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荷被他一句话定住,战战兢兢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遍体生寒。
周围打量审视的目光好像要把她扒光碾碎了。
今天以后她在这个圈子里肯定混不下去了。
虽然霍聿言没有做出实质性惩罚,但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对她的警告已经让她失去了绝大部分极为珍贵的人脉。而有些人脉是她爸靠自己也接触不到,经常督促她多接触打好关系的。
她至今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走到了这个境地。
霍聿言不再理会她,大步越过她叫上沈云棠,“走吧。”
沈云棠又剥了颗糖扔进嘴里,慢悠悠站了起来。
两人正要离开前,有人突然追出来,犹犹豫豫地喊了一声:“等下!那个,沈小姐,听说霍宅的花园很有历史,我们改天想去你们家做客,可以吗?”
那人补充道,“都是一些平时交往的朋友,久仰沈小姐的大名。对了,还有刚回国的制香新秀温妍妍小姐也会一道来,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这是要接纳她融入这群贵妇名媛的圈子了。霍聿言听得明白,但他估计沈云棠没有这个兴趣。
他刚要替她回绝,就听见沈云棠温柔地笑着说:
“行啊。”
“我最喜欢交朋友了。”


第14章
霍聿言愣了一下,这倒是没料到。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这么平易近人起来了。
那个追上来的人赶紧加上了沈云棠的联系方式,收着手机松了口气,对他们堆着笑脸说:“慢走。”
她还赶着回大厅里去嘲讽沈云荷,然后把今天的瓜跟姐妹们分享,急着呢。
沈云棠没什么表情地略一点头。
等到就剩他们两个人,流金夜宴的灯火从半空罩下来,喷泉还时高时低地喷着,周围分外安静。
霍聿言见沈云棠已经先自己一步往车库走了,折身小步追了上去,走到她身后才慢下来。
没走出多远,他忽然听见沈云棠说:“表现不错。”
霍聿言顿了顿,以为自己听错了。
等他低头想谨慎地观察观察沈云棠的表情来确定是好话还是坏话时,只看见沈云棠掩着唇打了个哈欠。
然后她站下不动了。
沈云棠抬抬下巴,对他道:“困死了,跑快点。”
霍聿言:“……?”
“去把车开过来,我不想走。”
“……”
“跑快点!”
“……好好好沈小姐。”
霍聿言看了她一眼,抽着眉角收回目光,当真无语地捋了捋衬衫袖口,往车库方向跑去了。
片刻,车子从黑暗里开过来。
他扯着一副虚假而不失礼貌的笑,倾身开了副驾驶座的门,做戏做全套,对路边的女孩说:
“司机霍聿言竭诚为沈小姐服务。”
沈云棠轻嗤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在嘲讽他。
车子驶离流金夜宴,上了高架。回到霍宅时刚过九点,霍聿言停好车,拉过手刹,正随手去解安全带,忽然发现身旁的人一动不动。
他顿了顿,偏过头去。
沈云棠睡着了。
他一时有点失语。
已经那么困了吗?
……
“沈小姐说她八点要睡觉,家里不准亮一盏灯。”
李管家那天的话猛然在他脑海里响起,霍聿言浑身静了静,又看了一眼时间,才发现早过了这个“沈云棠要上床睡觉”的点。
……
他搭着方向盘的手敲了敲,突然有点不自在。
原来她真的是要八点睡觉?
那他岂不是故意把她闹醒了两次。
趁在微妙的心情发酵之前,霍聿言冷静了一下,又冷静了一下,不太自在地把车里放的外套拿了过来。
又犹豫了一下,最终动了动手,谨慎地搭在了沈云棠身上。
沈云棠眼也没睁:“拿开。”
声音干脆又冷漠,嫌弃溢于言表。
霍聿言动作骤停:“……”
他安静了半晌,发现沈云棠依旧闭着眼,像是继续睡着了。
他更沉默了。
连不清醒都这么嫌弃,她是多把嫌弃他写在了骨子啊!
霍聿言又把外套收了回来,顿了顿,套在了自己身上。
刚套上外套,沈云棠像是滑了一下,“嗒”地倒在了他肩头。
霍聿言立马静止了。
他彻彻底底地安静了几个呼吸,才放低了声音试探道:“沈云棠?”
她拍了他一下,嘟囔道:“别闹。”
霍聿言刚刚还在理着领口,现在他抓着外套衣领,一动不能动,还被沈云棠打了一下。
他沉默半晌,尽力忽略右边肩臂的僵硬,自顾自道:“你这样让我很尴尬的。”
“虽然我们是夫妻,但在外面这样也不太得体。”
最后甚至变成了自言自语:“你知不知道你躺在哪里?”
“这难道是夫妻该做的吗?”
“你可以闭嘴吗?”
霍聿言一静,迅速眨了下眼,动作不是很流畅、甚至有点闪烁地垂下目光看去,沈云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
被吵醒之后,那双漂亮的眼睛在黑夜里凝出仿佛能杀人一般的光。
霍聿言顿住的动作半晌才恢复过来,他强自冷静地慢慢抬起视线,轻轻整了整衣领,高冷地说:
“好的。”
沈云棠坐了起来,手指捋了下压乱的头发,拔开安全带,臭着脸推门下车。
霍聿言等了等才跟着下去。
脾气不好的沈小姐噔噔噔走到了大门前,按下密码拉开门,又砰地关上。
——不要招惹有起床气的女人。
霍聿言如此劝了自己三遍,才上前去开门。
沈云棠正在玄关里脱鞋,连这个脱鞋的动作也透露出十二万分的不耐烦,甚至暴躁,从她撸下来扔在一边的那双鞋的价格就可以看出她的心情已经恶化到了什么地步。
戴着睡帽穿着老年睡衣的李管家慌乱地出现在客厅里,手忙脚乱地戴着眼镜,双手把着眼镜腿努力看了看,不太清醒地睁开眼睛问了一句:“沈小姐?您回来了?”
沈云棠把另一只鞋也撸了下来,踩着拖鞋就往楼上走。
李管家一下子不清醒也清醒了,张口结舌地追望着她的背影,在听到门口第二道关门声时,才转过头来看见了霍聿言。
管家呆滞而犹疑的面上写着“该不会……?”
霍聿言的脸色回答了他“正是这样——”
两人神情交流完,楼梯上又传来了另一道脚步声。
霍溪淮扶着楼梯下来,停住了。
从听见霍聿言和沈云棠气势汹汹出门之后,霍溪淮的心就安静不下来。
他总担心他们出去会发生点什么可怕的事情,尤其是今天的爱而不得风波之后,霍溪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一直走神地听着楼下的动静,一听到楼下有声音就迅速起身,飞快地跑了下来。
现在他进退两难地僵在了楼梯上。
面前是脸色极差的沈云棠,楼下是呆滞的管家和有口难辩的霍聿言。
而他还穿着那一身亮眼的橙色衣服,一时间存在感达到了顶峰,让他浑身都发起烧来。
霍宅里安静了半晌。
他张了张口,最终只能小声道:“沈小姐……”
沈云棠被他拦住,顿了顿。
她抬起眼来看向这个小男孩,突然想起了什么,道:“给你带了个手机,把那个话多的换了,吵死了。”
霍溪淮正在怔愣,就听见她没好气地喊了一声:“霍聿言,手机拿给他。”
言毕,越过他往楼上走了。
霍聿言也愣了半天,才想起从宋城光那里薅来的黑科技手机,从衣袋里拿出来,怔了下。
他似乎好像从来没有注意过霍溪淮用的是什么手机。
也就是这一下,他才注意到霍溪淮今天穿了一身特亮眼的衣服,和之前他见到的那个灰扑扑的小孩简直千差万别,差点都没认出来。
原来他捯饬捯饬,也不是个小闷油瓶。
霍聿言默了默,才上楼把手机递给了他,又顿了下,说:“让人去给你重新办张卡。”
像是才注意到霍溪淮也有这些需求一样,他继续道:“银行卡也重新办几张吧,身份证过期了没有?让李爷爷带你去重新办,都长大了。”
他喃喃着,声音越来越轻,仿佛有点感慨。
霍聿言按了按他的肩头,轻声说:“多买几件这样的衣服,十几岁活泼一点挺好的。”
看着手机沉默呆滞的霍溪淮这才短暂清醒过来了。
他下意识地推拒:“沈小姐带我去买了……”
这下霍聿言怔住了。
“她带你去逛街了?”他不确定地问。
看见霍溪淮有点犹豫地轻点了下头之后,霍聿言才想起了那通电话里沈云棠的声音,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把所有颜色鲜艳的都包了,彩虹什么色他穿什么色。
……
还真是沈云棠的风格。
霍溪淮看见霍聿言有点莫名地笑了下,小声地说。
“她还挺厉害呢。”
静了会儿,霍溪淮慢慢松弛下来,握着手机的手肌肉不再僵硬,极轻地点了下头。
回到房间里,外面的灯已经熄了。他在桌前坐下,按开台灯,小心翼翼地将手机开机。
屏面闪烁,他连上了网络。
第一件事,就是搜了一套全国化学竞赛最新套题,誊抄下来做了一遍。
安静里,沙沙声一直响到半夜。
做完之后对了对答案,霍溪淮顿了下,一声不吭地做了下一套。
最后在他的习题本上写了足足二十页。
快天亮的时候,他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霍溪淮坐起来,继续把最后几道题写完。
写完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李管家应该在等着他吃早饭。
霍溪淮推开椅子站起来,开门走了出去。
一推门,正好撞上沈云棠。
沈云棠正站在会客厅里,信手指导他们打扫装饰,佣人们忙得团团转,一个搬花盆一个搬假树,一堆搭着梯子拉装饰带,一堆换着灯泡和窗帘,李管家在客厅地上“唰”地滚开浅驼色地毯。
霍溪淮停顿了一下,眨了眨眼,差点以为自己搬家了。
先前复古低调的霍宅一眨眼之间,就变得色调明亮起来。
他们的忙碌终止于最后拉进来白色长沙发。
沈云棠终于颔首,表示了满意:“不错。”
在大家的受宠若惊中,她才转头注意到了霍溪淮。
她的视线从霍溪淮脸上滑到衣服上。眉头微微地挑了挑。
被她看着,霍溪淮才迟钝地感到紧张,手无声地摸向了衣摆。
“玩手机通宵了?”
沈云棠一脸“果然现在的小孩真是没有自制力”的表情,用下巴点点浴室,“去洗澡,等下有客人来。”
霍溪淮过了片刻才钝钝地点点头。
等他进了浴室,才从镜子里发现自己脸上枕出了红痕,还没消透,在白净的皮肤上分外显眼。
衣服也还是昨天的,压得皱巴巴的。
他突然感到一瞬间的窘然,迅速将衣服从头顶脱了出来,顶着被衣服弄得微乱的头发将袖子扯出来,开始洗澡。
霍溪淮这一个澡洗得比往常长了十分钟。
他仔仔细细地搓干头发,搭着毛巾,换好新衣服走出去时,楼下已经很热闹了,大约客人已经来了。
霍溪淮没往楼下看一眼,抱着脏衣服自己塞进洗衣机里,在一边安静地等。等到时间到了之后,把衣服晾好再回了卧室。
他坐在桌边,发了会儿呆,才继续开始做下一套题。
然而没等他做完,门就被敲响了。
霍溪淮放下笔,起身拉开门,外面的管家对他道:“小淮,沈小姐叫你下去。”
他顿了顿,刚想问怎么了,又想起以前在家有客人来的时候妈妈都会让他和继兄出去招待客人。
只不过一个是坐在沙发上说说笑笑,一个是削好水果端茶倒水。
他倒也没什么别的感觉,点了点头,拉上门,跟管家下了楼。
楼下当真是非常热闹。
十来个贵妇坐在花园的长桌边谈笑,因为和主人家不熟悉还有点过于客套的尴尬。而相比起她们,沈云棠在这种场合就显得分外行动自如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地介绍着自己设计、初有轮廓的花园,面色淡淡,十分自信。
她就没有不自信的时候。
沈云棠一抬眼看见了霍溪淮,招手道:“过来。”
霍溪淮停下的脚步又行走了起来。
他做好了给沈云棠捶肩捏腿的准备。这是他的义务。
沈云棠叫完他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和太太们聊天。
等到霍溪淮走近时,才听到她说得是:“第一次养孩子不太懂,怎么能让他爱上上学?”
霍溪淮脚步一顿:“……”
聊到这个,刚才拘束的贵妇们可算精神一振,七嘴八舌地讲起来。
“我家儿子也是不爱学,急死我了,后来我和老公发现他喜欢机车,告诉他能考上海中就给他置办全套装备,他才有干劲起来了。”
“我女儿也是啊,天天追星砸出去几十万,后来我托人找到那个明星,让他和我女儿吃了顿饭亲自鼓励她,现在她奋斗得燃烧生命了。”
“哎哟,我们家那个就是从□□得紧,学校是好,绩点也高,什么特长都会一点,就是怕逼得太紧了压力大,没上大学就身体出问题了啊……”
霍溪淮咬住舌尖,很想说她跟她们想的不一样,她只是想把他催出门好不用管他而已。
但太太们讨论得热火朝天,俨然一副过来人对沈云棠推心置腹的样子。
沈云棠撑着下巴轻轻点头,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
察觉霍溪淮走到她身边后,她指了指身边的凳子,“坐下听,好好学。”
他沉默。
太太们讨论到日上三竿,门外又有人来了,李管家去开了门迎进来。
这边花园里的人们停了停讨论,往门边看去,道:“啊,她来了。”
霍溪淮本是随之抬起头,轻轻往玄关处看了一眼。
可这一眼他却收不回来了。
穿着蓬松款裙子,圆眼鹅蛋脸的女孩背着毛茸茸小包走进来,看着花园里的人都齐了,不禁停了一下,有点手足无措,小心又歉意地道:
“大家都来了吗?抱歉呀让大家等我了,我带了亲手做的饼干给大家赔罪。”
在一群衣着高奢风的贵妇里,这个穿着一力显软显嫩的女孩显得简朴到格格不入。
霍溪淮紧紧看着她,一动不动,心头凛然。
……
那个女人来了。
温妍妍。


第15章 【1、2、3更】
在座的太太们本来对这个在国外小有名气的制香新秀都还有些期待,没想到就她一个人迟到这么久。
不由得笑容都尴尬了点。
而且她实在是……和她们想象中差得有点远。
来这儿的其他人简洁,大方,低调利落中透出庄重的质感,显出了对第一次拜访霍宅的礼貌和重视。
而这位制香新秀,一身蓬蓬的白裙,背着小女孩喜欢的毛绒动物包,皮鞋边还冒出蕾丝的袜边来。
说完话就自顾自地拉开包包拿出几个粉红兔子小袋子,挨个放在其他人面前,最后找了个位置坐下,阳光灿烂地说:“大家不要客气,请吃呀!”
有个贵妇带着尴尬的笑容,垂下眼看着面前桌上粉嫩的小袋子,深吸一口气别过了头。
女孩打开袋子捧起饼干细细碎碎地啃着,像仓鼠一样,可爱得让人心肝发颤。——这是原书里的描写。
而正在实实在在面对着这一切的沈云棠,她只想把写这书的人打到脑子发颤。
她微笑道:“温小姐,你能离我Ermano Scervino的裙子远一点吗?”
正好挑到了她身旁位置的温妍妍愣了愣,小鹿似的眼睛睁圆。
其他人:“嘶——”
不愧是听说让霍总都惧内的女人,果然很刚。
这位小太阳般的女主愣了愣,眼眸中流露出伤心,放下饼干,小心地看向了身旁的这个人。
她有一点委屈,还有一些坚强,说:“姐姐,我得罪你了吗?大家都是人,为什么要用身上衣服的价格来衡量值不值得相处呢?”
沈云棠温和地等她说完,才和善地道:“别想太多,只是你吃的渣掉到我裙子上了。”
“……”
在场寂静了一秒。
那个刚刚别过头去的贵妇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再看过去时她又表情端庄,无事发生。
温妍妍神情一滞,面色红一阵白一阵的,最后难堪地低下头,小心地伸手去拍身旁这个人的裙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可以帮你洗掉。”
沈云棠的笑消失了:“拿开。”
温妍妍猛地一顿。
她错愕地抬起头来,只见这位脾气极差的女士抽出一张手巾,优雅地在裙子上拍了拍,随手绕成一团扔进回收手巾的金属箱里,好像就这么无视了她,继续和其他人讨论起育儿经来。
那些人都附和她,没有一个愿意帮她结尾。
温妍妍委屈地沉默了好久,觉得自己被晾在一旁丢脸极了,云哥哥说得对,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奢靡圈子果然不能容忍外人插进,哪怕再优秀也一样。
可是她执意要放下国外的前途回来,就是为了找到多年前那个救了她的好人,那个大哥哥。
想到那张俊美温柔的脸庞,温妍妍的心中就又充满了勇气。
加油温妍妍!你可以打进她们的圈子的!用你制的香水精油征服她们!
刚刚还垂头丧气的温妍妍眼睛亮了起来,好像找到了什么机窍。
而这一切,只有霍溪淮发现。
若说在场心情最复杂的,莫过于霍溪淮。
他是认识这个人的,就在前世沈云棠和霍聿言离婚之后。
霍聿言带着这个人来医院看他,说她是一个很阳光很开朗的人,说不定可以帮助他走出阴影。
他仍然记得这个叫温妍妍的人看着哥哥背影时眷恋爱慕不舍的样子。
于是从此,这个人每天都会过来,用一些奇奇怪怪的行为开导他。
他前世一直很……反感温妍妍。
她把人的痛苦,看得太轻松了。
总是说着一些假大空的话,好像任何苦难都不值一提,只要遇上她就能轻轻松松化解。
她高高在上地想要拯救他这个“不正常的人”。
甚至有一次骗了他去海边的公路上骑小摩托,把他按在后座,在大路上S型前进,还要倾着车身压路面,一边开一边欢快地大叫着:“霍溪淮!刺激吗!有没有找到活着的意义?”
活着的意义没找到,他倒是好几次觉得自己快死了。
那个时候霍溪淮已经很虚弱,根本无力反抗她,只能任由她把自己当成一个试验她能量的玩具一样对待。
温妍妍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和第一个人格的沈云棠一样可怕。
……甚至更甚。
明目张胆故意的恶,和以好心为由让人没有立场拒绝的恶,他不知道哪个更让人绝望。
温妍妍终于找到了打入这个陌生圈子的方法,正要打开小包包翻自己的宝贝,却发现对面的男生一直用一种沉默而阴冷的目光打量着她。
发现她看过来,便立刻收回了目光。
那视线冰凉得好像死过一回一样。
她有点不自在,但出于习惯,还是回了他一个甜甜的、明媚友善的笑容。
云哥哥说过她的笑容最好看了,能融化人心里的冰,让不喜欢她的人都喜欢起她来。
可她笑完却发现那个男生的眼神更冰凉了,甚至显出一种让人惊悚的岑寂。
温妍妍有点害怕,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认真听着贵妇们的话,试图找个缺口插进去,把自己的香水推出来。
而霍溪淮想着,又来了。
她那笑容一出现,往往就紧跟着能够摧毁他精神的奇思妙想。
他忽的站起来,呼吸有点发颤。沈云棠抬头看了他一眼,霍溪淮勉强镇定下来,小声道:“我失陪一下。”
沈云棠示意他去。
而后,桌上有人客气了一句:“沈小姐花园里是什么花为主?这香味好闻。”
沈云棠刚要开口,就听到身边一个声音忙不迭地抢答道:“是洋晚香玉,又叫小苍兰,很多香水里都喜欢用这个,好养活又花期长,很受人喜欢。对吧?”
温妍妍答完就甜甜地笑了。她一遇到专业上的事就会非常自信,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云棠,期待她的夸奖。她遇到过好多次这样的事,那些爱种花的人发现她对花草香水如数家珍,都会对她另眼相待,说不定这位不好相处的沈小姐也会对她洗去偏见。
刚刚才热闹起来的长桌又安静了,大家面面相觑,一时失语。
这下把沈云棠也整不会了。
她含在舌尖的话停顿了顿,最后还是带着古怪的怜悯流了出来。
“不是,是蚊香。花还没种。”
太太们:“……噗。”
看着温妍妍表情卡住,逐渐变得惊愕难堪的精彩脸色,她们甚至忍不住得抬手掩住嘴角越来越藏不住的取笑。
她一个做香水的,连蚊香和小苍兰都分不出来,还制香新秀呢,笑死人了。
被打脸之后的温妍妍明显变得无措起来,过了会儿,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小包包里拿出她带的样品来,紧张地道:“对、对不起,我一时紧张说错了,用这个给您赔罪。”
说着她把小瓶子放到桌上拧开,让香味飘出来,还在手腕上滴了一滴给沈云棠闻。
“这个是我新做的一款香水,师父特别喜欢,说要帮我递交给查尔斯大师评判,有可能会出现在下个月的品香会上,先送给您试用一下。”
本来贵妇们在她开口之前,还对她说完要送人还大喇喇把香水滴到自己手上的行为感到无语,转头听到她有可能会出现在品香会上,脸色就变了。
能参加查尔斯家族品香会的香水和不能参加的香水,那可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身价地位。
到时候要是得到了查尔斯大师的称赞,一跃成为被名流珍藏的名香都说不定。
大家看着这瓶已经被打开的香水,目光就从轻蔑不耐变得眼热了起来,恨不得这瓶香水是送给自己的,对温妍妍的奇葩行径也稍稍原谅了些许。
有才嘛,有才的人总是能被允许有一点毛病的。
而被她们羡慕眼热的沈云棠……
一个抬头打量去的人愣了愣,有点狐疑。
她怎么好像完全不激动?甚至还……意兴阑珊?
沈云棠托着下颌点了点头,手指轻敲着脸颊,依旧一副听她说的表情,等她说完了,才开始微笑。
如果霍聿言在这里,看到这个表情就知道她要放大招了,立马消声。
但温妍妍不知道。她不仅不知道,甚至还更加热情地介绍了起来,硬生生把这个聚会开成了她的展销会。
“它的尾调绵长悠远,余味……”
“温小姐。”沈云棠打断了她。
温妍妍停下来,意犹未尽地看着她。
这位沈小姐捻了捻指节,微笑道:“我不用别人用过的香水。”
在温妍妍逐渐从怔愣变得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沈云棠收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继续道:“以及,我允许你插我的话了吗?”
她本来还想见识一下这个原女主到底多大能耐,满足一下好奇心,没想到就是个古早台偶女主,除了天天喊加油别的都不会干那种。
扫兴,太扫兴了。
现场静了片刻,都被她的突然发难吓到了。
温妍妍被她毫不留情的质问挤兑得说不出话,眼眶开始通红。
她眨了眨眼睛,一滴泪落下来,那是她自尊被踩在脚底的声音。
她咬着嘴唇无声地颤抖了半晌,最终转身跑出了花园。
长桌上又是一阵面面相觑的安静。
沈云棠对管家道:“看着她,别让她乱跑,我的家具很贵的。”
管家仿佛已经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麻利地点头追了上去。
其他人静了静,更加肃穆了。
……果然不愧是让霍总惧内的女人,好刚!
还好她们没有得罪过她!
只不过那瓶她不要的香水还是有不少人眼馋,半晌,终于还是有勇士第一个开了口,小心翼翼道:“沈小姐,你不想要这个香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