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意义。
她都要走了,北京,多远啊……
程一洋见程逐最近看起来没精神,不敢打扰,每天自己玩自己的,今天又在搭模型,搭完了程逐才看出来是一艘轮船。
“姐姐,好看吗?”程一洋拿着成品炫耀。
“……还可以。”
“真的吗!”程一洋很高兴,开始畅想未来,“我以后要开一艘很大很大的船,姐姐可以到我的船来,我们可以住在船里在海上旅行。”
“万一遇上风暴呢?”
“啊……”程一洋有点苦恼,想了想,说,“那就先回家,等天气好了再出发!”
程逐的心情像是沾了水的海绵,沉甸甸的。
就在莫名又反复无常的情绪中,程逐终于在离开之日前恢复了元气。
既然打算要搬到城里,自然要趁最后几天把行李慢慢地理一理。
留程卫国照看奶奶,程逐和爷爷一起回了棠村。
老人整理起东西总是思考太多,这太不舍得丢,那也不舍的扔,都想带着,但其实还是最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
程爷爷一会儿拉着程逐讲这个桌子的故事,一会儿拉着程逐道这个枕头的渊源,饶是程逐也有点扛不住,正巧潘晓婷和许周听说程逐来了,来找她出去走走,程逐便和爷爷说:“爷爷,您先看哪些是一定要带着的,记得,是一定要带的,剩下那些慢慢搬没关系。”
“好吧好吧,你去玩吧。”程爷爷一脸愁,转身进房间。
三个人离开程家,在一片大池塘边上打水漂。
潘晓婷找了个扁的石头,往水里一丢,接连跳了十几下才沉底,她得意地捋了捋头发。许周找了个又扁又圆的,往水里一丢,五六下后沉底。程逐也找了个扁的,斜着手向水里飞出,只听“咚”的一声,石头直直地进水,一层层波浪泛开。
程逐:……
潘晓婷、许周:好菜。
程逐不想说话了。
今天程逐的状态不是很好,他们都感受出来了,又玩了一会儿,潘晓婷悄悄和许周对视了一下,随后潘晓婷说:“程逐啊。”
“嗯?”
“你和孙鸣池……”
程逐飞石子的动作停住,表情淡淡地说:“掰了。”
潘晓婷和许周都松了口气。
“掰了好!掰了好!天下好男人这么多,不要吊死在一颗树上。”潘晓婷兴奋地拍拍许周的肩膀,“你这么漂亮,什么样的找不到,比孙鸣池好多了去了,看我们家许周不就挺好的,知根知底,一看就就专一。”
许周的脸一阵白一阵红,瞪着潘晓婷。
潘晓婷挤眉弄眼:帮你呢。
程逐又把手里的石头丢出去,这回跳了七八下。
波纹荡到脚下,程逐低声说:“算了吧。”
会有比孙鸣池好的人吗?也许吧。
反正她还没碰到。
*
孙家。
“鸣池,征洲来找你了。”
孙鸣池应了一声,依旧躺在床上。
他盯着手机里程逐的号码看,点进去,消息还停留在他给程逐发的那几张画上,就再也没有后续。
去北京?
托词真多。
孙鸣池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把程逐的号码拉黑了。
院子里,李征洲又喊了一次:“孙鸣池,出来。”
何邱一脸担心:“鸣池,怎么今天征洲的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是吗?我心情倒不错。”孙鸣池冷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时间,随后一边套衣服一边走出房间。
“没什么事情吧?”
“能有什么事,您安心看电视,我正好要去码头,晚上不用等我吃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删了一点点……
单这一章就写写改改好几天……存稿危急……


第42章
在外面耗了两小时,看时间差不多,程逐便回了家。
见她回来,程爷爷招呼着,让她看看还有什么要理的。
客厅里堆了不少东西,都是程爷爷理出来的。
程逐一眼望去,看到了诸如电风扇、椅子、茶杯、锅碗瓢盆等东西,甚至还有一袋没用完的绿豆,几乎整个房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包含在程爷爷“一定要带的东西”的清单中。
看这架势,二十辆搬家车叫来都不一定搬得完。
程逐欲言又止,最后说:“爷爷,您确定这些都要带走吗?”
程爷爷静了会儿,才道:“……小逐,我不想走。”
程逐沉默。
程爷爷的手有些发抖,扶着旁边的桌子坐下来,粗糙的手握成一个拳在桌上轻轻地敲了两下,才慢慢松开,他说:“小逐,你爸指望不上,你又要读书,这么多年来我和你奶奶俩老头老太太,哪有人陪,不都是和村里他们互相帮衬着。”
他的脸紧皱着,像是一团打湿又挤干的纸巾,布满令人难过的纹路。
“你瞧隔壁你刘爷爷,他那老婆走得早,就一个人,平常和别人也说不上话,就我一个陪着他,我们还约好每天都要下棋,万一我走了,他怎么办。”
“我在这待了太久了,朋友们也都在这,我知道他们会在背后说我坏话,但我也会说他们的坏话,这都不影响我们的感情,该帮忙的时候还是会帮忙。”程爷爷看着地上歪七扭八的东西出神,“我不想要住多好的地方,也不想要多少钱,我就想和你奶奶好好的,待在棠村,种种菜养养花,闲的时候和街坊邻居唠唠嗑。”
“我们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只想过点自己喜欢的生活,这要求很难吗。”
客厅的电视没开,比平常安静许多。
“爷爷。”程逐轻声喊。
“小逐,我不想走。”程爷爷又重复了一次。
程逐有一些出神,半晌才说:“……东西先放着吧,我们先回医院。”
把程爷爷送到医院之后,程逐在楼下散步。
椭圆形的小广场,地面由黑白色的地砖砌成,有不少医院里的病人家属在这附近。
广场正当中有一个小型许愿池喷泉,一眼望去里面有不少硬币,每一枚都寄托了人们美好的愿望,沉甸甸地待在最底下,等待上帝看见它。
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程逐盯着看了一会儿就移开了目光。
下午四点,太阳刚刚生出些微的西沉架势,广场上依旧有不少人。
程卫国打来电话问程逐去哪里了,怎么不回来陪程一洋。
自从程卫国出现,一件好事也没碰上,如今程逐听见他声音就心烦,于是二话不说撂了他的电话,但程卫国坚持不懈地打来,程逐便干脆把他的号码拉黑了。
世界都清净。
又过了会儿,天色似乎变阴了些。
程逐在喷泉边坐着,迎面走来一对情侣。
他们询问程逐能不能帮忙拍张照片,程逐随手帮他们拍了一张,照片里,那对情侣笑得很灿烂,女生看着镜头,男生的视线则落在女生身上,看起来幸福满满。
他们朝程逐说谢谢,程逐勉强地笑了笑。
拿出手机翻了翻消息,只有大学寝室群依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放假的日子鲜有人记得今夕何夕,一位室友今天阴差阳错地点开手机日历,才发现假期已经快过完,焦虑感油然而生,不断询问大家的作业进度。
程逐的作业也还没做完,自从奶奶出事,她就再没有碰过笔。
往年夏天的这个时候,她早就把作业画完,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画孙鸣池,但每回画完的画都被孙鸣池拿走,没有一幅清晰的留在她手里,而今年夏天……
程逐又一次点开孙鸣池的号码,“菩萨”两个字到现在还没改过。
大拇指在拨出键上虚虚地浮着,又很快移开,锁上屏幕,把手机放进口袋。
似乎碰到什么,程逐从口袋里把东西拿了出来。
一根皱巴巴的香烟。
是之前在镇上的时候从孙鸣池嘴里抢来的,上面还留着一点牙印,很整齐。
程逐又想起那天在宾馆里,她让孙鸣池教她抽烟,想起第二天没看到孙鸣池在身边的慌张感,想到孙鸣池总是漫不经心让人产生错觉的温柔。
脑子里想的东西太多,越发心烦意乱,陡然生出满腔怒火,程逐气得对着喷泉踹了一脚。
“诶,那边的,你干嘛呢?”不远处的保安气势汹汹地跑过来。
反应过来的程逐立刻收脚道歉:“不好意思。”
这时,手机铃声又像警报一般响了起来。
程逐接起来问道:“怎么了?”
紧接着她一个激灵,听见潘晓婷说:“程逐,我大姑子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第43章
三个小时前,李征洲去孙家找孙鸣池。
顾忌长辈在家,李征洲只是在院子外面让孙鸣池滚出来。
两人走到院子后面,孙鸣池停住脚步,道:“别走了,就在这说吧,我赶着去码头。”
李征洲盯着孙鸣池,道:“我姐跑了。”
“啊,她跑了啊。”孙鸣池一副诧异的样子。
李征洲脸色十分阴沉。
不久前,村长联系不上李则馨,他没有在意,只以为她是像往常一样去码头找孙鸣池了,但李征洲敏锐地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出于保险,去翻了翻李则馨的房间,结果发现她的行李全部消失。
东窗事发,李家乱成一锅粥,村长打开保险柜,发现李则馨的证件一本都不在之后,气得把保险柜砸了,而村长夫人哭哭啼啼,喃喃着女儿疯了,怎么能跑去和一个大学生结婚,连家都不要了,是不是被下了降头。
李则馨有没有被下降头,李征洲不知道,但孙鸣池和这事脱不了干系。
“她去哪里了?”
“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李征洲咬牙切齿。
“除了她要跑这件事,其他我一概不知。”孙鸣池不再装傻充愣,抱胸靠墙看着李征洲说,“我只答应她假装同意婚事,顺便给点建设性的意见,具体事宜都是她自己排的。”
“果然……”李征洲头疼得要命,“你会害死她的。”
他是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兄弟和自己的亲姐摆了一道。
孙鸣池挑眉,“我这是在帮她。”
“让她和一个小了八九岁,还不懂事的学生在一起,这是帮她?”
“那学生不懂事有什么关系,李则馨三十多了,她懂事就可以了,她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轮到你们操那么多心。”孙鸣池站直了些,毫不客气地嘲笑道,“你还挺迂腐,小了八九岁怎么了,就不准人家是真爱?”
李征洲冷笑:“那你和程逐是真心的?”
他看不上孙鸣池这种行为,要不然在一起,要不然就分开,哪有他们这种似是而非的关系,程逐这姑娘头脑也不灵清,两个人的身份这么尴尬,万一掰扯不清,她家那俩老人家都得疯。
要不是看在潘晓婷的面上,李征洲也不会这么提醒程逐,让她清醒一下,看起来效果很好,不过似乎没人领他的情,他已经被潘晓婷晾了好久了。
“吊着人家小姑娘,你也好意思。”李征洲的语气没什么起伏,“正好现在分开了,你们也别互相浪费时间,好好找个对象去吧,尤其是你,多大年纪了。”
“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是认真的?”孙鸣池问得漫不经心。
李征洲怔住。
孙鸣池微笑:“是你告诉程逐我要结婚的吧。”
李征洲似乎明白些什么,眼皮一跳,阴测测道:“……好你个孙鸣池。”
“彼此彼此。”
*
医院里。
程卫国见程逐终于回来,一脸威严地沉声道:“还知道回来?”
程逐脑子里还在循环刚刚潘晓婷和她说的那些话,没搭理他。
“听到我说话没!”程卫国伸手拉程逐。
“别拉我。”程逐甩开他。
“你一个人在外面乱跑什么?一洋一直等着你呢。”
“他等我我就得陪他?”程逐一脸不耐地抬眼,“找你的小老婆来陪他吧。”
程卫国不高兴了:“你的教养呢?那是你许阿姨。”
“我管你许阿姨还是刘阿姨,反正都是你找的小老婆,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个别的阿姨。”程逐冷笑道,“至于教养,我从来没有那种东西,毕竟你可没教我。”
程卫国气得挤出来一句:“你妈也没教你吗!”
程逐闻言骂道:“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提到她,要不是你,她会跟别人跑吗?”
似乎是觉得丢脸,程卫国表情有点尴尬:“胡说八道什么呢!杨雯那……”
“你别提她的名字!”程逐看着程卫国的目光冰冷,“我胡说八道?你出轨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别人会在背后胡说八道什么!你有没有想过那时候我才多大?我要听白天要听同学议论,回家要听村里人议论,你有没有想过我?!”
程卫国气得脸红脖子粗,说不出话来。
程逐还不满意,轻飘飘地说道:“真不要脸。”
护士过来提醒说不要大声喧哗,眼神却不由地往程卫国身上瞄,隐隐带着嫌恶,边上的人带着看热闹的心态围观,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有色的目光像是一面不透风的墙,程卫国透不过气,而且跟针扎似的,脸色立刻涨红了。
他看着程逐的目光像是要吃人,没控制力道,伸手用力拖拽着程逐,直接一把将她带进了病房。
“松开我!”力量悬殊,程逐挣不开。
甩上门,没等程逐说话,程卫国黑着脸直直地甩了她一巴掌。
程逐反应很快,但还是没能完全躲开。
“啪——”
清脆。
空气都静止了。
病房里,爷爷奶奶脸色陡然一变。
程逐捂着脸,五官被凌乱的短发挡住。
一旁的程一洋控制不住地开始哭,呜呜的声音弹球似的在屋子里打转。
程卫国咬牙道:“小小年纪不学好,骂起人来倒是一套套。”
“闭嘴!”程奶奶很快反应过来,支起身体一脸心疼地把程逐拉到身边,看着程逐,手都在发抖,“小逐,给奶奶看看,疼不疼?”
程逐面无表情,低着头没说话。
过了几秒,她推开他们快步出了医院。
*
程逐又回到了楼下的小广场,坐在喷泉对面的长椅上。
摸了摸脸,还好她躲得快,只擦到了一点。
程逐暗骂程卫国脑子有病,不过心里很痛快。
程卫国可不是不要脸么,要没有他,现在也没这么多破事。
程逐总是认为杨雯也许是有苦衷的,当年明明可以把她一起带走的,为什么把她丢下了。
上天又为什么这么戏剧性的,在程逐以为她还有父亲可以依靠的时候,让她知道程卫国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又在程逐觉得最后的最后还有爷爷奶奶的时候,上天告诉她,原来他们也是帮凶,现在就连爷爷奶奶的好都让她觉得别扭。
乌云不知何时飘来,天下毫无预兆地落了几滴水,周边的人似躲非躲。
程逐的脸上被砸到一滴豆大的雨,她擦了擦脸,往天上看去。
忽然记起去年回棠村那天也下着这样不痛不痒的雨。
许周和她一道,两人并排走着,都没撑伞,和迎面而来的孙鸣池擦肩而过,彼时程逐和孙鸣池都没有看对方一眼,但当天晚上,他们就滚到了一张床上。
那天结束得很早,因为程逐实在是太累了,白日里舟车劳顿,夜晚又巫云楚雨,原本就不爱运动,到了最后更是连抬手的气力都没有,眼皮也像被胶水黏住。
孙鸣池半倚着床头,程逐则躺在他的大腿上,他的手一直轻触她的发丝。
程逐觉得孙鸣池似乎很喜欢她的头发,她想问孙鸣池对她剪了短发的感想,没想到没等她开口问,孙鸣池先说话了。
“程逐,为什么剪头发?”
“天气太热,怎么了?”
“好看。”
程逐心下一动,翻身想去看他的表情,却被他挡住,不让她看到他的脸。
“别动。”
“为什么?”程逐不高兴道。
孙鸣池又把她翻了过来,他带着低头看她,缓缓说道:“你该睡了。”
那天的眼神,她总是忘不了。
爷爷说他不想离开棠村,程逐又何尝想离开,棠村究竟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回来,无比的留恋,是绿水青山,还是某个物,某个人。
起了一些风,像是一双手抚摸过侧脸。
目光一转,看见程一洋在不远处鬼鬼祟祟地往这里看。
程逐面无表情喊道:“程一洋。”
程一洋浑身一僵,在原地犹豫片刻,才老老实实走了出来。
“姐姐。”他走到程逐旁边,“你疼不疼啊……”
程逐看他一眼,没说话。
程一洋揪着衣服嗫嚅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程逐皱眉。
“我妈妈她……”
程逐不耐烦地打断道:“你谁都没有对不起。”
程一洋不说话了,坐在程逐旁边偷偷瞄程逐的脸。
过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他眼睛一转,说:“姐姐,我上次看见菩萨了。”
“什么?”
“就是你手机里那个菩萨。”
程逐脸色变得不太好,“你看见画了?”
程一洋一脸天真无邪地点头,丝毫不觉那些画有什么异常。
程逐十分头大,她深呼吸问道:“在哪里看见他的?”
“就在这里呀!”
程逐眉毛拧成麻花。
“就是姐姐你生病那天,他在这里抽烟,抽了好多好多烟。”程一洋以为程逐不相信,想了想,又补充道,“真的!我看见他了,穿的是西装!又高又壮,比画里还帅!”
那天她是从招待所出来回的医院,人昏沉,也没注意到是不是有人跟在她后面。
程逐心一沉,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又摸到了那根香烟。
她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又有几滴雨砸到了程逐的脸上,她猛然清醒过来。
“雨变大了,你先回去。”程逐对程一洋说。
“那姐姐呢?”
程逐说:“我有点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服了,啥也没写,这也要锁。我删都不知道要删什么……


第44章
程一洋离开后,程逐拨通了那个电话。
“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程逐连着播了三个都没接通,提示音不是在通话中,就是已关机。
真相昭然若揭,孙鸣池把她拉黑了。
程逐盯着手机,呼出一口气。
不远处的保安见程逐又回来了,而且左右张望,形迹可疑,心中有些警惕。刚想打开传呼机,却看到程逐长腿迈着大步伐向他走来,紧接着听见她问了一句:“请问可以借我一枚硬币吗?我支付宝转给你。”
拿到硬币后,程逐站在喷泉前,心情异常的平静。
低头往下看了一眼,数不清的硬币,也不知道砸在哪个位置能被上帝看到。
视线左右逡巡,最终落在正中间的一个小平台处,那里的硬币最少。
下一秒,银白色的硬币在空中翻飞,道道白光闪现,只听“咚”的一声,它停止旋转,落入水中,慢悠悠地下沉,最后安然地待在目标位置的左边十公分,一群硬币的最上端。
大差不差,程逐想,上帝不至于计较这么点距离。
*
最近渔船收获颇丰,今天又来了几批大货,需要很多装卸工。
码头上乌泱泱一片,船员都下了船,不少临时工正在装卸。
几个船老板吆喝着:“这边先!先把这些卸了!”
和李征洲分别后,孙鸣池赶来码头,动作迅速地换上衣服,进了船舱。
这进去,一待就是几个小时,这趟全是海鲜冻板,一袋都有三十斤,又沉又冰,还磕手,孙鸣池身上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带着手套的手都被冻僵,额头和鼻子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工作要说辛苦,还真有些辛苦,刚来的时候孙鸣池也受不了,累是一回事,最关键的是每回搬完海鲜,回家搓完澡都洗不掉那股腥味,睡觉的时候都在鼻尖环绕,好像被腌入味。
不过多搬几次也就习惯了,都是大男人,过得也糙,谁也不注重这么多。
等孙鸣池再出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有微小的雨。
余霞成绮,海边有似粉似蓝的奇妙色彩,像两种颜色的纱布交错着,呈现出紫色的光芒,一眼望去都是船只的剪影,散布着一种熨帖又繁忙的味道。
“唷,鸣池。”工友刚巧走过来,朝孙鸣池喊道。
“怎么了?”
“外面有个女人找你,等了好久,我就把她带进来先放我们那屋子里了。”那人笑嘻嘻地说,“你小子艳福不浅啊,就没断过。”
“艳福个屁,问都没问过就往里带,万一我不认识呢。”孙鸣池皱着眉骂他一句。
“前段时间来找你那女人呢?”
“结婚去了。”
“啥?!”
想起最后李征洲一副要杀了他的表情,孙鸣池通体舒畅。
真要说起来,李则馨原本没打算这么早就跑,毕竟婚事说下来还没多久,甚至都还没在村里公开,她有大把的时间准备东西跑路,但谁让李征洲先把孙鸣池的节奏打乱了,他闲来无事,索性就帮李则馨加快了点进度。
码头总是吵闹,天黑后的高杆灯放着圆周形的光。
工友迟疑道:“怎么你看起来还挺开心。”
“结婚不是好事吗?”孙鸣池乐道。
“好事的确是好事……不过现在的女人这么善变的吗?之前还天天来找你,转头怎么就结婚了。”工友一阵恍惚,狐疑道,“鸣池,你是不是不行?”
“不行你妈。”孙鸣池毫不留情地踹他一脚。
那人笑个不停:“我乱说的。”
孙鸣池脱下手套丢在地上,抓起衣摆擦脸上的汗,随口问:“什么样子的?”
“什么?”
“刚带进来的女的。”
那人想了想说:“白得发光的。”
“哦。”孙鸣池动作一顿,转向他问,“你刚说放哪了?”
“我们那屋。”
*
屋子里。
依旧是那破灯管,这么小的一块地方都照不明白。
满地的啤酒罐,桌子上散乱地铺着扑克,大概是上一次打完没收。
小杨抓耳挠腮,不停偷看程逐。
上次远远看去是白,现在近距离看起来更白了,不过和孙鸣池是什么关系呢。
小杨跟旁边的工友窃窃私语:“不知道为什么,我好紧张。”
“你有老婆你紧张什么。”对方低声说,抬眼又瞄了一眼程逐。
嗯……漂亮是漂亮,但看着也太凶了……
这里除了小杨,剩下都是未婚的年轻小伙,最小的才十几岁,都在村子里长大的,哪儿见过程逐这样的女人,瞧着一个比一个拘谨,衣服都好好的穿着,烟也都没抽,不聊天,只埋着头玩手机。
程逐坐在几个人中间,神态很自然,甚至主动找话题。
她问:“孙鸣池什么时候回来?”
“搬完货就会回来休息的。”
“你们都住在这里吗?”
“就我住在这里,其他人只在这里休息。”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伙说道。
“你们在这做了多久了?”
“只有我刚来几个月,他们都干了几年了。”
程逐掸了掸桌上的灰,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你们这样一个月能赚多少?”
“少的时候就几千,多的时候能上万。”最年轻的小伙这么说,其他人跟着叹了叹气,拍拍他道,“听着还成,但实在是累人,没日没夜的。”
“那孙鸣池呢?”
“他好像没签合同,比较自由,但工资也没有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