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遇矮了对方好几级,哪敢受礼。
海源眸光闪了闪,看着秦遇,心里有些异动,他少有见到这么平和的文官。
文人清高,芝麻小官都瞧不起他们这些身有残缺的。
没看旁边的林教习板着一张脸,手背在身后,一副不屑的样子。
林教习垂眸看人,“不知公公所来为何事。”
海源还是笑模样,不过笑意不达眼底,他扫了一眼林教习,打了个招呼。然后他自袖中取出一块令牌,交与秦遇,“洒家奉天子令,将这观政牌交与秦大人,还望秦大人快快前往户部才是。”
秦遇郑重的接过令牌,“多谢公公跑这一趟。”
“不妨事。”海源笑道:“秦大人,洒家的任务完成了,就先回了。”
“下官送公公。”
“不用。”这次海源声音里带了点笑意,嘴上说着不用,身体却没拒绝。
等到海源走了,秦遇回来,跟林教习大眼瞪小眼。
“你,你……”林教习半晌才憋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去哪里观政。”
秦遇嘴角勾起:“户部。”
林教习一口气没上来,差点眼一翻晕过去。
秦遇赶紧扶住他:“大人,你没事吧?”
林教习真恨不得自己晕了才好,可是此时却晕不过去,只能哆哆嗦嗦问:“你去多久?”
他其实都没抱什么希望了,但不问又不甘心。
秦遇为难道:“下官也不知,下官也只能等通知。”
“那,那些活儿……”林教习终于说到重点。
秦遇抿了抿唇,脸色才没崩,温声道:“可能还得麻烦林教习了。”
林教习:………
这一次,林教习如愿晕过去了。
第99章 户部观政
秦遇拿了观政牌,随后就去户部报道了。
张和特别热心的把林教习扶到专门供翰林院诸人休息的茶室内间,旁人问起缘由,张和就道:“林教习感恩朝廷恩惠,特意揽了许多活,就为了回报朝廷,如今是累着了。”
其他人:额……
也有人知道内情,不善反问:“可我怎么听着,是秦编修闲不住,拜托林教习帮秦编修找的活儿。现在林教习晕了,张编修怎么说,也没人反驳。”
张和瞬间戏精附体,一副正义人士被坏人质疑的悲愤神态:“怎么可能。难道你们是说我在说谎吗?你们怎么能平白泼人污水。”
“枉你们还是庶吉士……”后面的话,张和没说,只是一声叹息,反而给人想象空间。
对方脸都黑了,胸口起伏,发作不得。
张和欣赏够了对方憋屈的样子,然后才悠悠道:“秦编修已经去户部观政,怎么可能会让林教习帮他找活。这不是跟皇上抢人嘛,皇上这厢下了口谕,那厢林教习就故意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林教习对皇上多有不满,他”“张编修!”一位庶吉士厉声喝道,打断了张和越来越不像样的话。
“张编修,话不能乱说。”
张和战术后仰:“不是你们在说,林教习是给秦编修找活吗。”
对面的庶吉士脸色几经变换,最后梗着脖子道:“是我们听错了,张编修勿怪。”
张和“喔”了一声,调子拖的长长的,十分欠揍。
“好吧。”他双手拢袖子里:“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林教习劳你们看顾。”
张和回到自己办公屋子,门一关,瞬间笑的不能自已。
真是活该。
另一边,秦遇到了户部,表明来意后,就被人领到了户部侍郎面前。
户部侍郎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额头窄,颧骨宽而高,下巴窄,蓄着短须,看着非常严厉而不近人情。
对方正在看账本,看到秦遇时蹙眉,挥手让旁人退下,问秦遇:“你会什么?”
秦遇想了想,“回大人话,下官略通算数。”
户部侍郎有些怀疑,随后从手边拿了一本账本给秦遇:“散值之前可能核对完?”
秦遇垂首:“回大人话,下官可以。”
户部侍郎抬眸,眼里终于有了点温度。
“你刚来,暂时没你的位置,你今天就在本官这办公的地方将就一下。”
“是。”秦遇左右看了看,瞄到角落里有一张半旧桌子,而且那里不打眼。
他对户部侍郎拱手,讨了墨笔,往角落的桌椅走去,片刻功夫就开始干活了。
这番麻利的速度,让户部侍郎惊了惊,他还以为秦遇会墨迹一会儿,也不能称作墨迹,说好听点儿叫做寒暄,拉一番关系。
暂时来说,户部侍郎对秦遇感官不错,至于是不是花架子,散值前就知道了。
因为穿越者皇帝的缘故,成朝自然是有阿拉伯数字,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在记账方面,人们又用回了古法。
非要问,大概是因为以前的方法,更容易做假账吧。有些东西太一目了然,就不容易动手脚了。
秦遇心算不错,仔细核对,到晌午时都没什么问题。他匆匆吃了顿午饭,又接着继续干活,未时两刻,他拿着账本走到户部侍郎身侧:“大人,下官已经核对完了,发现了两处问题。”
秦遇把账本摊开,他只用轻微的墨点做了标记。
“大人请看,这里,这里的账目做的隐晦,但是它……”
秦遇不疾不徐解释,他没注意到户部侍郎讶异的神色。
秦遇不知道,户部侍郎看似随手给他的账本,其实是经过核对的。
秦遇毕竟是新人,怎么可能秦遇一来,就把重要的,未核对的账本给他看。
然而经过秦遇解说,户部侍郎的脸色也沉了。
秦遇温声道:“大人,这账本大体上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一点小瑕疵而已。”
他想了想,又道:“大人,此时距离散值还有一段时间,不知下官还能做些什么。”
户部侍郎被问住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刚来,我等会让人带你去熟悉一下户部的来往公文。”
“是,大人。”
秦遇就老老实实坐了回去,安静等着。
一刻钟后,有一名青年进来,低声跟户部侍郎说了什么,随后朝秦遇走来:“秦大人,请跟我来。”
同翰林院差不多,户部其实也是一个非常大的院子,占地面积远超翰林院,里面被分成了一个个小房间,来往的人都是行色匆匆。
青年官员回头对秦遇笑道:“咱们户部就是跟数字打交道,平时事情又多又杂,偏偏上头又不拨人。所以部门里都是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秦遇认真听着。
青年官员又道:“蔽姓陆,在户部是专门管户籍变动的。”
秦遇唤了一声“陆大人”。
陆大人大致介绍了他们部门,末了,忍不住倒苦水,“我们管户籍的最麻烦了,经常要跟其他部门打交道,每天有大半时间都在外头跑。不管烈日暴晒,还是狂风暴雨,都要硬着头皮出去。”
秦遇试探着问了一下原因。
陆大人或许是积压了不少情绪,秦遇一问,他没什么犹豫就说了。
“就说一些郡府的士兵,他们当初是从村民中挑的,入了兵籍,后来他们退下来,回到家乡,又要重新恢复农籍。”
“我们要给人更改,不是大手一挥就算了,我们要拿着记录这些人信息的卷宗特意跑到兵部去,跟那边的人交接,然后盖章盖印,这事才算了了。这还算是轻松的,没什么意外。”
“你不知道,有时候我们过去的时候,那边管事的人外出了,我们就要白跑一趟。”
“还有一些特殊情况,比如那些从乡民中挑选的士兵,有人牺牲了,死亡的人是要销除户籍。但在这之前,我们必须先去兵部核实。否则最后人活着回来了,结果发现户籍没了,惹出什么乱子,我们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对了,我忘了还有冤假错案,那里面牵扯的就更多咯,又涉及到刑部去了,一大堆子麻烦事。六部里面,就咱们户部的人员老的最快,有些三十多就出现了白头发。以前有一位官员,马上就要致仕了,结果前一天,人猝死在桌案上。”
秦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这位官员的运气委实不太好。
他们说话的功夫,就已经走到了一间公文房外面,陆大人直接推开门,两人没防备,被灰尘呛的直咳嗽。
屋里放着好几个书架,每本书架上都摆满了文书和公文,有些表皮都泛黄了。
陆大人率先进去:“这都是近几年的,你随便看看,熟悉一下。”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秦遇拱手,“多谢大人。”
陆大人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匆匆走了,他今天的活还有一半没做完,今天肯定又要加班了。
屋里只剩秦遇一人,他先拿了最近书架上的一本文书看。他看东西速度很快,一会儿功夫就看完了,然后又拿起下一本。
散值的时候,有人来叫他,秦遇这才感觉到眼睛酸痛,大脑发昏,然而对比剩下没看完的,他看过的文书和卷宗,不过寥寥。
他走出户部,外面秦秀生已经等着了。
秦秀生见秦遇脸色发白,赶紧上前把人扶住,靠的近了,秦秀生鼻子动了动:“遇弟,你身上怎么有股灰尘的味道。”
他怀疑秦遇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秦遇低声解释,上了马车后,靠着车壁养神。
秦秀生坐在车架上,回头朝车内看了一眼,“遇弟,我们还去将军府吗?”
秦遇点头。
他去户部观政是突发情况,之后他肉眼可见的会繁忙起来,教导霍英的事可能得停下,他要去霍家,亲自跟人说明情况,表达歉意。
马车在霍家门前停下,秦遇缓了一会儿,才从车上下来。
秦遇对秦秀生低声道:“我今晚可能会晚些回去,我有事要等霍大将军回来说,你晚些再来接我吧。”
秦秀生:“好。”
秦遇进了将军府的侧门,霍英守在门后等他,手里还拿着一块条糕。
他吃的嘴边沾了糕点屑,看到秦遇立刻笑起来:“先生,你来了。”
“这条糕可好吃,你也尝尝吧。”
秦遇委婉拒绝了,牵着他的小手往里走。
回到院子,霍英的糕点也吃完了,他拍拍小手,对秦遇道:“先生,我们这就开始了吗?”
秦遇:“先温习一下昨天学的内容。”
“喔喔。”
秦遇今天一讲就是两个时辰,霍英都熬不住了,秦遇反应过来,心疼的摸了摸霍英的小脸。
霍英抓住他的手:“先生,你今天跟往常不一样。你怎么了?”
“我……”秦遇顿住。
这个时候,下人来唤他们过去吃晚饭,秦遇也被邀请了。
饭后,秦遇对霍大将军道:“能否耽误大将军一刻钟时间。”
霍大将军关注秦遇,自然也知道了秦遇去户部观政的事,他心里有了猜测。
“英哥儿也一起来吧。”
霍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为什么,从今天下午开始,他心里就一直有种不安感。所以今天先生讲学远超平时,他都忍着没有闹。
他们三人去了书房,霍大公子有些好奇,在院子外面逗留。没多久,霍英急匆匆跑出来,霍大公子都没叫住人。
他看了一眼院内,只依稀看到他爹和秦先生的身影。
他想了想,还是先追弟弟去了。
第100章 一块好砖
霍大公子追到了弟弟的院子,房门紧闭,他试探着推了一下,居然推开了。
他进入房间,没有人,然后绕过屏风,走进了内室,果然看到一个小身影背着他坐在榻上。
“英哥儿。”
那小身影动也未动。
霍大公子上前,也在榻上坐下,放柔了语气:“英哥儿,你怎么了?”
还是没人应。
霍大公子伸手,把弟弟扳过来,两人面对面坐着。
“英…”霍大公子刚开口,才发现弟弟眼眶红了。
他捧着弟弟的脸,“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爹凶你了?”
跟过来走到门口的霍大将军:………
霍大公子连哄带骗,总算哄得弟弟说话,霍英委屈极了:“先生说,他最近很忙,不能来教导我了。”
霍大公子愣住,他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他抱着弟弟,劝道:“秦大人忙于公务,也是可以理解的。”
霍英不吭声。
“先生得空了就来看你,好不好。”屋内突然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霍家两兄弟抬头,果然看到了秦遇。
霍英嘴一撇,推开霍大公子又要跑,但这次动作没秦遇快,叫人抱住了。
这下可不得了了,刚刚只是眼眶红的小孩儿,这下眼泪瞬间决堤。
霍英在秦遇怀里又哭又闹,就像一个普通小孩那样。
霍大将军想上前把人接过,谁知道秦遇抱着小孩儿在屋内走动,熟练的拍着小孩儿的背,哄孩子可有一套了。
把霍大将军和霍大公子看的一愣一愣的。
秦遇其实也不太会,他就是以前看有人这么做过,他允诺了一堆,才算把霍英哄好,然后小孩儿头一点一点的,靠着他肩头睡下。
秦遇快亥时了,才到家。
张氏和言书一起在花厅等着,见他回来,言书立刻让人准备了热汤。
秦遇简单交代了两句,随后道:“我初到户部,很多事情不懂,需要学习,之后一段时间可能会很忙。”
张氏有些担忧,但又不知道怎么说,总不能拦着儿子,不让儿子上进吧。
晚上睡觉时候,秦遇才跟言书详细说了在霍家的种种。
“这么久了,我还是第一次见英哥儿哭的那么伤心,我心里也委实不好受。”
言书靠在他怀里,搂着他,做无声的安慰。
秦遇垂下眼,心里有些感叹,迟一些要孩子是对的。
次日,秦遇一早到了户部,熟门熟路去了昨日的公文房。拿起上面的公文看,熟悉了那套模式之后,后面看的就要轻松点和快些。
不过要记的内容太繁杂,一天下来,秦遇头昏脑涨。晚上回到家,几乎是挨着枕头就睡了。
如此几天之后,秦遇去跟户部侍郎复命,表示自己了解的差不多了。
户部侍郎有些诧异,但很快恢复如常,然后对秦遇说,某某地需要重新丈量土地,但是缺个人手,秦遇不介意就去顶上。
这其实是个苦差,虽然户部出了名的活多,但是坐班和外班还是有区别,坐班至少不用风吹雨淋。
像去丈量土地这种事,土路难走,乡野间又有蛇虫鼠蚁,以前曾有丈量官员被毒蛇咬死。
累就不说了,还有生命危险,所以这活一直都缺人。
秦遇没犹豫就应了,一点都看不出为难和推脱。
户部侍郎心里有些欣赏秦遇。
秦遇他们需要丈量的土地,离京城有些距离,他们一共去了两天一夜,结果回来的时候,在城门又遇到了流民。
秦遇才知道入夏时候,京城下面一个小县城发了洪灾,这些人的房屋和土地都被淹了,他们没办法,只好上京求助。
他们交谈的时候,已经有专门的官员过来接管了,秦遇一行人回户部复命。
他们同行一个官员苦了脸:“现下有流民入京,到时候又要重新核对这些人的信息,又是几天几夜忙到深夜了。”
“咱们户部一年到头都没个休息时间。”
另一人安慰道:“这归管户籍那群人管,我们还好。”
“好什么呀。良田被淹,等洪水退了,又要重新去丈量。我想一想,头就大了。”
其他人顿时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看向秦遇,忍不住羡慕:“还是秦大人好,累完这一遭就过了。不像我们,得干到七老八十。”
秦遇没吭声,虽然对方的话不客气,但何尝又不是说的事实。秦遇不管怎么回,都有虚伪之嫌。不如保持沉默。
他们回去复命后,秦遇难得准时散值了,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言书准备着热水,让他洗漱。
秦遇洗漱之后,又用了些绿豆汤,反而睡不着了。跟言书说起外出的事。
秦遇感慨道:“我此前只知道六部的活不轻松,但从未想过会繁忙至此。”
言书给他捏肩,宽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该拨人的地方不拨人,不该拨人的地方倒是用也用不完。”
秦遇抬头,言书与他相对,秦遇先移开目光。
言书俯身,靠在他的肩头,搂着他:“夫君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吧。”
秦遇“嗯”了一声,“我觉得阿书很聪明。”
“夫君是现在才觉得吗?”
“以前就觉得,现在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言书莞尔,亲了他一下。
“夫君要不要休息了?”
“嗯。”
那天那位户部官员的话说准了,秦遇当值后,被户部侍郎叫去,说因为京城突然涌入流民的缘故,管理户籍那边缺人,让秦遇过去帮忙。
秦遇觉得他现在真是一块砖,哪缺往哪儿搬。
不过事情是要做的,硬着头皮也得做,结果中途又出了意外,几个流民跟城中百姓起了冲突,意外死了。
得了,现在他们又要往刑部跑一趟了。
秦遇每天忙的脚不沾地,等到此事告一段落。户部侍郎说他既然精通算学,叫他过去核对账本。
这才勉强算碰到一点户部核心相关,秦遇心道,他这段时间忙碌没白费。
他不知道,其实他从入户部后的一举一动都在有心人眼里。
夏季炎热到秋高气爽,秦遇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张氏和言书都心疼他的不行,可又没有其他好办法,只能在吃用方面下功夫。
秋收之后,户部越发忙碌,各地的税收也要收起来了。
秦遇偶尔会抬头望一下天空,只觉得翰林院的日子都有些陌生了。
这一忙又是数月,快入冬了,秦遇才稍微休息,然后就被户部侍郎派去跟工部交接。
户部观政,并不单单只是在户部就够了,还要了解其他部门的运作体系,既考验人的学识,还考验人的情商和交际。
工部顾名思义,就是管理整个成朝内的各种工程。
入夏时候,某某地发生水灾,后续工部也派人去周围查探,该加固的水坝加固,该修的沟渠要修。
怎么设计,怎么执行,人力,材料,时间等等各种成本都要核算,一一报账,由上官批复。
而这仅仅是冰山一角,工部现在大部分力量放在水利之上。所以实在缺人得很。
秦遇的到来,勉强解了一点燃眉之急。
不同于秦遇当初入户部时,户部侍郎打量的神色,现在他一到工部,工部侍郎就笑盈盈的亲自来接他,把秦遇弄得心上心下。
“哎呀呀,秦大人终于来了,我可是盼了你好久啊。”
“秦大人喝茶,喝茶。”
秦遇浑身汗毛倒竖,唤了一声“大人”。
“大人,下官现在不渴。下官初来乍到,不知能做什么活。”
听到这话,工部侍郎一张脸笑成了太阳花:“秦大人真是个勤快人啊。其实也没什么活……”
秦遇心想,或许工部是没有那么忙。
然后工部侍郎接下来的话,让秦遇知道,他想多了。
“听闻秦大人精通算学,我们前儿修缮xx王府……”
工部侍郎仿佛早有准备,噼里啪啦说出一大堆大大小小的工程,而且几乎都是刚开工的。
秦遇心里已经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
工部侍郎道:“眼下人员不够,里面八成工程还未核算成本,不知秦大人可否代劳。”
秦遇:………
秦遇回想了一下刚才工部侍郎所说的工程数量,额头不受控制的浸出一点细汗。
他拱了拱手,尽量面不改色道:“大人,下官会尽力而为。”
“好好好,秦大人快去忙吧。”
秦遇有点懵:这是赶他走的意思?
很快秦遇就没空想其他的了,他被领到了一个小房间,工部里面的人员陆陆续续给他搬来各种文书资料,一眨眼的功夫,就垒了半人高。
然而这还没完,那些人员还在继续搬。
秦遇揉了揉眉心,拿起最上面的文书开始看。
另一边,工部尚书大人府邸,户部尚书正吹胡子瞪眼盯着工部尚书。
“韩大人,有你这么做事的吗?”秦遇在户部待的好好的,说调就把人调走。
这几个月,因为秦遇的到来,户部的效率可是大大提高,说实话,杨尚书有点不舍得放人。
韩尚书老神在在的喝了一口茶,悠悠道:“杨大人莫急。”
“这能做事的,又不止一个秦遇。翰林院里可是卧虎藏龙呢。”
杨尚书不说话了,韩大人偷偷瞄了杨尚书一眼,心里哼了一声。
吃独食的老家伙。
而在翰林院里伏案工作的张和没由来感到背心一寒。
他抬起头,左右望了望,什么都没有。
他眉头微蹙:“奇怪,这还没到深冬,怎的就这般冷了。难道说……”
他脸色深沉,看着对面空荡荡的位置,而后小声嘀咕:“屋里少一个大活人,果然不同。屋里都冷清多了。”
秦兄啊秦兄,你何时才回来啊。
第101章 祸福
天子的口谕和观政牌来的猝不及防,令翰林院李修撰,张编修,庶吉士许生,庶吉士卿平,庶吉士……
一口气点了七个人,发放观政牌,去六部观政,即刻前往。
翰林院其他人听到消息,对这七人羡慕极了。
虽然去六部观政很辛苦,可是有活干,就有表现的机会啊。总比一直待在翰林院,等到天子想起他们了才来一遭好啊。
而对于没有背景,或者才华不足以支撑声名远扬的人来说,他们是没办法到天子近前的。
七个人当中,六个人都很兴奋激动。
李丕双手握拳,眼睛明亮极了,而站在他旁边的张和,则是嘴唇微张,双眼仿佛失去了光。
旁边人打趣:“张编修,你可是高兴傻了。怎么这副表情。”
张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言不由衷道:“是啊,我高兴傻了。”
李丕还在道:“此去我们或许还能跟秦兄交流,一起做事。”
他已经听他祖父说过了,秦遇自入户部以后,踏实肯干,脑筋灵活,颇得上面人欣赏。
李丕一方面佩服,一方面也有想比较的念头,他也不会差的,只要给他一个展露的机会。
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李丕心中涌动着独属于年轻人的热情。
李丕和张和直接入户部,许生入兵部,卿平入礼部,剩下的入了刑部和工部。
看到户部大门的那一刻,张和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抗拒。若不是跑掉的后果太严重,他铁定有多远跑多远。
这群年轻的,充满热血的后生给六部注入了一丝新鲜的血液,虽然对于整个体系来说,微如尘埃,但是再小的东西,也能发挥他的价值。
李丕和张和进户部以后,照旧是先去熟悉户部的来往公文和文书。
张和落后李丕半步,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让他们查阅而已。
但张和这口气松早了,等他们熟悉的差不多了,户部侍郎就给他们派活了。
张和只觉得这京城的寒风实在冷人。
透过皮肉,一路寒到心底。
天上纷飞的雪花昭示着来年的好收成。
秦遇只匆匆过了一个年,就被工部召回去了,没多久又被派遣到兵部和刑部。
秦遇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派到这两个地方去,不过上峰有令,遵守就是了。
年后,秦遇见到了两位意想不到的人。
他的族伯父,秦崇恩,以及曾经在青溪书院指点他良多的桓先生。
秦遇热情的接待了他们,想把人接至家中留宿,可二位避嫌,委婉拒绝了。
后来经过聊天才知,秦伯父此来是为了他的及冠礼。
桓先生则推脱说,在金陵待腻了,想出来转转。
秦遇只觉得一股暖意盘旋在心头。他也没有戳破。
他们商量之后,主要是秦崇恩和桓先生定日子,商量流程。
然后让秦遇那天请一天假就行了。
言书和张氏准备宴会,秦遇提前写了名帖,由秦秀生送出,邀请其他人来参加。
秦遇其实觉得没必要搞得这么隆重,但是其他人都觉得这一步不能省,他的意见不重要,做他的活去。
秦遇哭笑不得,但嘴角却是翘着的。
他及冠礼那日,与他交好的同僚都来了,有些人没来,也送了礼来。
在众人的见证下,秦崇恩亲自为秦遇加冠。随后桓先生才上前,对秦遇道:“你性子温和,心性宽广,为师便为你取字随之。”
秦遇神色一凛,拱手拜道:“随之多谢先生。”
之后敬酒时,张和笑盈盈道:“秦兄如今也取字了,咱们以后可以更亲近些,你说是吧,随之。”
秦遇莞尔:“嗯,碎潜。”
张和朗声大笑,当即饮尽杯中酒。
这场宴会,众人尽兴而去。
及冠礼之后,桓先生就走了,让秦遇更笃定对方就是为他而来,他有心想留桓先生再住几日,可是自己又十分繁忙,最后只能作罢。
秦遇亲自把桓先生送上了大船,分别之时,桓先生笑望着他:“你比为师想象的还要出众。你好好干,争取让青溪书院以你为荣。”
秦遇退后两步,深深一揖:“学生定当竭力以赴。”
桓先生扶起他,“行了,为师走了。”
他转身离去,格外潇洒,风吹起他宽大的袖袍,颇有隐士之风。
桓先生没有告诉秦遇,自从秦遇被钦点被探花郎时,青溪书院就引他为傲了。
秦崇恩看望了儿子们,也打算回去了。他问过秦一安他们要不要跟他回家一趟。
不过秦一安他们拒绝了,秦崇恩就自己回去了。
一切又恢复平静。
转眼入夏,京城的夜晚突降惊雷,狂风暴雨,把百姓们吓了个够呛。
不久后,封地传来急报,陈南王薨了。
陈南王是当今圣上的第四子,颇得天子喜爱,当初分封之时,陈南王也比其他兄弟封地要好许多。
此消息传回京城,天子大受刺激,差点在宝座上晕厥,随后迅速派遣心腹前去调查。然而死因竟然是一杯酒,陈南王是被一口酒呛死的。
这可真是……
荒诞极了。
别说天子,朝中大臣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接受。
可事实就是如此。
然而陈南王身死,留下一大堆其他问题,陈南王还没有子嗣,那么大一块封地,谁都眼馋。
太子当然是希望朝廷能把这块封地收回来,只是就怕不是那么容易,还要看他父皇现在想法。
四弟刚去世,他父皇正处在伤心处,这个时候谁敢提此事,无异于撩胡须。
太子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心急,慢慢来。
然而总有那些个蠢货,在早朝时,有言官提出了此事。
三位阁老都惊了。这怎么敢的!
天子脸上的皱纹又添了些许,眼皮耷拉,眼睛里还泛着血丝,可他看向那个言官时,目光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既然郑爱卿如此关心陈南王,朕也不忍拂了你的好意,你且随他去吧。后世史书也会记载你的忠勇。”
那言官当即腿就软了,跪在地上,喃喃道:“皇上,微臣,微臣不是”他冷不丁对上天子的目光,那股锐利直指他而来,言官心里一突,而后狼狈的垂下头,“谢,皇上成全。”
天子冷哼一声,示意王宽宣布退朝。
这个小言官的身死没有掀起任何风浪,旁人嗤了句蠢货,就将其抛之脑后,连谈论都不屑。
晚上李阁老叫来孙子,询问对方近况,之后捋着胡子颇为满意。
“你现在这样就很好,稳打稳扎。”
“是。”
“对了,你那个同僚,叫秦遇的,你最近可与他联系?”
李丕摇头:“祖父,司微忙于公务,没有顾及其他。”
李阁老想想也对,随后挥手,让孙子退下。
李阁老坐在桌案后,手里的史书许久没动过,他蹙眉深思。
陈南王这个问题绕不过去,那么大一片封地摆在哪儿,只是什么时候提比较好?
改天找另外两个老家伙谈谈,探探口风再说。
封地的问题可以搁置,但陈南王的身后事可耽误不得。
这就涉及到修建陵墓,明显是工部的活儿。
按理说,陵墓早该修起,可谁能想到陈南王年纪轻轻就死了,一般王爷也得等到五十多才会向朝廷请奏,得到朝廷批复,才会动工。身死后,直接葬进去就行。
现在陈南王还没来得及修建自己的陵墓,就提前没了。这些事自然落到其他人头上。
现在由宗人府出面,处理丧事。先选一个地方,暂时存放陈南王。
然后抓紧时间修建陵墓。
这搁谁来看,只要脑子没问题,都知道是个苦差事。
且不说修建陵墓,晦气不晦气了。就算撇去这个因素,这工程就要的急,而且不准出现一点差错,否则天子的雷霆之怒,不是一般人能承受。
工部各方势力角逐,然后就把秦遇顶出去了。
谁让秦遇没背景,但又真有两分才干。于是朝会之上,有人突然举荐秦遇,工部侍郎和工部尚书想拦已经晚了。
工部尚书心里骂娘,到底还是惜才,硬着头皮出列,“皇上,老臣有话说。”
“说。”
工部尚书韩大人斟酌道:“周大人所言,虽然有几分道理,可说到底,秦遇也不过是个七品编修。陈南王身份尊贵,秦遇的身份实在低了,恐怕辱没了陈南王。”
“韩大人此言差矣。”周姓官员当即反驳:“秦遇虽然只是七品小官,却是翰林院编修,更是皇上钦点的探花郎。陈南王在世时,谁不知道王爷好人才,秦遇这等具有才情的文人,正是陈南王所爱。”
“再有,陈南王从来都不是以官位大小看人的人,韩大人这番言论,不仅看低了秦遇,更看低了陈南王。”
韩大人被噎了一下,朝天子拱手:“周大人的话有理,但是我大成朝的官员,哪位不是才华横溢,才情过人,陈南王得皇上爱重,当以厚礼待之才是。”
“这有何难。”周大人也朝天子拱手:“封秦遇为钦差大臣便可解决。”
韩大人眉头紧蹙,这姓周的怎么回事,咬死了秦遇不放。
两人争论不休,天子在玉阶之上静静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心里生畏。
渐渐的,朝堂上没了声音。
偌大个殿堂,人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安静的落针可闻。
天子沧桑又不失威严的声音传来:“此事就依周爱卿所奏,封秦遇为钦差大臣,奉命修建陈南王陵墓。”
天子语落,王宽高声道:“退——朝——”“臣等恭送皇上。”
出了大殿,韩尚书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瞄准了周大人,刚要上前,发现周大人跟礼部尚书走到了一起。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了的。
礼部尚书林大人当初在殿试上,就对秦遇有成见,后来秦遇入翰林,跟林教习争锋相对,更是让林尚书不满。
偏偏秦遇户部观政后,又做出了实绩。眼看秦遇势起,某些人不急才怪。
如今两人逮着机会,就想把秦遇踢出京城,修建陵墓是大工程,没个三五年别想回来。
马上就要到下一届会试,新的状元榜眼探花冒出来,谁还会记得秦遇这个争议巨大的探花郎。
等秦遇被众人慢慢遗忘,到时候暗示一下,把秦遇发配到偏远地区为官,这辈子都别想回京了。
天子的圣旨来的极快,传旨的还是秦遇见过的熟面孔,海源海公公。
圣旨宣完,海源笑道:“秦大人,领旨吧。”
秦遇这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神,高举双手:“小臣,领旨。”
“旨意洒家已经传到,秦大人准备一下,不日出发。洒家就先回宫复命了。”
等到宫里的人都走了,张氏让秦秀生关好大门,她上前拽住儿子的衣袖,嘴唇都在哆嗦:“遇儿,那位公公是什么意思?”
秦遇:“娘,我……”
第102章 小捷
秦遇也是懵的,没多久,将军府就来人了,是霍大将军的心腹,秦遇把人带去了书房,经过心腹解释,秦遇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成了某些人眼中的出头鸟,那些人自然要收拾他。
心腹宽慰道:“秦大人,祸福相依,不到最后一刻,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呢。”
心腹似乎意有所指,但秦遇刚想细问,心腹就告辞,匆匆离开了。
秦遇隐去了一些朝堂上阴暗面的东西,尽量把此事描述的稀疏平常。
张氏也不知信没信,最后没再说什么。
言书默默地帮秦遇整理行李,还道:“你此去路途遥远,身边没个亲近的人,我不放心,你把秀生哥一起带上吧。”
秦遇:“好。”
“在外记得顾好自己,下雨时候别淋着,不要病了。做事三思而行,你想想我和娘。”
秦遇:“好。”
“家里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娘。”
秦遇:“好。”
“你,你记得想我……”言书忽然就哽咽了。
秦遇从后面抱住她,“阿书,我会给你写信,我会想你,想娘,我会尽自己的全力,早日完成任务,早些回来。”
言书鼻子一酸,眼泪流的更凶了,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困难。谁不知道大工程最耗时间。
一想到好几载看不到丈夫,言书心里就像被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疼。
这个时候,她才想,夫君的考虑是对的,面对离别,大人尚且如此难过悲伤,更遑论稚儿呢。
时间紧急,秦遇安慰了妻子和母亲,匆匆跟亲友交代几句就走了。
临走前,他向工部的值事房借了《考工记》《营造法式》等等书籍,然后就带着大批人马出发了。
霍将军府那边偷偷给秦遇塞了四个好手,供秦遇驱使。免得秦遇到时候去了陈南王封地,人生地不熟被欺负。
霍大将军其实还想多塞些人,但是又怕人多了打眼。
从京城到陈南王的封地要一个多月,秦遇作为钦差官员,本来可以坐车马,或者坐轿子的。但他没有那么做。
秦遇选择了骑马,他骑术还不错,虽然有一段时间没骑马了,但是多来几次,就熟练了。
中途休息时,秦遇一般会抬头看天,头顶的天空那么蓝。他还记得他离家时,母亲通红的眼眶,妻子不舍的目光,英哥儿特意从将军府跑来找他,抱着他的腿一直哭。
孩童的声音有些尖利,那哭声直戳到秦遇的心里去,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狠下心离开。
秦遇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有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压在心间。
早点去,早点回。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秦遇以身作则,在保障不伤害身体的情况下,其他人也全力前进,原本一个多月的路程,愣是缩短了三分之一。
当他们终于到达陈南王的封地时,是在一个晴朗的上午,当地郡守携治下官员接待了他。
“吾等恭迎钦差大人!”
秦遇被迎到了郡守府,他见到了陈南王妃,秦遇向其行礼,对方侧身避开了。
“大人贵为钦差,不用多礼。”
陈南王妃露了一面,对着秦遇感谢了一番天子厚爱,然后拭了拭泪,就匆匆离开了。
剩下的则是当地官员,郡守坐在秦遇身侧,桌面摆放着看似简朴,实则精致的菜肴。
郡守笑着向秦遇敬茶:“秦大人风尘仆仆而来,本官代表一地百姓感念大人辛苦,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
秦遇委婉拒绝了:“在下此行是为陈南王而来,天子仍在丧子之痛中,下官一心只盼着早日完成事情。”
郡守脸色讪讪,心里啐了一句小古板。
“哎哟,秦大人说的是,看我老糊涂了。”郡守连连告罪,秦遇劝了两句,郡守顺坡下驴,这事就过去了。
简单用了饭后,秦遇回到房间歇息。他还不知道,郡守和其他官员把他骂了一通。
“真是个愣头青,没眼色。”
小官也跟着郡守一起骂秦遇,随后又道:“大人,其实从另一方面来说,愣头青也并非坏事啊。”
郡守不语。
小官继续道:“大人你想啊,但凡那些愣头青,脑子里都缺根弦儿,他们认死理儿。只要给他们随便指个方向,他们就头也不回的钻进去了。可不会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郡守若有所思。
小官点到即止,跟同僚交换了一个眼色。
此下给陈南王修建陵墓,那可是一笔大工程。
且不说陈南王本就得天子宠爱,陈南王分封之后,在封地也一直老老实实,跟天子的父子情保持的越发好了。
而在这个时候,陈南王突然就死了,他给天子的形象,就保留在最好的时候。
没看这次陈南王陵墓的修建标准,都远超一般王爷吗,可以说是破例提高规制了。
而工程越大,代表耗时久,秦遇是这次工程的主事者,就算他想贪,也不能贪。否则事发时,就是秦遇脑袋搬家日,说不定还会连诛三族。
但他们不一样,他们官小,做的隐蔽些,谁能查到他们头上呢。
想想到时候能捞到的油水,这群小官笑的开心极了。
另一边,秦遇歇息一晚后,就开始做事了。他吩咐手下人去招募民夫,银钱几何,如何结算,一共招多少人,每人每天有什么饭食,他都让人写的清楚明白。
随后,秦遇又找人确定陵墓大体位置,然后还要上报。保险起见,他选了好几个地方,风水都不错,一起上报给朝廷。
等回信的时候,秦遇就在看从京城工部那儿借来的书籍。然后写计划书。
他一共选了三处地方,每一处的面积,其实都相差无几。
所以他提前算了一下大概的材料成本和工时。
半个月后,秦遇收到了天子的回信,地点选定了。在陈南王曾经最喜欢的一处庄子旁边。
当然,到时候动工,那处庄子肯定要拆了。
秦遇想想,叫上手下人,再次去了一下选定的现场。
“大人,您这是?”
秦遇看向他,这位不是官员,只是小吏,“你待会儿跟本官一起,再测量一下范围,尽量精确些,本官要用于计算。”
那小吏四十出头了,闻言眼睛睁大。像是不敢相信以秦遇的身份会做这种活。
秦遇催促:“快些,莫耽误时间了。”
“喔喔,是。”老吏拿出丈量工具,每测量一个地方,秦遇就用毛笔记录下来。
天上的太阳高悬,阳光炙热,毫不留情晒在人的皮肉上。没一会儿,秦遇的脸上就出了大颗的汗珠。
老吏似乎是做惯了这种活儿,皮肤在阳光下,都有一种古铜色的光泽。
汗水滴答落在土里,没一会儿就消失无踪,他喘了一口气,直起身,捶了捶腰背,遥遥看着不远处工作的秦遇。
他们当然知道了这位钦差大臣的来历,未及弱冠便高中探花,随后入翰林,没多久又去六部观政,这位年轻的京官,可谓才华横溢,又前途无量。
如今,对方又被派来修建陈南王陵墓,老吏跟京城里的官员想法不一样。
他觉得陈南王那么得天子喜欢,那么现在能被天子派来主持陈南王身后事的人,一定很得天子心意。
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的后生,按理来说,应该是有几分傲气的,这种粗活儿,交给他们下面人做就是了。
“老马,你那边测量的如何了。”秦遇忽然过来,把老吏吓了一跳。
“还,还好。”老吏忙道。
等到半下午,秦遇确定该量的地方都量完了,然后就带着老吏回去。
他照旧是骑马,现在越发熟练了。翻身上马时,动作利落又飘逸。
老吏不止一次想,这哪里像个文弱文人,倒有几分儒将风范。随后老吏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赶紧摇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去。
回到临时住宅,秦遇把之前的计算拿出来对比,然后做了小幅度调整。
这一忙就忙到了天黑。
次日,秦遇单独召见了当地买办,来的五个人当中,四个都是富态长相,被肥肉挤压的细长的眼睛里,眼珠子骨碌碌转,精明又市侩。
他们都在打量这位年轻温和的钦差,企图从他身上刮下一层油水。
“小民见过秦大人。”
“嗯,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