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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莫朵哈拉好不容易才把眼神从披风拔出来,又陷入福儿身上绣样精美的袄裙上了,甚至是福儿头上的发髻、簪子、耳坠,都迎来了她近乎贪婪的眼神。
“夫人在看什么?”
莫朵哈拉艰难地收回目光,故意装得若无其事道:“见夫人衣裳的样式很新,想必是才做的吧。”
福儿想起哪个宫女闲聊时说的话,说娘娘们没事就聊衣裳聊首饰,都要攀比样式是最新的,料子是新贡上来的贡品之类的。
难道碰到了个也好此道的人?
她也故作轻描淡写:“这可不是什么新样式,两年前的旧衣裳了,不过是内造,外面难得见到罢了。”
“内造?”莫朵哈拉向来锋利的舌头不由地被吞了一半。
福儿笑了笑。
“就是宫里尚服局做的,绣样也都是宫里最好的绣娘所绣,我也挺喜欢这些绣样的,所以一直没舍得扔。”
“扔?这般好的绣样,扔了多可惜。”莫朵哈拉没忍住道。
福儿眨了眨眼:“其实这般好绣工的衣裳,我还有很多,有时衣裳过了水,绣样难免褪色,我就不喜了,经常只穿一水。你是不知,宫里的贵人们都讲究体面,我以前经常出入宫闱,难免沾了那些习气,也是没办法,毕竟在宫里贵人们的面前,体面还是要的。”
“宫里?贵人们?”
莫朵哈拉直接听愣了,不禁喃喃。
“那想来夫人一定出身极贵,才能经常出入宫闱?”她也想套一套福儿的话,看看这位安抚使是不是真惹不得。
福儿想着娘娘们的做派,翘起尾指,用食指和中指轻掩嘴笑了笑,这样既姿势优美,又能恰到好处的露出她手指上的两枚戒指。
一枚是鹅卵石大小的鸽子血红宝戒指,一枚是尚功局的工匠用极其繁复的手艺做出的金累丝嵌碧玺红蓝宝的戒指。
后者所用的材料不罕见,罕见的是工艺和样式。
戒面非传统圆形,而是整个戒体都做得很宽,呈指套状,两端稍圆,上面用金累丝镂空出精美纹样,又以宝石作为点缀。
当时福儿拿到这枚戒指时,就对卫傅说,这戒指若戴起来一定显得很有钱。
这种需要做场面的时刻,自然要把它戴上。
这些衣裳首饰都是从宫里流放出来时,被福儿夹带出来的。
怕有人搜他们包袱,她特意把这些舍不得扔下的东西都用布裹着缠在身上腿上,衣裳则就是大大方方带了出来。
谁知竟没人搜他们的身,让她万般懊恼当时就该把卫傅一些玉佩之类的好东西都带出来才对。
这里就不细说了。
总之,莫朵哈拉是真被福儿的做派震撼到了。
“夫人那耳坠是东珠做的吧?这样的东珠耳坠我也有。”莫朵哈拉难掩妒忌道。
福儿眨了眨眼。
东珠对燕人的意义,但凡是宫里人就没人不知道的,但东珠恰恰就采在黑江等流域,这位毛守备的夫人能有也不稀奇。
不过她挺感叹这位阿尔丹氏族姑奶奶的大胆,要知道随着皇家大量需求东珠,经过这么多年的采捕,好的东珠已经极少见了。
但凡能用的东珠都被皇家收入皇宫之中,寻常之人若是私藏,就是大罪,她竟敢当着自己的面说自己有她耳朵上耳坠这样的东珠?
福儿并未表现出来,而是笑了笑道:“夫人看错了,我这不是东珠,是南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西珠不如东珠,东珠不如南珠,像我耳坠这种色泽圆度的珠子,也只有上等南珠才能有。”
她微微叹了一口:“其实东珠如今在宫里已经不时兴了,娘娘都喜欢色泽光度更好的南珠,像皇后娘娘便有一对最上等南珠所做的耳坠,乃娘娘的心爱之物。我的这对远不如娘娘那对。”
她笑得十分含蓄,一种曾身处过高位的涵养,以至于换做平时莫朵哈拉听到这种话,早该觉得被冒犯,并暴跳如雷。
可此时莫朵哈拉竟一点都不觉得冒犯,只觉得对方深不可测。
谁能想到她平时视若珍宝,舍不得戴的东珠耳坠,竟在对方眼里被视如敝履?
她心想,也许丈夫说得都是对的,这些人暂时都惹不得,还是打听清楚来历,或是做了万全准备再说。
之后福儿对莫朵哈拉进行了一番惯例问候,莫朵哈拉也很乖巧地一一都答了,显得格外温驯。
让一旁常年被莫朵哈拉暴脾气折磨得叫苦不迭的侍女们,纷纷诧异不已。估计毛苏利亲自来了,都得被震在当场。
之后福儿便走了,而莫朵哈拉收拾行李的举动异常迅速。
有她的配合,再加上毛苏利急着走,也因此在傍晚之前,他们便迁出了官署。
为了示好,估计也许是想稳住卫傅,毛苏利还特意留了许多家具没带走,又见他们随行似乎没看到侍女,还想留两个侍女给他们用。
最后被福儿以他们只是走在前头,后方还有随从侍女要来为由拒了。
让毛苏利更是惊惧之前没听妻子的在官署里下黑手,不然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官署,却在里头没了,到时候只怕自己一个杀害朝廷命官的罪责跑不掉。
第94章
等毛苏利走后,福儿让姐夫一伙人把整个官署上上下下每个角落都查看搜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了,才安顿下来。
“失策了,来时忘了买两个丫鬟了,我方才吓了那阿尔丹氏一场,看她似乎也被我吓住了,可千万别因这点小事露馅了。”
也是福儿不喜让人服侍,而卫傅之前是流放身份,又住在黑山村,自然不适合用个下人什么的。
开始他也不惯,但自从被圈禁在承德行宫,就剩了他和福儿两个,小喜子他们一概也不知上哪儿去了。
福儿可不惯他,于是就从自己给自己洗漱更衣开始,到流放路上学会烧炉子煮油茶面,再到去了黑山村,有了大郎。
丈母娘虽愿意帮着干活,但夜晚人家也要歇息,当时福儿坐月子熬不得夜,这个任务只能交给卫傅了。
于是就从夜里给大郎换尿布开始做,到现在把小崽子丢给他一人,他也能带得很好。
渐渐也就不觉得要人服侍了。
自此又想起小喜子和陈瑾二人。
以前总觉得陈瑾是母后的眼线,只听母后的,帮母后管着他,小喜子也是个风吹两边倒的狗奴才,现在处在这远在极北之地的黑城,倒是格外怀念起这二人了。
“买几个人回来就是,只是尽量别在在黑城买。”
福儿也是这么想的,又见他面露唏嘘之色,不禁问他怎么了。
卫傅倒也把想起陈瑾和小喜子的事说了。
“你也别太担忧,你都没事,他们肯定也没事,再说宫里还有娘娘呢,肯定都没事的。”
如今也只能这么想了。
这时,刘长山和老爷子来找卫傅,也是说人手不够的问题。
毛苏利走时,把他的手下、仆人一并都带走了,这偌大的官署里,现在只有福儿一家三口、卫琦、老爷子及刘长山在内的二十个军汉,前前后后却有这么多门户要看。
而且卫傅之前还在人前承诺,可私下接受百姓诉状,还说要剿灭祸乱当地的马匪,这些都需要大量的人手去做,仅凭刘长山二十人恐难以兼顾。
说来说去,还是要有自己的人自己的班底才行。
这才是一切困境的根源所在。
若是这趟卫傅来黑城,带上数百甚至千数精锐随扈,何必与毛苏利费这般力气,也不用福儿扯着虎皮去恐吓莫朵哈拉了,直接用人碾压。
而要人,就需要大量银子支撑。
于是赚银子再度成了迫在眉睫的大事。
老爷子出主意道:“还是赶在大雪封山之前,去一趟墨尔根,那地方是靠近黑城最大的城池之一,当地又处于河流与平原交界,只有那里才有人市,可以买一些人回来先用着。”
当时离开龙江城后顺流而下,他们是经过墨尔根的,可当时为了赶路,他们并没有没有在此地停留。
卫傅还记得要帮廖柏带信回家,只在船停留片刻间,请托了一个当地人捎了封信给廖家,自身没有亲自前去。
如今到了黑城,却发现他们的准备实在不足。
而黑城这地方势力错综复杂,暂时在人前他们也不能授人以短,要暂时继续维持着这副虎皮,才能吓退各路不怀好意的人马。
“那这事只能托付给姐夫了。”卫傅略微思索了下,对刘长山道。
“他不能去,还是我去吧。”老爷子道。
三人吃惊地看向他。
老爷子站了起来。
“你们忘了给他编的个鄂将军心腹手下的身份?若他在此时离开了,难保那个毛守备不会动什么歪心思。老头子不显眼,我替你们跑一趟,墨尔根那地方我去过,还算熟悉,走得快的话,来回一趟半个月就够了。”
卫傅感激之意难以言表。
他麻烦老爷子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让他老人家一把年纪了,来回与他四处奔波,如今又要冒着寒冷的天气,再经历一番风餐露宿。
从墨尔根到黑城这一路上没有驿站,他们来时赶路到夜里,都是直接宿在荒郊野岭的,夜里还要人轮番守卫,就怕突然蹦出什么猛兽。
这样的日子卫傅经历过,自然知道有多辛苦。
“爷,还是不能让你去,你毕竟上了年纪……”
福儿也不太同意,嗔道:“爷,你又不是铁打的,哪能这样奔波?”
老爷子挑了挑眉。
“让你们去,你们知道买什么样的人?这附近族群混杂,买人可不是个简单的事。行了,你们都在黑城待着,在我回来之前,无事不要出城,也别冲动地带几个人就去剿马匪,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老爷子拍板了,其他人自然没话说了。
福儿一边送她爷出去,一边道:“爷,你顺便再帮我挑一些手脚勤快的人回来干活,我瞅着这地方冬天肯定没菜吃,我打算在这种洞子菜……早知道当初把我爹带来就好了……”
“你倒想得好,你嫁一场人,把人老几辈人攀带上给你干活儿,你娘听了你这话,定要揍你这个胳膊往外拐的闺女……”
“爷……”
站在屋里,都能听见外面老爷子调侃孙女,以及福儿撒娇的声音。
卫傅苦笑道:“真是太劳碌爷他老人家了,姐夫你也辛苦了。”
刘长山浑不在意道:“辛苦啥,万事开头难,等把局面稳定下来,后面就容易多了。”
只希望如此吧。卫傅想道。
万事开头难,处处都是事。
但显然这些事是目前没办法一蹴而就的,只能一样一样的解决,一样一样的来。
第二天老爷子就带了五个军汉走了。
临走时,福儿给了老爷子一千两银子。
这算是她手里所有现银的一半,买人肯定用不了这么多银子,但人买回来,不是当奴隶使唤的。
除了装点门面,只有对下人好,才能获得真心实意的回报。所以不光要管吃管住,还要添置棉衣皮衣及各种用物,甚至是简单的兵器。
而老爷子也说了,真正的好人口都不便宜,但这种人口要价贵的同时,后续回报也高。因为武力高,至少不会比刘长山手下的那批军汉差,买回来就能用。
至于为何有这般武力的人,会在人市上被贩卖?这些老爷子没细说,而且他也说了,不一定能碰到。
由于这一番话,福儿抠抠索索,又从自己的宝贝里摸了几颗珠子给老爷子,让他在墨尔根若看价钱合适,就把这几颗珠子卖了。
仅凭她手里那点现银,是绝对帮不了卫傅铺开这么大的摊子,所以还是要动用宝贝。
本来这些珠子她是留着以后给大郎娶媳妇用的,拿出来时可把她心疼坏了,连道以后大郎娶媳妇没聘礼了。
卫傅又是哭笑不得,又是心疼地承诺她,以后一定给她补上,肯定不让儿子娶媳妇没珠子当聘礼。
若是大郎懂事又会说话,肯定会说娘不是收了我的金子,说以后给我娶媳妇?
反正在福儿这,万事都是为了大郎以后娶媳妇,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吝啬和抠门。
不过卫傅这番话也不是没用的。
由于他这番话,福儿一咬牙一狠心,把剩下的珠子都拿出来了,还让卫傅承诺她,以后都给她补上。
其实这就是夫妻二人的小情趣,旁人无法理解。
别看福儿嘴里抱怨,其实来之前,卫傅就看到她专门把当初给母后给她的聘礼箱子带来了。
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只能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福儿还让老爷子回来时给她带些器具回来。
具体是什么,卫傅暂时还不知道,只看到她拿了个小册子去找老爷子说话,两人关着门在房里说了很久。
随着老爷子的离开,官署沉寂了下来。
而随着‘毛总管’搬出官署,虽暂时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这动静都落在城里有些有心人的眼里。
既然搬出来了,就说明是落了下风。
所以许多人都还在观看后续,想看看这位新安抚使大人接下来会做什么。
是又一个‘毛总管’,还是真打算像他说的那样为当地做点实事,而第一步就是拿那些马匪开刀?
连续多日,官署从表面上看去都与往日无异,大门还像以前那样紧闭着,但在少有人注意到的后门,有不少百姓偷偷前来找卫傅递交诉状。
说是诉状,其实就是口诉,因为当地有很多百姓都不识字,于是卫傅还得充当书办,用笔写下来。
写完了,复述一遍给百姓听,确认无误了,让百姓在上面画押。
卫傅也不是一并都认领下来,虽为了保证百姓不被报复,刻意不公开,但也不是听百姓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般都需要佐证,或是通过他自身的经验来观察,判断来告状的人有没有说谎。
判断人是否说谎这点,是曾经教过他一阵子,在刑部做过尚书的一位老大人教他的。
老尚书在刑名上干了一辈子,经验丰富,当时几部尚书和翰林院的大学士,都担负着给太子讲经的任务。
还是轮班制的,必须要来。
老尚书考完科举后,四书五经就被他扔到角落里去了,几十年都没再摸过,让他给太子讲经?
讲什么经?
于是他便给太子讲刑名上的事。
为了在储君面前显示一番老夫除了不擅长讲经,其实还擅长许多别的,他特意把自己会的一些东西交给了太子,美曰其名学好后,颇有大用。
你想想,你作为储君,日后的帝王,要判断下面官员是否骗你吧?卫傅就是因为听信了这点,很是用功学了不少。
等他学会后才发现,其实这些法门也没有老尚书讲得那么神乎其神,这种判断犯人是否说谎,是需要特定场景,还需要特定布置,用以日常的话,顶多只能起到一点辅助作用。
当然这点辅助作用,其实在之后日子里,很是帮了卫傅不少,但由于太细碎,这里就不详细叙述。
总之通过这点小法门,卫傅还真抓出一个说谎的百姓。
经过一番吓唬问话之后,才发现这个人说谎也是有原因的。
那个马匪确实犯了这件事,却由于此人并不是苦主,不符合卫傅所说的必须苦主亲自来,所以才会假装苦主来告状。
事情是这样的,被抓的马匪中有一人祸害了个姑娘,那个姑娘事后跳了江,而来告状的这个年轻猎户,与这个姑娘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
本来两人都快成亲了,谁知迎来了这种祸事。
年轻猎户得知姑娘跳江后,整个人都要疯了。他也试过去报仇,但马匪人多势众,他只有一人,根本无法抗衡。
这次新到的安抚使大人说接受百姓诉状,年轻猎户得知后,大喜过望,就去寻姑娘的家人前来衙门告状。
可姑娘的家人胆小怕事,说独眼豹还没抓到,谁知道会不会被人报复。
马匪之所以人见人怕,就是因为他们报复心极强,经常惹上一个,招来一群人。
总之姑娘的家人不愿来,年轻猎户才假冒是姑娘的家人,特意说谎是姑娘的哥哥,谁曾想被卫傅看破了。
“只要你能找来证人替你作证,你这诉状我就收了。若是证人怕被报复或连累,也可寻个人少的时候来,本官在后门留了人守门,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年轻的猎户激动地点头道:“证人我有,我有许多同伴都知道这件事,我这就去找他们来给我作证。”
年轻的猎户叫萨伦山,是黑城郊外前东山屯的人。
前东山屯非一个族群,也非一个姓氏聚在一处,而是杂姓居之,所以屯名是以附近的东山为名。
屯中的屯民大多都是猎户,靠着捕猎采参采珠为生。
其实黑城当地大多数人都是靠着这些为生,毕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由于交通不便,以及经过当地官兵和商人的剥削,其实他们日子过得很贫苦。
这几日卫傅一边忙着接受百姓诉状,一边命人出去打听各种消息,用以判断当地形势。
而通过和前来告状的百姓交谈,也让他了解到当地不少事,对当地有了个大致的印象。
总的来说,黑城这地方,富的很富,穷的很穷。
富的一般都是商人或是大势力者,穷的自然是穷苦百姓了。
而此地盘踞的势力也多,城里多以商人主,这些商人拉帮结派,多数都与当地势力有所勾连。
例如他们请当地势力在百姓手里收购各种皮货,参、珍贵木材等当地才有的特产,转手运出去卖到外地,同时再贩来布匹、茶叶、丝绸、粮食等物,或是自己售卖,或是交给当地势力售卖。
当地势力多是住在城外,那些以族群姓氏为主的屯庄。当然也有自己干的,不需要和外地商人合作,那就需要相当大的势力。
还有毛苏利,由于他是官身,代表着朝廷,也能算是一方势力。
整个事情似乎看起来很简单,实则因为人多势力多族群混杂,彼此之间各有矛盾各有心思。
再加上代表着朝廷势力的官府常年对当地人的盘剥,致使许多人都仇恨着朝廷,以前发生过好几起袭击杀害官兵之事,所以朝廷势力在当地十分难以立足。
毛苏利能盘踞在此,是借了阿尔丹氏族的势力,不然这样一个地方也不会让他一坐就是十几年。
卫傅在心里分析了一会儿,越想越烦闷,便揉着眉心,去后院找福儿。
福儿正在折腾她的洞子菜,叫了几个刘长山手下的人,帮她打下手,把其中一个跨院的房子给拆改了。
主要是给地上填土以及拆窗子和换窗纸。
“幸亏我来时早有提防,管我爹要了些他泡好的油纸,不然我还得从给纸泡油防潮开始弄。”福儿指了指一旁正在换窗纸窗户道。
卫傅失笑。
她这不是早有提防,是早就有来这里种洞子菜的打算,临走时还把卫琦丢去跟老丈人养了一阵的蘑菇,带了几个老丈人做出来的叫什么菌包的东西。
现在,卫琦就在旁边一间屋里折腾那几个菌包,浑身弄得脏兮兮的,全是土。
“你还别说,那位毛守备官还挺奢侈的,官署里竟然盖了地龙。这个院不是正房,竟然也有,倒省了我找人搭炕了。”
由于男人们都粗手粗脚,换窗纸这事只能福儿自己来。
所以她换了一身最破旧的衣裳,头上还包着头巾,一边跟卫傅说话,一边把窗纸往窗扇上装。
“怎么了?我的青天大老爷,今儿怎么没在前面忙,反倒跑到我这儿来了?”
青天大老爷是福儿对卫傅的戏称,看他最近忙着替百姓申冤诉苦,跑来告状的百姓可不光有告马匪的,还有告别的状的。
暂时卫傅手里收到了许多诉状,这些诉状由于没有书办,都是他亲手写的。还亲自安慰百姓,说过阵子把马匪处理了,会亲自处理这些案件,于是才被福儿这么戏称。
“你又损我。”
屋里乱糟糟的,也没地方坐。
不过卫傅现在也不像以前那么讲究了,把官袍下摆一撩,蹲在福儿身旁看她安窗户纸。
看了一会儿,他觉得学会了,让福儿让开,他来帮她弄。
第95章
福儿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定是心情烦闷。
“怎么了?”
“也没什么。”
卫傅把方才分析的局势,大致跟福儿说了说。
福儿想了想道:“其实你倒也不用这么头疼,我觉得你想的那个拉一个打一个的法子不错。那些老姓长老势力不好撼动,你可以拉拢年轻人嘛,你方才说的那个带了许多年轻人来给自己作证的年轻猎户就不错。
“你看看,他想报的仇,你帮他报了,他必然感激你。你可以把他以及跟他交好人品好的年轻人收入官署,给他们发个官身,我们来给他们发薪饷米粮,每个月也花费不了多少银米,还能借机拉拢他们所在的屯庄,那毛守备不是各种借口不愿给人嘛,那我们就自己募人。”
官署中没人打理日常公务,卫傅不是没动过找毛守备的要人的念头。
官衙怎可能没有常备差役?都是朝廷出钱养着的,可毛苏利就是以他手下的那点兵丁要在城中巡逻、守备城门为由,一个没给卫傅留。
也是这地方天高皇帝远,说是官署,就是毛苏利的总管府,衙役什么的都是由他手下兵丁充之,要不就是他私人的家仆。
即使那些兵也是他的私兵,还真就可以从道理上一个人不给卫傅。
卫傅一愣,停下手里的动作。
“我还真没想到这些。”
福儿略有些心疼地看着他最近显得有些消瘦的脸颊。
“你不是没想到,你是太忙了。你忘了把安抚使的名头打出去,树立起自己的威严,拉拢大多数打那些少数的,这法子还是前两天晚上睡觉时你跟我说的?还是赶紧找个文书回来帮你,不然你成天忙这种琐事,难免耗费精力,正事都干不了。”
说起找文书,卫傅苦笑。
他也想找个文书回来帮自己忙,可这种地方,读书的人都少,到哪里去找文书?只能看老爷子回来时,能不能带一个回来,他之前有专门嘱咐过老爷子这事。
福儿夺下他手里的东西,拉他站起来。
“你也别给我帮忙了,歇一歇去,喝点茶醒醒神,我看你就是太辛苦了。”
卫傅也就听她的,正打算走,突然想起少了个人。
“大郎呢?”
正说着,里面屋里传来了一声爹。
大郎脏得像个小花猫似的,站在里屋的门槛后,不是他不想出来,而是他面前拦着一个矮几子。
大郎可怜兮兮地巴着几子站在那儿看着爹娘,也不知小可怜站多久了。
而他的身后,站着他叔卫琦。
卫琦也是一身脏,垮着一张脸瞪着福儿。
“他才来,你就心疼他,让他别帮忙去喝茶歇歇。我都帮你干了半天活儿了,也没见你说让我去喝茶歇歇?”
卫琦忿忿道:“未免也太厚此薄彼了。还让我帮你看儿子,瞧他现在脏得一身泥,可不关我的事,是大郎自己要来帮我弄土,我不让他弄,他还说我坏。”
“坏!”脸上白一块黑一块的大郎,还不忘告状。
福儿窘窘的。
平时卫傅就说她把大郎当玩意摆弄,没想到现在竟被他抓了个现行。
“我这不是在弄窗纸,他在边上给我弄破了几张,这纸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破一张少一张,我才让他进去跟小五儿待一会的。”
难得见守财奴会心虚气短,卫琦瞅瞅卫傅,这是在他哥面前才心虚气短?在他面前就是又凶又悍。
可怜的大郎终于被爹从那个可恶的几子后拯救出来了,他终于逃出了生天。
第一件要干的事,还是告状。
“娘,坏!”
他说着,指指那几子,意思是把他关里头了。
“现在知道说娘坏了?早上要吃煎鸡蛋时,怎么就是娘好?”福儿叉腰道。
“蛋好,娘坏,关。”
说着,他还泫然欲泣起来,多么可怜的一个小可怜啊。
“卫傅你看见没?他竟然还会装哭!”
福儿赶紧大声告状。
卫傅哭笑不得:“行了行了,你们娘俩别吵了,都回去洗洗歇一会儿,你们也忙了大半天,这些事一时半会也做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