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端坐在灶台后面,暖黄的火光照着他半个身子。一张如玉的脸在火光下仿佛莹莹生辉,火光在他眸中跳跃,鸦羽似的眼睫半遮着眼帘,清淡的神情从容而漫不经心。
两人相安无事又互不打扰地收拾了锅炤,安琳琅才想起一件事:“大哥你的身子到底如何?”
常年吃药,大多时候都待在东屋不出门的人。突然若无其事地在院子里晃悠了一天,瞧着好像也没大事的样子。安琳琅严重怀疑他到底是不是重病?
“时好时坏,说不得准的。”周攻玉自然明白她的疑惑,他也不隐瞒,“好的时候与常人无异。但差的时候,卧榻十天半月起不来身。”
“……大夫可说是什么病症?”薛定谔的病?也太玄乎了吧?
“不是病,”周攻玉缓缓抬起头。修长的手捏着一根枯树枝。那白皙的手指比门外的雪还摆上三分,他静静地注视着安琳琅的眼睛。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他的态度有些过于坦率。或许是看出这个家以后要靠安琳琅支撑,他将自己的情况一一告知,“是被人下了毒。”
电视剧看得少,但安琳琅还是听说过古人喜欢下毒。只是,真切地听到还是觉得有点梦幻:“下毒?”
“怎么?”他剑安琳琅神情奇怪,似笑非笑,“你不信?”
“不是,你继续。”
“一些特殊原因,被人下了毒。但这个毒并非当场毙命的,因为救治的及时,如今只剩些余毒在身上。”男人神情清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但余毒也十分厉害,损伤了我的根骨。我如今的身子就如那烂了根的树,蕴养的好,歪歪栽栽也能活。”
安琳琅懂了,说到底,就是富贵病了。
“你也不必如此苦大仇深,我没那么娇气。”周攻玉有些好笑,摇摇头,“如今这般只是因为西北边天冷,我身子承受不住严寒会不自觉手脚僵硬。等天热以后,自会好上许多。”
“哦……”安琳琅点点头,大概知道怎么办了。嗯,这人只能算半个劳力。
行了,半个劳力也算劳力。有人干活,往后也能轻松些。
外头不知何时又开始下雪。不得不说,北边冬日里雪是真多。安琳琅醒来至今,这里就没有哪一日是不下雪的。这会儿不只是雪越下越大,外头还刮起了狂风。天色也渐渐暗沉。
去山上一趟,她破了一个洞的鞋子早就湿透了。穿着湿鞋子整整一上午,这会儿脚感觉不是自己的了。她端了个小板凳往周攻玉身边一放,一屁股往坐下就拖了两个鞋丢到锅旁边烤火。白皙纤细的脚趾头一露出来,那边烧火的男子眼神一闪,默默偏过脸去。
安琳琅没注意,或者注意到也无所谓。温暖的火烤着她冰凉的脚,一股热气袭上来,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暖黄的火光映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儿,两颊红肿的冻疮瞧着颇为吓人。
柴火噼啪一声炸响,外头的天色更暗淡了。
这一方小天地,因为这炉子火没灭,倒是显出几分温馨和舒适来。
一家四口吃饭总归是个大问题。大冬天的就那么一小袋的米面和那些个红薯,是不够吃的。何况方家一家人都是要补的,病秧子和方老太就不说,安琳琅自己和方老汉也是瘦得一把骨头。这样苦下去只会更苦,必须想法子挣一条路出来。
心里正琢磨着挣钱的路子,就听到院子外头传来啪嗒啪嗒的声响。
安琳琅伸头往外一看,大风刮得院子里的木桶在雪地里咕噜噜地打滚。寒风忽至,这怕是要有一场暴风雪。缩了缩脖子,她又往锅洞旁边凑了凑。
周攻玉笔直地坐在里头,悄无声息地拉开两人距离。就听到外头砰砰砰又是一阵噼啪响。
“什么动静?”周攻玉站起了身。
安琳琅眯着眼睛感受温度,敷衍回答:“大风刮到院子里什么东西了吧?”
‘砰砰砰’又是三声。
“不对,应该是有人敲门。”周攻玉目不斜视,眼睫在高挺的鼻梁上拉出一道黑影,“你先在这烤烤火,我出去瞧瞧。”
安琳琅一愣,刚要说什么,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风雪中。
似乎确实是有人来。安琳琅也不好继续烤火,趿上半干的鞋子就去了前院。
确实不是风吹的东西砸了响动,是有商队从东北边来路过王家村赶上了大的暴风雪。这眼瞅着天黑沉下来,商队这时候走山路怕出事。就正好敲了村尾这独栋老方家的院门。
商队一行八个人,冻得跟野狗似的瑟瑟发抖。
几个人挑着背着东西站在院门外,没得到主人家允许也没硬往院子里闯。周攻玉一人站在院门口,瘦长单薄的身形明明风一吹就倒,偏偏气势压得七八个壮汉点头哈腰的。还是安琳琅过来,他才收敛了态度,淡淡一句:“进来吧。”
商队是东北边来的人,带了些从西边淘来的好东西要运送到县城州府去卖的。这一路走过来原以为会有个客栈歇歇,结果走了半天除了方家村,就连落脚的破庙都没有。
“我们会给夜宿银两的,不会白住。”
几个人跟着周攻玉进了屋,不忘对后头的安琳琅说,“大妹子,若是得空,可否给哥儿几个做一顿吃食?吃食也是拿银子买,你有什么吃食端上来。
“……哥儿几个风餐露宿就想吃口热的。”说着,其中一个灰布袄子的壮汉从怀里抓出来几个银角子,递给安琳琅:“若是有肉就最好,兄弟几个馋肉馋了一路,实在是受不住。”
放到安琳琅手中,有小三两银子。
安琳琅刚还愁如何挣钱,看到银子眼睛蹭一下就亮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很阴沉了,寒风呼号。要吃肉,只能去镇子上买。王家村到镇子上赶牛车也得一个时辰,这个天气出门是要冻死在路上的。
她不由为难,银子想挣,但去镇子上也太冒险。
“我去大东家里瞧瞧。大东家前儿说是杀了猪,应该有肉。”穿着蓑衣的方老汉不知从哪儿回来,肩上背了个竹篓子。一手拄了树枝一手拎着个柴刀深一脚浅一脚地过来。他自打听安琳琅说拿黑不溜秋的东西是好东西,等不及明天,送老婆子回屋睡下就偷摸摸去了后山。
不知摔了多少跤,他身上的衣裳都是破的。又是泥又是水的,他将柴刀篓子往屋后头放好,一瘸一拐地就往门口走。
“我去吧。”周攻玉赶紧拦住,刚想接过银子,安琳琅摇了摇头。
“你们在家里等着,我去。”不做饭的人哪里会买肉?就算买回来安琳琅也不放心。
最后,还是安琳琅去买,不过周攻玉不放心要跟着一道去。
他们人还没进屋,就听到无厘头大东家的媳妇儿跟婆婆在墙角摘菜边嘀咕方家的好事儿:“这方李氏也真是好运道,大冬天的还碰上了好差事。也不晓得到底做了什么好吃的入了官老爷的眼,竟然请她去家里做席面,听说五两银子呢……”
“乖乖,这也太多了!”
“可不是!这是走狗屎运了吧?”
“谁晓得?”一个瘪嘴老太太嘀嘀咕咕,“估计是大柱书读得好,被官老爷赏识的吧?方伍氏那婆娘不是天天挂嘴边说大柱有学问,镇上的私塾先生都夸他读书有慧根……”
“娘你信啊?她哪天不是满嘴胡话?我看啊,指不定是方二婶子牵线搭桥的,方二婶子那手艺,镇上多少富户想请她去做席面?前儿不是听那方伍氏在二婶子屋门口骂?说什么好事不给她家……二婶子那软性子,还不是任她拿捏?估计就是了!”
“说的也是……”
两人进了屋,说话的声音就小了。
婆媳俩放下盆,看着周攻玉整个人都是木的。方家二房的这个儿子,不管什么时候看都让人魂都跟着飞。大东娘把没出息的媳妇儿赶屋里去,张口问两人的来意。
这一听说是来买肉的,顿时脸上褶子就开了花,高兴了。就如同别的村人所说,方家村就是个穷村子。家家户户都没什么钱,谁家杀猪,肉都是拿到镇子上张屠夫家里的。偶尔打牙祭,也是去镇子上割点肥油尝尝味道,这般已经算日子过得红火。然而这几日天不好,这猪杀了,肉倒是没卖掉。
镇子上杀猪的说是已经收了两只猪以后就不收猪了,大东家这只猪瘦筋筋的没什么肥油,更看不上。大东去镇子上将人喊来了,肉却没卖出去。正愁着这一只猪砸手里,整个猪就割了点肥肉,还是自家割的。从头到脚没卖出去,连下水都还在。
安琳琅周攻玉两人过来说要买肉,可把大东一家给喜坏了。
天气冷,肉还新鲜得很。安琳琅盯着这猪杂和猪下水就忍不住眼放光。这东西虽然臭,但处理得好,做出来的味道绝对是一绝。安琳琅里里外外检查了一下肉色,肉质看着不错,随口就问了一句:“这一只猪拿给镇上买肉的,得多少钱?”
大东娘提到这事儿就心疼得滴血:“得小一吊呢!”
“一吊钱?”一吊等于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文。西北小村子物价低,一千文也太低了?这可是实打实的肉。安琳琅原本还想着买肉做包子,现如今看肉都这个价,她一日做一千个肉包子,就算全卖出去,估计也不值辛苦钱。
“不不,九百文。”大东娘纠正,“我家这猪养的不好,肥油少。值不了一吊钱。”
安琳琅:“……”倒是她忘了,这年头人人肚子里都缺那么点油星子,就算买肉吃,也都是买肥的。像眼前这个瘦肉多的猪肉,确实在这个年代油水少。
她本来只想买点肉回去,但听说这个价,不免想整个拿了。
花钱虽然是大手大脚了些,可方家一家子都是要补的。这整只猪处理得好,一个冬日家里四口人都能养得好些。赶巧就该下手快,安琳琅于是也不犹豫了,就张口道:“八百五十文,我把婶子这只猪兜了。虽然肥油少了点,但婶子把那一桶猪下水也给我,我就全拿了。”
周攻玉对柴米油盐的事情一窍不通。他也不说话,就站在一旁当壁花。且不说他皮相给大东一家子多大惊艳,就说大东娘一听这话都惊了,“八百五十文可不是说拿就拿的,你,你要买?”
“买。”安琳琅果断点头,“婶子可卖?”
“卖!”送上门的好事哪有不要的?原以为这头猪都要砸手里了,谁知道八百五十文卖出去了。不仅卖出去,她们家昨夜还割走了好大一块肥油。最好的肉都割走了,剩下那些瘦筋筋的能卖六百文都算厚道,哪有八百五十文还不卖的?
别说卖,大东娘忙不迭地喊出自家儿子,叫儿子亲自替安琳琅把这猪背到方家去。
安琳琅也不忸怩,一口定价,钱就掏给大东娘。
一头猪背回方家后厨,安琳琅就拿起菜刀就使唤开来。
别的事情也不指望这病秧子,她就把刀给他,让他磨锋利点。周攻玉拿刀的瞬间手指虚虚地往刀刃上一抹,眼睛里寒光一闪。话也没说,拿了刀就去井边磨了。
不得不说,他磨刀的样子赏心悦目的同时,还真的是十分的专业。安琳琅在一旁看的啧啧称奇,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该不会是祖传的铁匠吧?”
蹲门口磨刀的周攻玉身子一僵,顿了顿,又继续磨起来。


第十章 听说你要去给林家做小年夜席面……
商队给了三两银子,虽然不至于全拿出来,但安琳琅也不好昧下太多。
这一只整猪,八个人,就算是庄海,半扇猪差不多了。
安琳琅让大东帮着拆的猪,猪肉,排骨,腿等各处都拆得干干净净。这头猪确实没有太多肥油,但五花却是格外的好。这种三层肉拿来红烧,最好吃不过。肘子和蹄髈都有些瘦,切成块炖。既然客人要求吃肉,安琳琅自然满足商队的期望。
方老汉那边忙着收拾屋子,安琳琅在后厨这边琢磨做什么肉解馋又省事。
思来想去,一个炖排骨是少不了的。猪肋条跟肘子一起炖,加点萝卜进去,酱料都来一点,仔细看着点火就可以。再一看墙角的冬笋。这冬笋虽是好东西,但鲜笋这东西不能叫脾胃弱的人吃。正好拿来炒肉。地窖里还有一大筐的白菜,割些五花肉再做个回锅肉。
几个人是馋了肉,不是品菜。安琳琅也不搞那些花样,就做一顿有滋有味的大荤就够了。
周攻玉磨好刀自觉来烧火。为了快点上菜,安琳琅预备两个锅一起烧。一边炖大肉,一边做炒菜。后厨这边忙得热火朝天,连身子不便的方婆子都起来了。坐在小马扎上打下手。
她干活麻溜,尤其是灶上的活计一个人能抵两个人。那些鲜笋,蘑菇,很快就处理得干干净净。
香料是从方婆子屋里拿出来的,都是些金贵的东西。平常做饭是舍不得用,也就有客上门时候用。不过方家有客上门的日子少,这些东西存在老两口屋里就没拿出来过。安琳琅惊觉方家居然还有八角花椒香叶这些东西,方婆子有些舍不得:“这些都是南边来的香料,瓦市里卖贵得很。家里存的也不多,你用的时候仔细点。”
倒不是说东西有多金贵,而是古时候交通不便,物以稀为贵。南边的东西运到北边自然被炒成高价。
安琳琅点点头,配好了调料拿纱布一包,丢到吊罐里炖。
炖肉一般都是炖两道,一道是炖熟炖软烂,一道是炖入味儿,再后来才大火收汁儿。安琳琅将调料包丢入吊罐中就不管了,这边切了冬笋就做回锅肉。炒菜快,一个鲜笋炒肉,一个醋溜白菜,一个手撕白菜回锅肉,再来一道黄豆炖蹄髈。
饭菜都好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沉下来。香味弥漫了整个厨房,别说方婆子看的眼热,就是周攻玉都瞥了锅好几眼。安琳琅用碗一样盛了一小碗菜出来,先叫方婆子和方老汉先用了饭。
剩下的大盘盛好,几乎端上桌就被一抢而空。
商贩们一边吃一边啧啧称奇,原本是因为大雪天气阻碍碰行径的路。他们就近随便敲的一家门,想换口热饭吃。哪里想到三两银子换得了一顿江南最贵的酒楼百两银子都不一定吃上的好饭好菜。这肉香软滑嫩,吃到嘴里齿颊留香。捂着溜圆的肚子好半天不乐意放碗,八个大老爷们恨不得将盘子也吞了。
“三两银子花得值!”
可不是值?肉食实打实的大肉,鲜笋,也野菌子。在江南醉仙楼,少不得一百八十两。
“……小娘子有这手艺,怎地不在镇上开个店铺做吃食买卖?”商队往来西域中原,也算是天南海北的吃食都吃过。这还是头一回吃到这等惊艳手艺的吃食,一黑脸汉子剔着牙就忍不住唏嘘:“要是回回走这条道都能吃到小娘子的手艺,咱们这来回奔波的日子都有了盼头。”
他这话一说,其他人是连连的点头。
安琳琅如何没想过开铺子做生意?但是她做菜太讲究火候和手艺,不能量产。先不说安琳琅只有一双手,就算方婆子能帮一把,她的手艺再好,在大部分百姓温饱都成问题的小地方也折腾不出名堂。更何况方家家徒四壁,哪有银两拿出来给她做买卖?
显然黑脸汉子也注意到方家的家境,讪讪地闭了嘴。
方家别的没有,就空屋子多。东屋那边两间能匀出一间来。后面的杂物间挪一挪也能空出一间来。虽然没有抗,索性商队走南闯北自己带着铺盖。他们风餐露宿习惯了,住宿也不挑剔。叫方老汉给屋子里铺点稻草,铺盖铺上去,几个人挤一挤也能睡的。
几个糙汉子都不必洗漱,饱饱一顿下肚他们倒头就睡了,都不必洗漱。
方婆子身子不舒坦,方老汉扶着她回去歇息。人都走光了,安琳琅才有功夫歇一会儿。她跟周攻玉两人都还没吃,忙到这个点儿才得以喘息。先前的菜色方婆子盛菜的时候一样给留了一点,安琳琅抓了把面下锅,跟便宜大哥一人一碗素面,就着方婆子留的菜对付了事。
虽然错过了刚出锅的时辰,味道依旧不错。周攻玉不声不响的,眼睛都眯起来。
吃罢晚饭,安琳琅盯着剩下的半扇猪肉发起呆。虽说冬日里冷得很,肉不大容易坏。但鲜肉的保质期毕竟不长,不好好处理还是会坏。穷困使人节约,方家的贫穷让安琳琅抠搜得连猪咪咪都舍不得丢。这些肉要真放坏了,非得心疼死。
正好买猪肉的时候要了猪下水,那边一桶的猪肠子还没处理。没有羊肠,猪小肠处理一下也可以做肠衣使。不然找个时机去镇上买点盐,把这些肉都灌香肠挂起来。安琳琅于是指使了闷声不吭的烧火工把半扇猪拖到后院的雪地里冻上,扭了扭酸涩的脖子,预备回去歇息。
吊罐里还温着热水,原本是要给商队的人用的。但糙汉子就没有洗漱的意思,如今还剩许多。
安琳琅悄咪咪瞥了一眼每夜都要沐浴的讲究男人,一声不吭地端来小马扎。踩着马扎,她一手拿瓢一手提桶,哗啦哗啦地就灌了一桶水。
水是滚水,溅身上瞬间都能烫出一个泡。安琳琅舀太快,热水溅到她大腿上烫得她龇牙咧嘴。
周攻玉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我今晚不沐浴。”
安琳琅揉腿的手一滞,木着脸:“哦。”
周攻玉:“……”
……
她这具身体不像后世自己的身子,虚弱得很。累了一整日,她双手双脚犹如灌了铅,抬都抬不起来。最后这一桶水还是周攻玉替她提到屋里去的。
热水洗漱,她爬上炕就陷入黑甜的梦境。
连下了几天雪,到第四日天色才好了一些。
商队在方家借宿了四日,吃食上银子花了五六两,餐餐肚子吃的溜圆。第四日大雪才停,一大早他们挑担子的挑担子,拉马车的拉马车。箱子里揣着安琳琅刚灌的鲜肉香肠,几人依依不舍离开了方家。
香肠自然不是送的,这东西安琳琅做给自家人吃的。商队领头人临走之前瞧见,特地花五两银子买的。
几个人一走,热闹了几天的方家又冷清下来。
这商队的生意不知道做到哪儿,给银子着实大方。呆四日,除第一日是一桌肉菜,后头都是安琳琅给什么他们吃什么。临走之时,这几个人不忘给方家人留了十两银子的借宿钱。
意外之财。
人走了,方老汉关起了门就算起账。十两银子借宿钱,加上安琳琅手里买菜剩的二两多,外加五两银子的香肠钱。零零总总竟有十七两之多!
等于把买安琳琅的本赚回来还多出七两的银子!
方老汉捧着银子,心情十分复杂,方婆子更是搂着安琳琅就忍不住落泪。老夫妻俩烂好心一辈子,这还是第一回 在发善心上有回报。
安琳琅笑笑:“十几两银子哪里够?家里两口人吃药,十几两也就够一个人吃半年。”
……是啊,家里如今养着两个药罐子。
银子还得赚,有了点钱打底,安琳琅心思也活泛起来。
也是商队给了她灵感,安琳琅方才想起来,武原镇虽然地处偏远,但位于两国的边界。来往的商队不少,只是大多只在武原镇短暂停留。若是能将目标人群锁定在往来的商队,其实也并非不能挣?
心里琢磨着,安琳琅预备去镇上实地瞧瞧。
若是情况如她猜想的那般,她确实可以做商队的吃食生意。
打定了主意,安琳琅套上鞋子就准备去镇上。刚走出大门就被出来倒水的方老汉叫住:“你一个姑娘家去镇子上不好,镇子上拐子多。你等会儿,爹陪你去。”
安琳琅哪里能叫他陪着?方婆子身子虽然好些了,但还是歪歪栽栽的。
正想拒绝呢,东屋的门开了:“我陪她去。”
周攻玉突然出声儿把几个人都惊了。他自打住进方家,就没有走出过方家村。身子弱的见风就倒,哪里能去镇子上?似乎知道方老汉要说什么,他道:“这几日身子养得不错,走走更有利于恢复。”
安琳琅扬起了一边眉头。
想到书中原主的悲惨际遇,安琳琅也没拒绝。方老汉目光在两人身上一个来回,不知想到什么,也不坚持了。
两人于是一言不发的,一起出发。
安琳琅还特地揣了好几根香肠,去王员外府上碰碰运气。
托做席面做得好的福,王家管家得了夸奖如今对安琳琅赏识得很。安琳琅打算送几根给王家人尝尝。若王家人喜欢,她往后可以给镇上富贵人家的人家送香肠。蚊子再小也是肉,能挣一点是一点。
两人到镇子上已经巳时一刻。
接近午时,太阳也渐渐烈了起来。不过天太冷,雪还没化,太阳照着也照样冷得厉害。安琳琅冻得直打哆嗦,这破袄子保暖程度有限,她都能听到自己的磕牙声。街上的人不多,冷风中一个个缩着脖子快步穿行。
本想着找个地方先避避风,安琳琅扭头就看玉人一般的男人鼻尖冻得通红,那漂亮的脸上肤色却越发白净透明。眼睛澄澈明亮,这模样跟化了破碎妆似的。
四目相对,周攻玉有些疑惑:“?”
安琳琅面无表情地朝手心哈了一口气,脸颊皴裂般的疼痛让她瞬间失去说话的欲望。
算了,仙男跟她不是一个物种。自从发现没戏,她对这个人只剩下嫉妒。
“先去王员外府上。”
丢下一句,安琳琅连解释一句都没有,转身就走。
周攻玉也没问。不过知道安琳琅带了什么,用脚趾头想他都猜到她想做什么。于是捏了捏冻僵的手指头,他迈开腿缓缓地跟上。
姿势虽然缓慢,步履从容,但从未落下安琳琅半步。
两人到了王员外府的后门,刚好碰上出门采买回来的张婆子。
张婆子见到安琳琅脸上立即就乐了,惊喜不已:“你来镇上了?我正好过两日去王家村找你呢!上回你给做的席面有一道什么豆腐?老爷吃了喜欢得不得了,这些日子挂在嘴边念叨。就是没人会做……”
说着,她拽着安琳琅的胳膊就把人往府里带。
走了两步,才留意到安琳琅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这一看,眼睛瞪得老大:“怎么把你家相公也带出来?”
安琳琅:“!!!”
周攻玉愣了愣,还没说话,安琳琅已经被婆子拖着走了。他于是抬腿跟上,错过时机便也没多做解释。
得亏方家大房嚷嚷的那些话,张婆子都听说了。这丫头不是方二婶子的女儿而是未过门的儿媳妇儿。此时她打量着安琳琅和周攻玉两人,似乎是想奉承。然而盯着两人看半天,嗫嚅地就夸了一句:“好一个女才男貌。小伙子聪慧,娶妻娶贤,取了这媳妇你这辈子饿不死了……”
安琳琅/周攻玉:“……”
“……罢了罢了,张妈妈,我这回来,是想找管家。”
什么乱七八糟的,安琳琅不想听。
她于是立即从包里掏出香肠,拿出后世推销员上门推销的热情介绍起来:“这是我做的新吃食。用得最新鲜的肉和特殊的调料。蒸着吃,炒着吃,煮着吃都行。就想送来府上给老爷奶奶们尝尝,若是喜欢,往后可以从我那儿拿……”
张婆子虽然想找安琳琅,却只是为了鱼头豆腐。这黑乎乎的香肠,她不大感兴趣。但是看在鱼头豆腐的面子上,她敷衍地将两根香肠收下了:“我会跟管家说,你若得空,过两日来府上做顿饭?工钱一两银子,不是做席面,就给主子们做一顿饭。”
安琳琅见她对香肠兴趣不大也没有勉强,笑笑:“可以。”
张婆子带着人一路到后厨,她将两根香肠随手搁到了桌案旁的笸箩里头。扭头又问安琳琅:“听说你接了林府的活儿?腊月二十三要给林家老太太忙小年夜的饭?”
“啊?”安琳琅一愣,“给林家?”
“难道不是?”张婆子可是听王婆子说的,听说是主子那边传的话,“林主簿可赏识那天的一桌子菜了。听说为了找你去林家再做一顿,特地派人来府里问了好几道人才传对了话!”
安琳琅与周攻玉面面相觑,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