
“唉哟,听人说之前在菜市场看见你妈,我还不信,没想到你们娘俩儿真的回来了,这一来就遇见了你真是缘分。你家住哪一层啊,雅秀在家吗,我去找她叙叙旧。”
覃樱说:“我妈身体不好,在休息,大姨改天再来吧。”
孙丽梅感受到了覃樱的拒绝之意,不悦地说:“身体不好我刚好去陪陪她,我是她亲姐姐,还能害了她不成。”
覃樱抱着双臂弯唇一笑:“大姨,你直说吧,我那表弟又闯了什么祸需要你借钱?”
孙丽梅不悦的表情变得讪讪的。
覃樱打量着面前这个女人,孙丽梅是母亲的亲姐姐,她体态丰腴,两弯眉毛画得弯弯细细的,看起来风风火火。孙丽梅和孙雅秀两姐妹长得并不像,孙雅秀哪怕落魄了、老了,依然像一朵恬静温柔的花。
“大姨,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和我妈负债累累帮不了你。你缺钱的话,为什么不找你的亲生女儿楚安宓?她现在是坞城数一数二的心理医生,比我们宽裕多了。”
“楚安宓”几个字一说出来,孙丽梅咒骂一声:“那死丫头从来不管家里!”
覃樱撩了撩耳发:“她会把你打出去,那你凭什么以为我不会呢?”
“你,你!我是你大姨。”
“抱歉,覃樱没有大姨。”覃樱微笑着,对洒扫电梯的清洁阿姨说,“张阿姨,可以借一下你的拖把吗?”
这些日子张阿姨和覃樱早已熟识,这姑娘漂亮又嘴甜,闻言毫不犹豫把拖把递给了覃樱。
“你想做什么!”孙丽梅大惊失色。
覃樱一扫把挥过去,不和她讲废话,有的人听不懂人话,只有用行动表明决心。
“死丫头,覃樱你这个死丫头!眼里还有没有长……唉哟!”她狼狈躲避着拖把,冷不丁被覃樱一下打在小腿上,再不敢停留,一溜烟跑出小区。
覃樱收起拖把,笑盈盈还给张阿姨:“麻烦您了。”
“没事,没事。小樱,那个人她是来做什么的?”
当然是来要钱吸血的。
覃樱讨厌楚安宓,但她不得不承认,楚安宓摊上这么个妈很倒霉。六年前见到楚安宓,覃樱从来没想过,她是那位被人贩子拐走的表姐。楚安宓失踪时七岁,彼时覃樱才五岁,只懵懵懂懂知道大姨家丢了个女儿。
孙丽梅寻了一个月无果遂放弃,更加紧张地看顾起自己小儿子。她育有一子一女,骨子里带着可笑的重男轻女思想,儿子出生后,就对大女儿不闻不问,因为她的疏忽,楚安宓被人贩子拐走。她还总劝覃樱的母亲再生一个,被孙雅秀委婉拒绝了。
“小丫头片子能顶什么用,早晚得嫁出去,儿子才能留在身边养老。”
孙雅秀笑笑:“我就喜欢女儿,贴心又可爱。时代变了,以后的孩子们都是婚后自己生活,儿子女儿没有差别。”
孙丽梅撇撇嘴,在她来看,这是生不出儿子硬撑的场面话。想想自己儿子,她又得意起来。作为亲生母亲,她只寻找了楚安宓一个月,作为小姨的孙雅秀却暗地里寻找了楚安宓八年。
有时候不得不说命运讽刺,孙丽梅弄丢的大女儿楚安宓成了出名的心理医生,被她如珠如宝宠大的儿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败家玩意。真要指着儿子养老,那玩意骨灰都能给她扬了。
当初覃家风光时,孙丽梅隔三差五打秋风借钱、从来不还。出事以后,孙丽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生怕沾上关系还把覃母电话拉黑。真实演绎什么叫人情冷暖,墙倒众人推。
现在覃樱回到坞城,又想贴上来?想得倒是很美,覃樱想,她妈妈心肠软,自己的心可不软。孙丽梅这种吸血蚂蟥,来一个打死一个,来两个打死一双。
因着孙丽梅打岔,覃樱上班险些迟到。
险险打完卡往里走,覃樱给同事们打招呼:“赵哥,陈姐,早上好。”
“早上好。”他们看她一眼,眼神有些奇怪。
走到自己办公位置,对面的李圆用鄙夷不屑地目光看向她,捂住唇和身边同伴窃窃私语,露出怪笑。
这样浓重的恶意,覃樱想忽视都难,她右边的实习生田惠惠也很不自在。
“早上买了烧麦,惠惠你吃吗?”
田惠惠不敢看她的眼睛:“不吃。”
被排挤的感觉很多人都经历过,他们用无形的冷暴力把人至于尴尬的境地。覃樱目光扫视一圈,所有对上自己目光的人都有异样。她猜到什么,不再主动找他们说话。
若还是十九岁的自己,恐怕得不解又委屈,但现在的她不会。谁离了谁活不下去?好好上班就有工资拿,上班的目的是赚钱,同事关系处得好锦上添花,处不好不能强求。
她神情平静地工作,没有半分局促不安。
其他人见她这样,也渐渐觉得没意思。被排挤的人一点儿都没感觉,显得他们跟跳梁小丑似的。
田惠惠率先忍不住,覃樱为人很好,这样对她良心实在过不去,小声说:“覃樱,他们在谣传你高中学历,没有大学毕业证,那样……进来的公司。”
覃樱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总之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辟谣,这个圈子本来就八卦,他们越说越过分,都往不好的方向猜了。”
田惠惠也是实习生,敢给覃樱说这些话委实不易。至于“不好的方向”有多难听,覃樱大概能猜到。
启明影视以前不是没有出过这样的事,已婚高管和员工之间的丑闻闹得全公司都知道。那以后内部纪律严明,一旦查处双方都会被开除。
谁传的覃樱也能立刻猜到,她看一眼付梦菁,付梦菁挑衅一笑。
覃樱也笑了笑。
欺辱别人很好玩是吧?
下午连林唯司也知道了,他脸色难看:“谁他妈传的!”
覃樱路过,被他拉住:“走,去辟谣。”覃樱没有大学学历不假,这些年忙着照顾孙雅秀,也没能在法国拿到音乐学位,可她确实是靠超凡的实力进的公司,而不是传得难听的“靠睡上位”。
“没用。”覃樱靠坐在办公桌上,说,“人言可畏,人们更倾向相信精彩绝伦的桃色绯闻。不解释在他们看来是默认,解释了就是强行辩解心虚。”
“那就什么都不做,任由那群二百五造谣?”
覃樱竖起一根手指抵在自己唇上,摇摇头:“做了坏事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呢,刀子割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多疼。”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很不好意思,她覃樱从踏进坞城第一天起,就是那个不要命的。
她翻了翻手下的A4纸,是一首去年红遍网络的原创歌曲,演唱者蔚姚姚,作曲付梦菁。因为这首歌,付梦菁这一年在公司毫无作为,却也没人说她脾气差之外的闲话。
但不巧,这首歌的曲调覃樱很耳熟,非常耳熟。
她十五岁那个午后,闲来无事趴在闺蜜棠梨家写的瑕疵曲子,和它一模一样。
曾经天才少女不要的废物,却是废柴眼中的宝。
覃樱看一眼手机上的信息,冲林唯司招招手:“走啦快点,天气正好,适合‘家暴’。”
*
林唯司换了裤衩,瞥了眼镜子,他满意地点点头。
长着一张嫩脸没关系,他身材还是很不错的,薄薄一层肌肉,线条看起来流畅漂亮,超有男人味!
他臭美完出去,四处没有看见覃樱,最后在泳池里找到了她。
室内灯光明亮,深蓝的泳池中,她像一尾穿梭的美人鱼。绑带泳衣系在身后,裙摆迤逦散开,她肌肤莹白,纤细婀娜。不少人在看她,不仅有男人,还有女人。
覃樱游到岸边,探出头来笑盈盈给林唯司打招呼:“嗨小帅哥,下来游一会儿吗?”
林唯司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她:“小爷不热。”
覃樱撑着下巴:“这么多年了,你还没学会游泳呀?你都不会游,你换什么衣服?”
“……”这他么就扎心了,“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小时候游泳班,就他和覃樱两个人旱鸭子不愿意学,没想到现在她会了,自己还是不会。
覃樱笑笑说:“大学的时候吧,具体忘了。”
她潜回水中,其实她都记得。大一寒假,她掰着手指数日子,天天盼着开学,第一次觉得假期这么漫长又可恨,最后忍不住偷偷去周渡的家乡。
她听人提过,少年住在坞城一个偏远的村子。坐大巴一路颠簸,走走停停打听,终于在黄昏前到了那个村落。尽管早就知道周渡和奶奶相依为命,家境很不好,但看着如此贫瘠的地方,覃樱还是心里沉了沉。
“周渡她姥姥那么大把年纪了,就不该去捞什么鱼。”
“可不是,清源河那么深,她都失踪一下午了,万一落了水,哪里还找得回来。”
“还不是她那个大学生孙儿今天要回来,周姥姥高高兴兴出去,谁知道出了这种事。”
“她孙子要急疯了吧!”
“可不是,那个娃平时看着孤僻,这次眼里红得吓人,不会游泳还一头往河里扎,好几个人拉才拉住他。”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覃樱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我能问问是怎么回事吗?”
在村人的指点下,她找到在河边的周渡。她第一次见周渡这个样子,衣衫凌乱,眼眶泛红,被许多人按在地上。
“你不能下去,现在快要下雨,只能明早让人划船打捞,不要冲动。”村人们七嘴八舌说,“我们是为你好。”
“周姥姥家这娃不识好歹啊,大家说什么都不听。”
覃樱看见少年的手指插入泥土中,越收越紧。他努力想挣脱这些人的掌控,可是无法做到。
他在覃樱眼中闪闪发光,但在这尘世,少年时的周渡和一只无力挣扎的蜉蝣一样弱小。
周渡眼里的光寂灭,他随之安静下来,说:“我不下去,放开我。”
大家面面相觑,确保他没有再下河的想法,松开了他。
少年坐在河岸,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空洞躯壳。雷阵雨来了,大家纷纷回家,少有几个劝他的,见周渡毫无反应,也只好回家。
覃樱揉揉酸涩的眼睛,走过去为他撑着伞:“找,我们现在去找!”
他抬眸看她。
少女拉起他:“跟我来。”
他们跑到河岸泊船的地方,覃樱拿出身上所有钱:“可不可以现在开船打捞?”
船主人摇头:“风大,现在不行,等明天。”
“我卡里还有钱,有两万,我明天就取给你,现在去可不可以?”
船主人很心动,看看覃樱,又很怀疑,这姑娘也是个学生,哪里真的舍得帮周渡的姥姥给两万,多半诓他的。
“不去,不去。真落水了你们现在去有什么用,没办法的。”
覃樱咬牙:“那你把船租给我,我们自己去。”
船主人收了她的钱,这次同意了:“先说好,你们有什么事不怪我。”
清源河上雨点砸落下来,寒风瑟瑟,她庆幸自己在度假时学过划船,船主人放了船,覃樱从船里拿出蓑衣,披在周渡身上。
“别担心,我帮你找姥姥。”她撑着竹篙,顺流直下,抖着嘴唇说,“等找到姥姥,以后咱们去学游泳,一起学,让谁都没有理由阻拦你想做的事。”
冬日太冷了,风刮在身上一如寒刀。村里不乏会游泳的人,但因为疑似落水的人不是他们的亲人,没有一个人肯冒着严寒下去找可能已经淹死了的人。
世上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只有周渡愿意下去,可他不会游泳,别人以“为他好”的理由阻拦着。或许他们没有错,可对周渡这样的人来说,他不需要这样的“为他好”。
他什么都没有,只有姥姥。他们不愿意帮他,连他的挣扎在他们看来都是不识抬举。
周渡坐在船头,抬起漆黑的眸,灰蒙蒙的天光下,少女背对着他划船,羽绒服被打湿,她抹了把脸上的水。
“周渡快看看,姥姥有没有可能到这些地方?”
他不言不语。
“捉鱼会到哪些地方,浅水区吗?我们去那边。”她牙齿打着颤,极目眺望。
许久,身后少年低声道:“往南。”
或许他们在做无用功,所有人都这样说,但覃樱知道,这一刻周渡活过来了。
她欣喜道:“好嘞好嘞,这就往南!”
少年接过她手中竹篙,寻找蛛丝马迹。
奇迹般的,最后他们竟然在一个浅水区找到了周姥姥,老人家一向身体矍铄,这次走得太远了,没有落水只崴了脚。这会儿河岸又湿又滑,容易发生危险,她打算等风小些顺着河岸回去。
周渡把姥姥背上船,带她走水路回家。
这之后,每一次游泳课周渡都学,覃樱也认认真真上。他是因为不想再无力失去,覃樱呢?她是因为蠢。
最蠢的那一年,最喜欢他。


第9章 我要你(无灾无难9)
林唯司郁闷极了,覃樱根本就没看几眼他的“肌肉”。
她来回游了几圈热好身,披了条毛巾上来:“水质还不错,时间差不多,蔚姚姚应该过来了。”
“你怎么知道这家游泳馆是蔚姚姚开的,还知道她最近动向?”
“找私人侦探调查的。”
要救关夜雪,不仅要搏命,还得花上不少钱。覃樱早有这些觉悟,蔚姚姚是个网红歌手,除了唱歌唯一的爱好就是游泳,婚后开了这家游泳馆。作为网络红人,离婚又闹得沸沸扬扬,她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引来媒体。蔚桃桃本身性格内向,外界议论令她寝食难安,她自己的游泳馆变成避风港般的慰藉,这段时间常常过来。
她不愿出门,作为她的律师周渡会主动过来。
两人换回衣服,作出要离开游泳馆的样子。
“一会儿咱们假装吵架,你能有多生气就多生气,然后对我动手。”覃樱说,“蔚桃桃很在意她的游泳馆,出了事怎么也会来看一眼,你演出恨不得杀了我的感觉,我去向周渡求助借住一晚。”
林唯司很不情愿,怀疑地看着覃樱:“他不会和你发生什么吧?”
“他是个律师,怎么会对‘已婚’女人起心思?与其担心这个,你不如担心能不能骗过他,毕竟咱们出现在这里太过凑巧。假如时间宽松我也不想用这样的办法,但关姐姐没法等。他怀疑就怀疑吧,楚安宓相信我和他有一腿就行了,本来我们的目的就不是他,快点,快刀斩乱麻。”
林唯司抬起手,看着她杏眸亮亮地看着自己,半天下不了手!他又不打女人,垃圾男人才打女人,演的也过不了自己内心那一关。
覃樱叹了口气,早有预料:“那你推我,轻轻推。”什么叫一个人演完两个人的戏,她也太难了。
*
蔚桃桃和周渡在休息区包间谈诉讼事宜,有人在外面敲门:“蔚姐,外面有人吵起来了,好像是对夫妻,男的打老婆。”
“什么?”蔚桃桃说,“周律师,我去看看情况。”
她推门而出,看见泳池旁果然出了事,一个浅蓝衬衫的女人摔在地上,站着的男人骂骂咧咧,冷笑涟涟,一面要用脚去踢她。
有人上前去劝阻,可是男人气煞,根本不听劝,满口脏话。
蔚桃桃皱紧眉,她这地方只是个游泳馆,没有维持秩序的保安之类,只有员工和救生员。大家束手束脚,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怎么处理,听他们对话,人家还是夫妻。
她下意识朝身后问一句:“周律师,我让人把那个男的拖出去,应该不违法吧?”
她学历不高,走红全靠运气,最近打官司吃了很多亏才知道法盲要不得,辛辛苦苦赚的钱一个不慎差点全便宜了软饭男。心理阴影摆在那里,现下蔚桃桃做什么都恨不得查一查会不会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