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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近在眼前,湫十几次试着提了提唇角,笑容都僵硬得不像话,她索性蹲在屋子外面,门槛边,看着远处蔚蓝的天愣愣出神,脑子里乱糟糟的,成了一锅无用的浆糊。
程翌。
程翌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能将她和莫软软同时玩弄于鼓掌之间。
这两次事件,他当真不可疑吗?当真是个清清白白乐于助人的大好人吗?
秦冬霖推开门的时候,湫十只是木然地抬了抬眼,见是他,又默默地垂下眼睑,像一头垂头丧气失去生活信心的小兽,连身体都没挪一下。
“宋湫十。”秦冬霖像是才洗漱完,如流水般的黑发末梢还凝着水珠和湿意,外面随意罩了一件宽大的月色外衫,他脖颈修长,大片裸、露的肌肤呈现出冷玉一样的质感,皮肤白得像雪,浑身都透着一股懒散的,有些不耐的意味,声音有些沙哑:“一大早,你就来我这当门神?”
他这个人,由里而外散发着一股攻击性和沉重的压迫感。
湫十没动,将脑袋埋进臂弯里,蔫头耷脑的不想说话。
难得的没有跳起来反驳他。
秦冬霖挑了挑眉,看着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团,语句简短:“起来。”
半晌,湫十闷声闷气地回:“不起。”
这要是从前,秦冬霖直接脚步一拐,进屋去了,然后不出一息,她就会缩头缩脑地躲在房梁后探出头来。总归,既然到了他跟前,就不可能让他有片刻的安宁,这是她的一惯做派和习惯。
但今日,她的情绪有些不大对。
秦冬霖的脚步停在了她身侧,须臾,他半蹲下身,手指抵着眉骨,一副被磨得无可奈何的样子,问:“谁又欺负你了?”
“你。”湫十瓮声瓮气,答得毫不迟疑。
得。
秦冬霖站起身,懒得管她了。在进门之前,他漫不经心地道:“我要进密室了,你自己玩。”
“至于这门。”他扫了眼门框边,话语微顿:“你想蹲多久就蹲多久。”
他话音落下,湫十就挪了挪身子,她仰着张小小的脸,拧着眉,道:“我脚麻。”
修仙修着修着还能修得蹲一下就腿麻。
别人修的是仙,她修的怕是个笑话。
秦冬霖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愣是理直气壮的没露出任何一丝心虚和不好意思,脚下的步子只能折返回去,朝她伸出一只手掌,语气实在算不上好:“赶紧起来,该回哪回哪。”
湫十几根青葱一样的手指慢慢搭到他的掌心里,他稍稍一用力,就将人拉了起来,这人轻得跟团棉花似的,根本没什么重量。
湫十起来后,秦冬霖就松了手,她却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一样,将他的手掌翻开,凑近看了两眼,问:“你手上怎么还长茧了。”
他作为一名剑修,长年累月执剑,手上不起茧都奇怪,而明明这样一件稀疏平常的事,被她用这样小声的惊讶的话语说出来,就连秦冬霖自己,有一瞬间都要被她带偏,觉得这是件很稀奇的事。
秦冬霖眉心隐隐跳动了两下,这会多少觉得有点头疼了,他面无表情地将自己手掌抽出来,道:“你能不能规矩一点?”
哪家的女孩会随便抓着男子的手掌看。
湫十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有些不大开心的样子,但罕见的没闹腾,还算是乖巧。
之后,她跟条小尾巴似的,跟在秦冬霖的身后,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直到秦冬霖的脚步停在密室门口,她毫无所觉地撞上去,而后捂着鼻尖退后两步,嘶的吸了一口冷气。
“我进密室。”秦冬霖修长的食指点了点密室上挂着的牌子,睡凤眼低垂,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跟着我做什么?”
“你修炼你的,我不吵你。”
秦冬霖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他靠在门边,几乎是耗尽了耐心,才竭力缓下声音,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谁又惹着你了,还是想要什么东西。”
湫十摇摇头,鼻尖泛红,眼圈边也跟着挂着一圈淡淡的红。
秦冬霖甚至有一种直觉,他要是再说一个不字,她那双眼里的眼泪,就会跟珍珠似的啪嗒啪嗒落下来。
他不由得想,她这几日是不是跟天族那位出了名的哭包待久了,也跟着无师自通学会了这门本领。
“我这几天,要一直跟着你,你去哪我去哪。”湫十像是根本看不到他的脸色一样,瓮声瓮气地开口。
秦冬霖皱着眉与她对视,脸色臭得能把小孩吓哭。
一刻钟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密室。
密室内很简单,只有两张蒲团,里面布置了小世界,面积很大,可以毫无顾忌地练剑。
“走远一点,被伤到了别喊疼。”秦冬霖一脸“我真是懒得管你”的神情,在湫十走到边缘处后,给她丢了一层防护罩,这才拿起了手中的剑。
他手中握着的那柄剑也是上好的武器,名字还是湫十兴致上来随意取的,叫“秋水剑”,听着像女子用的,秦冬霖本来不准备用这个,但她每次在耳边叽叽喳喳,一口一个秋水的喊,时间长了,也听顺耳了,凑合着用一用。
秦冬霖长相侬丽,尤其像现在这样披散着长发,衣裳随意披着的时候,像是一幅行云流水的古画,他则是从古卷中踏出的画中仙。
他拿起剑,剑意喷薄欲出,将周围的灵气切割得破碎淋漓,一套动作才刚开始。
湫十突然喊了他一声。
秦冬霖忍耐般的阖了阖眼。
他是有多蠢,才会又一次信了她的“绝对不吵,绝对不发出一丁点声音”这样的鬼话。
湫十脚下动了动,瞬间出现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
“我就问一个问题。”湫十在他眼皮底下伸出一根手指,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少顷,问:“我要是,要是跟别人跑了,你再遇见我,会不会……”
她的声音在秦冬霖越皱越深的眉心中渐渐小了下来,最后的“不理我”三个字简直像是哼出来的。
这话落下后,密室里有一瞬的寂静。
须臾,秦冬霖收剑,他很轻地笑了一声,低低哑哑的,在黑暗中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巨大恐慌感。
“跟人跑了。”他有些玩味地将这几个字念了一遍,而后掀了掀眼皮,问:“谁?”
“程翌吗?”
湫十飞快感知到危险,瞬间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她的眼睛很漂亮,湿漉漉的,澄澈得像宝石,说的话总让人不由自主去相信,“没有。我只是做了一场梦,梦到了这个。”
秦冬霖与她对视了片刻,良久,才缓缓开口。
“你小时候做梦,总梦到我被我父亲追着打。”
第二天总哭着拿着药瓶来要给他上药,那么小一个,抽抽搭搭的追着他跑,还总担心他被打死。
“上一次做梦,你梦到我被人毒死。”
愣是逼着他吃了整整三天的解毒丸,吃得他看到她就掉头走,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想听到梦这个字眼。
“这一次,又梦到自己跟人跑了。”
然后大早上的蹲在他门口当门神,又要跟着他进密室,美名其曰看着他修炼,其实就是换个场所陪她聊天。
秦冬霖难得连着说这么几句话,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宋湫十,你下回有时间,别总想着睡觉了,多跟着宋昀诃修炼吧。”
“就算要做梦,你能不能梦点好的?”
第25章 摊牌
“就算是要做梦,你能不能梦点好的?”
偌大的密室中,秦冬霖的声音如落石一般,激起幽幽回音,即使低得如同絮语,也依旧透着一股清冷凉薄的意味。
湫十呐呐地抚了抚自己泛酸的鼻尖,一想到方才所看见的情形,又禁不住心头一梗。
“这个梦不一样。”她强调,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视线不敢跟他对视,“十几天前,就开始做这个梦了。”
看这情况,已经有过不少次同样经验的秦冬霖算是彻底明白了,他今天别想干除了听她说梦之外的其他事了。
秦冬霖将秋水剑收入剑鞘中,丢到湫十怀里,看她愣愣地抱着,傻里傻气的样子,又有种想摁眉心的冲动。
“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出来。”
湫十看了看他率先往密室门口走的挺拔背影,又看了眼怀里才使了没多久的秋水剑,后知后觉地问:“你不练剑了吗?”
再练下去,他怕自己走火入魔。
秦冬霖胸膛颤动一声,声音冷得像是要掉冰渣子:“下次没事,别过来找我。”
湫十早就习惯了他阴晴不定的怪脾气,这话落在她耳里,一丁点威慑力也没有。
她抱着秋水剑,亦步亦趋跟着他身后出了密室。
外面天光大亮,小院里房屋整整齐齐排成一排,团团簇簇的绣球花攀上木篱笆,探头探脑的朝院外招摇,一方小小的水池里,荷叶露出了尖尖嫩嫩的小角,潺潺的水声听着像是一曲破碎支离的调子。
湫十坐在凉亭里等,秦冬霖很快换了身衣裳出来,他脸色很臭,声调也算不上温柔:“去哪。”
湫十原本是真想陪着他好好练剑的,但既然他人都已经出来,衣裳都换了,她便没有再说什么拒绝的话,转而认真想起主城里好的去处。
“去天阙街吧,我听人说那里新开了一家酒楼,里面厨子技艺精湛,主城许多世家的贵女都很喜欢那里的糕点。”
两人一前一后出院子的时候,阮芫朝他们看了一眼,将手心里的种子埋进土壤里,眼尾眉梢都是淡淡的笑意。
身边的女侍也跟抬头看了一眼,笑道:“两位小主子感情真好。”
“你倒是会说话。”阮芫摇头,道:“冬霖摆着那么张冷脸,不管是跟谁站在一块,看着都不像感情好的样子。”
女侍跟在她身边的时间长了,不比旁人那样拘谨,也敢跟着附和说几句:“少君性情如此,但对湫十姑娘的好,我们都瞧得出来呢。”
反正她是没见着有第二个人有这样通天的本事,能将要练剑的少君拖出去吃糕点的。
每回都是这样,少君脸虽然臭的不像样,但该陪着玩的、闹的,可一样没落下。
“有小十在他身边,两个人热热闹闹的,这样才好。”阮芫嘴角往上翘了翘:“我还记得,冬霖小的时候,隔三差五就来寻我和他父亲,愣是嫌人家麻烦,要将和湫十的婚事退了。”
“你瞧,真能退的时候,一个字都不吭了。”
=====
天阙酒楼,人潮涌动,不少穿着迥异的客人登楼落座。
湫十和秦冬霖定了个楼上的雅间,让小二上了这边厨子的拿手菜。
雅间里熏着香,并不浓重,袅袅如烟,素淡得很,很容易就被桌上摆放着的灵果的果香遮蔽。
窗边帘子半卷,外面车水马龙,来往人群热闹非凡,摊贩吆喝声不绝于耳。好在他们墙边装了个小小的灵阵,将外面的吵闹跟里间隔开,细节处可以看出这家酒楼别出心裁的心思,确实不一般。
湫十手里拿着一柄细长的小勺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捞着碗里的白色灵果,捞起来,又放下,就是不吃,闹着玩一样。
“伍斐呢?这几天都没见着他人。”湫十长长的睫毛垂着,问得心不在焉。
“跟着他一起来主城的表弟出了点岔子,他陪着一起挨罚。”秦冬霖对着满桌各式各样的糕点和灵露,没有半分食欲。
湫十笑了一下,道:“还好我底下没有弟弟妹妹,不然也得陪着一起。”
“我也没弟弟妹妹。”秦冬霖嗤的笑了一声,“该挨的罚一次没少。”
不止他,还有宋昀诃,伍斐,他们三个都能组成一个固定的陪罚团了。
始作俑者就是坐在对面,庆幸自己没弟弟妹妹的那个。
湫十全当没听见,她在想别的事情。
那场梦,还要那段突如其来涌进她脑海中的记忆,她要不要跟秦冬霖说。
要是说,该怎么说。
诚然,她的异常,秦冬霖也看出来了。
安静了一刻钟之后,他端着盏热茶抿了一口,又放回桌上,“铛”的一声碰撞之后,他的话语接踵而至。
“我设置了结界。”
“想说什么,现在说。”
湫十罕见的有些紧张,她抬眸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理了理思绪,才挑了些重要的说了。
“——事情就是这样。”说完,湫十抿了一口果露,香甜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她微微提起的肩松了下去,语气也变得轻快了些:“听着是不是很离奇,这些日子我可难受了,抓心挠肝的,觉得那不止是个梦。”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不论是梦,还是我早上看见的那些,都非常真实,那些事,就像我曾经经历过一样。”
秦冬霖没想到她要说的会是这样的事,等全部听下来,狭长的眉皱了下,他手中转动着小巧的酒杯,半晌,才开口:“所以——”
“你见我那日,问我有没有入魔,是因为在梦中听见别人唤我魔君?”
湫十点了点头,也不知他这是信了还是没信,自己总结着开了口:“不论是不是梦,总归算个警示,你以后多修些心法,破灭剑法和婆娑剑都是大凶之道,很容易磨人心志,我呢,我就尽量离那个程翌远些。”
“才说服自己平常心面对呢。”湫十将一个胖啾啾的冰汤圆舀起来,喃喃自语:“自从做了这样的梦,我看着程翌,总觉得古怪,又说不出哪里古怪,因此说他不是个好人又显得太过武断——毕竟他曾救过我。”
“还救了莫软软。”
秦冬霖显然对他救不救莫软软没半分兴趣。
“如果你没做那个梦。”秦冬霖眼中沉着破碎的晦暗情绪,他身子往前倾了些,腰身挨着桌沿边,长而分明的手指落在茶盏盖上,声音反而轻了下来:“或者说,和梦中一样,你父亲下了密杀令,被你知道了,你会如何?”
“连夜带着程翌走?”
湫十从这句问话中本能的嗅到了一丝危险。
她别过眼含糊其辞:“没发生的事怎么做假设?我想象不来那个场景,而且父亲也不是那样不顾我意愿的人。”
秦冬霖阖着眼,想了一下,而后轻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他道:“听着倒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
诚然,宋湫十了解他,一如他了解宋湫十。
不说她是不是真喜欢程翌,有多喜欢程翌,单是家人合伙瞒着她,悄无声息对她带回来的人下杀手这件事,就足以令她爆炸。
她是个炮筒子脾气,闹起性子来不管不顾的,心中那口气不发泄出来,好长一段时间都得郁郁寡欢。
“但是。”湫十忍不住反驳他,“既然我只是要将程翌送出去,保证他生命无忧,在此之后,我为什么不回主城?”
她闷闷地将手中的勺子一松,“我根本想不明白这点。”
放着好好的公主日子不过,去跟着程翌艰难磨砺,躲避追兵,风餐露宿,无以为继,根本不像是她这个人能做出来的事。
“就算那个时候,我意识到惹了祸了,不敢回主城,不敢见我哥,那你呢,我为什么不联系你?”
秦冬霖没忍住,被气得笑了一声,他问:“你不敢见宋昀诃,就敢来见我?”
湫十认真想了想,理直气壮地点头:“我觉得我带着程翌跑的当天就会联系你,让你赶紧回来安置程翌,顺带收留我一段时日。”
“首先你肯定不会理我,然后我会找伍斐,间接联系上之后,你可能会晾我两到三日,最多三日,你必然会黑着一张脸,要不带上我哥,要不拉上伍斐去找我。”
秦冬霖升起来的不知名火气,被她这两句话呲的一下浇灭了个七七八八,剩下那一撮小火苗,摇着摇着也自然灭了。
他跟宋湫十讲什么道理。
宋湫十只有歪理,没有道理。
他高大的身子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凛然的危险随之消散,他抬眸,问:“看到自己最后的样子了?过得不好?”
湫十咬咬牙,点了下头。
何止不好,简直窝火到了极点。
一条出身叛族的黑龙,她将他救起,一路扶持,最后他另攀高枝,下令将她囚禁。这样的前情结尾,她自己听了都觉得好笑。
这样的事毕竟太玄乎,湫十这个亲身见识了梦境的人都尚且不信,更遑论秦冬霖这个光听她描述,被她从小到大各色各样梦境曾经坑怕了的。
他稍微留了下心,准备回去问问从洪荒时期活过来的婆娑剑灵。
“也行,就当长个教训。”秦冬霖手指在桌面上点了几下,道:“吃一堑长一智。”
“以后乖一点。”
“别总想着跟人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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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翌醒来的时候,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特别是挨了骆瀛全力一击的后背,他甚至觉得自己的骨头全部碎成了齑粉,稍微动一动,呼吸里都是难以抑制的一阵凉气。
青枫时时在屋内守着,见他醒了,急忙上前,神情惊喜:“公子醒了?”
程翌脸色雪白,他的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嗓子哑得不像话,问:“这是哪?”
“公子,我们在驿站里,跟天族人安排在一起。”青枫看了眼门外,压低了声音,道:“公子昏睡这几日,天族两位小仙王和长老们都来看过,小天女还吩咐,您一醒,就立刻让人去通知她。”
程翌大致想了一下,明白了现下是个怎样的状况。
他头疼得跟要炸开一样,缓了一会之后,摁着喉咙问:“主城那边呢?主城的人听了这件事,是什么反应?”
这一出戏,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怕湫十觉得太过巧合而心生疑窦。
“没什么变化,一切照旧。”青枫连忙安抚他,他从床头的小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绒盒,脸上露出些喜色来:“这是湫十姑娘托小天女送来的两颗九转丹,公子您看看。”
九转丹是用九节参为主,数千种药材为辅凝练出来的丹丸,像盒子里这种品相的,放到拍卖会上,不知道得被哄抢出怎样的天价,是有市无价的珍品。
程翌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很快捉住了他话中的重点:“湫十让小天女送来的?”
青枫不明所以,定定地点头,小心地将手里的盒子放了回去,问:“公子,怎么了?是这丹丸有什么问题吗?”
程翌缓缓摇了摇头,凝着眉,兀自陷入沉思。
他和莫软软住在同一个驿站,她想送东西过来,几步路的事情,为什么非得拜托关系并不是很融洽的莫软软?
再一联想青枫说的话,也就是说,这一次他重伤昏迷,那位主城小公主根本都没来看过一眼。
这样冷漠的态度,跟她之前对待于她有救命之恩的自己,简直是天差地别。让人不得不深想些什么。
她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第26章 醋意
她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在脑海里,便像是埋下了一个炸弹,程翌浑身的血液都有一瞬息的凝滞。
半晌,他身体猛的颤了一下,佝偻着背,接二连三地咳起来,这样剧烈的动作牵扯到伤口,没一会儿,程翌那张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白得跟张纸一样,虚弱得像是随时要再晕过去。
外面走廊里伺候的是天族的人,听到这样的动静,站在门口,问:“可是程翌公子醒了?”
青枫不敢去抚程翌的背,便只好拿帕子去拭他的嘴角,见他很快咳出血来,声音都变尖了些:“公子才醒,又咳上了,劳烦仙长去唤个医官来。”
门边的脚步声很快远去,没过多久,就有数道或轻或重的步子停在门边,守门的仙娥将帘子掀起,白须白发的医官提着药箱率先踏进来,身后四五步跟着提着繁纱流星裙的莫软软。
很快,两名面容娇美的女仙搬来宽大的铺了绒缎的座椅,悄无声息地放置在莫软软身后,青枫见状,退到一边,老老实实行了个大礼。
“医官。”跟她高高在上的身份相反的是,莫软软的声音格外软,没有上位者咄咄逼人的锐气,“替程翌公子把脉。”
这名医官是此次随行天族队伍的医官中医术最精湛的一位,程翌自昏迷起,身体就一直由他照顾,此刻手才搭上后者的手腕,心中就有了数。
半刻钟后,他起身,朝莫软软行礼,道:“公主放心,程翌公子只是咳嗽牵动了伤口,无大碍的。现在公子清醒了,好好将养着,再将九转丹服下去,配合着臣医治,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
按理说,受了这样重的伤,没个两三年时间的将养,根本痊愈不了。但不得不提的是,之前程翌在主城府养伤时,湫十给他服下的那些天材地宝,每一件都是万金难求的稀罕物,那些东西在程翌体内慢慢释放药力,才能让他在这次事件中留下一命,之后又是天族带来的各种灵物,不要钱一样的给他灌下去。
若是再服下那两颗九转丹,他的伤势会以一种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速度飞快好转起来。
想起那两颗接近无暇品质的九转丹,再想想这两日那如流水一样送过来的仙草仙药,饶是那名医官也不由得有些羡慕起这位黑龙族的公子来。
虽然出身不显,但同时对天、妖两界小公主有恩,日后的好处,决计少不了。
只要自己争气点,到了那个时候,出身又能决定得了什么呢。毕竟天族跟妖族不一样,天族并不看重血脉。
想当初,骆瀛被小公主带回来的时候,也是他接的手,像猴子一样瘦弱,豆芽丁一样,比同龄的孩子矮了将近一个头,再看看现在,俨然成长成了可以与天族嫡系子弟争锋的无双天骄。
谁说眼前这位不会成为第二个骆瀛呢。
想到这,医官看向程翌的眼神都变了几变。
莫软软听了他的话,轻轻颔首,耳坠跟着小弧度晃动,点在雪白的颈侧肌肤上,她的目光落在程翌那张清隽好看得有些过分的脸上,唇角微动:“湫十送来的九转丹品质不错,服下去,对你伤情的恢复很有帮助。”
程翌脸色苍白,整个人孱弱得不像话:“多谢姑娘。”
莫软软身为天女,自幼众星捧月,虽心智不算成熟,但端坐在那,骨子里透露的天家威仪仍是一览无余。
“你知我身份?”这是莫软软问的第一句话,毫无疑问,带着探究的意味。
程翌长长的眼睫颤动了一下,又很快回归了正常。因为几日的昏睡,他的声音哑着,但娓娓道来时,每一个字眼都仍是好听的:“天族入住驿站时,我在成安酒楼上听戏,听隔间的人说了几嘴,也算是凑了热闹,知道姑娘的身份。”
他这样的人,做事之前,会将每一步,每一个细节,反复推敲斟酌,确保没有遗漏与失策的地方了再行事。方才回答莫软软的这句话,在他的脑海中不知演练了多少遍,说出来简直跟背书一样流畅。
莫软软知道他所说“凑热闹”是什么意思。天族势大,莫软软每回入住别族驿站,或是出行时,都会引来许多人的注视,这一次,天族三位小仙王齐至,能不引起注意才叫奇怪。
“那日驿站事发突然,你舍身救我,此为大恩,我天族非遇恩不报之族。”莫软软一双如水洗的眼眸与他对视,道:“你有何求,若为我能为之事,必不推脱。”
一物换一恩,这是上位者惯来的处事方式,莫软软和湫十却不是这种性情,从上回湫十将程翌带回主城,悉心照顾一事便能看出。而且莫软软的性子比湫十更软和些,不该是这样的说话方式。
很有可能,湫十和莫软软见面,两人说了些什么。
她们这样生在权力中心的人,一点小小的疑虑,就足以转换个态度。
程翌垂下眼眸,像是在认真地思索,半晌,他靠在床档边,苦笑了声,声音依旧温柔:“不瞒姑娘,我确有一事相求。”
有求才好,最怕嘴上无欲无求的,莫软软不喜欢欠人人情。
她挺直的脊背稍稍松了些,顺势道:“你说,想要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