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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殿卿:“我衬衫尺寸?”
林望舒:“那不是那天帮胡奶奶晾衣服,有一件你的——”
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
所以,为什么她只是碰了碰那衬衫,就可以精准地知道尺寸,还能那么自信帮他挑到合适的尺寸呢?
她含糊地道:“我估摸着尺寸大概买的,反正试试吧,万一不合适,吊牌没摘,购买凭证也在,应该能换。”
好在陆殿卿并没在意这个,反而道:“你当时怎么突然帮我晾衣服?”
林望舒认真地道:“我早就想给你解释,我不是帮你晾衣服,我是帮胡奶奶晾衣服。”
陆殿卿侧首,看着她道:“反正我回来,就看到你拿着我的衣服在帮我晾衣服。”
林望舒:“我已经解释过了,我不是帮你,你不要这么自作多情。”
陆殿卿:“有差别吗?”
林望舒忍不住笑:“当时我这么好心,可是你呢,你那是什么表情?倒好像我玷污了你衣服一样!”
她想,他反正是一脸不识好歹的样子。
陆殿卿:“我当时看上去不高兴吗?”
林望舒反问:“难道没有吗?”
陆殿卿肯定地道:“我没有不高兴。”
林望舒:“是吗,那你当时在想什么?”
陆殿卿瞥她一眼:“我浮想联翩。”
林望舒笑起来,突然有了兴趣:“那你当时都浮想联翩什么了?”
陆殿卿看她笑着的样子:“不告诉你。”
林望舒:“真没意思!”
不过他不想说,她也就不问了,当下却想起另外一桩要紧的事:“陆殿卿,我问你一个要紧的问题。”
陆殿卿:“什么?”
林望舒:“你那天和我妈说话,一口一个望舒如何如何。”
陆殿卿:“怎么,哪里不对吗?”
林望舒纳闷:“可你私底下叫我的时候,为什么一口一个林望舒林望舒林望舒?”
一点不亲近啊!
陆殿卿:“你刚才还说,陆殿卿,我问你一个要紧的问题。”
林望舒:“这个问题不要紧吗?关系到我们未来相处的问题啊!”
陆殿卿:“你没发现你叫我陆殿卿,也是三个字吗?”
林望舒愣了下,想想也是:“所以这是为什么呢?”
陆殿卿:“可能习惯了吧。”
但是在长辈面前,还是要得体要庄重,所以要装一装。
林望舒却道:“我叫你陆殿卿,那是因为你是男的,你是将来我们的一家之主,我当然要表示对你的敬重,可你叫我全名什么意思?难道在你眼里,我不应该是最亲近的吗,你就不能叫得亲昵一些吗?”
陆殿卿扬眉,无奈地道:“你都差骑我脖子上了,我还一家之主?”
一家之主这个帽子真好用。
林望舒眨着眼睛:“你不是吗?”
陆殿卿:“行,我作为一家之主,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向我提,你想让我怎么称呼你?”
林望舒:“话不能这么说,不能是我要求,你要发自内心地想亲切地称呼我,而不是那种好像老师叫学生,直接喊一声林望舒,多生分啊!”
陆殿卿认真想了想,终于道:“我就是觉得你是林望舒,就是会这么叫你。我觉得这种习惯要想打破,必须有一个仪式,不然挺难的。”
林望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他这是瞎扯什么?对自己的妻子改一下称呼还要仪式感?
她开始觉得,脑子不好使的也许是他。
陆殿卿咳了声:“也可以现在试试。”
林望舒:“好,那你试试。”
陆殿卿:“林望舒。”
林望舒直接瞪他。
陆殿卿:“望舒。”
林望舒皱眉,听着他那奇怪的声音:“你怎么把我名字叫得那么难听的?”
陆殿卿便不说话了。
林望舒叹了口气,心想还是算了,也许,她这辈子,在她的丈夫那里,只能得一个干巴巴“林望舒”。
就这样了。
这时候,她却听陆殿卿干巴巴地挤出两个字:“舒舒。”
林望舒愣了下,之后,倏地笑出声:“你在叫我叔叔吗?发音可以更标准一点!”
陆殿卿一张脸都显得僵硬了:“你竟然笑我,那我不叫了。”
林望舒更加忍不住笑起来。
陆殿卿看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黑着脸说:“如果不是大庭广众,我一定会咬你一口,看你还笑不笑了!”
里里外外各方面都已经安置妥当,新街口的四合院也都布置好了,就连林听轩,也已经赶回来了。
他本来是不太想参加婚礼。
虽然和陆殿卿一直不太对付,但他也明白,陆家不是一般人家,自己妹妹嫁过去这是高嫁了,因为是高嫁,就越发要给妹妹做面子,不能太跌份。
自己现在身上还背着官司,他怕连累林望舒的名声,也怕林望舒在婆家那边没脸。
不过林望舒是无所谓,她上次去中组办,问过了,她哥的案子已经开启重审,她觉得平息冤屈是指日可待。
都到了这个时候,干嘛还躲着呢。
再说了,自己的婚礼,这辈子极可能就这一次,她还是希望二哥能参加的。
正好这天陆殿卿三叔重新过来了北京,这是准备参加第二天婚礼的,陆殿卿带着林望舒和三叔一起吃了个饭。
林望舒便把这事提了提:“其实我哥就是看不惯那些人欺负人,护了一个老爷子,就这,把他给立案了,给他罗列了一堆罪名,都是子虚乌有的事,现在中组部正重新申办这个案子,我哥哥打小儿疼我,所以想着明天婚礼,他也参加。”
陆殿卿听到这话,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事先她并没和自己提,没想到突然这么说。
不过他还是道:“三叔,望舒的二哥我认识,性子烈了一些,但是急公好义,爱打抱不平,这件事既然中组部已经查了,应该是会平反,现在望舒婚礼,肯定希望家里人都参加。”
陆弘道:“现在新社会新风气,办婚礼娘家人肯定得来啊,大家一起热闹才对!你们兄妹感情好,那更该过来。”
林望舒:“我提这个,也是怕万一好好的婚礼因为我哥哥惹出什么麻烦来。”
陆弘道听这话,却是笑了:“小林,你也不用想太多,这次婚礼,虽然老爷子不在,但我在这里主婚,我陆家的婚礼,大舅子那就是贵客,还没有人敢在我眼皮底下闹事给我没脸!”
林望舒抿唇笑了:“谢谢三叔。”
陆弘道:“你二哥案子的事,既然中组部已经在查了,我回头打个电话问问,让他们好好查,尽快查清楚,洗清冤屈。”
林望舒忙道:“三叔,这倒是不用了,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不用过问,肯定也能查清楚。”
陆弘道听这话,也就道:“行,有需要你说话。”
说了一会儿话,陆殿卿带着林望舒离开饭店,最后再过去看看新街口的新房。
林望舒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怪我事先没和你提。”
陆殿卿:“我不至于怪你这个。”
林望舒:“我二哥的事,到底是有些不太合适,也怕万一闹出什么乱子来,所以我和你三叔提,万一你三叔不乐意,那就当我瞎说的,你帮我圆场一下就行了。”
陆殿卿:“下次不用想太多,有什么事和我先商量。”
林望舒:“知道了……”
陆殿卿:“我和你二哥以前是有些矛盾,不过也都是少年意气之争,现在长大了,自然分得清是非,不至于存着什么气,再说他以后是我大舅子,我凡事可以让着他。”
林望舒轻哼:“说得多大方一样!”
陆殿卿:“其实以前真不是我和他斗气,是他非要针对我。”
林望舒笑:“他好好的干嘛不针对别人,非针对你?”
陆殿卿看她一眼,扬眉苦笑。
这么说着话,已经到家门了,大门上提前贴好了红喜字,拿钥匙打开门,里面更是布置一新,纱窗和玻璃都是重新更换过的,还挂上了米色格子窗帘。
之前打造的家具已经安置妥当了,旁边条案上放着进口的三洋收录机,蒙着蕾丝盖巾,墙上贴着喜字和婚纱照。
陆殿卿是来拿烟的,之前买的整条烟都放这边了,现在想着明天迎亲肯定要用,提前先拿着,这样明天他就不用特意来拿了。
林望舒看了看这房子,还是蛮舒心的:“这院子样样好,唯有一样不好。”
陆殿卿从箱子里拿了两条中华,听到这话,问:“哪有不好?”
林望舒:“太大了!”
一时问道:“就我们两个住吗?”
陆殿卿:“我父亲可不想和我们一起住。”
林望舒倒是能理解,他父亲是非常讲究的人,他母亲在香港,一个单身老父亲并不愿意和儿子媳妇掺和。
林望舒:“也好,这样住起来更自在!说实话我看到你父亲就有点害怕。”
陆殿卿:“为什么?”
林望舒:“感觉很威严!”
陆殿卿:“还好,他对晚辈一直都很好,上次打电话,还问起你。”
林望舒:“问我什么?”
陆殿卿:“问你工作,还有婚礼的要求。”
林望舒:“怎么突然有种我被领导关怀的感觉?”
说话间,她坐在旁边的矮榻上,那个比一般的床略窄,一头翘起,现在已经铺了软缎的床单,坐上去很舒服。
陆殿卿看她那样,便将软中华放在一旁,陪着一起坐下来:“这个矮榻我记得我小时候就有,很多年了。”
林望舒原先也没太在意,现在听到,打量了一番,却见这矮榻是黑漆的,泛着晶莹的光,但是看不出什么材质。
当下好奇:“这是什么材质,难道是古董?”
陆殿卿:“古董肯定算不上,不过据说当初是请的原清宫造办处斯库马尔罕来做的,用的是黑漆工艺,所以过去这么多年了,依然润朴古雅。”
林望舒低头打量琢磨了一番:“你这一说,我顿时觉得这矮榻更舒服了。”
陆殿卿:“我也觉得,这么舒服的矮榻,我想再试试。”
林望舒正想着这矮榻的呢,仰脸看着上方的他,她恍惚闻到一股沉寂的木质香,轻轻淡淡的,但很勾人。
林望舒:“试试就试试。”
他眸中泛起笑,低头亲上了她的唇。
当一切结束的时候,林望舒无奈地耸着眉:“你赶紧起来,别弄脏我们新被子!”
陆殿卿躺在那里,脸上泛着红晕,微合着眼睛,气息还未平定。
林望舒拉他:“起来起来。”
陆殿卿只好坐起来,哑声道:“没事,不会弄到被子上,我去换一条裤子。”
林望舒:“这边有裤子吧?”
陆殿卿:“有。”
林望舒:“那好,我也得去洗洗手。”
她洗手时,突然想起来:“先把你裤子洗了再走。”
陆殿卿:“我简单冲个澡。”
那边很快响起来哗啦啦的水声,林望舒洗完手后,她就懒懒地坐在床上,随便研究着旁边的一个架子,那架子做工也看着很古朴,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
正胡思乱想着,陆殿卿推门进来了。
林望舒一抬头,便有些怔住了。
他竟然全身只穿了一条笔直的长裤。
他肩背上还挂着水珠,湿漉漉的刘海轻垂在他额前,下面露出流畅结实的线条,整个人看上去慵懒松散。
这一切和平时那个严谨整洁到让人怀疑他有强迫症的陆殿卿太不一样了。
陆殿卿看她惊讶的样子:“怎么了?”
林望舒轻轻摇头。
陆殿卿便走到了洗手架前,拿起来毛巾,擦了擦上半身。
林望舒看着他擦身体,还是觉得有些玄幻:“你竟然不穿上衣,一点不文明!”
她小声谴责他。
陆殿卿也是怔了下:“我刚洗完澡。”
他这辈子第一次被这样说。
林望舒:“算了原谅你了。”
陆殿卿:“这是在家里,我刚洗完澡,为什么不可以随意一下。”
林望舒想想也对,恍然。
一时又有些恍惚,她以后要每天看到陆殿卿不穿上衣的样子吗?怎么还是有点无法适应。
陆殿卿擦干了头发和上身后,拿来了一件熨得笔挺的衬衫,穿上,系好了扣子。
他无奈地道:“你瞎想什么呢?”
林望舒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陆殿卿,重新看上去严谨又讲究的陆殿卿:“我这不是有点不习惯嘛,我心里的你,就该是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毛病,对,就是现在这样的——”
陆殿卿被她气笑了,挑眉,站在那里俯视着她,低声问:“那刚才呢,刚才的样子呢?”
林望舒被他看得脸红,装傻:“刚才怎么了?”
陆殿卿:“刚才的样子,你喜欢吗?”
林望舒硬倔着道:“才不喜欢!”
陆殿卿声音压得很低:“可你刚才很努力地在帮我。”
林望舒只觉得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了:“我是好心,我的手都累坏了!”
陆殿卿俯首,亲了一口她的头发,低声道:“这么累吗?那真是劳您驾了。”
林望舒:“陆殿卿!”
陆殿卿抱住她,就这么一下一下地亲她的脸颊:“林望舒,明天我们就正式结婚了。”
林望舒:“知道,你都说了好几遍了!”
陆殿卿低头凝视着她,郑重地道:“林望舒,今晚早睡,明天我娶你。”
这天晚上,林家一家子都在商量着这送亲的事,自然很晚才睡,到了第二天,凌晨四点闹钟响起来,就开始起来准备了。
梳头打扮简单化妆,再穿上准备好的衬衫和翻脸小西装,佩戴上红花,自然是喜庆又体面。
林望舒的几个同学朋友都过来了,孟绸也来了,帮着化妆。
大杂院里邻居也很早过来帮忙了,大家伙看到林望舒的这一身,不免眼前一亮,倒是狠夸了一番。
她那西装,明明同样是小翻领,明明同样是门襟三个纽扣,带着两个暗袋,和别人的说不出什么差别来,但是那感觉就是不一样,穿着洋气干练,好看。
至于里面的衬衫,样式上看着简洁,前襟连个宽荷叶边都没有,但就是让人觉得干净舒服。
她这么一身,简明利索,衬得身上线条玲珑有致,再配上前襟的一朵小红花,可真是怎么看怎么俏。
一时自然也有人问,林望舒就笑着说:“这是福瑞祥定制的。”
大家伙这才恍然:“怪不得好看,敢情是定制的!同样的衣服,人家福瑞祥定制出来就是不一样!”
这么说话间,关珠清便眼尖地看到了林望舒戴着的手表:“这是?”
大家全都看过来,一看之下,惊叹不已。
孟绸道:“这是劳力士!”
旁边肖爱红正好提着一个攒盒进来,听到这话笑着说:“可不是劳力士嘛,婆家给买的,听说北京商场都买不到这个,找路子从外地调的货。”
一时有人问这手表多钱,听说得五六百,也是惊得连连咂舌。
大家伙结婚还是要买手表的,条件好的买两百多的,条件不好的一百多,但是直接五六百的手表却是少见,更何况这种一等品,关键不是钱,那就是路子,那就是工业券,一般谁舍得!
这时候,自然没有一个不羡慕的,都说林望舒这下子一步登天了。
说话间,外面却听到了汽车响,胡三媳妇跑进来嚷着道:“来了,来接亲了,我的老天爷,我算是开眼了,五辆红旗轿车!这才叫气派呢!”
五辆?
大家激动了,没被安排任务的,统统起身要去瞧热闹。
孟绸和肖爱红陪着林望舒,宁苹小跑步过来,端了一碗饺子让林望舒赶紧吃,这是讨吉利。
孟绸忍不住翘头往外看,听着外面汽车喇叭声,赞叹道:“望舒,你这婆家才叫局气!没想到你和雷正德散了,转眼找了这么好的!”
林望舒笑:“天上掉馅饼,我能怎么着,躲不开就接着呗!”
这话听得孟绸和肖爱红都笑起来,孟绸更是忍不住想揍她:“要不是今天你结婚我非和你干架,得了便宜又卖乖,没你这样的!”
说话间,那边迎亲队伍已经停下来了,就听得外面吆喝声,好像是林听轩带着一群哥们,在那里将男方拦下来了。
按照传统,多少会为难一下,分分烟发发红包。
林望舒听着这动静:“我二哥和他一直不太对付,我结婚的事我二哥其实也不太喜欢,可别闹腾起来。”
肖爱红也听林观海提起过,听到这个,便道:“那我出去下,让你大哥赶紧过去镇场面,你二哥那脾气,备不住怎么着呢!”
林望舒:“好,我二哥那些哥们都听二哥的,到时候让我大哥把二哥拽走就行了,其它人随便分分烟估计就消停了。”
这边肖爱红忙要跑出去,宁苹看了,也忙要跟着跑出去——自打林听轩回来,她那眼睛就一直跟着林听轩,都不带挪开的。
谁知道没走几步,就见外面迎亲的本家提着几个篮子进来了,是送到林望舒房中的,又说了几句话。
肖爱红便跑回来,将那篮子放下:“没什么事,你二哥挺好说话的,也没太为难,新郎官正分烟呢,啧啧啧,竟然分的软中华!”
林望舒这才松了口气,什么中华不中华的,她倒是不在意,关键是别闹腾起来。
当下大家看这篮子,篮子里倒是花样多,四荤四蜜四干四鲜四点心,二十样果品,外加两瓶洋酒,都齐全得很。
肖爱红便打开,让大家伙尝。
这么等了一会,关彧馨并几个邻居过来,大家嚷着说让新娘子准备了,要上车了。
新式婚礼自然是新风俗,也不用什么红盖头,就由肖爱红和孟绸搀扶着,出门上轿车。
林望舒一出去,外面都是吆喝叫好的,都喊着新娘子出来了,还有小孩爬到树上大喊:“新娘子好看!”
就在大家的哄笑声和外面鞭炮声中,林望舒看到了陆殿卿。
他今天的穿着和平时并没什么大差别,都怪平时穿得太讲究了,结婚穿再好也显不出来了,而且胸前一朵红花还显得有点傻。
不知道是天气有点热,还是被这么闹哄不好意思,他脸上竟然隐隐有些红,就那么抿唇看着自己,竟然有些内敛的腼腆。
林望舒突然也不好意思起来了。
周围人便吹口哨,起哄,哈哈大笑,嚷嚷着说新娘太美新郎都挪不开眼了。
后来还是旁边林观海喊了声:“放炮!”
鞭炮啪啪啪再次响起,陆殿卿抬起手,握住了林望舒的手,领着她踏出了大杂院的门。
大杂院内外都拥簇着邻居朋友,大家让开一条道,又大声笑闹打趣着。
林望舒在这种打趣中,脸上也是火烫,心更是砰砰跳。
明明心里觉得,只是走过场,怎么突然有了一种庄重感,会突然意识到,这是人生中多么重要的一刻。
她甚至想起昨天他说的话,他说林望舒,明天我娶你。
心口溢出一股酸楚的感动,突然觉得,这或许是人生新的起点,她从此后将和这个男人携手一生。
林望舒就这么被陆殿卿牵着手,之后被扶着上了轿车。
坐上轿车后,她觉得自己整个人还是飘着的,悬浮的,有些恍惚地看向车外的陆殿卿,心里傻傻地想你怎么不上车。
陆殿卿自然看出来她的意思,俯首,低声解释说:“我坐前面一辆。”
林望舒恍然,微点头。
这时候,外面有人看到新郎低头和新娘说话,都哄笑起来,说新郎新娘真恩爱。
孟绸和肖爱红忙跟着上车了,她们是要陪着林望舒过去的送嫁伴娘。
就在一阵阵的鞭炮声中,五辆红旗小轿车陆续启动了,穿过狭窄热闹的胡同,擦着一群看热闹的邻居而过,缓缓地驶出,到了外面街道上。
孟绸对着林望舒咬耳朵:“他这么好看,真好看,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新郎!你哪儿找的啊?林望舒,你可真行!瞧人家,好看得没治了!”
林望舒现在脸上还热辣辣的,听到这个,便故意道:“其实我也纳闷,他怎么就这么好看呢,这么好看的怎么就让我碰上了呢!”
孟绸倒吸一口气:“林望舒,你这是活生生要把我气死吧!你就不怕我直接把你新郎抢走!”
肖爱红从旁差点笑出声:“人家妈的爷爷是英国人,八分之一外国血统,好歹也算个混血,那眉眼肯定和咱们普通人不一样!”
孟绸恍然:“敢情还吸收了帝国主义精华,中外合资!”
这话一出,连前面开车的司机都噗嗤一声笑起来。
第56章 (婚礼)
一路上五辆小汽车招摇过市,那自然是风光无限,最后小汽车终于嘀嘀嘀地到了北京饭店,林望舒由孟绸和肖爱红陪着下了车,在一片鞭炮声中,踏入了酒店之中。
这次陆家是包了北京饭店一个饭厅,摆下了几十桌桌的酒席。
孟绸眼一扫,就暗暗惊叹:“这就是局气!”
北京饭店是什么地方,背靠中某海,面向长安街,左手王府井,右手天某门,那就是得天独厚的好位置,这里一般都是接待外宾的!
这时候早有陆家安置好的司仪带领着陆家一众女性亲戚过来迎接新娘子,林望舒就在大家的拥簇中到了饭店前面的喜台上,和陆殿卿肩并肩挨着站在那里。
婚礼总算开始了,这些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先宣读陆老爷子的祝福信,接着宣读父母的祝福语,那边一宣读,林望舒和陆殿卿便隔空鞠躬向长辈致意。
场面有些滑稽,不过场上来的宾客倒是没人笑,大家热烈鼓掌。
陆家这次为陆殿卿办婚礼,大摆宴席,来的客人都是四九城有头有脸的,都是消息灵通的,也知道陆家老爷子为什么不能参加亲孙子的婚礼,所以没有人会拿这个说事,反而得夸一声国而忘家公而忘私。
繁琐的礼仪总算结束,大家一起鼓掌,之后稍作歇息,便是新人敬酒了。
林望舒倒是不太担心,反正酒早就换成了白开水,随便喝就行了。
每走到一桌,陆殿卿便会给她介绍,说这是哪位哪位,什么亲戚或者什么职位,她听声辩意,浅浅笑着招呼一声就是,人人夸她温婉大方。
走过一处拐角时,过道略窄,陆殿卿虚扶了她一下,却趁机低声说:“你还挺能装的。”
林望舒扬眉:“我本来就温婉大方。”
陆殿卿看她一眼,却是道:“等会可能还有一个重要的客人过来。”
这时候周围人都笑着看过来,陆殿卿也就没说。
而抬头间,却见前面一桌要敬酒的,赫然正是雷家一伙。
雷家这一桌坐在主位的是雷老爷子,神情严肃,旁边分别是雷爸、沈明芳、雷正德和雷正惠,以及雷正德的叔叔。
陆殿卿和林望舒走过来的时候,可以感觉出,沈明芳那脸色马上就不太好看了。
不过她依然是笑着,不冷不热地笑着。
陆殿卿视若未睹,上前,向林望舒介绍了雷老爷子并雷父,言语恭敬,最后笑着说:“雷爷爷和我爷爷多年的老交情了,也是我们家邻居,是看着我长大的。”
林望舒也就笑着上前,向雷老爷子敬酒,雷老爷子难得露出笑来:“好好好,殿卿长大了,结婚了,爷爷祝你们百年好合!”
旁边的雷正德一直是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的。
此时他听到这个,眸子陡然抬起,朝着陆殿卿和林望舒看过来,一个西装笔挺,一个纤细柔美,端的是璧人一对。
今天他已经听到无数个人说,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双了。
林望舒当然将雷正德的反应收在眼底,心里只觉得好笑,又觉得荒谬。
谁能想到,人生还能有重来的机会,往世她嫁雷正德,她曾和雷正德一起给人敬酒。
今生,她嫁陆殿卿,又和陆殿卿一起,雷正德坐在一旁角落。
她当然知道雷正德心里不好受,估计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又没办法,他是被家里长辈硬生生压下来的憋屈。
他甚至委屈得觉得全世界都辜负了他。
但是那又怎么样,林望舒不想顾忌雷正德的感受,她只想让自己幸福让自己痛快。
这时,陆殿卿和林望舒又向雷父和沈明芳敬酒。
雷父是大学副校长,性子清高,上次因为儿子的事丢人现眼了,这次却又要参加婚礼,其实也很不自在,如今只能是强装着没事一样,笑着说恭喜。
他也是想着,这件事过去就过去吧,到底是说开了,以后也就没事了。
旁边的沈明芳,看着这一对,却是怎么看怎么刺眼,别扭。
其实林望舒不嫁给自己儿子,她自然高兴,但是林望舒嫁给谁都不行,怎么偏要嫁给陆殿卿。
想起那天在大杂院受的委屈,想起那晚仿膳饭店的种种,她就浑身难受,这辈子的面子全都跌到了地上,碎成了玻璃渣,拾也拾不起来!
偏偏陆家和雷家这种关系,陆家又那种背景,她是怎么也不敢得罪!
所以老爷子一声令下,反倒是雷家还要帮衬着办婚礼。
这不,前天,陆家三叔特特地来说话,说要五辆车,希望雷家帮忙找一辆车。
当时沈明芳气得就差点说不出话来,之前的难堪还历历在目,你们倒是让我们帮你们找车?
堂堂陆弘道,你随便招呼一声,五辆红旗轿车凑不齐吗,怎么非要让我们帮忙?还不是故意膈应人!
她是气极了,恨不得拍桌子说不干了。
可没办法,家里男人非说,人家这是给自己家一个台阶下,那么多人,人家不和别人说,非和你提,这是把你当亲近朋友,四九城里能调到车的那么多,人家怎么不找别人开口?缺你那一辆吗?
到了今天婚礼,更是让她一早就过来,说是要帮着检查下饭店的喜堂布置,她是天没亮就带着女儿过来帮衬着。
要知道,对于林望舒,她是一千个一万个看不过去,结果可倒好,人家结婚她比老妈子还操心,又是找车又是起个大早的!
偏偏此时此刻,陆殿卿哪壶不开提哪壶,道:“望舒,这次我们婚礼用的车,多亏了雷叔叔帮我们找了一辆,今天一大早,天没亮雷阿姨就过来帮忙了,也真是辛苦了。”
林望舒扬眉,自然有些意外,不过她还是压下心中的讶然,笑着说:“那可真是多亏了雷叔叔雷阿姨了,改日一定登门谢过。”
旁边雷老爷子对此浑然不觉,笑得慈爱:“殿卿是我看着长大的,就跟我亲孙子一样,再说远亲不如近邻,这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沈明芳从旁听着,脸色越发难看,只是到底碍着场面,又有长辈在,并不敢发作,只能强忍着罢了。
旁边的雷正惠则低着头,也不吭声,只是偶尔扫一眼陆殿卿。
这么说了几句,陆殿卿便道:“爷爷,您吃好喝好,阿姨叔叔,我们先去——”
谁知道这时候,雷正德突然道:“慢着。”
他这一出声,周围几桌全都看过来,雷父也是皱眉。
陆殿卿却是波澜不惊,挑眉道:“正德?”
雷正德站起来:“殿卿,望舒也是我多年的朋友,今天你们新婚,我得敬你一杯,来,干了这杯。”
说着,他把那杯酒直接送到了陆殿卿眼跟前。
林望舒一见,便不太痛快,这人没完了。
今天来的客人多,各处都要敬酒,说是可以换成水,但有些客人起哄,却是不好作假,多少总是要喝,这里喝一点那里喝一点,新郎官就容易醉了。
这个时候关系好的,体贴的,自然是帮着挡一挡,没有特特端着一杯酒要挟着要人喝的。
总之雷正德这行为,除了找茬就是找茬。
旁边雷父一见,也是皱眉,忙道:“正德,今天是殿卿大喜的日子,不是你胡闹的时候,怎么这孩子这么大了还不懂事呢?”
这时候,旁边陆殿卿两个堂弟上前,笑着道:“正德,这杯酒,我们帮着干了!等会我们兄弟不醉不归,今天一定要吃好喝好!”
他们并不会一直跟着,但是时刻关注着陆殿卿的动静,如果有麻烦会帮着上前挡一挡,这都是事先的安排。
然而雷正德却是不理,冷冷地看着陆殿卿:“殿卿,你我打小儿一起长大的,你结婚这么高兴的日子,我连敬你一杯酒你都不愿意?”
陆殿卿定定地望着雷正德,突而一笑,接过来道:“正德,我和你嫂子谢谢你的祝福,你正儿八经叫一声嫂子,这杯酒,我喝了。”
说着,他接过来,利索地一饮而尽。
喝完后,他捏着酒杯,就那么盯着雷正德。
雷正德死死地抿着唇,艰涩地挪动目光,看向林望舒。
林望舒眼神轻淡,却是根本不把雷正德看在眼里的。
雷正德一个苦涩的笑,不过到底是道:“嫂子,祝你和殿卿百年好合,我——”
他突然捏起旁边一杯酒:“我也干一杯!”
他这里喝完了,看过去,陆殿卿却已经携了林望舒往下一桌去了。
雷正德望着他们的背影,僵硬地站在那里,半天缓不过神来。
旁边雷正惠无奈,扯他衣角,才拉着他坐下来,低声说:“你闹什么闹,没看这么多人吗,没得让人笑话!”
雷正德坐在那里,低着头,咬着牙,没吭声。
沈明芳冷哼了声:“至于嘛,丢人现眼的,不就——”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就在对面,她的儿子,泛着红血丝的眼眶里竟然有泪落下来。
又敬了一桌的酒后,林望舒小声问:“你还行吗?”
陆殿卿声音已经有些哑:“没事。”
林望舒:“雷正德可真不是玩意儿。”
陆殿卿:“喝就喝了。”
林望舒:“后面还用喝吗?”
陆殿卿:“后面才是正经场面。”
林望舒:“什么?”
陆殿卿不着痕迹地捏了捏她的指尖,抿唇,没再说。
林望舒突然明白了,后面是他三叔所在的那两桌,那就是整个四九城最顶尖的圈子了,也都是长他一辈的人。
他到了那两桌,估计要挨个和人寒暄,敬酒的话也不好用白水敷衍。
当男人真不容易。
不过好在这边的宴桌也差不多快逛完了,最后几桌是林望舒的家人朋友同学,关彧馨早就注意到那边的动静了,看着女婿眼尾泛红,不免皱眉:“少喝点,可千万别醉了!”
陆殿卿:“妈,我心里有数。”
今天结婚,已经改口了。
关彧馨猛然听到这么叫,倒是有些不习惯,忙笑着说:“咱们这几桌,意思到了就行了。”
陆殿卿颔首,先敬了林大靖和关彧馨,并关敬城,之后便是林观海林听轩。
陆殿卿:“大哥,二哥,我敬你们。”
林观海也就罢了,林听轩打量着陆殿卿,半响来了一句:“你要是对不起我妹,我可和你没完。”
陆殿卿:“我知道。”
说着,举起杯来敬酒,林听轩直接伸手制止:“改天,不醉不归,今天点到为止。”
陆殿卿望向林听轩,几年不见,此时的林听轩眉眼间依然有着少年时的不羁。
他难得笑了,轻声说:“谢谢二哥体谅。”
林听轩倒是有些不自在:“谢我干嘛,还不是为了我妹子!”
他这一说,旁边大家伙倒是都笑了。
一时陆殿卿和林望舒过去了另外几桌,是林家父母的朋友同事,并林望舒的同学以及知青朋友等。
林家的亲戚朋友同学大多是普通老百姓,这还是头一次到北京饭店这边吃饭,又看今天这场面太大了,这新郎新娘走一圈也不容易,更没有人好意思为难陆殿卿,不过是说几句场面话恭喜恭喜就是了。
于是便到了最后那几桌,这时候,陆殿卿姑姑陆知义并家族中一位叔叔也过来了,陪着一起去那两桌敬酒。
陆弘道起身,亲自引领着一对新人,逐个介绍。
这些人,有些林望舒上辈子听说过,有些没听说过,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她上辈子好歹有些见识,倒是不至于怯场,逐个问好时,表现得大方得体,倒是引来众人一番夸赞。
一旁陆知义本是谨慎提防着,生怕她出什么茬子,不过见她竟然大方得体,也是意外,这才略松了口气。
林望舒浅尝一口白开水,做做姿态罢了,在场的自然也没人和她这么一位新娘子计较,不过陆殿卿就不一样了。
这边男人们聊着,陆知义便不着痕迹地将林望舒带离,林望舒:“那陆殿卿呢?”
陆知义听她这么说,看了她一眼:“让殿卿多陪着说说话。”
林望舒没再说话,跟着陆知义往内席走。
陆知义却忍不住多说几句:“今天来的,都是有脸有面的,特别是这两桌,更是要格外留心,不能怠慢了。殿卿年纪还小,大哥又不在国内,借着结婚这次机会,让他多和父辈的朋友聊聊,对将来总是有好处。他们这个年纪的,一般人想凑到跟前正经说句话都没这个机会呢。”
林望舒自然明白,她虽然叨叨,但说得是有道理的,便也道:“姑母说得对。”
陆知义叹了口气:“你呢,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不过到了人跟前,倒是也能撑得起场面。”
林望舒听着也是无奈,心想我既然能撑得起场面,你干嘛还说我脑子不好使,还叹什么气?
于是干脆道:“姑母,这次也就是勉强应付,下次没准我真脑子不好使呢,所以不能指望,您和我说这么多,也没用。”
陆知义神情一顿,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那可真是再也不想搭理她了。
她算是知道了,这侄媳妇就不是一个好说话的,这是专和人唱反调的,以后还是得远着。
她刚要抬腿,就见那边人群中出现一阵骚动。
陆知义翘头看了一眼,顿时郑重起来了,说话的腔调都有些变了:“来了。”
林望舒也看过去,就见外面停下两辆吉普车,而吉普车上,下来的一位,头发花白,衣着考究,却是隐约有些眼熟。
她脑子里灵光一闪,骤然明白了。
这就是陆殿卿所说的重要人物了。
陆弘道那一桌,不少人已经站起来了。
林望舒知道,能让这一桌人齐刷刷站起来的,把四九城筛一遍也没几个了。
陆知义并几个陆家媳妇,忙陪着林望舒过去陆殿卿身边。
陆殿卿看到林望舒,对她微微颔首,倒是有些安抚的意思。
林望舒看他那样,分明有些醉态,多少担心他。
这时候,陆弘道并众人全都迎了过去,外面那位也已经在众人拥簇中上前,笑呵呵地和陆弘道握了手:“陆老弟,好几年没见了。”
寒暄了几句后,陆弘道便介绍了陆殿卿和林望舒这一对新人,对方笑着道:“我这次是以陆老的朋友身份来参加陆家的喜宴,不用见外,就叫我一声伯父吧。”
陆殿卿便恭敬地口称李伯父,上前握手。
林望舒也和陆殿卿一样,上前见过了这位李伯父。
陆弘道和众人便拥簇着李伯父,过去了主桌上坐下来。
这时候,旁边的陆知义没跟过去,她从旁看着,便有些担心,她总觉得林望舒这个侄媳妇让人信不过,瞧她那样子,丝毫没有一点庄重,这个场合是她随意乱说话的时候吗?
陆知义正担心着,旁边沈明芳过来了。
沈明芳轻声笑了下:“没想到李同志都来了,今天这婚礼,可真是出了风头。”
陆知义没心思和她说,只是微微点头,看着那边。
沈明芳淡淡地道:“望舒这孩子什么性子,我大概也听说过,其实是个好孩子,实诚,可问题是,家里出身到底差了那么一点,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上了一年高一就去了农场。”
说着,她叹了口气:“比起殿卿来,确实有些不匹配,你说遇到这种场合,以后怎么应付,可不是让长辈操心吗?回头没得也耽误殿卿的前途。”
这些话简直是刺一样扎进了陆知义心里,她虽然不是陆殿卿的妈,但陆殿卿十四岁陆母便去了香港,她自然多少有些当妈的心态,想着多操心一些。
现在找了这样一个媳妇,终究心里不踏实,怕林望舒坏了事。
一时又有些无奈,家里也太纵着这孩子了,非要自己做主,谁也不管不问的,哪能这样呢,简直不成规矩!
这时,却见林望舒正和李同志说话,她皱眉,旁边的沈明芳已经小声嚷嚷开了:“她干嘛呢,这个时候,是她说话的时候吗?一个女人家,没个分寸!”
陆知义越发皱眉,仔细看着,谁知道,却见李同志笑呵呵的,竟然站在中间,林望舒和陆殿卿则一人一边,旁边的摄影师给他们拍照开了!
陆知义看着,李同志脸上笑得和蔼,气氛竟然是难得融洽,这才松了口气:“也是没治了,她以为这是她家隔壁大伯吗?”
嘴上这么说,却是松了口气,能在这种人物面前轻松说话,拍照的时候看上去一点不紧张,态度大方从容,其实也足足够了。
比她想象得好太多了。
于是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沈明芳,沈明芳正蹙眉看着那边。
她便笑了下,淡淡地道:“大杂院出来的到底是不太懂规矩,和李同志一起拍照还敢说说笑笑的,竟然一点不怕,没半点一般妇女小心翼翼的样儿,你说这侄媳妇——”
她叹了声,故意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见过什么大世面呢!”
嘴上是在贬,但那意思,谁都能听出来,其实就是嘲讽沈明芳顺便夸了夸林望舒。
沈明芳嘴角抽了抽,盯着不远处的林望舒,半响没啃声。
这林望舒,也真够行的,见了这样的人物竟然还能没事一样!
偏偏陆知义又道:“瞧这拍照的姿势,这侄媳妇还挺像那么回事呢!”
沈明芳别了一眼陆知义:“行行行,你家侄子眼光好,侄媳妇见过大场面,行了吧?”
陆知义笑:“大场面倒是未必见过,但是好歹也是中学的英语老师,还是凭着本事去的呢,放着一把的关系不找,非要自己去找这么一份工作,你说这侄媳妇性子怎么这样呢!”
沈明芳脸上顿时有些扭曲,她看了一眼陆知义,心想这变脸变得可真快!
这位李伯父离开后,林望舒感觉到,一群人全都松了口气,看来大家都挺紧张的。
她倒是没太紧张,可能是之前历练过,也可能是重活一世心态不一样了。
这时候,大家重新说起话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那两桌人和陆殿卿说话时,那语气都和以前略有些不一样了,变得更亲切了,还有人开始夸她,说她秀外慧中,说她是贤内助,还说她如何大方得体,巾帼不让须眉,反正说什么的都有,都在夸她。
林望舒其实倒是没觉得什么,她只是主动提议想和李同志合影而已,这个合影以后估计能显摆一辈子。
这时候,陆知义过来,把她领走了,她总算不用听那些带着酒气的夸奖了。
接下来的婚宴就相对轻松了,她也可以坐下来吃饭了,周围几个堂妯娌陪着,肖爱红和孟绸也在场,大家说说笑笑地吃着饭。
也有一个堂嫂问她的小西装,夸她小西装别致,她也就笑着说定制的款式。
中间去上厕所,孟绸和她一起去上的,咬着耳朵无奈:“你婆家这可真是大场面了,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参加过最高规格的婚宴了!”
林望舒:“姐妹,我看好你,怎么也得找个比我这个更好的。”
孟绸:“不行,我认输了。”
她无奈地说:“今天这酒席我应付起来已经有些难了,我看出来了,这种大户人家,可不是我们这种小门小户随便进的,光那些场面我就有点怕了,还有你家新郎这些堂妯娌堂姐堂妹的,光大学生就好几个,和她们说话我真有点露怯!”
林望舒:“我倒是不怕,反正连姑母都被我气成那样了,底下的晚辈,我怕那个干吗?”
孟绸:“姑母?就刚才穿着蓝色裙子的那位?”
林望舒:“对啊。”
孟绸眼皮都在跳,压低了声音说:“她爱人好像是——”
林望舒:“我知道啊,那是陆殿卿姑父,我哪能不知道。”
孟绸惊讶:“那你还不巴结着点?”
林望舒:“反正我说都说了,这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孟绸瞄她一眼:“行,我服了你。”
到了送客的时候,林望舒自然又要打起精神来,陪着陆殿卿欢送大家,相比于刚才敬酒的时候,她明显感觉,不少人都多了几分殷勤,每个人都不忘夸她两句,仿佛举办过婚礼后她比之前更美了。
总算客人差不多走光了,婚宴管事便安排了车子送新人先回去,至于酒店的残场自然有专门的人收拾。
回去是直接回新街口的四合院,一进去四合院,其实她就累得想躺倒在那里。
谁知道这时候陆弘道陆知义并几个叔叔辈的都来了,难免对着两位新人说道一番。
陆弘道特意对林望舒竖起大拇指:“小林临场不惧,我看李同志今天对你很欣赏,还特意和我夸你,说陆老培养了一个好孙子,又找了一个好孙媳妇。”
其实林望舒觉得,人家好像夸陆殿卿比较多,毕竟陆殿卿的谈吐还是可圈可点的,老辈人对这种出色稳重的后起之秀总归是赏识。
再说陆殿卿那是正经能耐,而她只是从旁敲边角鼓,恭维了几句并且提议拍照而已,成功地起到了抽科打诨作用。
不过到底没给他们老陆家丢脸,她也算是出色完成任务了,这夸奖她就认领了。
最后,总算他们几个长辈要走了,陆弘道却拿出来一个红色的大箱子,说这是他们今天的礼钱,这其中有一些是公家的关系,自然是归公家,还有一些是他们小辈的人脉,就是归小辈的,当时收礼金的时候都已经分类好了。
之后,又拿出来一摞的红包,说这是陆家长辈给小辈的红包。
说了一番,长辈们总算起身要走了,林望舒陪着陆殿卿一起送了长辈离开,眼看着他们走远了,陆殿卿便上了门闩。
门闩上好后,林望舒笑着道:“拆开我们的红包看看吧!”
陆殿卿揉了揉眉心:“你来拆吧。”
林望舒:“一起拆,这么多呢!”
陆殿卿无奈地看她一眼:“我觉得这个活儿越多,你心情越好,我就不和你抢了。”
林望舒笑出声,便拿出那些红包,美滋滋地拆起来。
他家长辈出手还是挺大方的,几个叔叔都是一百,姑姑也是一百,其它堂叔分别是八十,六十等,根据远近金额不一,但反正都不少。
林望舒看着陆知义的那一百红包,叹道:“姑姑还是不错的,我决定以后见到她再多敬重她一些。”
陆殿卿听了,也凑过来看:“确实不少了。”
他一凑过来,林望舒便闻到了一股酒气,她无奈:“你喝了这么多酒,难受吗?”
陆殿卿想了想:“好像有点。”
林望舒:“头晕吗?”
陆殿卿慢吞吞地道:“我觉得我看到两个你。”
林望舒无奈了:“那你真是醉了。”
她有些心疼,又想着男人不容易,辈分小,地位低,又是新郎,遇到有风度的还好,遇到瞎起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那真是没法,活生生硬挨着,真遭罪。
陆殿卿红着脸,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林望舒起身:“我给你熬个什么汤之类的吧,醒酒汤?”
陆殿卿却扯住她的袖子:“林望舒,我不想喝醒酒汤。”
林望舒:“那你想喝什么?”
陆殿卿直勾勾地看着她:“我想抱着你。”
林望舒的心便漏跳一拍,不过她还是保持冷静:“你现在清醒吗?”
陆殿卿:“我怎么不清醒?”
林望舒:“真得可以?”
陆殿卿:“不然你试试?”
林望舒:“可是我觉得是不是先——”
陆殿卿却已经将她抱住。
第57章 (行不行)
事实证明,喝醉了酒的男人,好像并不太行。
暴风骤雨在某一刻骤停,他脸色难看地埋首在她肩膀上,有些颓然地喃喃道:“我可能有点难受……林望舒,我……”
这让林望舒心疼起来,她当然知道他不得不喝了很多酒。
她轻叹了声,抱着他说:“你别急,可能是喝酒喝的,其实我觉得你没问题。”
陆殿卿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你刚才觉得有问题是吗?”
林望舒便觉得他可怜巴巴的,虽然她觉得不该心疼男人,但是此时的陆殿卿确实让人心疼啊!
于是她忙说:“没事,睡一觉,酒醒了可能就好了,反正我又不急,慢慢来。”
谁知道她刚说完这句,陆殿卿身体骤然僵住,之后起身往外跑。
陆殿卿有些艰难地说:“我没事,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来就行,别进来了。”
她快速地拿了绿豆,红小豆,又加了一点甘草,这些都是之前备好的,放一起后开始烧火熬上。
这边熬着,她先起身过去看看陆殿卿。
这男人倒是一个省心的,已经自己收拾好了,厕所里有点异味,但是并不明显,应该是他打扫过了。
现在的他,微微倚靠在雕了花纹的青灰墙面上,有些疲惫地看着她,眼睛泛着红。
林望舒:“我已经熬上了,估计二十几分钟就好了。”
陆殿卿抿着唇不说话,幽深的眸光却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便觉得他的目光像一张网,像是要把自己网住,心漏跳了一拍。
不过考虑到现在的情况,她还是道:“你先进屋吧,我来收拾收拾。”
虽然他已经收拾过了,但是她觉得,贤惠的她可以再收拾收拾。
陆殿卿却不动,视线始终定在她脸上。
林望舒故作镇定:“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