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促的神情只是一瞬,方汐容随即便镇定下来。
她抿唇,垂首道:“不晓得表姑娘在此,汐容多有打扰,这便退下了。”
她正欲折身离开,但锦虞敏锐地捕捉了她的异样。
恭敬一如往日,却是少了分谦卑和讨好,多了些微的怨意。
锦虞漠然沉声:“站住。”
方汐容脚步一顿,慢慢转过身来,牵抬了下嘴角:“表姑娘还有何吩咐?”
打量一眼,她今日倒是没有男儿打扮。
但锦虞可没忘记,昨日自己就是跟着她,才一路去到了什么勾栏院的。
“不是说送金吾卫出城?昨天跑小巷里去做什么?”
面对她开门见山的质问,方汐容一怔,犹豫答道:“是……另有要事。”
这话,锦虞一点儿都不信。
两道清透且明晰的眸光,落在她脸上:“你当我不知道红袖招是什么地方吗?”
锦虞微扬小脸,音色明朗:“勾栏院,男人夜里欢爱寻情的风月场!”
她将某人昨晚告诫她的话,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
闻言,方汐容暗自捏了捏手心。
今日薛娘被官府捕了去,她一打听,才知道昨日池将军到过红袖招,带走了一红衣小姑娘。
这番细想,就知晓和这表姑娘脱不了干系。
兴许是在碧水间扑了个空,此事又因锦虞而起,方汐容心有怨言。
但面上还是微笑道:“当时谢统领已离开,汐容便到红袖招,给那儿的姑娘们送贴补去了。”
且不说红袖招的姑娘们和她八竿子打不着,她好歹是太守之女,放下身段就为了做这事儿,简直胡扯。
锦虞觑她一眼:“方汐容,你到底寻个像样点儿的理由,再来诓我。”
方汐容眼波一动,还未说话,怡之倒是挺护主。
她颇有傲气地先声附和:“红袖招的歌姬舞女对表姑娘而言,或许都是庸脂俗粉,但她们都是可怜人!”
锦虞面容冷丽,不善的眼神扫了过去。
身份摆在那儿,怡之一颤,立马闭了嘴。
方汐容本想敷衍过她,见她难对付,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
“她们都曾是进过宫的秀女,被强破了身,却又得不到名分,残花卑贱,这才入了红袖招的。”
一听此言,锦虞秀眉骤然一紧:“怎么可能,我父……”
话音戛止,她迫使自己沉住气,“你们陛下节俭爱民,为人高风亮节,怎可能这般欺辱女子!”
她振振有词,方汐容听后反而笑了。
“表姑娘身在楚都,有所不知,东帝在位十余年,苛政于民之事不在少次,便拿受灾来说,朝廷从不拨款分文,向来都是克扣百姓粮饷以作支援,民不聊生说不上,但哀怨少不了。”
未出嫁前,王宗之女是不允许去前朝的。
但锦虞虽居后宫,朝堂琐事她日日都有听闻,不论是宫奴所言,还是与皇兄聊起,入她耳的,皆是对父皇的赞赏之词。
然而方才,她听到的却是全然不同的另一套说辞。
盛治明君却遭这般诬陷,叫她怎么压得住火气?
锦虞心里的怒意一股脑就上来了。
眼底肃冷渐重:“我以为你们只是贪生怕死,却原来是连心肺都没有,一国之君,凡是亲力亲为,怎么就养了你们这么一群白眼狼?”
要在平日,方汐容也就笑着过去了,可昨日的事一出,不仅坏了她计划,还害她被爹爹一顿训责。
这新怨旧怨缠到一处,便难忍气吞声。
方汐容不知她身份,自然也不知她忌讳。
“想来表姑娘对东陵不甚了解,东帝昏聩败腐那是人尽皆知的,何况……”
“啪——”
巴掌脆亮清响,重重打在了方汐容脸上,她“啊”得一声,整个人扑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笙笙子之怒:(#▼皿▼)︵ ┻━┻!!!
乌墨:雨喵无瓜Σ(°△°|||) ︴
池狗:小妹(xi)妹(fu)打人了,我要去劝(kan)劝(re)她(nao)●v●


第20章 纵容
方府外,一辆马车停靠。
元佑拂起帘幔,池衍和苏湛羽从车内相继而下。
暖光如玉,微风徐来。
一人月白锦袍俊挺颀长,一人鸦青绸衫倜傥温煦,并肩走进雍容华贵的府邸。
“段衡随东陵太子被放逐,甚至暴毙身亡之事,段家庄竟无一人知晓,看来此事果不简单。”
他们方自段家庄而归,本想查出关于段衡的蛛丝马迹,然而庄中上下只道他将近一月前,说是有紧急的生意要做,便匆匆离庄,至今未回。
段亦铭是出了名的浪荡少爷,更是不知晓自己亲生父亲的行踪,也从不过问。
迈过门槛,苏湛羽略微侧首,又道:“景云,此事你有何想法?”
池衍神色清淡,沉缓道:“段衡和东陵皇帝,一个死得太蹊跷,一个死得太容易。”
“确实,我当初命墨陵去探段衡身份,也是觉得不大对劲。”
苏湛羽回想道:“便说东陵太子锦宸,都知他极有气节,想来是宁死也不屈服,怎会甘愿任由流放受辱。”
一缕清光拂落褐瞳,池衍眉目间沉思凝聚。
默然半晌,他眸心一动:“去查一人下落。”
“谁?”
眼底幽暗渐邃,池衍语气微沉,一字一句:“东陵太子,锦宸。”
此人早已被驱至北疆,断无可能只身再入国境,为何要查?
苏湛羽微惑,随即心中闪过一念,一瞬明白了池衍的猜测。
他抬手,吩咐了几句,跟随后方的墨陵即刻便领命离开。
天光薄云下,两人步履不急不缓,一路往汀兰苑的方向而去。
“看你今日精神不振,没睡好?”
听着像是随口一说,但交情深至此,他再微妙的情绪苏湛羽也都看在眼里。
池衍几不可见一顿,没有说话,只唇边敷衍了个寡淡的笑。
他敛眸,神情一片深静。
倒不是没睡好,只是他一夜深梦,又梦到了她。
梦很长,不再和过去那样只是寥寥几个画面。
长到他醒来时,那恍如隔世的久违感良久挥之不去。
就好似一切真真切切地发生过一般。
他梦到一段很长很长的日子。
又是风娇日暖,又是月下空庭,少女总没日没夜地往他府里跑。
右足踝的瓷铃铛“叮铃当啷”的,在身边萦绕不绝。
她会清甜地笑唤他“阿衍哥哥”。
会附到他耳边悄悄说,想学骑马,想学射箭。
会攀上他的手臂摇晃,缠着他教……
可是,他依然没看清她的脸。
她身上的裙裳却也不像是那小姑娘爱穿的红色……
“将军——”
一声呼喊骤然打乱了他的思绪。
池衍一刹敛尽面上情绪,转头移目,只见元青匆匆奔了过来。
“将军,世子爷,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在他们面前站定,元青一口气还没缓上来,便就连声道:“出、出事儿了!”
想来是昨夜的梦境影响了睡眠,此刻池衍容色染了些微倦意。
他双眸略阖,捏了捏鼻梁,“什么事?”
见元青不在苑里照应,反倒跑来这儿颠三倒四的,实在不像话。
身为长兄,元佑忍不住说了他句:“多大人了还着急忙慌的,站直了好好说!”
元青咽了下,抬手往远处两苑相接的游廊方向一指,“打起来了,表姑娘她……”
方听半句,池衍面上倦怠顿散,眉间拢出一道蹙痕。
他嗓音一沉:“谁打她了?”
苏湛羽和元佑显然都懵了一下。
这话才说到一半,他们都还未及思考,他反应得倒是快。
然而却见元青忙不迭摇头,喘着气接上话:“是表姑娘,将人家打了……”
闻言,池衍一瞬哑然,眼底浮动一丝怔愣。
就在他无言之际,苏湛羽抑不住笑出一声。
“你这小表妹还挺有意思,又是逛勾栏院,又是动手斗殴。”
苏湛羽颇有兴趣,凝笑道:“能让你如此纵容,这姑娘我倒想见上一见。”
纵容?
听得这耐人寻味的语气,池衍斜睨他一眼,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微默须臾,他索性不作回答。
松了眉头,看向元青:“她打谁了?”
“方二姑娘。”
元青解释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口角,表姑娘不高兴了,这府里上下都不敢拦。”
说罢,见他还是不为所动的神情,元青急了,“将军快去看看吧!”
低低一咳,又是压下声音道:“表姑娘……还挺凶……”
小姑娘家打闹,能厉害到哪儿去。
这般作想,但脑中已然浮现出那人时常因愠怒而透红的脸。
乖戾又稚嫩。
池衍不易察觉地抬了下嘴角,而后静冷“嗯”了声,若无其事抬步往游廊走去。
*
漫天骄阳下,锦虞抱臂站在花坛边。
胭红留仙裙镶绣金边,墨色青丝在微风中纷纷扬扬,与她面上情绪一般,如斯矜骄。
池衍到时,便见她侧颜如玉冷丽。
身后那片簇拥似锦的繁花,也没能衬消半分她凝聚一身的恣睢。
而在花坛靠墙的另一端,一抹鹅黄色身影抱头捂脸,抖着身子蜷缩角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恐。
一众方府家仆以及不少赤云骑士兵皆赶来,然而却无一人敢上前。
直到他们望见那两人走近。
“见过池将军,世子爷——”
众人齐齐跪地,一声声恭迎响起。
锦虞心里咯噔了下,甫一侧首,两人目光相交。
便见男人一袭清冷白衣,徐徐步至她身前。
他突然出现,到底让她稍稍收敛了点蛮横。
但锦虞很快便又不以为杵冷哼,撇开了视线。
池衍俊眸微微一低,将她端详,“怎么回事?”
锦虞抿抿唇不搭理,方汐容倒是闻声抬起了头。
在怡之的搀扶下,方汐容从地上站起来,瑟瑟走到男人面前。
她此刻发髻凌乱,珠钗都不知掉到哪儿去了,浅黄色缎裙沾染了地上的灰土。
与往常端庄优雅的模样一比,甚是狼狈。
她眼角带着水波流转,对男人柔弱一福,垂眸颤声:“汐容见过将军……”
池衍不答,只静静注视着眼前的红衣小姑娘:“你打她了?”
声音平静得让人全然辨不出他态度与否。
而锦虞毫无悔过之意,不咸不淡“嗯”了声。
芙蓉般的小脸上丝毫不掩骄纵,宛若颇有脾气又不服管教的孩子。
这时,方汐容轻轻抽泣道:“表姑娘也不是故意的,兴许是汐容说错话,惹她生气了。”
一听这娇怜楚楚的腔调,锦虞便蹙了眉。
又见她捂着红肿的右脸:“汐容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没什么的。”
锦虞轻嗤一声。
方才还甚有同她拼命的架势,这么一会儿就立马可怜兮兮的了,什么毛病?
随之,男人低醇的嗓音入耳:“为什么打她?”
他没完没了地问话,锦虞有些不耐烦了,冷着脸:“她嘴巴不安分。”
是她先扇的巴掌没错,但谁让方汐容气急了要还手,一次两次挣不过还不罢休,她才再出手的。
谁晓得她这么不经推,一下就跌在地上起不来了。
怡之忍不住替主子说话:“池将军,我家二姑娘只是经过这儿,好声好气地和表姑娘聊了几句罢了,结果表姑娘不由分说就……”
“我和我妹妹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池衍眸色一厉,吓得怡之蓦地噤了声。
他生寒的语气砭人肌骨,令方汐容心头一窒,正要说什么,又有两人匆匆而来。
是方世尧和方汐晟。
“池将军见谅——”
方世尧高呼着快步走近,“不知发生何事,是否有误会?”
池衍掠了锦虞一眼,又淡淡收回视线。
声色清冷得不含任何情绪:“什么事我不管,我只知道,我妹妹不高兴了。”
闻言方世尧慌慌然道:“都怪下官教女无方,表姑娘倘若不喜,下官绝不让汐容再踏出宅院半步,还请将军莫要降罪。”
纵使知晓他们处境如此,不得不低头折节,但宠了自己十多年的父亲就这么明晃晃地当众偏心教训,方汐容还是忍不住,一下就委屈了。
“爹……”
“住口!”
方世尧严厉斥责:“昨日才闹笑话,今儿个又跑出来惹是生非,回屋禁足去,不准出来!”
显然父亲不站在她这边,方汐容红着眼眶,又看了眼兄长,亦是无动于衷的模样。
她心有怨恨,又不敢跺脚,只得憋着一肚子气,哽咽着咬牙退下。
方汐容离开后,方世尧紧接着向锦虞赔礼致歉。
阳光折入,拂照她素色清容,光线再柔暖,也映不亮她眼底的阴沉。
锦虞站在那儿,任凭他如何低三下四,也不起一丝波澜。
她虽为前朝九公主,自小受尽疼宠,只是骄纵了些,却也并非那般无理取闹。
但锦虞平生最是厌恶背叛和诋毁。
故而方汐容那番言辞,是真真正正触及了她的怒意。
小美人红衣娇贵,肤白胜雪,眉眼如画。
方汐晟目光流连在她娉婷的身姿,忍不住温声道了句:“表姑娘可有伤到哪儿?”
话音方落,下一刻,只听苏湛羽意味深长一笑:“方公子怕不是搞错了自家姊妹是谁。”
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对待亲妹妹时天壤之别的表现,方汐晟轻声一咳,略微尴尬地默了声。
池衍不语,浅褐瞳心倒映着她负气的面容。
片刻之后,他伸手,指尖微凉,径直握上她细白的手腕,二话不说将这还别扭着的小姑娘拉走。
一开始锦虞还挣扎了下,但手被他紧紧钳制住,毫无挣脱的力气。
只能众目睽睽地,被他牵拽着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文名,别不认识我了哦,感觉现在的充满颜色●-●
还是说你们喜欢原来的?_(:з」∠)_


第21章 真相
“你别拽我!”
锦虞甩手娇喝,却又不得不被他硬拉回了汀兰苑。
原先藏匿在花坛后的乌墨,在他们离身时跳了出来,一路跟在后面。
房门一开,它从角落一钻,白绒绒的一团便溜入室内。
男人的力量自然不是小姑娘能抗衡的,锦虞只得跌撞着进了屋。
房门很快再度合上。
这里并非书房,而是他的卧房。
将人带到中室,池衍才松开了钳制她的手。
锦虞揉着发痛的手腕,瞪他一眼:“干什么呀?”
小姑娘细皮嫩肉的。
对上那双蕴极不满的俏眸,池衍沉默片刻,道:“伤到没有?”
这话倒是让锦虞意外愣住,又不是她被欺负了,怎么反而都问她有无受伤?
但锦虞没当回事,杏眸上扬:“伤到了啊。”
右手在他面前一摊,“喏,手都打红了!”
池衍视线一低,落在她略微泛红的掌心,看来当时下手不轻。
而小姑娘不知羞愧地看着他,任性又纵意。
金屋里众星捧月长大的小公主,娇养惯了,一时情绪难控倒也能理解。
凝她一眼,他似笑非笑:“该让你真疼一回,长记性。”
而后又走至桌旁坐下,边倒了一盏茶,“她说什么了,值当你气成这般。”
锦虞漫然转眸,若无其事收回手,“没什么,我就是看她不惯。”
然而他侧眸而来的那道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仿佛是要将她的心思直直看穿。
任她再如何傲然自若,再如何滴水不漏,终究无法忽略他不偏不倚的注视。
乌墨蹲在旁侧的软塌上,金蓝双瞳尽显清贵。
像极了好整以暇的看客,又好似目睹一切的证人,不容半句谎言。
颇有被这一人一猫审判的错觉。
锦虞不情不愿的撇撇唇,冷哼一声。
“她说我父王为君昏聩,欺压百姓,还说红袖招的女姬都是被我父王欺辱过的,是非颠倒,简直狼心狗肺!”
见她义愤填膺的模样,池衍无奈轻叹。
看来他那晚的话是白说了,小姑娘还是改不了冲动。
“所以你就打她了?”
锦虞不否认,兀自嘀咕了句活该,瞅他一眼,“怎么?你心疼啊?”
闻言池衍剑眉不由拧起:“说的什么话?”
尚还在艴然中,又被他低沉的语气质问。
锦虞嗤之以鼻道:“谁看不出来她对你的那点小心思,去红袖招八成也和你有关……”
想到方汐容往日对着他时的满脸娇羞,还有方才那泪目楚楚的委屈样,锦虞心里莫名不舒坦。
她看似满不在乎地哼了声:“你要舍不得,就赶紧瞧瞧去。”
池衍眸色一凛。
过去不壹而三地任她骄纵放肆,由她胡作非为,他护短得还不够?
他容颜微肃:“我若舍不得她,你现在就不是在这儿好好站着了。”
锦虞声息一哑,还没来得及多想,随即听他语气深沉:“都替你将金吾卫逐出了城,还想我如何偏袒?”
“……”
谢怀安离开,果真是他下的令。
多少是她理亏,锦虞一时没了底气,低垂着脑袋,扭捏中带着一丝倨傲:“那你拽我来这儿做什么?”
池衍顿了一顿,默然无言。
是啊,他自己也想知道,二话不说将她当众拉走是为了什么。
兴许是那方汐晟流连她身上的眼神太过肆意,怕小姑娘吃了亏吧。
屋子里悄然静谧,未有一丝声响,时光像是变得很漫长。
池衍依然没说话,微垂的眼睑似是沉思,却又让人难以揣测。
静默良久,他叩了叩桌面:“过来。”
然而边上的人垂眸不语,当他的话不存在。
池衍眉眼上挑,伸臂过去,修长的手指勾住她腰衿上的如意扣,将人往身前一带。
锦虞踉跄了步,径直跌撞而去,慌忙扶住他两肩才堪堪站稳。
对面那人是坐着的,锦虞站在他跟前,这样的身高差,他的脸就正好对着她那两处绵软的位置。
心弦一颤,脸颊泛起一抹桃粉色,旁的事瞬间抛之脑后。
锦虞去推他,无意流露出羞怯:“做什么啊,放开……”
指尖从那如意扣上慢条斯理掠过,随之,大掌落在了她侧腰。
池衍起身,同时,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向上提。
双脚倏地一腾空,锦虞惊呼之下忙揪住他的衣襟,下一刻便被他轻而易举地放上了楠木方桌。
她坐在桌上,双纤凌空悬着。
想要下去,这回却是怎么也推他不开。
锦虞含嗔带怒地推搡他,“你又想干嘛!”
然而池衍一言不发,捉住她乱动的手,利落按到两侧,顺势圈了她在自己强劲的两臂之间。
他微微前倾的姿势,迫得锦虞不得不后仰了些。
这么一仰,即便隔着锦衣,也掩不住少女的曼妙。
日色丝丝缕缕越入窗格,他背着旖旎的光影,那张魅力十足的脸恍惚又朦胧。
他们之间亲密得只空了一寸的间隙,彼此温热的气息是那么强烈。
空气恍若突然凝结了。
在男人高峻的身躯覆罩下,她显得格外娇小玲珑,即便她坐在高高的方桌上,他仍然高出她不少。
此刻目之所及,只有他深邃的眼窝,和眼尾那一点,几乎要将她心跳都勾走的诱人泪痣。
膝盖蹭在他结实的大腿,她无处安放,也无处可避。
这样亲密的接触,锦虞羞得不行,耳垂都浸染了红晕。
池衍居高临下,低头近距离凝视她。
只见她吹弹可破的脸蛋上,渲了深深的瑰红。
分不清是肌肤温度上升,还是日光映照的颜色。
小姑娘柳腰不盈一握,纤细娇躯不含一丝累赘,该满的地方满,该细的地方细。
偏生这张脸生得清纯可人,羞红时便有了又纯又媚的味道。
池衍呼吸顿了顿,忽然有种想将她弄得凌乱不堪的冲动。
但现在不是时候。
他闭上眼,再睁开,眸中情绪平静下来。
池衍薄唇微启,沉缓低语:“如果我告诉你,方汐容所言非虚呢?”
听得此话,锦虞蓦地从百般幽思中回神,这才发现眼前那人幽湛的眸底,泛有异乎寻常的严肃。
“你父王,横征暴敛,一意□□,民生苦不堪言,不只如此,私底下更是常行有违人道之事,一国之君,他当不起。”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晴天霹雳。
锦虞瞠目一息,难以相信连他也这么说。
方才的忸怩烟消云散,她咬牙呵斥:“你胡言!”
说那话时,池衍眉目之下尽是凛然,但在垂眸审视她的那一瞬间,锐利不由退去几分。
掌心覆握的那双柔荑渐渐捏紧,她的愤慨,他完完全全能感受到。
小姑娘有多倔强,他早已领教过了。
说实话,若不是逼不得已,他倒宁愿她一辈子蒙在鼓里,永远不知那些险恶和阴暗。
懵懵懂懂,也没什么不好。
但事已至此,再不明白真相,她只会傻傻地一次又一次为了不值得的人和事强出头。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
“二十年前,他杀兄夺位,以极刑将余下手足一并处死,独揽军权,为君多年,□□苛令,镇压诸侯,宠信常侍,戮杀忠臣,剥削百姓。”
一连串的话音微顿,池衍俯身离近她半分,“除此之外,暗欺兄嫂乱纲常,奸辱秀女泄私欲,诸如此类,常而有之,只不过他有恃霸权,事情都被压了下来。”
他目光深如古井,直视她隐含冷怒的眼睛:“那些见得见不得的,倘若你想知道,我可以一件一件告诉你。”
淡淡入耳的话语清朗沉稳,却不啻于惊雷炸响。
锦虞一时愣在他的字里行间,难以置信地摇头:“不可能……”
“东陵二十二座城池,不费吹灰之力便有十八座主动归降大楚,除却临淮,余下三座抵抗不过数日,知道为何吗?”
池衍循循善诱的口吻,像是在耐心照顾她的情绪。
锦虞呼吸一窒。
为何?还能为何?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民心所向。
被他压着的手难抑轻颤,锦虞黛眉蹙得很紧,倏地偏过头去:“就算宫奴有所隐瞒,我哥哥是绝无可能骗我的。”
不只她皇兄,还有母后乃至整个后宫。
她虽固守宫殿一方天地,不知外界何如,可他们日日在她耳边夸赞宫外太平盛世的话,难道全都是假的吗?
认定十多年的事,他倒也不指望她立马就能接受。
池衍眸光淡淡的,“你信与不信,事实如此。”
停顿须臾,他略微低柔了嗓音,对她说:“我也不会骗你。”
伴随着一声温沉的猫音,透窗而来的光仿佛一霎支离破碎。
锦虞静默无声,身子却不禁微微颤抖,隐忍的齿贝几乎要将软嫩的唇咬出血痕。
突然,双手自他指尖挣开,锦虞狠狠一推,跳下桌案转身便走。
手心一下空落,她跑了出去。
鼻息间萦缠的馥郁凝香亦倏然飘散。
房门“砰”得一声被用力撞开,又吱呀着缓慢弹回来些。
池衍没有动,只站在原地。
半开的门外,没有她红色的身影,唯有冷光寂寂射入。
乌墨跳下软塌,蹲坐到他脚边,冲他“喵”叫一声,仿佛是在提醒他什么。
池衍袖袍静垂,视线凝在锦虞离开的方向,“不追了,让她静一静。”
不多时,元青赶到,说是见到表姑娘一人跑出了府,特意来向他禀报。
然而池衍阖目坐在榻上,往后靠去,只淡淡说了句:“暗中盯着,不必将人带回来。”
之后,便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阿衍哥哥:这次只是想想,下回哥哥可动真格的了●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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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生日zrp,这章给大家发小红包,么哒─=≡Σ(((つ^ω^)つ


第22章 醉酒
锦虞奔出方府后,便坐上马车,命车夫驭马不许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