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和第二肯定不一样,待遇下降,再正常不过了。
听妖月琴灵说起,婆娑剑剑灵,一口一颗龙丹,能连着嚼二十颗不带歇气,秦冬霖再财大气粗也供不起这样的巨额消耗。她带着全身家当来的时候,想的也是用灵石将功折罪,拍卖些好东西给婆娑剑灵吞食,好哄秦冬霖开心,没必要跟莫软软这种人傻钱多的小公主争这口气。
接下来的拍卖,湫十跟变了个人似的,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口地抿着茶,跟前半场判如两人,乖巧听话得令人不敢相信。
伍斐笑着瞥了她一眼,道:“怎么前半场那些没什么大用的你花大价钱去争,现在稍微有点看头的出来了,你反而变成乖乖女了?”
湫十用手支着腮,葱白的长指上那些大小不一,款式不一的空间戒晃得人眼睛疼,她轻轻巧巧地用他先前说的话堵回去:“现在知道柴米油盐贵了,不行?”
伍斐故作讶异地挑了挑眉,摇头啧了一声:“难得你有这样的觉悟,若是从前能如此,这么多年省下来的灵石,都能把主城府填平了。”
湫十不想听他啰嗦,慢吞吞地换了一边在桌上趴着,眼睛眯得只剩一小条缝,弯成小小的月牙,里面沉着秦冬霖的半张脸。
她侧趴着,像一只打盹的猫,又很喜欢盯着秦冬霖看,几乎已经成了一种下意识的习惯。
秦冬霖这么一身脾气恨不得浑身带刺的人,愣是练成了对她目光熟视无睹的本事。
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湫十愣是一样东西都没拍。
直到他们开始搬出在海底秘境得到的珍宝。
为了表示重视,前面的拍卖师被换了下来,登上拍卖台的是符玉斋的一名长老,他没多说什么,自我介绍两句之后,就拍了拍手,让身段婀娜的拍卖女郎将蒙着黑布的拍卖物端了上来。
“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我符玉斋月前在海底发现了一个秘境,许多客人都是奔着秘境中的宝藏而来。”那名长老笑了一下,伸手往下压了压,示意让躁动的人群安静下来,“接下来,便是此次拍卖会的重头戏,也都是大家期待已久的东西。”
“经过我们符玉斋长老一再鉴定,接下来这件拍卖品十分不凡,是一株在海底秘境生长了两万年的琴音树。”
他话音落下,满场哗然。
宋昀诃和伍斐同时看向湫十,湫十眼睫上下颤了颤。
琴音树是所有乐修梦寐以求的圣物,琴音树的叶片能促使乐修更快进入状态,它结出的果实对陷入瓶颈期的乐修大有裨益。最叫人心动的是,琴音树枯死的一瞬间,会化为一朵碗口大的花,花开三日,摘下服用,一生受益。
而琴音树最高的寿命,也就两万三到两万五千年。
这棵被封印缩小在晶石中的琴音树,已经生长了两万年,也就是说,最多再过五千年,它就会开出琴音花。
这样的东西,珍贵归珍贵,但只对乐修有用,报价又高,相比于其他人人都能用的宝贝,举牌出价的人少了些。
湫十是他们几人中唯一的乐修,按照以往的情况,早在拍卖师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她就开始竞价了。
可现在,她显然犹豫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
湫十的手指很快落在了报价的按钮上,像是没心情跟下面的人拉锯战一样的耗下去,她直接在上一个报价人的价格上翻了两倍,价格高得令人望而却步。
按理说,竞价到这里就该彻底结束了。
湫十手肘撑着头,另一只手抓着果盘中珍珠一样圆润坚硬的灵果玩,听着它们叮叮当当碰撞的清脆声响,她的神情并不紧张,反而像是在隐隐期待什么。
她不拍的时候,天字十号雅间里毫无动静,等她报完价之后,几乎是紧跟着,莫软软的声音就传遍了拍卖场,声音软乎乎的,带着某种固执的较真意味:“一千三百万。”
湫十唇畔笑意渐深,接得毫不迟疑,声调懒懒散散,却又莫名给人势在必得的感觉:“两千!”
从一千三百万直接跳到两千万,整整七百万灵石,不过她嘴皮子上下一嗑的事。
“小十。”跨度太大,七百万都够买一样上乘灵宝了,宋昀诃作为兄长,实在看不下去,皱着眉呵斥:“不准胡闹。”
伍斐用手肘碰了碰秦冬霖,只吐出了两个字:“管管。”
再不管,照这样的砸钱趋势发展下去,等拍卖会结束,结账的时候,湫十手上的空间戒全部给出去,都不一定够。
秦冬霖笔挺的脊背靠在椅背上,力道渐渐卸下,他一脸“与我无关”的神情,跟看热闹没什么区别。
湫十指尖轻轻点在桌面上,发出不低不高的“啪嗒”声,她睫毛微垂,像是在计数,又像是在耐心等待什么。
“两千万一次!”
“两千万两次!”
在那位主持拍卖的长老手中特制小锤落下之前,天字十号的雅间里,再次传出声音:“两千一百万!”
整座拍卖场的人被这个数字惊得鸦雀无声。
湫十笑了一下,身子稍稍朝前倾,鬓边长长的小黑辫垂落下来,她凑近那个用来传声的按钮,舌尖擦过那颗尖尖的小犬牙,声音轻快:“这么想要的话,就让给你好了。”
话音落后,她没有再跟价。
等长老手里决定归属的一锤落下,湫十眼里都是闪闪的光亮,她笑得开心极了:“两千一百万灵石拍下一个根本用不到的东西,你们说,莫软软会不会气死?”
“你一开始就没想拍琴音树?”伍斐来了精神,他问:“突然增价七百万,给了莫软软你对琴音树势在必得的错觉,而你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抬价?”
“你这样太冒险了。”伍斐摇头,“万一莫软软觉得琴音树对自己没用,不准备跟了呢?”
湫十笑吟吟地接:“那样也好,既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又正大光明凭实力压了莫软软,好事成双。”
“因为那是琴音树,也因为我是乐修,莫软软那个转不过弯来的小猪脑袋里,根本就生不出我不会去抢琴音树的想法,她只会一直跟我较真,想不到别的东西。”湫十抬了抬下巴,道:“这就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莫软软现在肯定气死了,云玄和骆瀛心里怄出血,还得耐着性子去安慰她。”
说完,她还很骄傲似地侧首,问秦冬霖:“我猜得准不准。”
秦冬霖大概是这个屋里唯一一个中途看穿她心思的人,他瞥了眼湫十因为开心而终于不那么苍白的脸色,懒懒散散地提了提嘴角,嗯了一声。
“好好坐过来。”他道:“接下来,他们没有这么好糊弄了。”
如果真有鹿原秘境的遗迹图,他们和天族所属,都不可能收手。
后面还有一场大硬仗要打。


第16章 亲近
夜深,原本熙熙攘攘,灯火通明的临安城终于安静下来,灯火一盏接一盏灭下,皎月的清辉替代了它们,洒落在每家每户的檐桥长廊上,流动着水一样的波纹,潜伏隐匿在树丛深处的小精小怪们似乎也陷入了休眠中,只偶尔发出一两声没精打采的鸣叫。
符玉斋,拍卖会场却依旧热闹,甚至随着拍卖的东西越来越稀有珍贵,气氛逐渐火热起来。
地字一号雅间,湫十用手托着下巴,面对着宋昀诃和伍斐不解的眼神,不疾不徐地解释了两句:“主城尖塔第七层,也有一棵琴音树,吸收着妖月琴的琴韵生长,长得……”她像是在想着怎么描述那样的场景,顿了一瞬之后,伸出手比了个手势,用了一个成语形容:“长势喜人。”
事实上,那棵琴音树,何止长势喜人,简直都要变种了。
普通的琴音树并不粗壮,约莫只有半人高,随着时间的增长,会渐渐长到一人高,叶片也并不多,稀稀拉拉,对环境要求严苛,随时可能夭亡。
而傍着妖月琴生长的那棵琴音树,刚探出头不到百年,就已经比湫十高了,枝叶旺盛,郁郁葱葱,隐隐还有要开灵智的迹象,跟这棵在海底秘境生长的仿佛都不是同一个品种。
伍斐听完,侧首看了眼神色无波无澜的秦冬霖,狐疑地问:“你知道?”
问完,他又看了看身侧站着长身玉立的宋昀诃,开口:“你也知道?”
宋昀诃提了提眉,摇头:“尖塔第七层,没有妖月琴灵的允许,别人进不去。”
里面有什么,发生了什么,只要宋湫十不说,他作为主城少君,也一概不知。
秦冬霖长指骨节分明,肤色冷白,冷不丁落在纹理细腻的茶盏杯身上,像一件浑然天成的艺术品,他微微颔首,声线清冷:“嗯。”
宋昀诃目光投落过来的时候,湫十难得有些心虚地将脑袋往臂弯里垂了垂,刻意回避的样子实在太过明显。
宋昀诃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但纵使明白,他仍是用手抵了抵眉心,气得笑了一声。
湫十的头垂得更低了点。
宋昀诃平时难得有空闲,她的事又多,想一出是一出,他每次都要放下手头的事去满足她的要求,一次两次之后,饶是湫十这样不知“打扰”为何物的性情,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她那杂乱如麻,大到修炼出了问题,小到开的酒馆赔了钱的鸡毛蒜皮事,总得有个人兜着。
于是她转头,找了个比宋昀诃更忙的人。
秦冬霖首当其冲,义不容辞。
这也导致了,秦冬霖有时候进密室修炼的时候,身侧的蒲团上还得放着一块留音玉,湫十在那边喋喋不休,他皱着眉恍若未闻,直到那边突然安静下来,委委屈屈的声音传过来,带着哭腔一样,秦冬霖才忍耐般的深深压下一口气,等她说完想要的宝贝,并得到相应的承诺,欢欢喜喜切断留音玉之后,他才得以有片刻的安宁。
这么多年下来,秦冬霖因为走杀戮剑道而越发阴鸷古怪的性情,愣是被她磨得没脾气。
伍斐安慰般的拍了拍宋昀诃的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作为兄长,在妹妹心里却被别的男子比下去的心情。
雅间里倏而安静下来,湫十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气氛,手指摁了摁喉咙,硬着头皮开口:“拍卖会的重头戏要来了。”
莫软软以两千一百万的巨额价拍下琴音树之后,拍卖场上很是安静了一瞬,但很快,又被拍卖女郎呈上来的拍卖品吸引了全部注意。
符玉斋的长老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脸上的褶子全部皱到一起,倒是显得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他走到端上来的银盘前,在万人瞩目中揭开了上面盖着的黑布。
是一颗很漂亮的顶级血晶石,即使从高处俯瞰,隔着一层厚厚的水晶墙,湫十都仿佛能感觉到它散发出来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
它的品相很好,个头尤其大,比湫十以往见过的任何一块血晶石都大。
“怎么说?”伍斐看着拍卖场上众多张跃跃欲试的面孔,问雅间里神色各异的几个。
“起拍价,一千万灵石。”拍卖师中气十足的声音传遍整座拍卖场。
血晶石几乎是每个修士都需要的东西,随着它的品质,灵力纯粹程度,能在修炼时起到不同程度的辅助作用。
修为等级越高,越需要它。
湫十的空间戒里就有一些,但都没这个耀眼,在修炼中能起到的作用有限,只是应付现在这个程度的冥想感悟,也足够了。
这次出手的,多是一些遇到瓶颈,金轮期以上修为的人。
拍卖会开始这么久,伍斐还是延续了他的一惯作风,拍净些不起眼的华而不实的东西,宋昀诃是最冷静理智的一个,看上了什么东西就拍,价格高了就弃,也就零零碎碎拍了两件中规中矩的。
秦冬霖根本眼睛都没抬起来几回,他靠在椅背上,明明是侬丽到极点的长相,比女子还白皙细腻的肌肤,却愣生生的让人下意识就感觉到危险,他像是一头短憩的凶兽,一呼一吸间都令人提心吊胆。
湫十看了那颗血晶石几眼,挺直的脊背松懈下来,整个人又趴回了桌上,脸先是朝向那面巨大的水晶墙,没过一会,她转回来,小小的脸对着秦冬霖,盯着他那张俊脸看。
接下来又拍卖了几件价值不菲的秘宝,每一次湫十都伸长了脖子去看,而后又趴回桌上,一张巴掌大的脸像是开得萎靡了的花,她还非得把这个样子怼到秦冬霖面前,让他看得清清楚楚。
三四次之后,秦冬霖冷声:“宋湫十。”
“我让你拍喜欢的,没让你省钱。”
“也没让你看我。”
别人被他这么冷然几句话说下来,早就不知所措了,但湫十动都没动一下。
这种程度的话语,她听得多了,丝毫不为所动。
“秦冬霖,我觉得我们的关系没有从前好了。”她眼也不眨地看了他半晌,突然说了一句这样的话,语气幽怨,神情蔫蔫:“我想着这个,没心情看那些拍卖品。”
秦冬霖从喉咙里嗯的一声,睡凤眼微抬,问:“我们关系好过?”
湫十眨了下眼,点头道:“当然。你问问他们,好多关于你的事,只有我知道,别人听都没听过,上次人间月……”
“宋湫十。”秦冬霖在她那张嘴抖出事情之前,连名带姓地喊了她的名字,他喝了一口凉茶,竭力忍耐地开口:“想说什么,说。”
湫十便从善如流地换着上面的话题开始聊。
“你现在有什么事,都不告诉我了。”她声音委委屈屈,再配上一张娇楚动人的脸,别人根本辨不出这里面的情绪,几分为真,几分为假。
秦冬霖眉骨往上提了提,好整以暇地抬了下手臂,如刀尖一样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的事,告诉我了?”
这话明显意有所指,湫十一听就知道他指的是程翌的事。
这事不好说,说起来理亏。
但湫十的理亏,从来不会表现出来,她越理亏,表现得就越理直气壮。
她直接略过了秦冬霖的这句问话,自顾自地往下说:“你之前有什么事,都会和我说的。”
一边默默围观的伍斐和宋昀诃顿时将目光投向秦冬霖,前者啧的一声,带着揶揄的笑:“没想到,真没想到。”
秦冬霖听完她的这句话,饶是以他的心性,都被气得忍不住胸膛颤动了一下。
他去东海收叛逃的大妖,她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非得跟着。
他去秘境试炼寻求突破,她也要跟着。
就连到天外天去领悟剑意,她还是不怕死地要一起,嘴上说得挺好听,说担心他,他被雷电追着劈,一身狼狈的时候,她躲在自己父亲设置的守护罩里,跟看戏一样开心。
他那点单调的重复的事,包括他整个人,在她面前,就跟透明的一样。
秦冬霖根本不想跟她争论这些没有半分意义的事,他长指碾了碾眉骨,问:“我瞒你什么了?”
湫十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呢。
婆娑剑灵受伤严重、陷入昏睡的事,除了秦冬霖自己和七大圣物之灵,没有别人知道,伍斐和宋昀诃虽然不是外人,但这样的消息,实在太容易引起风波,湫十便暗中传音给他:“婆娑剑灵的事,你干嘛不跟我说。”
她晃了晃手上戴着的刺得人眼疼的空间戒,颇为不满:“两个人想办法,总比一个人好吧。”
秦冬霖懒散的神情微敛,他漆黑的瞳仁中有暗潮涌动,又很快平息下去,“我不说,你不是也知道了?”
他对湫十身边的人与物太熟悉,稍微一想,就知道是妖月琴灵传出的消息。
湫十反驳他:“琴灵告诉我,和你告诉我,那是两码事。”
秦冬霖懒得跟她争辩,他的视线落在她好看的手指上,又看了看那上面花花绿绿的空间戒,声音带着些沙沙的哑意:“你以为我让你来,是想借钱?”
湫十眼睛圆溜溜的,她看了秦冬霖一眼后,有些不自在地垂眸拨弄手上的空间戒,道:“呐,大部分都是你找来的,本来就是你的,你有需要找我拿就是了,干嘛要说借。”
“你要是觉得没面子,以后别对我凶,别老摆着一张脸,多找点宝贝还我就是了。”
说来说去,怕他不肯拿。
秦冬霖这回是真笑了一下,只是弧度很浅,很快就淡了下来。
他站起身,身子颀长,居高临下看人的时候,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喜欢什么,看上什么,去拍下来。”
他难得说了一句算是比较有耐心的话:“不缺给你买东西的钱。”
======
拍卖会结束后,湫十眼也不眨地交了四个空间戒出去,欢欢喜喜地围着秦冬霖出手给她拍下来的几样宝贝看了几圈,一边看一边和伍斐聊起那块从头到尾没露过面的鹿原秘境遗迹图:“我还以为是真的呢,原来只是个噱头,秘境珍宝是真,遗迹图是假。”
“假的也好。”伍斐耸了耸肩,接话:“真的我们不一定能拍得下。”
不说来的别的世家大族,就光是他们和天族的那群人,就足够争个你死我活,谁也不可能让步。
等拍卖会结束,拍卖场上的人陆陆续续散场,湫十等人也准备从雅间里出来。
就在此时,之前给他们带路的康如海推门进来,他并没有多问多出来的秦冬霖和伍斐的身份,而是依列行了个礼,语气恭敬道:“少君留步,我们符玉斋的斋主有话让下臣来传。”
“什么话?”宋昀诃凝目问。
“请诸位移步东阁,斋主已备好茶水,迎接贵客的到来。”康如海也不卖关子,直接道:“跟鹿原秘境的遗迹图有关。”
闻言,湫十抬眸,几人彼此对视了一眼。
半晌,宋昀诃颔首,对康如海道:“带路吧。”


第17章 共赢
符玉斋是临安城最大的灵宝交易场所,人朝往看,是高墙耸立,古色古香的塔楼,可身在其中,再往外看,是曲折回廊,长亭芳草,古楼边,苍天灵树拔地而起,如云如盖。
康如海带着湫十等人穿梭在烟雨楼台中,这时天已经蒙蒙亮,琴海的风一路吹过来,如牛毛般的雨丝飘在发丝和脸颊上,带着凉冰冰的细碎痒意。
东阁距离拍卖场有些距离,康如海带着他们跨过两道禁制,而后进入了一方小小的院子。
院子外点着两盏琉璃灯,在风中摇摇晃晃,琉璃灯表面上蒙着一层雨珠,照出来的光显得有些暗,但因为有源源不断的灵力加持,皎月一样的光仍然将院子里外照得通亮。
还没有踏进院子,湫十就察觉到了几道熟悉的气息。
抬头一看,清一色的天族服饰,白鹤俯冲,朱雀翱翔,十几个人的衣袍袖口都描着如出一辙的图腾,图腾上莫名散发出一股纯正而古老的伟力。
莫软软如众星捧月般坐在天族阵营的正中心,身边分别坐着三小仙王之首的骆瀛以及天族嫡系主脉太子莫长恒,她骨架不大,脸颊却有些婴儿肥,手指肉乎乎的,像一根根小小的胡萝卜,手背伸直时,还会有一个个黄豆大小的浅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稚气,小孩子一样。
莫软软绝对是天宫所有女仙子中最特殊的一位,不论怎么修习仙法,她的体态都没有半点变化。听说是因为天后在怀她时被人暗算,服下了某种对胎儿不利的东西才导致的,但这属于天族藏得极深的内部事,大家知道的都不是很多。
即使数量不占优,湫十这边却完全没有表露出任何或警惕或担心的神情,他们神色自若,前后坐在与天族相对的空桌边。伍斐一惯是老好人性子,他含着笑抬手倒了四杯热茶,又放下茶盏,对着天族的几位老熟人们打招呼:“真是凑巧,没想到会在今日遇见。”
湫十从前是不愿意搭理天族人的,但莫软软来了,特别是她还在自己受伤吃瘪了,那就不一样了。
她美目微扫,毫无忌惮地落到了莫软软那张白白嫩嫩的包子脸上,她有些恶劣地笑,孩子气般地舔了舔自己的小尖牙,声音清脆:“怎么样,上了两万年的琴音树,好用吗?”
琴音树只对乐修有用,天族出色的年轻一辈中没有乐修,用不到这东西,而其他资质平平的族中子弟就算得到了它,也只是暴殄天物,能起作用,但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莫软软用那么高的价格拍下琴音树,就像是在手里捧了个烫手的山芋,丢,舍不得,不丢,毫无用处,胸口还堵得慌。
“你!”莫软软自从知道自己被刻意抬价了之后就一直在生闷气,眼圈都差点气红了,才因为知道遗迹图是真的存在而缓和两分的心情,在听到湫十嘲笑般的话语后直接跌落回了谷底。
莫软软的声音奶乎乎的,半点力道都没有,吵起架来跟打情骂俏似的,湫十特别喜欢她气得无可奈何又没办法,最后只能死死抿着唇回去找骆瀛的样子。
找骆瀛也没用。
“我看你那么喜欢,好心将东西让给你,你不感谢我也就罢了,怎么一见到我,还跟吃了炮弹一样。”湫十眼里像是沉入了星星,跟个如愿以偿得了糖果的孩童似的。
莫软软的眼睛很好看,如水洗的葡萄一样,看人的时候,会显得格外专注认真,当然,生气的时候,也会很快红眼睛。
莫软软嘴角蠕动了好几下,想说什么,但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回头,一脸委屈地去拽骆瀛的袖子。
骆瀛目光落在莫软软红了的眼圈上,脸色不算好看,他敛着眉,朝湫十看过去。
她与这位风头正盛的小仙王之首对视了两眼之后,唇微微抿起来,几乎是完美复制了莫软软的神情,她转身,依葫芦画瓢一样地拽住了秦冬霖的袖口,声音低低弱弱,仿佛承受了莫大的委屈:“秦冬霖,他们欺负我。”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谁欺负谁。
秦冬霖不喜欢别人近身,但宋湫十算是稍微例外些的存在,因此他看到拽着自己袖角的三根嫩生生的手指时,只是下意识地压了压眉,没有立刻甩开。
一股锐利至极的剑意隐隐将骆瀛的气息压了回去,两名少年至尊隔空相望,一个眼瞳里闪动着狂暴的剑意,一个周身都弥漫着一层薄雾似的仙泽,争锋相对的气氛像是随时都会打起来一样。
康如海和另一名领着天族众人前来的管事想上前劝架,但都踟躇着不敢行动。
最后还是云玄站起来,他摸着高挺的鼻脊骨,望着骆瀛,意味难明地道:“算了,给符玉斋一个面子,我们是来问遗迹图下落的。”
不是来打架的。
若是在别的地方,打就打了,他们也不怕,但这是什么地方?临安城!这里离主城才多远的距离,主城中的那些大长老、太上长老随便伸出一只手掌,就能把他们抓小鸡一样地抓起来,虽然不可能对他们做什么,但传出去,多丢人。
云玄拍了拍骆瀛的肩头,又去哄皱着一张肉肉脸的莫软软:“软软听话,别不开心,两千一百万灵石罢了,就当是送出去玩了一场,回去我给你找别的宝贝。”
“好了软软。”莫长恒站起来,开口道:“我们这是在外面,不是在天宫,别胡闹。”
莫软软鼻头动了动,扯了下骆瀛的袖子,声音拖得长长的:“骆瀛,我们不跟小人一般见识。”
这种程度的言语,完全不够湫十放在心上。她眼珠子转了转,仰着一张白玉般的小脸,对莫软软道:“早就听闻天宫小公主备受宠爱,挥金如土,今日一见,才知所言不虚。”她顿了一下,说得真情实感:“真令人羡慕。”
说得她自己被亏待过一样。
这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莫软软可能还信一两分。
可偏偏说这话的人,是湫十。
羡慕她挥金如土?嘲笑她人傻钱多还差不多。
莫软软的嘴巴撅得可以挂油壶。
“湫十姑娘。”骆瀛眼神更冷几分,“咄咄逼人,逞口舌之快者,向来没有好下场。”
湫十毫不犹豫扭头,望着秦冬霖道:“我怕。”
此情此景,再结合她这声怕,多少有点扯鬼,熟知她性情的秦冬霖半个字都不信。
但,宋湫十再怎样,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多管。
一股足以撕裂绞杀一切的剑意宛若实质般盘踞在半空中,朝着骆瀛一寸寸逼近,后者的身上已经开始有璀璨的光莲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