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人,全家人,好像只有我是个不聪明不能干还喜欢闹事的普通人。我不想输给家里其他人,所以我想要当大齐第一个女将军,将来给周家光宗耀祖。
但是这个梦想和我一直以来憋着的这口气在看到这样惨烈的现实后,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这件事后,我一直很后悔,非常的后悔。
后悔我在家练武的时候没有更努力地去练,读书的时候没有更努力地去思考。如果我像安宁一样聪明,能够举一反三,将书中的知识运用到现实。或者像苏罗哥哥一样武功强悍,以一敌百。能够在这字突厥逃兵闯入村子的时候将他们全部打出去,杀掉!这个村子的人就不会死。
但现实就是这些人冲进来的时候,我做不到安宁那么冷静。我没有思考,只够拿起武器跟冲进屋里的突厥人对打。而我引以为傲的武艺却没有展现出我想象中的横扫千军,只够勉强地抗住一两个人,不让他们闯进我住的这户人家。
练了那么久的武功,我只能把突厥逃兵挡在门外,却连拔刀杀人都没有做到……
我是如此的普通,我的大将军的梦显得如此的可笑!
“谢谢你小姑娘,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我租住的这户人家的老阿太从后面拍了拍我的后背眼睛里都是泪水,“要不是你救得及时,我家小孙子就要被那些畜生砍死了。狗蛋儿是我们老王家的根子,断了我们老两口都不敢下去跟列祖列宗交代。你救了我们家狗蛋的命就是救了我们一家人的命。”
我回过头,叫狗蛋的小男孩儿跟阿葺差不多大。但是不如阿葺白胖,狗蛋特别的瘦小。细胳膊细腿却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那模样,多走几步路我都担心他脑袋会从脖子上掉下来。
这都是饿的,所有的人都忍受饥饿。一来边疆地区土地贫乏,种不了太高产的作物。二来边疆的战事频繁,外族蛮族私掠。像这种离大齐的国界线近的小村子经常被外族抢掠,能活下来已经要用尽力气。所以基本是种不了粮食的。即便是种了也会被抢。
“啊……”我有点恍惚,看着小孩儿怯生生的眼神,我不知为何鼻子有点酸,“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其实刚才那伙人冲进来,我趁乱踹了一个举刀要砍孩子的突厥兵。倒是没注意抱得是这个孩子,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刚才抱的是狗蛋儿。
“……你,你怎么了?”老阿太好像看出了我的沮丧,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觉得好伤心啊,活在世界上十二年,终于发现我是个普通人,“我就是有点难过。”
老阿太没有问我难过什么,她扭头看向村子的方向,一双眼睛已经通红。
虽然突厥兵已经走了。但是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关紧了门,不敢出去看哪怕一眼。生怕那些突厥兵卷土重来,发现他们没有死光,又来砍杀。
苏罗哥哥来得很突兀,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影叔。
影叔没有进来我的屋子,就在外面站着。
苏罗哥哥看着身上还是血沉默不语的我脸上的表情好像很心疼。他别的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走过来,将我抱在了怀里。像小时候那样,让我坐在他的膝盖上。
不知道拍了我多久,他才哑着嗓子问了一句:“……吓坏了?”
“没有。”吓倒是没有吓到,我摇了摇头,低垂着眼睑十分失落,“苏罗哥哥,你说我是不是很差劲?”
“为什么这么说?”
苏罗哥哥身上的伤还没好,靠在他的胸口,我能闻到苦涩的药味儿。
“如果今日在这里的是你,你是不是可以把这些人全部赶出去?”我想到阿娘说过的,苏罗哥哥三岁多的时候,曾在一群逃兵的手里救过她的命。苏罗哥哥有一把宝石匕首,他三岁就敢杀人。可是我,已经十二岁了,面对那样恶贯满盈的突厥兵,我居然下不去手。
“这不一样的阿拆,”苏罗哥哥摸了摸我的脸颊,叹息了一口气,“你跟我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我顿时就受到了刺激,“是因为我是全家唯一的普通人吗?是因为我不如安宁聪明冷静,不如苏罗哥哥你有魄力有武力?”
苏罗哥哥看着我激动的样子,表情变得更心疼了。
他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又没有说。只是深吸一口气轻轻地在我的眉心亲了一下。
温热的触感一触即离,我心里倏地一跳,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苏罗哥哥墨蓝色的眼睛在烛火下显得很有幽沉,他说:“因为你有强大的父母,我很小的时候就是孤儿了。”
我到嘴边的气话一滞,怔忪地看着他。
“可是安宁……”
“不要妄自菲薄。”苏罗哥哥看着我,“安宁虽然聪明,但是她没有你勇敢。”
他摸了摸我的脸颊,手顺着我的脸颊在我的唇角碰触了一下,立即拿开,“你记住我的话,这个世界上聪明的人有很多,但是勇者无敌。”
勇者无敌,我的心像是被注入了什么,突然变得火热。
“你现在还想当个大将军吗?”
“我,”我顿了顿,脑海中闪现着突厥人冲进村子的样子,闭上了眼睛,“我不想当将军了。但是,我还是想从军,不是效仿花木兰建功立业,我要把那些蛮子全部赶到北边去放羊。”
“哦?”苏罗哥哥笑了一声,“那这么说,你不想跟我回去?”
“对!”我斩钉截铁。
苏罗哥哥摸了摸我的脑袋,忽然轻轻的说:“我可以帮你说服阿娘和义父,也可以送你进去军营……但你以后可能要见不到我了。”
我眼睛瞬间睁大,一把抓住他的手:“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家了。”苏罗哥哥将脑袋搭在我的肩膀上,声音很轻地说,“阿拆,我要回家了。跟你定一个五年之约。这五年,你不要出嫁如何?我五年也不会娶妻。”
“啊?”
“五年,你不要出嫁如何?”
我不懂他为什么提出这个约定,但是我打算留在边疆跟他不娶妻有什么关系?
“你回答我,答应或者不答应?”
我虽然不懂这个约定的原因,但是想了想,点头:“可以。”


第144章 番外四
不知道苏罗哥哥是怎么说服阿爹阿娘的, 原以为进军营无望,结果却真的进去了。以一个边疆农家少年的身份进去,成为大齐一个光荣的戍边士兵。我不禁开始怀疑, 难道苏罗哥哥才是阿爹阿娘亲生?
好吧, 不管是不是, 我终于完成了我梦想的第一步。
但是训练的过程比我预料得苦, 甚至比之前在家中时候跟着师父严寒酷暑、闻鸡起舞的还要苦和累。不过再苦再累,却比在家中要过得充实。
或许,我属于这里吧。
有时候也会想念阿娘阿爹,想念安宁和阿葺。当然最想念的还是苏罗哥哥。
但每当夜晚抬头看着一望无际的星空, 看到自己都吃不饱饭还总是给军营送食物的边疆百姓们,又觉得一切都很值得。为了边疆和大齐的和平,总有一些人要背井离乡。军营里有许许多多这样的人,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不管是自愿还是非愿, 很多人为战场奉献了一生。
有时候长大就是一瞬间,从前在阿娘阿爹的身边,我烦恼的事情不过是安宁为什么那么聪明?阿爹什么时候可以像喜欢安宁一样喜欢我?现在回想起来, 总觉得浅薄。
八月的时候, 阿娘和安宁赶来了边疆。
阿娘十分生气,对于我不听话学别人离家出走这件事气得不得了。从来没有出手打过孩子的阿娘气得给了我好几巴掌, 把我打得哇哇大叫。安宁这哭包自从四岁以后再也没哭过,这一天蹲在一边抹着眼泪哭得直打嗝。她觉得, 是自己逼得我铤而走险, 做出这样离谱的决定。
虽然某种程度上确实是她跟阿葺的衬托让我有些急迫,想要年少成才, 想要很快地创出名堂让家里人刮目相看。但是在亲眼见识过战争的残酷以后, 我的想法早已经发生了变化。
“阿娘, 安宁,我是真的想要留下来。”虽然说这样的话很像说大话,也很不孝顺,但是我真的觉得,与其在京城金枝玉叶地纨绔一生,不如留下来做点事。
“阿娘不是说我天生力大无比,阿爹也说我练武上颇有天分?”经过半年北疆的风沙,我的脸皮已经不如在京城细嫩白皙。
“虽然练武很苦,北疆的风沙很大,但是我可以接受。我想要做一点事,就像阿娘你说的,一个人总要有点理想和盼头。即便生而为女子,一生中也不只有生儿育女,还有广阔的理想。我虽然不是很肯定我的理想是当个顶天立地保家卫国的巾帼英雄,但我可以很肯定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件想做的事。”
安宁这爱哭鬼听着听着又哭了,“如果想要当个将军,可以不选这么危险的地方。战场不是玩笑的阿姐,是真的会马革裹尸,无法生还呜呜呜呜……”
她知道自己没办法说服我,拽着阿娘的衣服:“阿娘,你说说阿姐啊……”
原以为阿娘也会跟安宁一样不同意,但是阿娘在听完我的话以后沉默了。
沉默了很久,久到我都以为阿娘怎么了。
“你确定了吗?”许久,阿娘哑着嗓子盯紧了我的眼睛,“阿拆,你确定这是你想走的路吗?”
风呼啸而过,拂动的背地的草地一层一层的浪花。
“对!”我坚定道,“我想要做一点事!”
“不会后悔?流血流泪都不会后悔?”
“是,”我再次坚定地摇了头,“我决定了就不会后悔。”
阿娘眼睛忽然就红了起来。阿娘是个不喜欢哭的人,听阿爹说,阿娘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有哭过。就算当初生她疼得不得了,也没有哭过。可是现在她抱着我忽然就红了眼睛。我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让我改口说跟阿娘回去,我又做不到。
我只能走上去抱住阿娘,学着阿爹的姿势一直在拍她的后背。
许久,阿娘才突兀地笑了一声:“阿拆,如果这是你想做的事,我不会阻止你。但是你要记住阿娘说的话,以后就算是哭,就算是求,阿娘也不会来接你回去。因为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
我心里忽然咚地一声沉了沉,不过,我还是点了头:“嗯。”
安宁冲过来扑到我怀里就大哭起来。这个丫头一向眼泪很多,我从小都已经习惯了。无奈地任由她抱着哭了很久,她才终于死心地擦了眼泪:“阿姐,我会每年都来看你的。你要好好的训练,不要偷懒。如果遇到突发情况,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首要……”
“知道了知道了。”安宁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话多。
阿娘和安宁第二天就走了。阿娘把她特意给我做的零嘴儿和一些傍身的银两留下来,还特意去见过一些人。我想跟她一起去,被她以不准偷懒的理由给阻止了。
……
战争发生的猝不及防,就像上一次一样。忽然军营里就响起号角声。
第一次上战场,是意料之外。
本来我这种新兵蛋子,至少训练满一年才会被拉上战场。但这一次情况紧急,驻军的张将军因为某些事情调离了不少人。临近寒冬的季节,饿疯了的外族为了生存毅然决然地对大齐发动了战争。
我扛着一把□□上了战场。这一次,哪怕害怕的手抖,我也坚定地用□□刺向了敌人的胸膛。第一次的印象太深,如果在战场上我们不能将这些贼人杀死,他们就会把刀对准大齐的百姓。这些人没有人伦道理可言,所以,只有杀。
我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身边倒下去多少同伴。只知道从第一枪戳穿一个突厥兵的胸膛以后,后面的动作变得不再那么艰难了。
这一场战争很短暂,持续了一天。
傍晚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来偷袭的突厥兵就已经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等我被同营长的小叶哥拉去军医营长包扎伤口,拿着一块干硬的饼啃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面前是一团烧得旺盛的篝火,所有的士兵都灰头土脸满身血迹地坐在篝火旁。大家都没有说话,大家都很沉默。尽管第一场仗就胜了十分激动人心,但是很多人跟我一样,第一次见到死人。
我做了好久好久的噩梦,晚上闭上眼睛,眼睛里看到的都是血红血红的死人。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大概半年,而我因为这一次的出色表现。上了战场连杀二十三人,被提升了一级。
按理说升了一级应该是很高兴的事儿,不过我笑不出来。将上面奖赏的银子拿出来请大家伙吃了一顿。热热闹闹地喝了一顿酒,回到营长里还是会整宿的做噩梦。
然而这种症状在第二次上战场以后突然就消失了。
或许人杀人是会麻木,第二次战场下来,我已经对提刀杀突厥人麻木。不知道是杀过人后眼神会发生变化还是气息会发生变化。阿娘和安宁第二次来见我的时候,看到我都大为震惊。连安宁都说我变了,完完全全地变了,坐在那,说话,都好像一年就长大了一般。
我不知道自己变了哪些,反倒是阿娘看着现在的我五味杂陈。沉默很久以后,阿娘只说了一句话:“阿拆,阿娘以你为傲。”
我不知道阿娘这句话是在赞美我还是在肯定我,但是这句话给了我莫大的安慰。让我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对自己上阵杀敌这件事不再迷茫。
或许我在打仗方面真的有天赋吧,很快就在军营里显露了名声。军营里的人都成我为玉面罗刹。因为我长着一张小姑娘都无法企及的如画脸庞,却力大如牛,拥有力能扛鼎的悍勇。仅仅是三年的时光,我就从一个大头兵,升级成千夫长。
旗下一支跟我一个德行上阵不怕死的年轻队伍。同营的将士们笑话我和我的下属,是一群没有脑子但是能双拳打死牛的莽夫。戏称我的队伍为莽夫营。
我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我的队伍能百战百胜,完全得益于我率领有方。根本不是他们莽!
我正式以武将的身份走入官场,是在我十六岁的时候。
而正式接触官场,我才知道一件事。我的苏罗哥哥,阿爹的好义子是大金国正宫嫡出且唯一的孩子。是大金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苏罗哥哥在去年的时候以正统皇子的身份,推翻了大金国摄政太后和摄政王的统治,正式登基了。
苏罗哥哥所说的,他要离开,可能不会再回来,原来是这样一件事。
我知道后震惊了很久,有种错乱的感觉。而更让我觉得错乱的是,苏罗哥哥以两国联姻的请求向大齐的陛下提出迎娶安康郡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齐的安康郡主,好像只有我一人。
阿娘来得猝不及防,这一次来的,除了阿娘安宁,还有阿爹。
阿爹是朝廷命官,没有特殊缘由不能离京。这是我离京逃家之后,第一次见到阿爹。阿爹还是那副俊朗的年轻模样。时隔四年,再次见到阿爹,我的感觉变了很多。以往觉得十分可怕十分冷血的阿爹,站在我的面前,看起来气息平和了。
他用一种奇特的,骄傲的眼神看着我。还有我以往从来没有发现的脉脉温情。他的情绪很淡,不仔细看都不会发现。阿爹注视着我的眼睛里有着淡淡的红。
他没有跟我说什么,反而是笑着对阿娘说:“到头来,只有老大最像你。”
“是啊!”阿娘特别的骄傲,“安宁和阿葺都像你,只有我们阿拆像我。笨有什么关系?一根筋又怎么样?她执着又勇敢!一定会成就一番大事业!”
阿爹也不反驳,就看着阿娘一直笑。
“联姻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想打搅阿爹阿娘,但是来这么久,话还没有说到点子上,“为什么苏罗哥哥要向大齐提出联姻?而且还是,我?”
“到年纪了。”阿娘一屁股坐在我身边,“二十三岁了,是该成亲了。”
我:“……那,联姻?”
“他知晓跟在你阿娘阿爹的身边长大,见多了你阿爹跟我的相处,不想娶一个不合心意的人。”阿娘抓了抓投发,有点为难的样子,“四年前,他特意去求了你阿爹跟我,求我们别把你定出去。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的心思,但是铁了心的想娶你回去。他说你之前就答应了他。”
“……啊?”我停顿了一息,大为震惊,“我答应了?”
“嗯。”连阿爹都点了头,看向我,“你不是答应了他不议亲?”
我当即震惊,我虽然答应了,但是没有答应了联姻啊!怎么会?
阿娘好像看出了我茫然,与阿爹对视一眼,眉头立即皱起来:“苏罗这小子骗我?”
“……倒也不算骗。”
阿爹的脸色也不好看了。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说出口的话也硬邦邦的:“阿拆你是怎么想的。如果不愿意,只管拒绝便是。”
这不是我同意不同意的问题,而是,好突然!
苏罗哥哥,自小跟我一起长大的苏罗哥哥,想娶我?天啊!他是疯了吗?他难道没见过我鼻涕呼啦眼泪哗啦的样子,难道不记得我被他打得跟狗一样吱哇乱叫的样子?难道想不起来他曾经诅咒我这辈子都嫁不出去?打我诅咒我的苏罗哥哥,居然要娶我?
“他该不会娶我回去是为了更方便打我吧?”我不由脑抽的怀疑道。
“难道是不喜欢生人,娶熟人回家好说话?”
阿爹/阿娘:“……”


第145章 番外四
嫁人这事儿有点早, 我感觉我还可以再战三年。如果如今选择嫁人,那岂不是与我原本的理想背道而驰?人不能在艰难地走到半路以后选择回头。选择了一条路,就应该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我这几年在战场上流血流泪可不是为了当一个千夫长。
总有一日, 我会成为一个威慑蛮子的猛将戍守边疆, 保卫大齐。
“我不想成婚。”我看向阿爹,略微思索了片刻就给了回答,“我想要成为一员大将。路已经走到这里,我不想半途而废,阿爹阿娘,你们帮我回绝了吧。”
阿娘先前已经问过我,所以不奇怪我会拒绝。
倒是阿爹,那双看不出深浅的眼睛凝视着我, 似乎有些笑意的样子。他没有责问的意思,也没有问我缘由。只是思索片刻, 点了点头:“既然这是你的选择,家里会尊重你的意愿。但是阿拆,你记住, 如果将来你后悔了, 阿爹也总有办法让你如愿。”
我愣了一下, 没想到阿爹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什么意思?如果将来我后悔了,阿爹能把苏罗哥哥绑回来还是怎么?
阿爹的眼眸极黑, 看人的时候眸色沉沉的。
我心里一跳,脑子里闪过苏罗哥哥的脸, 顿了顿,抬起头坚定地道:“我不会后悔。”
当天阿爹阿娘就要回去了。他们来的匆忙, 走得也匆忙。安宁倒是想留在这里陪我, 眼巴巴地看着我不撒手。或许正是如阿娘曾经说的, 安宁的营养真的全供给大脑了。这么多年,什么大夫都看过,什么苦药都吃过。连邹无老太爷都亲自待在她身边替她调理了好几年,安宁的身体一直不见好。见风就倒,说的就是安宁。阿娘也总是担心安宁慧极必伤,可能会早夭。
边疆的气候有多恶劣,每回安宁过来回去都要病一场,我怎么可能让她留在这?
“走走走,我没空搭理你。”大概是远香近臭,曾经在家的时候我看安宁哪里都讨厌。结果离开家以后,除了阿娘,最想念的人反而是安宁。
“我不来打扰你,”安宁因为太聪慧的缘故,跟京城的小姑娘玩不到一起去。身边除了延熹那个小猪仔跟前跟后,也没有其他的同龄伙伴。明明我对她不好,她却很粘我,“外祖母外祖父就在晋州。离得也不远。我去晋州外祖母家,隔几日再来看看你。”
对于安宁的决定阿娘居然也挺赞同:“外祖母外祖父也挺想你们的,去陪陪他们也好。”
这个外祖母外祖父不是京城的外祖母外祖父,晋州的外祖母外祖父是地地道道的晋州本地人。听说阿爹阿娘年轻的时候救过他们两人的命,阿爹阿娘的缘分也是晋州的外祖母外祖父一手撮合起来的。相比于亲生的外祖母外祖父,阿爹阿娘对晋州的外祖母外祖父更亲近更尊重。
只不过晋州的外祖母外祖父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也过不习惯京城富贵的生活。只会在每年冬日里去京城过年待一段时日,其他的时候都在晋州。他们没有自己的孩子,日子过的冷清得很。
“那行,我派一支小队送你过去。”
正好我也好几年没看到外祖父外祖母了,这次跟安宁一道过去,顺道看看他们。
我们是下午出发。这几年晋州虽然治理好了,但这郡与郡之间也还是免不了有盗匪。安宁这种风吹就倒的身子,路上再受个什么惊吓,估计要去掉半条命。
从边境到晋州武安县武原镇,至少得有三天两夜的路程要走。有句话叫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我本来是担心,结果我的车队刚进武原镇就被一伙人给劫持了。来人特别多,比我带的这支队伍还要悍勇。一看情势不对,我立即叫停了队伍,避免伤亡。
然而这群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劫持了士兵却没有伤人。他们谁也没动,只是抓了我。
我有点奇怪,但是他们不伤人。我也不会贸然行动逼他们行动。
天一点一点黑下来,我被五花大绑赶进了一个房间。我们被劫持的这地方似乎是个荒废的山村。只有十几户人家,但都是人去楼空。现在正好这些空屋子被这些土匪给占了,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还真有几分让人害怕。
我木着脸进了屋,屋里点了灯。如今正是四月底,初夏时节。山上比山下冷,窗户开着,风吹进来拂动的烛火摇晃。
我突然从黑暗中走出来,被强光照的眼睛一眯。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窗边坐着一个笔直的身影。那人眉眼埋在灯火里,眼底布满了阴翳。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缓缓地抬起头,一张熟悉的脸曝露在我的眼前。是苏罗哥哥。
四年后的苏罗哥哥,相貌更加的出众。原先面部多少还带点稚气,如今刀削斧凿的面容与不怒自威的神色,已然是个成年男人模样。不知道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他整个人气息阴郁了许多。身体很瘦,衣裳穿在身上瘦得能看到骨头。此时一身黑色的锦袍染了些尘土,苏罗哥哥的脸色可以用难看来形容,敷了一层寒霜。脸色也很苍白,似乎有些不舒服的样子。
此时他就坐在桌前,一言不发双目沉沉地注视着我。
看到是他,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虽然很久没见,但我并不觉得陌生。约莫小时候就是在他的屋子里跑来跑去,他什么模样我都见过。
我顿时皱起眉头:“苏罗哥哥你怎么在这?还有,你搞什么?”
身上的绳索还没有解开,我的两手被绑着背到身后。或许是作为武将的缘故,这种缴械的姿态让我觉得很没有安全感。而且现在两人的姿态让我觉得有些怪异,出于这段时间战斗的警惕。我没有靠得太近,只是站在门口皱着眉头看着他,“你回大齐了?把我绑到这做什么?”
苏罗哥哥没有说话,还是目光沉沉地打量着我。
许久,他才叹息了一声,说了句话:“阿拆长大了,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了。”
我不太喜欢‘亭亭玉立’这个形容词。虽然大部分女子都喜欢被人夸赞美丽,但是相比于赞叹我的外貌,我更喜欢听别人赞叹我的能力出众,虎父无犬女,或者虎母无犬女。
他不回答我的问题,而且表情怪异得很。
这种感觉更奇怪了,有种眼前之人还是我熟悉的苏罗哥哥的荒谬。我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想着这些年听到的关于他在大金的所作所为,九死一生。大约猜到他经历了很多。注意到他捏了捏眉心,一脸疲惫的样子,我终于还是心软,走到他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