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布往肩上一搭,扭头笑脸迎人道:“对不住客人,我们食肆打烊了。”
扭头一看是安琳琅回来,顿时满脸惊诧:“东家,您回来了。”
说完,赶紧迎上来。
安琳琅朝他点点头,将手上的包袱递给两个还没走的短工,大步的往里面走:“爹娘呢?”
“老东家这几日都在村里,听说余家那边出了点事,老东家立即就赶回去。”孙茂说话不慢,语速飞快地把事情交代清楚。
余家那边就是桂花婶子和余才大叔,有余才大叔在,安琳琅到不怕桂花婶子被人欺负。余才身强体壮,村子里,他一个人能打四五个人。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也不排除一些不长眼的硬要给人恶心。桂花婶子的性子懦弱也不是一日两日,安琳琅眉头蹙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还不是作坊招女工的事。”
孙茂于是将张李氏强逼桂花原谅他们,让她去给方婆子夫妻俩说情,让方家招张家人当女工的事情跟安琳琅说了。安琳琅听得眉头直跳,这年头居然还有脸皮这么厚的人!
“这事解决了么?”
“解决了。”孙茂也清楚东家对老两口的关心,“听说当日,那几个张家人就被余叔打得哇哇直叫。就是余婶儿受了些惊吓。老东家怕不好,请了大夫带回去。”
安琳琅听着点点头,转头指着身后一直没说话的两小哥:“帮这两位小哥安置一下。”
孙茂这时候才注意到安琳琅身后还站着两个黑衣裳,几乎跟黑夜融为一体的健硕小哥。两人比一般人高半个头,脸冷得跟冰块似的。其中一个怀里还抱着个睡着的孩子。看到人的时候孙茂冷不丁唬得心口一跳,后背冷汗都要冒出来。嗬,这两人怎么跟鬼似的站人面前都无声无息的!
“掌柜的,只剩下楼下一间屋子了。”
说来也不巧,食肆这段时日正是忙的时候,昨儿楼上楼下都住满了。今日下午才有客结账离开,楼下才空出一间屋子来。
孙茂见自己说这个东家和小哥都没反对,立即就请两个人去。
“两位随我这边走吧。”
安琳琅穿过前堂直接进了后院,到后院的时候孙师傅正好忙歇。此时正跟五徒弟孙阳两人端着个大海碗蹲在灶台旁边,就着锅里的那点剩菜大快朵颐。安琳琅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食肆里是穷得揭不开锅还是怎么滴,你们俩都不搞点新鲜的吃食,在这吃剩菜?”
孙师傅刚好在啃一块猪蹄膀,听到声音吓一跳。霍一下站起身:“东家回来了。”
“嗯,”安琳琅看两人一身油腻的样子,心里有些感动。孙师傅师徒几个都是实诚人,一场赌约把师徒八个人抵给她以后给啥活儿干啥活儿,老实巴交的。安琳琅都不太好意思欺负人。孙阳是继孙成以后,第二个在厨艺上有点天赋的少年。虽然不如孙成天资高,教导的东西努力努力也能吃下去。如今暂时跟在孙师傅身边继续学,打打下手,给镇上食肆做个二厨:“晚上就吃这点东西?”
“有肉有蹄髈挺好,还有汤喝。”孙师傅乐呵呵的放下碗准备过来。抬手又发现自己满手油腥子,就两只手在自己屁股后面蹭了蹭,“这大晚上的,东家一个人回来?”
“没呢,”安琳琅晚上还没吃,但坐了一日马车也不大想吃,“有护送的人。”
说着,安琳琅就将自己这次回来的目的明说了。
香肠作坊的筹办已经快到尾声,如今就差招人。安琳琅的本意还是招乡下的女工,算是她的一点私心吧。古代女子生活艰难,尤其是乡下,若是能有一份工作支撑也能在家中多些体面和话语权。她的能力有限,帮不了太多,但能帮一点是一点。
孙师傅是清楚安琳琅有心让孙荣去管香肠作坊的,自然听得仔细:“东家放心,老大虽然做菜不行,这些事他干的比旁人顺溜。酸菜作坊那边张钟氏已经能担起来,他将来去香肠作坊也放心。”
张钟氏就是起先方婆子私心给放进来的年轻寡妇。得了一份安身立命的活儿后干活非常拼命。人也算激灵,有眼色,会说话。孙荣观察了她一阵子,发现是个能管事的,就立即把这事报告给安琳琅。安琳琅有心让孙荣做别的,于是便让孙荣带着她干。
且不说安琳琅不在意她在张家村的名声看重她赏识她,对张钟氏来说多大的鼓舞。她因为长得漂亮,夫婿早逝,前半辈子都在被人骂狐狸精,做人都没直起来腰过。就说后来钟氏成长成安琳琅手下一员虎将,替安琳琅将晋州这边的商铺管理的井井有条,这都是后话。
“明儿钟氏也叫来吧,开个会。”安琳琅自己就是女子,自然不忌讳女管事,“让她也听一听。”
孙师傅主管食肆这边的生意,也有许多事情要跟安琳琅汇报。不过他见安琳琅眉宇间都是疲惫之色,于是也不耽搁:“东家用饭了么?要不要老孙给你做点?”
“不用了。”安琳琅自己不是很饿,况且累了一路早想歇息了,“你给前堂两个小哥做点吃食吧。”
丢下这一句,安琳琅就回屋里歇息了。
武原镇这边安宁祥和,金陵这边林家大晚上灯火通明。
不为其他,只因林子冲大晚上跑去主院,将里面已经睡下的林老太太和林老爷子都给吵起来。主院那边一动静,整个林府都惊动了。林子冲拿着晋州寄来的信件,满面红光地举到林老爷子的面前:“祖父,祖母,我就说安琳琅那个丫头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死了,她果然没死!她果然还活着!”
林老太太年纪大了,心中又藏着事,本就夜里难眠。此时被吵醒脸色十分难看,但听到孙子的话还是惊得冲过来。她一把握住林子冲我信件的手,激动道:“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林老太爷也吃了一惊,披着衣裳也走过来。
信件是晋州徐记名下一个镖局给寄来的。除了信件,还搁了一张小相。小相画的是一个场景,安琳琅在看台上做菜的场景。虽然画技不算好,但人确实是安琳琅。
天知道,林子冲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害死人,付出了多少。这段时日他一直私下里找人。他不相信林五带回来的棺椁,更不相信林五的话。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安琳琅根本没事:“我不知道五叔为何要这样做!害我,害琳琅,又想得到什么?明明没死的人不带回来,偏偏带回一个假的死人做出琳琅已死的模样来蒙骗众人。他是非得让我背上残害血亲的名头不可么?!”
这一句话,可算是将这段时日林老太太对林子冲的失望给抵消的干干净净。全转变成了对庶子的愤怒。林老太太一字一句地读完了信件,再盯着小相打量许久,老泪纵横:“你就说这是怎么处置吧!”
林老太太一辈子顺风顺水,临老的时候被恶心了一把。
林老爷子大半辈子没有过庶子庶女,临老了反倒不检点,从花楼里赎了个花魁带回家。这小他快两轮的花魁给他生了跟长孙差不多大的儿子,被他宠得跟眼珠子似的。
林老太太恶心林五已久,没想到他在这里还摆了她长孙一道:“陷害冲儿,不管琳琅死活。这等狼心狗肺的事情,他干了脸都不带红一下的,你瞧瞧你宠的好儿子!”
林老太爷接过信件仔细看了,难得抿着嘴没说话。
顿了顿,又嗫嚅了一句:“光凭一封信……”
“信怎么了?信也有人看到了。去,把林五给我叫过来!”林老太太气得头发昏眼发黑,“我倒要看看他如何解释!”
林子冲跟林五争斗由来已久,在林家已经算是公开的秘密。林子冲作为长房嫡出,是林家名正言顺的嫡长孙。本来就是家中捧在手心的金疙瘩。林五是林老爷子的老来得子,过了不惑之年才得大宝贝儿子。两人虽然一嫡一庶,但自古以来幺儿是父母的心头肉,林五愣是以庶子的身份压得林子冲喘不过来气。
林老太太以及大房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时常出手整治。林五虽然势单力薄,但奈何生母会吹枕头风,讨得老爷子心偏得没边儿。哪怕占着礼法规矩的脚,林五在林家依旧是放肆的很。
事关小儿子,林老爷子说话嗓门都小了:“只是一封信而已,说看到了相似的人,也没上前去跟人说话不是?人是不是琳琅还另说呢。也不能仅凭一封信就断定是小五弄错。”
“这模样,摆明了就是琳琅!”
林老太太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到这份上还在给那个庶子说话。
“把林五叫过来!”老太太将桌子拍得啪啪响,“把林五给我叫过来,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说!”
林子冲也觉得心口憋闷许久的一口气可算是输出来。天知道这段时日他为了这破事受了多少折磨,受了多少白眼。所有人都说他为了一个女子残害血亲,所有人都看不起他。他心口激荡着愤怒的情绪,一扫连日来的低迷:“五叔忌惮我嫡长孙的身份我清楚,以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攀扯我,害的祖母,母亲,父亲,害的多少人担惊受怕,未免太狠毒了些!”
林老太爷闻言扫了他一眼,眼神幽幽的不知想什么。他低头又看了信件,信件只说在晋州的边陲小地看到的相似的人。事情尚未有定论呢就已经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未免太沉不住气。
心中这般想着,林老爷子却没有说话。
林五来得也快,几乎是消息一进他的院子他就起身过来了。这般刚一只脚踏入主院花厅的门,就迎头一个茶杯砸在了他的脚下。林五躲闪的及时,茶水没有溅到他分毫。
托母亲花魁美貌的福,林五的容貌无疑是十分出众的。他哪怕不说话,只是一个蹙眉,都会让人觉得美。烛火中他一身白衣,头发披散在肩上。他的身后,得到消息跟过来的梅姨娘顿时小小的惊呼一声。此时果然老爷子立即就道:“你有话好好说,动手是何意?”
“好好说?”林老太太心头的火噌地一下就冒出来,“他居心叵测的害人,你居然让我好好说?”
林老爷子脸色顿时也不好看了。他都已经顺着她的心思把人给叫过来,还想怎样?再说这信上说的事也不是绝对,没有证据,谁能凭别人几句话就断定人还活着的?
“你大吵大闹,琳琅就能回来?”林老太爷瞥了娇妾一眼,缓和了嗓音,“你过来做什么。”
娇妾,也就是林五的母亲梅如香眼中泪光点点,娇怯地想要靠过来:“这不是主院动静太大,奴家以为老爷出事了。睡不着,连忙过来看看。”
说着,就见林老太爷向她招了招手,梅如香就柔柔弱弱地靠过去。
这一个动静跟针刺一般扎进林老太太的眼中心中。她本来就因为林五的事情火冒三丈,如今一看梅如香矫作的姿态,更是一股怒火直冲脑顶。她一手指着梅如香,怒火冲天的呵斥道:“来人,将这贱妾给我拉开!没有我的吩咐,谁准她来主院放肆!给我拖下去!”
仆妇们得了吩咐,立即就要上手。
林老太爷刚想宽慰娇妾两句,就被这阵仗给弄得头大,顿时也怒了:“王氏,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怎么样?我让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都给我看清自己的身份!”说着,她手一挥。
“住手!”林老太爷看娇妾痛的眼泪都流出来,顿时恼羞成怒,“王氏你适可而止!”
林老太太适可而止才怪,她恨死这群庶出的玩意儿了:“给我拉!”
一群人拉,一群人挡。花厅顿时一片混乱,林五讥诮地看着这一切,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这就是你摆脱为了一个女子残害血亲,想出来的计策?可真有够下作的。”
林子冲被这突然的阵仗给吓懵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扭头听了这么一句,脸刷的通红。
“本来就是。”
“本来就是什么?”林五冷笑,那张刻薄的嘴说话堪比刀子,“你亲自去晋州找人了?还是你亲眼看到人了?整日里缩在家中,被母亲祖母哄着,然后拿了一封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信就理直气壮的扬言自己没错。人难道不是你赶出去的?事情不是你做的?还分不清好歹地将那个已经声名狼藉的安玲珑藏在你院子客房里,给人当傻子耍。林子冲,你弱冠了,不是两岁,活成这样,你可真够可笑的。”
林五的一番话差点没把林子冲给气吐血。他瞠目结舌地看着林五,想说什么反驳的话,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反驳的话。安玲珑确实藏在他院子一段时日,但已经不在了。
“你别得意!你干的事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林子冲反唇相讥。
林五笑了:“别自欺欺人的林子冲,你根本比不上我。我若是长房嫡出,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跟我说话?废物东西!”
第九十三章 扩张伊始
林子冲气得像个蛤蟆似的, 却碍于找不到反驳林五的话,憋得脸通红。
林五根本就没有把他这个人放眼里。林子冲长房嫡出又如何,念书很有一套又如何?还不是自幼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人情练达, 耳聪目明, 他一样不会。弱冠之年被个手段低劣的庶女玩弄在鼓掌之间, 这种人要是也有资格成为林家的家主, 那还搞个屁!趁早完蛋吧林家!
因为梅如香的出现, 本来要质问林五安琳琅死讯之事全盘被打乱。林老太太此时哪儿还记得林五,只管将所有的愤怒对准了梅如香而去。
大晚上主院乱成一团,信誓旦旦要算账, 结果不了了之。
这种情况在林家住院这边的也不是一回两回。次数多了,别说林五不将主院的怒火放在眼里, 林老太太对梅如香的辖制和阖府上下仆从眼中之中的威信都大打折扣。
且不说林家乱成一锅粥,路家的情况也没有好多少。
安玲珑被打包送去路家以后,日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路嘉怡尚未娶妻,后院除了两个侍寝的通房,也算干净。安玲珑进来以后就算是路嘉怡后院里唯一一个女主子。按理说,路嘉怡的后院一切应该紧着她来, 但路大太太下了令。所有不符合侍妾份例的东西, 库房账房一律不准给。
可怜她屈尊降贵以侍妾的身份进来路家,结果过的还不如在安家当姑娘的时候。安玲珑挣扎了两个月,各种招数都使了,完全没有用。比手段,她根本就斗不过路家大太太。
安玲珑最擅长的利器——眼泪。
在没有心疼她的人捧场接茬儿的情况下,她哭泣忽然变成了一出滑稽的独角戏。对路家大太太完全不起作用。无论她折腾了什么新奇的点心讨好路家长辈,或者弄出什么好看的胭脂水粉讨好路家姐妹,全被路家大太太以妾室不得逾规给挡下来。
没了长辈的照拂, 没有路嘉怡的庇护,她过的当真跟旁人的妾室一样。
这可如何是好!这不对劲啊!完全就不对!
这两个月捉襟见肘的日子,让她终于怀疑起自己这十几年的部署的正确性。放弃嫁入周家,她确实如愿进了路家。然而她的人生完全没按照上辈子安琳琅的人生走下去,夫妻美满,长辈和睦,变成了空想。甚至可以说比上辈子在周家守活寡还惨!安玲珑就不明白,自己两辈子的智慧筹谋来的改变为何变成一场镜花水月?明明开始路嘉怡十分爱重她不是吗?到底从哪儿开始错!
她当然不知道,若是她没有拖着路嘉怡去西晋找人,耽误路嘉怡科举。更没有贪恋周攻玉而留下吴老三叫路嘉怡察觉,暗中派人查到了吴老三在武原镇的所作所为,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曝露自己的真面目,有时候只是一个小小的决定。况且安玲珑做事根本就不周全,屁股都没擦干净。
一步错,步步错。贪心不足蛇吞象。
一面想要独得上辈子的姐夫,一面又挂心天边的明月。姐夫把到手,明月却不是想摘就能摘下来的。安玲珑不知自己错在哪儿,但运气不错,她托林子冲寄出去的信可算寄到了安家的手上。
不过出于私心,她的信不是寄给安老太太,而是寄给了自己的生母万姨娘。
毕竟安琳琅出事这里面有她的事儿,一旦安老太太追根究底,她根本就摘不清楚。安玲珑根本不敢冒这个险。一来她并没有如自己标榜的那般得安老太太的心。安老太太为人古板的很。眼里心里只有安琳琅才是她的亲孙女,庶出的姑娘小子在她眼中跟亲戚家的孩子没两样。她虽然靠着嘴甜也得了一些疼爱,可是比起安琳琅还是差得远。
二来她只想安家为她出气,不想安家真把林家得罪死。她如今已经算嫁到金陵来。除非路嘉怡高中被调去别处为官,否则她就活在林家人的眼皮子底下。林家人发起疯来整治她,她岂不是没了活路?
信中她将所有的事情跟万姨娘和盘托出。这是她的生母,自然万事为她考量。
信到了万姨娘手中,不经过安老太太才会被趋利避害。万姨娘这些年由她弄来的保养方子保养,三十多岁还风韵犹存。再加上她指点,讨男人欢心上开了窍,这些年颇得安父的喜爱。若是能通过姨娘请父亲出手,她的利益才会得到最大的保障。
果不然,万姨娘看到信就关起了门。从屋子里小金库里取出一锭银子封了送信人的口。
细细看完信后,当夜就梨花带雨地去前书房送汤去。
安玲珑这边贼心不死,还在肖想着路嘉怡正妻的位置。毕竟她虽然被打包送到路家来,但路嘉怡人却是在京城。两人没有成纳妾礼,她的身份还是能变的。
金陵跟京城两边暗中筹谋,安琳琅在武原镇这边,却撞见了一批奇怪的人。
这些人鬼鬼祟祟的,连着搜武原镇好些日子了。
安琳琅回镇子上是忙着招工的,自然免不了各个村落跑。几乎是这些人才冒头就立即被安琳琅发现了,而且派人跟了一两日,敏锐地发现他们在找人。因为清楚周攻玉身份,安琳琅对这方面的事十分敏感。意识到不对,安琳琅就立即放话下村里,让知情的人莫吐露任何关于方家村的消息。
果然很快,这些人遍寻无果后直接略过方家村离开了武原镇。等到人都走光,安琳琅得知这些人果然在找一个弱冠之年容貌极为俊秀的男子。
容色极为俊秀,这摆明了就是玉哥儿。
玉哥儿的亲信都已经来了武原镇,能找他的除了朝廷就只剩仇家。老爷子祖孙俩摆明了就是朝廷的人。安琳琅不傻,祖孙俩来之前说是找人,结果死活赖在西风食肆。时不时上二楼找玉哥儿密谈,除了朝廷的要求,老爷子一个隐退多年的人何必这般奔波?
三方排除两方,就只剩仇家。安琳琅会让他们找到周攻玉才怪。
招工事情忙碌了差不多一个月,招满了五十个女工。上次酸菜作坊是去的张家村,这回香肠作坊就去到更远的山村里。真的去了大山里头才知方家村的日子还不是各个村落里最苦的。山里的村民困于地势地理,日子才是真的苦,一家老小勒着裤腰带过日子。有那七八岁的小孩儿,饿得跟骷髅一样皮包骨头。
青壮年也面黄肌瘦,但比起老人孩子还是有几分力气都。妇孺吃不饱穿不暖,那是真的苦。
安琳琅这人多少有点同情心泛滥,说圣母也好,多事也罢。往日总吐槽爷爷烂好心,她自幼耳濡目染多多少少也像爷爷一样看不得这些。亲自去了山里的村子,安琳琅咬牙给他们添了一项福利,包食宿。
山里一共两个村子,隔着一座山头。安琳琅招走了五十个女工的同时,允许每个女工身边带一个孩子。
且不说,安琳琅这自掏腰包的行迹让山里的村民差点没把她当菩萨供起来,就说安琳琅这回香肠作坊是下了大本钱。想着成本里头添了不少额外费用,安琳琅决定多开发几个新口味。把香肠生意给做大做强,再从商户的头上把这些钱给赚回来!
“猪肉一定要严格的把控,”招工进作坊以后,孙荣正式被调到香肠作坊里来,“病猪瘟猪的肉一概不能用。咱们这些香肠是售到中原去的。如今正处在打开名声的初期,万万不能有任何瑕疵!”
“东家放心,我省的。”
孙荣心里跟明镜似的,这香肠作坊的买卖比酸菜可强得多。酸菜作坊做得再大,也只是给几个食肆酒楼供应,香肠作坊可是往来商队,中原的商铺,甚至当地的百姓都喜欢的东西。生意一旦红火起来,那是要赚得盆满钵满的。将来指不定摊子铺的多大。
安琳琅点点头,又交代道:“给那些女工安排个住处,食宿给他们包了。人得吃饱了才能干活。”
东家心善,孙荣再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东家放心,我会安排好。”
事情交给孙荣,安琳琅转头就让人收拾行李,准备回县城。
老夫妻俩原本还想在镇上赖一段时日,但听安琳琅说还有别的打算,也不好再逃避。两人当下终于舍得把手头的摊子放到了孙师傅那几个徒弟的手中。正好,孙师傅本身就擅长面食,手下几个徒弟全都是做的一手好面食。摊子交到他们手上倒也不怕砸。
这是一件事,另一件事,也是安琳琅最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思维封闭了。一直以来酸菜的售卖途径太单一的,其实酸菜有太多好吃的做法。她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就是酸菜肉丝的包子。
若是能够开发新产品,酸菜的售卖也能更亲民。毕竟镇上食肆酒楼不常有,包子摊却可以有很多。安琳琅想起这事儿来,第一时间就是将刘厨子给叫过来。酸菜作坊大多时候都是在做酸菜,其实也有闲暇时候。若是想多挣点,其实可以趁着闲暇时候做点酸菜的副产品。
酸菜包子、酸菜饺子等等,这些东西便宜又好吃。若是能当做早餐卖,其实也是一个进项。
正好刘厨子是个会做包子点心的,做点酸菜包子根本就难不住他。
果然安琳琅把这个想法说了,刘厨子立即就答应了。跃跃欲试地想早点试试。毕竟他可是把王家那边的活计给辞掉,专心来搞酸菜作坊。如今这个作坊就是他全部的家当,自然是万分的真心。
“那感情好,明日你来西风食肆后厨,正好也学一学别的菜的做法。指不定哪天需要你帮忙。”
刘厨子自然是义不容辞的,别说安琳琅算是他师父,就算不是他师父他也会帮。
说起来,也是经历了这桩事,安琳琅猛然意识到收徒是一件十分必要的事。只有把手艺传承出去,她的手下才会一直有人能干实事。人到用时方很少,把个个方面的框架搭建起来以后,安琳琅突然发现人手颇有些捉襟见肘。厨子和掌柜的公用,个个累的跟狗似的。
她就忍不住琢磨是不是该开个培训班。心里想着,安琳琅忍不住把话给嘀咕出来。
“开培训班?”小崽子永远比别人及时找到安琳琅,习以为常地爬上马车抱住安琳琅的胳膊,“什么是培训班啊琳琅?”
“就是开班授课,能做事的人太少了。”
苏罗眨了眨眼睛,他虽然早熟,毕竟年纪小,有些话还是听得一知半解的。此时安琳琅说的别的他没听懂,他就听懂了一句话——没人做事。小孩子小小的脑袋里面想问题十分直接简单,没有人做事,那就找人做事:“琳琅,你想要哪些人给你做事?”
安琳琅正在烦,闻言睨了他一眼:“难不成你还能给我找人?”
“说不定哦。”苏罗小孩儿眨巴着墨蓝的大眼睛,在安琳琅身边养了几个月下来。他已经从一个三头身的大头娃娃渐渐养成了肥嘟嘟白嫩嫩的胖仙童。打着卷儿的头发密密地盖在额头,眼睫长得仿佛两只黑色的雨蝶,“你说嘛!你想要哪些人?”
“会厨艺的。”安琳琅扬起一边眉头,“衷心干活的。”
小崽子把脸贴在安琳琅的胳膊上,‘哦’了一声,“那恐怕找不到,没有人做菜比琳琅你做菜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