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无论你是什么,只要有我在,任何人都不能对你怎么样。”
安琳琅没有说话。
许久,她开了口:“玉哥儿。”
“嗯?”
“等你身体恢复,咱们就成亲吧。”好吧,她心动了。
第一百零四章 双更合一
回到食肆已经是戌时, 天空又下起了小雪。
雪天对于晋州的冬日来说只是平常,晋州的冬日十日有七日都在下雪。安琳琅被周攻玉半抱着下了马车,刚进食肆就见大堂里几个眼巴巴盯着她的陌生人。起先安琳琅没在意, 做生意的总有住店的客人。等走了两步其中方脸的汉子跟上来, 她才意识到这几个怕就是找过来的安家人。
“二姑娘, 是二姑娘吧?”
安琳琅想到玉哥儿路上跟她交代的话, 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那大汉或许是被玉哥儿早早警告过的缘故, 即便安琳琅表现得如此陌生,他也没觉得怪异。他站在安琳琅三步远的地方,见她除了不认得人, 依旧是白白净净的模样,悬着的一颗心顿时就放下来。只是目光落到方才神情自然地替安琳琅弹掉肩膀的落雪的周攻玉身上, 神情忽地变得古怪。
天边的月亮,跟自家的二姑娘,这是……
“既然已经找到人,你可以回府上给主人家一个交代了。”周攻玉毫不避讳自己的举动,淡淡道,“如今天色已晚, 琳琅刚坐了一日马车, 舟车劳顿。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下去歇息吧。”
安家管家这一颗心莫名就提了起来。他立即看向安琳琅。
安琳琅根本不认得他,哪里有闲工夫看他的眉眼官司。瞥了一眼脸冻得青白的玉哥儿,抬手扯了扯他的衣领。周攻玉一愣,顺势就低下头。安琳琅顺手抚了抚他的眉眼,将他眉宇之中已经有些化了的雪水抹掉。不知下午他在雪中等了多久,头顶也是一捧未化开的雪。
两人目光交汇,自然且亲昵。周家的那位高高在上的月亮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们二姑娘身上, 显得温顺又听话。随着安琳琅的目光看向他的头顶,周攻玉很自然地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安琳琅顺手就给他把头顶的雪弄下来。
安家管家看到自家二姑娘的手都摸到人家安南王世子爷的头顶上去,吓得整个人都有些木。
“你到底外面等了多久?不冷啊?下回记得带个手炉。”安琳琅看着他不知为何有点想笑,她总觉得自己跟玉哥儿之间关系好似反过来。她外面奔波忙活不停,玉哥儿倒像个小媳妇儿似的总在等她。
说着,两人相携去了后院。
木了的安家人面面相觑,管家倒吸一口凉气,低声道:“回屋。”
回屋,写信,必须得写信告诉大人老太太。
武安县这边和合美满,京城安家又一次闹翻了天。安玲珑感觉到路家的怠慢,又起一计。假借着安侍郎的名声把路嘉怡给骗到安家,故技重施。两人稀里糊涂地安玲珑的在院子里又滚做了一团。安老太太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在她安家府上!
“简直是混账!混账东西!”
安老太太气得眼发花头发昏,她活了大半辈子就没有见过这么不知廉耻的人。而这丫头还是自幼养在她的膝下,她的亲孙女,“来人!给我把大姑娘关起来!关起来!”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别说安玲珑自己的名声,就是一家子的名声都被她给带累了!
安老太太想到还流落在外的苦命孙女,回来以后本就免不了要被人非议。结果安玲珑这个做姐姐的不懂得洁身自爱,维护家族体面,竟明目张胆地干起了这种腌臜事:“只有娼妓才干得出这种事!你是官家贵女,即便是个庶女,礼义廉耻总该懂吧!“
安玲珑抿嘴不说话,低头只知嘤嘤哭泣。
她心里恨得要命,没想到自己瞒得这样紧还是被老太太给捉了个正着。她原本的打算,是拿身子绊住路嘉怡,让路家尽快娶她过门。
事实上,若非她如今处境危险,安玲珑也不想做出这种事。她难道不知这般行径是拉低身价?她如何不清楚明目张胆地算计等于把路嘉怡越推越远?可她前几日在老太太院子里偷听到管家已经打听到安琳琅的踪迹。也就是说,她做的那些事很快就瞒不住了。若老太太知道安琳琅被卖是她搞的鬼,偏心的老太太疯起来指不定会要了她的命!
她算计了十几年,可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路嘉怡,她是死也得霸住。为了让路嘉怡尽快娶她过门,她这个‘孕’无论如何都要怀!
是的,失身逼婚她等不及了,最快让路家做出行动只有她怀孕。毕竟肚子不等人。
“你有廉耻心么?你还有廉耻心么!女先生也给你请了,书也让你读了,怎么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果然是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种,当真跟你那个洗脚婢的姨娘一模一样!”
“祖母看不上我也不能这么说!难道我不是安家人?!”
安玲珑哭得别提多可怜,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是恶毒老太太欺辱柔弱姑娘:“祖母的心里只有二妹妹是你亲孙女,我跟望哥儿言哥儿都外头捡来的!左右我们姐弟三个就不配姓安!”
“住口!住口!”
安老太太心口一阵紧锁,差点就这么倒下去:“你自己干的腌臜事,别攀扯别人!自己做事叫人看不上还怪我偏心?!来人!来人!把她给我关进屋里,三天不准给她递吃的!”
“给我饿她三天三夜!谁若是敢瞒着我给她送吃食,都给我滚出安家去!我倒要看看,没了安家给你的优渥日子,你还有那力气在这跟我胡搅蛮缠!”安老太太往日最不屑以这种手段罚人,这种饿肚子的手段都是大家族里对付下等奴婢的。但她显然已经发现,对付安玲珑这种没皮没脸没有廉耻心的人,高明的手段她根本不疼不痒。
就该拿那最上不得台面的招对付这种无赖,当真是一点不能心软,“我看这些年就是安家就是给你吃得太饱穿得太好才叫你整日跟嫡女攀比!认不清身份!”
老太太两只手直哆嗦,看着一旁的沉默不语路嘉怡也免不了心生嫌恶。
就是这个沽名钓誉的后生,她安家才出了这些糟心事。安老太太连表面情分都不顾,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直接让下人把路嘉怡给送出去。
人一送走,老太太两眼一黑又倒下了。大冷的天儿大怒伤身,就此卧了床。
路嘉怡被老太太嫌恶的眼神刺得心口仿佛压了大石头一般,喘不上气。他的嘴里像是吞了几斤黄连,苦得说不出话。如今他心里再没了对安玲珑的怜惜,就算是再重情义的人也经不住这么接二连三的被算计。在路嘉怡心中,安玲珑就跟他后院那两个长辈安排来的通房没两样。就是个玩意儿,甚至还不如那两个老实的玩意儿。对于她的歇斯底里和推卸责任他如今毫不在意,反而让他在意的是……
梦境里恨不得拿他当亲孙子疼的安老太太,对他的态度截然相反。嫌恶得连多说一句话都不肯。他如今怀疑找到安琳琅以后,他还能回到正轨么?
他不知道,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路嘉怡落寞地回到住处,关起门来闷头睡了两日。醒来以后,他做出一个在他和路家看来都有些疯的决定。他不等秋试的结果了,让仆从收拾行囊,他要去晋州,他要亲自找安琳琅回来。科举他可以再考,但有些错误不趁早纠正,若不能尽快将一切扳回正轨,他的人生都要毁了!
路家的仆从都以为他疯了,被安家那个庶长女给刺激得疯了。一面不敢违抗他的意思,一面偷偷去信回路家。把路嘉怡在京城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写在心中寄回路家。
且不说腊月里路嘉怡发疯往晋州赶来,金陵这边,林家在跟安家闹翻以后,终于下定决心彻查起安琳琅失踪事情的始末。没有彻查之前总觉得心虚,这一彻查就立即查出了东西。
安玲珑的手段并不周密,而且做事也擦不干净屁股。
这次她被安家人接回京城,留在林家的东西全都没带走。换言之,她除了自己和几个贴身丫鬟带回去,其他的人和物件都在林家。林家大夫人将她院子里几个仆从一顿拷打,很快就问出了不少东西。安琳琅出事之前总是出入府宅的那个婆子没跑掉,给林大太太堵在住处。
那婆子是个牙婆,也是做买卖人口勾当的人。本身跟安家林家都没有关系,但一番拷打才得出,这人是扬州人。林大太太也不糊涂,顺着安玲珑的母亲那边查,果然安玲珑的那个姨娘就是扬州人。
也不晓得她是怎么跟牙婆搭上关系,且让这人心甘情愿给她做事的。
林大太太用尽了手段就是撬不开这牙婆的嘴。不过撬不开,她也不在意。事情到了这份上安琳琅失踪的事情已经能将她儿子彻底摘出来,其他的,那都是安家自家的事儿。她管不着,让安家人自个儿去操心!
林家查到这个地步自然不会吃哑巴亏。林家固然有错,但这件事归根究底最应该怪的还是安家自家教子无方。把一个庶女养得心思这么大,胆敢残害嫡女。处心积虑地给他们林家人设套,拿他当枪使。林家作为琳琅的外祖家,应该反过来责问安家嫡庶不分才是!
当下林家也不客气,林大老爷带着林子冲亲自去京城道歉,并将抓到的这些人送过去跟安家对峙。他林家这段时日受的非议侮辱,这口气,他非得讨回来!
京城和金陵这边已经一团乱,武安县这边,安琳琅收拾完食肆的事情。直接将食肆关了门。
古代可不似现代,几乎一到腊月街区就已经没人了。西风食肆关的晚,拖到腊月十二才打烊关了门。十三这日早晨,安琳琅周攻玉带着死活不回荆州的章老爷子祖孙俩一道回了武原镇。杜宇他们带着这些日子买好的年货,坠在马车后面。
周影靠着马车就听后面几个下属在嘀咕:“没想到这小镇虽然穷,倒是清净。有主母在,世子爷的日子过得反倒比在京城里安逸多了。”
“是啊,主子性子都软和了许多。”周剑连连点头,“最重要的是,主母饭菜做的太好吃了。”
他话刚说完,几个人脑袋都啪啪挨了一巴掌。
几个人连忙闭了嘴。
马车吱呀吱呀地压着雪走,安家人无处可去,自然也是跟着一起去。他们上回也找到了方家村,自然知晓那边是个什么样子。私心里,他们是觉得那等破烂的屋子哪里是他们娇生惯养的姑娘能住的,但眼看着安南王世子都住得,他们自然是没敢说话。
来了这一趟,找到了人,却不敢把姑娘劝回去。
姑娘的态度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诚如安南王世子警告过的,姑娘似乎确实不认得人。不仅不认得人,性子也变了许多。往日最是沉闷的性子活泼了许多,胆子也大了。安南王世子在她跟前态度都不太强硬,事事迁就的姿态。不仅如此,一手绝好的厨艺让人匪夷所思。
正常人哪里会一年就学成这么好的厨艺?何况这不仅仅是厨艺的问题。
二姑娘如今连生意都做得风生水起。人变化太大,他们心里有疑虑,却偏偏碍于安南王世子而不敢问哪怕一句。但若说这姑娘不是二姑娘他们也不信,天底下没有长得那么相似的人。即便是双胞姐妹还有分别,这姑娘分明就跟二姑娘长得一模一样。
心有疑虑又不敢造次,自然只有盯着等主家人吩咐再说。
安家就这一个嫡出的姑娘,自然是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他们找人的几个月,有一丁点儿蛛丝马迹都会写信立即汇报给京城。找到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第一时间写信回去。
至于安琳琅的现状,安家人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如实告知。
且不说安老太太收到信,高兴得病都好了许多。连带着看到安琳琅如今不认人,性子大变这样的字眼都忽略不计。知晓孙女人没事,在晋州也有贵人相护,老太太高兴得拖着病体硬要去白象寺给菩萨上香。捐了不少香火钱,多谢菩萨保佑,让她这可怜的孙女在外受人欺辱。
这可把安侍郎给吓得不轻,他大雪天的骑了一匹快马去山脚下接人,生怕老太太出个好歹。
老太太人逢喜事精神爽,下山的时候都是满面红光的。
“若是实在放心不下,就让老任先把人给绑回来。”安侍郎做事一向直接粗暴,得知这消息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先把人弄回来再说,“病了还是伤了,请御医给她瞧瞧。人回到家里才放心。”
“别别别,不愿意回来也莫要逼她,”老太太清楚自家孙女的那性子,逼不得,容易出事儿,“你且等来年春,我亲自过去看看。”
说老太太溺爱孩子是真的溺爱,对唯一的孙女是迁就到骨子里。
“就这么放琳琅在外面也不行啊,”安侍郎也有两难没看到女儿了。虽然他整日里风花雪月,日子过得畅快不已。但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想念女儿。他也看到任管家的那封信,对于这个不知名的贵人,实在放心不下,“外人照顾哪有自家亲爹亲祖母照顾周道。再说,这丫头翻过年十六了……”
这一晃儿就是两年过去,十四岁的姑娘都成大姑娘了。一般京中贵女,十四五岁说亲,十六七岁出嫁。琳琅失踪耽搁了,到如今婚事还没有着落。
“人早点接回来,也好说亲。”
这话说的,安老太太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人没事就是万幸,你晓得什么!”
安侍郎虽然颇有些中年书生意气,但对老母亲却十分孝顺。被母亲斥了一句,当下也不敢回嘴。老老实实地挨了一顿说,骑个马在前头带路。母子二人回了府邸,安老太太的病很快就好了。人高兴了身子就轻便,连带着安玲珑那边哭哭啼啼地来求她宽恕让人出来,她都睁只眼闭只眼了。
安玲珑饿了三天出来,人果然乖顺了很多。
两辈子没吃过苦的人第一次尝到了饥饿的滋味儿,可把她给吓得不轻。她从前对吃食挑三拣四,如今连总嫌腥气的鱼都会吃上两筷子。安家恢复了往日的平和,除了安玲珑的院子又不消停了。
腊月底的时候,叫安玲珑发现了一件事。原先给路嘉怡下想假装有孕,以此来逼得路家早点来下定。结果她发现自己这个月的月中本该来的月信迟了四五日。她的月信自打七月初来以后,就一直很准。但她也不敢确定,毕竟初来月信的一两年都是不稳的。
安玲珑心里着急,想找御医来看看。她跟路嘉怡的那一次是腊月初,若是有了一般的大夫根本摸不出来。御医指不准能摸出来。
若是往日,她还能求求父亲,装病请父亲找御医给她看。可自打她把老太太两次气晕过去,父亲对她的态度就冷淡了。即便两个兄弟替她说情也没有什么用。
安玲珑尚且还在为自己有没有怀孕这事儿烦心,安家管家那被驿站耽搁的信终于到了。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抓到人牙子那日的那封信先寄出去,结果却因为雪天给耽搁了。反倒是后面找到安琳琅这封信先寄到。不过总而言之,管家的信可算是寄到了。
而巧了,跟他的信件一块到的,还有金陵林家寄来的信以及林家人还有几日就要到的消息。
第一百零五章 将安玲珑赶出安家去!……
信是直接送当安老太太手上的, 信送到的时候安侍郎也在。
可想而知,当信件被拆开,安玲珑在金陵做的那些事情被两封信同时佐证, 在安家掀起了多大的波浪。安老太太当场就砸了杯子, 她是这一辈子, 再是暴怒也不会乱砸乱扔。可安玲珑干的事让她这样随和的老太太都没维持住修养, 当场暴怒。
安侍郎一辈子风花雪月, 也是没见过这种事。大家族里嫡庶之争常有,但是把嫡女卖去苦寒之地的妓院的庶女,他当真是第一次听说。
他忍不住将信件反复地看了三四遍, 惊怒不已的同时,心中怀疑这封信的真实性。
对二女儿和大女儿, 他平日里确实不大分嫡庶。东西给一样的,先生嬷嬷都给配一样的。或许有万姨娘在身边伺候,时常说说这几个子女。他跟贴心会说话的大女儿更亲近些。但这些不过是他怜惜大女儿罢了,出身差,却是他的亲骨肉。再说小姑娘养的娇一些,将来出了门子也不至于眼皮子浅……
“……母亲, 母亲, 这会不会是弄错了?”安侍郎想到安玲珑这十几年来小意温柔知书达理的模样,很难也不敢相信信里写的事情是真的。
“金陵那边推脱责任或许是真的,但老任难道还敢污蔑主家的姑娘不成?”
“来人!来人!把大姑娘给我叫过来!”
出事之时,安玲珑还在屋子里琢磨怎么让安侍郎请动太医给她号脉。结果还没想到办法,就被突然冲进来的两个婆子给粗暴地架起来。
“对不住了大姑娘,老太太有事找你。”
她猝不及防之下魂都要吓飞了,放声尖叫:“你们干什么!谁准你们进来的!放开我!”
两个婆子是老太太院子的人。安玲珑自然是认得。可是往日老太太虽然偏心,但院子里的下人对她还是很恭敬的。突然凶神恶煞的捉住她, 由不得心虚的安玲珑害怕:“你们敢这么对我!”
“芍药!芍药!去前院找父亲!就说老太太要打杀我!让他来救我!”
芍药人在屋外扫雪,看到两个婆子冲进屋里的时候还有些木。此时听到安玲珑的声音也只是扫雪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两只手死死攥着扫帚的把手,一张脸毫无生气。
她顿了顿,又继续扫雪,就见安玲珑就被两个婆子连拖带架地拖出了院子。
“你们要干什么!”
“我告诉你们,敢碰我一根手指头,我剁了你们的手!”
安玲珑吓得脸色已经惨白,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激动惊慌之下她觉得自己的小腹隐隐作痛。
安玲珑看着院子里木讷的芍药,惊恐之中已经顾不上生气。她大喊着让她赶紧去找安侍郎,去通知她的姨娘弟弟来救命:“去找姨娘!找望哥儿过来!”
被她看见了,芍药不敢装聋作哑。啪地一声丢掉扫帚,作小跑状去万姨娘的院子。
安玲珑其实心里早有预感,该不会是安琳琅回来了吧?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丝丝恐慌,眼皮不停地跳。她其实早就知安琳琅还活着的事情一旦暴露,自己就绝讨不着好。可心里一直抱着侥幸,林家和安家找不到人。
毕竟她把人卖到那种地方,哪里是那么容易找的?可一想她跟路嘉怡一到晋州就碰上安琳琅,顿时又不确定了。
心里恐慌越来越甚,安玲珑的冷汗打湿了衣裳。她直到这时候才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当初要对付安琳琅不该为逞一时之气,非得打破安琳琅与身俱来的“高贵身份”。非得看安琳琅堕落泥尘。若非画蛇添足地搞这些,她就没有这些后顾之忧。
心中后悔,她却也不能回到那个时候重新做一个决定。她如今只能抱着侥幸自己做的事没被发现,是偏心的老虔婆忽然发疯。
结果她刚到院子,就听到老太太暴怒的声音:“混账东西!早就知道她是个混账东西,没想到真干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
老太太往日觉得姐妹俩虽偶有争端,都是小打小闹。想着牙齿跟嘴唇还有磕碰的时候,出了门子往后自会清楚自家姐妹才是依靠,多次给安玲珑机会。结果这黑心的死丫头竟然如此歹毒,歹毒到令人发指:“把自己亲妹妹卖到苦寒之地的腌臜窝里去!这还是人么!她还是人吗!”
老太太的一番话,让她如至冰窖。
原以为不会被发现的事情,原以为天衣无缝的事情,居然还是被人发现了?安玲珑挣扎的动作瞬间窒住,脸色煞白,在即将踏入门内的瞬间她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
“我不进去!你们放开我!我身体不适,我要看大夫!”安玲珑不敢惊动屋里的人,只压低了嗓子朝捉着她胳膊的两个婆子怒吼,“你们敢对我怎么样!我剁了你们的手!”
两个婆子根本不怕她的威胁,生拉硬拽地将人拖进了屋。
屋里早就听到屋外动静的母子俩,此时脸色是一样的难看。安老太太脸色铁青,安侍郎也差不了多少。两人坐在高坐上,安玲珑刚踏入屋内,一个杯子就朝她的脸狠狠地掷来。若非她躲闪的及时,这张脸都要破相。安老太太毫不怜惜地喝道:“给我跪下!”
安侍郎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也是冷冽地看着她。
安玲珑一看这阵仗心猛地就是一沉。
果不然,就看到安老太太将手里的一叠纸狠狠地砸到她的脸上,那副暴怒的模样,仿佛一只被激怒的老母狮子。她手里的拐杖拄得邦邦响,那眼神恨不得将她活撕了:“你还有何话说!我就问你,做出这样的事,你还有何话说!”
安玲珑抓起地上的信,一目十行地看完,脸一下子就白了。
她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没想到自己做的这些事情,竟然被查了个底朝天。她一直以为自己做的挺高明的,那个婆子是府外人。跟林家和安家都没有关系,根本不可能会被揪出来。结果林家人竟然抓到了!他们居然把那个婆子给抓到了,不日就要带到京城!
身体抖如筛糠,安玲珑脑子一片空白。
她一面控制不住惊慌,一面脑子里绞尽脑汁地想对策。这件事当然是不可能承认,就是把她打死她也不可能承认:“荒谬!荒谬!这都是污蔑!”
“祖母,父亲,这些都是赤裸裸的污蔑!林家人为了洗脱林子冲的污名不择手段,竟然连这种谎话都说得出来!”若说安玲珑在什么事情上天赋异禀,那必然是狡辩和撒谎,“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卖了琳琅,我一个庶女联合外面的人牙子卖了嫡女,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都没有这么讲的!”
“你还狡辩?”安老太太胸口剧烈起伏。
“祖母!我知你不喜欢孙女!但是再不喜欢孙女,你也不该如此污孙女的名声!任何人都可能做这个事儿,我是万万不可能做出这等恶毒的事情!”
安玲珑哭的眼泪鼻涕一把的,别提多真切:“祖母,父亲,这种话说出来你们信吗?我在林家之时,被林家看得跟囚犯一样关着,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连自己住的院子都出不去。还被林家给捆着送给路家当妾,如何有那个本事离开林家去外面跟人牙子密谋?”
“这肯定是林家的栽赃!定然是他们恶意栽赃我的!”
“林家五爷早在琳琅出事的次日就追出去了!他出去找了五个月,带回来一个面部全非的尸体指着说是琳琅!谁晓得他在外面做了什么!林家连琳琅的死都瞒着,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晋州买通什么人,好把一切罪责都栽赃到孙女的头上!”
安玲珑激愤道,“祖母,父亲,我跟琳琅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姐妹,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害了琳琅我有什么好处?我除了回来会被祖母和父亲处置,害了安家的名声还能有什么好处?!”
这话说的是事实,但老太太却怎么都不信。
“真不是我!那个什么人牙子的话,肯定是有人交代他说的!我平素月例才二十两,我算什么贵人!”
安老太太与安侍郎对视一眼,安老太太脸色没变,安侍郎的眉头却蹙起来。
说实话,他心里也是不信的。
大女儿十几年来虽然与琳琅偶有争端,也是多方避让的。姐妹俩自幼一起长大,感情还算和谐,否则当初琳琅去林家做客也不会同意带玲珑一起去。就算有龃龉,那也是没有隔夜仇的。再说,玲珑今年也才十七岁。一个内宅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认得外面的人牙子还有本事把人卖出去?
安侍郎面色动容,安玲珑心中一喜,顿时哭得更可怜了。
她在安侍郎身边讨好了十几年,最清楚他看似风雅实则粗糙的性子,也最清楚什么模样能让他心软。此时完全顾不上梨花带雨,哭得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要多委屈就多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