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看罢,沉默了一瞬,才问:“侯爷认得这笔迹吗?”
“他的字,是我一手教出来的——”萧牧道:“这显然是代笔而已。”
虽是否定了笔迹,但也确定了传信之人是谁了。楚妙萧容瑾全文免费阅读
衡玉思忖道:“他此时必然已在前往京城的路上了……他此番入京,未必只是看戏这么简单吧?”
选在圣人千秋节召萧牧入京之际,若说没有分毫谋算,自不可能。
萧牧拿起那信纸:“他既送信来此,可见合作之心不消,也是认定了我此行前去京师不会有好结果——”
固才有所谓“静待好戏”一说。
看着他将信纸投入脚边的炭盆中,衡玉道:“再者,于他而言,浑水才好摸鱼……入京后,侯爷还当与其尽早见上一面,依情形来决定是否要表明身份。”
劝不劝得住另说,但关系局面会相对明朗一些,无论对方最终是何决定,至少也算知己知彼,不至于误伤——而单方面的隐瞒,往往意味着遗憾发生时难以补救。
明白她的用意,萧牧看着那燃成灰烬的信纸,点了头。
衡玉抬手倒了两盏热茶,热气袅袅升腾着。
二人身后的窗半开着,雨珠急急如线,雨雾里弥漫着初春的潮寒。
天色渐暗,直至夜半,雨水方歇,夜空之上蒙着的乌云如轻纱般随风缥缈散去,让几颗零星的星子得以显现。
翌日天色放晴,清晨时分,马蹄踏着微湿的青石板路,继续向前赶路。
赶路总是枯燥的,马车一路颠簸,什么都不做,难免觉得时间难熬。
于是第二日,衡玉和顾听南坐进了萧夫人的马车里,几人玩起了牌来。
奉命跟在马车旁的王副将坐在马背上,听见马车内传来的洗牌声响,不由眼角一抽——竟还不是叶子牌,而是在推牌九!
这下夫人恐怕也要染上恶习了!
不对,哪儿来的牌九?
女眷拿来解闷的叶子牌还可以理解,但谁出远门赶路会随身带着一副牌九?
“真是对不住,又是我最大!”
车内传出顾娘子的声音,王敬勇倏地想到了出城前,她身上背着的那只包袱——
“该我坐庄了,该我坐庄了!”
“骰子呢?”
“天九,通杀!”
王副将:“……”
这路赶得,多少有点纸醉金迷了吧!
终于熬到休息的时辰,王副将勒马朝后方道:“中途休整,原地休息两刻钟,各自喝水喂马!”
“是!”
众人应声,车马缓缓停下。
王敬勇也翻身下马,走到萧牧的马车旁,禀道:“将军,方才已有一路斥候折返,前方百里无异样。”
车内之人“嗯”了一声,隐约有翻看公文的响动,那道声音随口问:“今日比昨日赶得更快了些,母亲她们可有不适吗?”
“夫人她们很好,推了一路的牌九。”
车内显然沉默了一下,片刻后——
“谁输谁赢?”
王敬勇:“?”
将军还好奇这个吗?
他绞尽脑汁想了想,道:“听声音,应当是那顾娘子赢得最多。”
“她也有输钱的时候——”
谁?
王敬勇正待反应时,只听那声音道:“知道了,去忙吧——再输再报。”
王敬勇:“……?”
“是。”
他拱手行礼,面色复杂地走开,喂自己的马去了。
余光里,他见得一道枫红色的身影从萧夫人的马车里走了出来。
王敬勇拍了拍手上的草料屑,看了过去。
“王将军!”顾听南瞧见了他,朝他笑着走来,将身前披风里兜着的一堆花生桂圆等干果往前递了递:“吃花生吗?都我赢来的!”
王敬勇警惕地看着她的笑脸,面无表情地拒绝:“不了。”
顾听南早习惯了他这幅模样,转而去招呼其他人:“诸位将军赶路辛苦了,吃果子花生吗?”
她一贯擅长交际,很快便将那满满当当几大捧果子分了出去,与一群士兵有说有笑,好一会儿才回了自己的马车。
不远处一直在冷眼旁观的王副将,看着走上前来给自己递花生的小兵,皱眉道:“来路不明的东西也敢随便吃?平日教你们的都记到狗肚子里去了?”
小兵缩了缩脖子,将嘴里的桂圆咽下:“这不是夫人马车里的东西么……”楚妙萧容瑾全文免费阅读
他只有道:“可这位顾娘子,你们又对她有几分了解?”
小兵听得一愣:“顾掌柜不是吉画师和王副将的好友吗?”
“?”王敬勇立即撇清关系:“我与她可不熟!”
小兵也困惑了:“可这一路,总见顾娘子寻您说话啊……”
王敬勇面色肃然:“那都是她主动为之,我并未回应!”
“哦,哦……”小兵眼神复杂地点点头。
王副将作何这般反应,这是什么值得“如临大敌”的事情吗?
只听王敬勇又正色提醒道:“你们也要当心此人,勿要与之走得过近,以免遭其——”
话至此处,王副将的声音忽然顿住。
“遭其……什么?”小兵试探问。
当然是遭其毒手!
去父留子,根本不会负责的那一种!
王副将对上元节那晚听到的谈话阴影颇深,尤其是这位顾娘子,更是放话不会成亲,恐男子贪图她的财产——对待男子,意在只在外面玩弄一下即可,根本不打算带回家!
他可不能让他军中弟兄遭受此等迫害!
“总而言之,离她远些!”王副将无法将那些话说出口,最终只能拿命令的口吻说道。
“属,属下知道了……”
他真的知道了!
“我知道了……”离开王敬勇的视线后,小兵对同伴们小声却难掩震惊地道:“你们知道吗,原来王将军心仪那位顾娘子!”
“什么什么?”
“真的假的?”
“真的!方才我接了顾娘子的果子,王将军便训斥了我一顿,还让我以后离顾娘子远些!”
“原来如此!我说王副将怎么总是偷瞄顾娘子!”
一传十,十传百,此事很快便暗中传开了。
接下来数日,王副将总觉得下属们目光闪躲透着异样,不知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
而说到药——
“这是什么药?”
这一晚,于驿馆下榻时,在后院巡逻的王敬勇见一名女使端着药走向衡玉所在的院子,将人拦下问道。


第148章 分明可以直接抢
“回王副将,顾娘子染了风寒,是严军医给开的方子,婢子看着煎好的送来的。”女使答道。
风寒?
王敬勇看了一眼身后的院子,再三吩咐道:“各处一应饮食皆不可离了人,需时刻紧盯着。”
“是,婢子们皆在时刻牢记。”
女使福身,正待离去时,却又听王敬勇道:“等等。”
“不知王副将还有何吩咐?”
“帮我带句话给那顾掌柜,她既染了风寒,那便要多加当心——”
女使有些讶然地看向他。
王副将竟也会关心人的吗?
这个想法刚成形,紧接着便听对方正色往下说道:“让她务必当心,勿要将病气过给了夫人,亦或是吉画师等人,以免让此风寒肆虐传开。若耽误了将军赶路,她可担待不起。”
“……是。”
王副将遂带人往别处巡逻而去。
见他走远,女使才轻轻“嘶”了口气。
而但凡是通晓些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相处之道的,那后半句话,都是无法直接说出口的。
女使将药送到顾听南房中之时,便只先道:“方才遇到了王副将,他让婢子帮忙传句话,要顾娘子当心身子……”
顾听南皱着眉屏息将一碗药汤一口气儿喝下,忙将一颗蜜枣丢进嘴里。
女使正想着如何委婉地说下去时,只听对方含着蜜枣,略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他是怕我染着风寒再胡乱走动,给他添麻烦吧?只管让他放心好了,这点自知之明我且还是有的。”
这小姑娘也真是含蓄得过了头,王副将让她当心身子?——他但凡没得个十年脑中风,都说不出这种奇怪的话。
女使张了张嘴。
这……也算是一种难得的默契吧?
次日赶路时,顾听南便单独乘了辆马车。
而她这一病不当紧,竟叫萧牧成为了最大的受害者——
顾掌柜一病,萧夫人的牌友便凑不够了,暗暗一合计,便将萧牧喊了过来。
萧夫人的马车十分宽敞,摆了个牌桌也毫不拥挤,但萧侯身处其中,却颇有窒息之感。
这两日打得是马吊。
至于马吊是从哪里来的——自然是途中现买的。
而与多靠赌运定输赢的牌九不同,马吊除了运气,同时对牌技和脑子也颇有考验。
萧侯自认不缺脑子,习惯性地会去算牌——
但每每当他有要碰牌,吃牌、胡牌的迹象时,母亲便会微笑着拿“年轻人做事要三思而后行”、“这里面水很深,小心把握不住”的眼神看着他。
母亲,他是得罪不起的。
另一个,也不大得罪得起。
至于春卷,凑数的牌搭子而已。
且同顾娘子打牌时,赌注筹码不过只是干果等物,到了他这里,便是真金白银了,且玩得颇大——寻常人打一日下来,要倾家荡产的那种。
如此三四日下来,萧牧只觉身心与钱袋俱疲。
尤其还要心惊胆战时刻留意着不能赢了她们——通宵达旦批改公文,都不曾这么累过。
他曾屡屡向衡玉使眼色,意在让她设法解围,但她只当没瞧见,将狼狈为奸四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二位若是缺银子,大可与我直言——”输麻了的萧侯思忖再三,到底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看不起谁呢?”萧夫人斜他一眼:“这就输不起了是吧?”
萧牧无言。
倒是他输不起了。
他对面,那正数着金豆子的少女,抬起头他朝他笑着道:“赢不赢钱的不重要,开心才是首位嘛。”
“……”萧牧觉得这话多少有点难接了。
中途休整之际,他终于被允许回到了自己的马车内。
王敬勇如往常一般来到车前禀事时,只听自家将军给他分派了一件有些离谱的差事——
“去顾掌柜车前问一问,她的风寒可快消了?”
王敬勇一贯的作风便是少说话多做事,虽觉古怪,但还是立即领命而去。
“敢问顾掌柜,风寒可快消了?”
他来到顾听南车边,正色询问道。
听到这道如千年玄铁般冷硬刚直的声音,正闷得慌的顾听南推开车窗,探了半个脑袋出来。
对上那张刚硬且隐隐有些防备的脸庞,她反倒生出两分想要逗一逗对方的心思,将一只手肘横在车窗边,好奇问:“王副将近来如此关心我作甚?”
王敬勇面色一变,立即道:“是侯爷命我前来询问。”
“侯爷?不应当啊……”顾听南佯装思索着道:“我哪里能劳得侯爷亲自过问,王副将,你纵是撒谎,也该选个可信些的说辞才是。”
言毕,她扬眉露出一丝笑意,一双丹凤眼中有着几分精明凌厉、几分浑然天成的妩媚。
王敬勇脑中一阵嗡嗡作响,忙移开视线,气得脸色涨红,身形却愈发笔直:“我王敬勇行得正坐得端,从来不说假话!”
浑然一幅“魑魅魍魉休想近身”的姿态。
言毕,便像是受不得这般屈辱,更不屑与之为伍一般,转身便阔步离去。
“喂!”
顾娘子冲他喊了一声。
王敬勇脚下微滞,却未回头,紧绷的下颌线彰显着倔强的气质。
“我还没答你风寒消是没消呢,你就这么回去了,要如何交差?”
“!”王敬勇听得头皮一紧,脚下更快地离去了——这分明是诱他回头再加以羞辱的手段,他才不会上这种当!
看着他的背影,顾听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本以为是个拨一下才会动一下的算盘珠子,没成想竟还如此不经逗。
而众所周知,越不经逗的人,那可是越招人逗的。
此时,视线中那道背影忽然停下脚步,像是带着某种试探谨慎地回过了头来——
四目相接,仍爬伏在车窗边的顾听南歪着头朝他笑了笑。
“!!”王副将浑身僵直,眼神大骇地转回头,身形僵硬地离开了她的视线。
顾听南笑得顿时更开怀了,眼泪都快冒了出来。
嗯……看来这一路,无论如何也都不会枯燥了。
此时正巧萧牧从马车中走了下来,见下属回来,便随口问:“如何?”
“属下问了。”王敬勇沉默了一下,才道:“没问出来。”
“?”萧牧转头看向他。
这是什么极难审问的秘密吗?
见自家将军看过来,王副将有些悲愤地低下了头:“是属下无能。”
萧牧不由困惑了。
为何下属身上竟有一种……良家妇女遭人调戏了的感觉?
虽觉莫名其妙,但对方身上传达出的悲愤却叫人难以忽略,他竟也不好苛责什么:“……无妨,小事而已,退下吧。”
察觉到将军话中隐隐的安抚,王敬勇越觉惭愧,应了声“是”,便告退了。
“王副将这是怎么了?”下车活动身体的衡玉瞧见了,走过来问萧牧。
萧牧看一眼下属离去的身影,再看一眼顾听南马车的方向:“不好说。”
衡玉有些好奇,但见萧牧也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便也不再问他。
二人闲步走了走,萧牧问她:“近日赢来的钱财可放得下了?是否要本侯匀一口箱子给你,我那里刚好有几只空的。”
“等两日吧。”衡玉朝他笑道:“再攒攒。”
萧牧嘴角微抽,却是称赞道:“不愧出身书香门第,做事的确体面周到——”
“侯爷此话怎讲?”
“分明可以直接抢,却还耐心陪着本侯打了数日的牌。”
“侯爷过誉了,没办法,家风严谨嘛。”
二人和往常一般斗嘴胡扯了好一会儿,望着前方层叠的山峦,衡玉问道:“山中看起来有雾,山路又曲绕,咱们天黑前,能赶得及进城安置吗?”
“应当可以,路程安排多是提早计划好的。”萧牧抬头看了眼日头:“再有片刻便该出发了,回去吧。”
衡玉点头。
二人正要折返时,一名士兵走了过来,垂首向萧牧行礼,道:“属下方才在林中发现了可疑行迹,特来向将军禀报!”
衡玉下意识地看向他身后的密林。
中途歇息时,需要方便的士兵便会去林中解决,这士兵是发现了什么可疑行迹?
等等——
衡玉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当即就要将视线重新放回到那士兵身上,然而同一刻,萧牧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臂,不待她反应,一股大力便已将她扯到了他身后。
那士兵脸色一变,猛地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双杀意毕现的眼睛。
他自背后盔甲下方摸出隐藏好的匕首,动作奇快地朝萧牧刺去。
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眨眼之间,萧牧向后仰身避开这一击,拉着衡玉往一侧退了两步,将她再往后方一推,自己则迎上了那“士兵”的攻势。
三五招间,匕首几番险些刺及要害之间,萧牧很快化守为攻。
二人都是极快的身手,那不停翻转方向的匕首闪着寒光,衡玉看得眼花缭乱之余只觉心惊肉跳。
而那人一击未能得手,显然便不可能再有出手的机会了——
萧牧一掌击在对方心口处,迫其连连后退了数步。
“快!”
“有刺客!”
“将人拿下!”
很快有士兵和近随围上前来。
“留活的——”萧牧立在衡玉身前,看着那奋死抵抗之人,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第149章 算是位故人
“是!”
王敬勇似有心“一雪前耻”,亲自上前,一跃飞身踢去,那人手中匕首便飞了出去,“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数名近随手中的长刀很快架在了那人身前身后,未给对方再有任何动作的机会。
“说,是受何人指使!”
那人脖颈紧绷,抿紧了溢出血丝的唇,目光越过众人直直地看向萧牧,其内是毫无遮掩的杀气恨意。
出口时,咬牙道:“无人指使,要杀便杀!”
“先将四下彻底搜查一遍,确认此人有无同党!”王敬勇下令道。
众人分成数路,搜查而去。
那男子见状冷笑一声,别过了头去。
萧夫人等人听闻到动静,赶忙过来查看。
“……怎会有内奸混进来!”萧夫人颇为惊诧,后怕不已。
此番随行的,个个都是心腹,怎会出此等纰漏?
“母亲安心,此人不是内奸。”萧牧看向那被制住的男子,道:“他身上的兵服并不算合身——”
萧夫人闻言细看去:“那是……”
“将军,在林中发现了一名弟兄的尸首被掩盖在枯叶之下,脖颈处一刀致命!身上的兵服不见了!”很快有士兵折返回来禀道。
萧夫人皱紧了眉。
那边,白神医拎起了那只匕首查看,“啧”声道:“上面还淬了剧毒,果然是有备而来啊……”
至于为何他也要同往京师——自然是徒弟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四下去搜查的人手相继返回。
“将军,四周都未再发现另有人活动的痕迹。”亲自去了林中搜查的印海说道:“此人应是独身而来,故而才能躲避斥候先前的查探。”
听到这个结果,萧牧显然并不意外。
他看一眼那名刺客,道:“先带着吧,继续赶路。”
众人皆应下。
一名刺客无关紧要,晚些审也不打紧,天黑前出山更为重要。
萧牧等人往马车方向走去。
“你反应倒快,是如何察觉到此人有异的?”萧牧问衡玉。
他当时拉她去身后,便察觉到她不是一无所查了。
“看他穿着应是小兵,纵然禀事,想来也不该越过王副将他们,直接禀到你面前来——”衡玉答罢问道:“那侯爷呢?如何察觉的?兵服不合身?”
可兵服不合身这种事,也偶会发生,算不得什么决定性的指向吧?
而他当时那么快就将她扯了过去,显然不止是疑心那么简单——
“直觉。”萧牧言简意赅。
衡玉转头看向他:“直觉?”
“他身上的杀意很重。”萧牧解释了一句:“这种杀意见得多了,便不难分辨了。”
衡玉听得有些感慨。
倒也是。
想杀他的人一定很多,试图杀过他的也很多。
战场上,却又不止是战场上。
“好在侯爷小心,否则被那匕首哪怕擦破皮肉,也又要变回有毒的侯爷了。”
“如此倒好,便不必再陪你们打牌了。”
“真输怕了啊。”衡玉善解人意地道:“那明日我寻个借口,不再去伯母车内了?”
“那真是感激不尽。”
眼看马车就在眼前,衡玉忽然朝他走近一步。
二人本就并肩而行,她忽然迈这一步,便快要挨到他。
萧牧脚下一顿。
只见她微微又朝他的方向倾了倾,压低声音问:“侯爷,你认得那刺客?”
萧牧没想到她要问这个,拉回了心思,才微一点头。
衡玉了然:“果然是私仇了?”
“算也不算。”萧牧看向那被缚住押上马车的刺客,道:“或者说,算是位故人。”
只是这位故人已经不认得“他”了。
衡玉叹气:“又是个想杀萧牧的啊。”
只是这位故人又是什么来路呢?
衡玉未及再多问。
这小小风波四处搜查之下,也耽误了半个时辰,赶路之事,不能再耽搁了。
偏山路难行,又快不得,临出山之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这个时辰前方城门已闭,可需使人前去传侯爷之令让他们开城门?”王敬勇驱马来到萧牧车旁,询问道。
“不必破此例扰民。”萧牧道:“让人就近扎营,应付一夜即可。”
他与前方此城官员并无交集,让其如此破例,或会落人口实,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王敬勇应下,调转马头,立即去安排了此事。
此处为城外五十里,已算不得偏僻,王敬勇选在了一座破庙附近扎营,士兵们手脚利索熟练,很快就将一切安置妥当了。
“将军,让人去打探了,西边十里远的镇子上有一家客栈。”有近随来到萧牧身边禀道。
萧牧便看向衡玉:“我让印海护送你和母亲,及顾掌柜前去歇息。”
衡玉并未拒绝,只是看向那升起的篝火和支起的大锅,便问了句:“你们要做甚好吃的?”
“军中粗饭罢了。”萧牧道:“比如,烤馕饼——”
“烤馕饼啊,倒是许久没吃过了。”衡玉看着那座破庙,眼神忽然有些遥远。
“怎么,想吃了?”身边之人问她。
衡玉点头:“想。”
“走吧。”萧牧抬脚,朝火堆处走去。
衡玉便笑着跟上。
军中没有那么多繁重的机会,见萧牧来到火堆前坐下,士兵们也并不拘束,行礼罢便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
“侯爷要亲自给我烤啊。”看着萧牧将馕饼串起,衡玉也在蒲团上坐下。
“本侯想烤火,顺便帮你烤了。”
衡玉笑了,不多说什么,只将双手也凑上去烤着。
萧牧身披玄色披风,屈着一只膝坐在那里,手上不时翻转着,火光映照下,显得神态极认真。
有士兵热了酒,烈烈酒香与火光的暖意相融,驱散了初春的寒。
“将军,附近镇子上有百姓知道您行经此处,送了三只羊过来。”一名副尉走了过来通传。
衡玉闻言看向萧牧。
他此番入京自然不是什么秘密,但寻常百姓若想要得知他具体的行程,必然是特意留意打听过的。
“侯爷这尊大佛,倒是走到哪儿,都有人上供啊。”衡玉烤着火,随口感慨道。
萧牧并未抬头,只道:“让他们带回去吧,便说本侯心领了。”
此等事行军时也并不少见,但他军中一向有着不可收取百姓财物的军规在。
那副尉应了声“是”,正要转身时犹豫了一下,又道:“将军,那几只羊都已经宰杀好了,好几百斤的羊肉,是那夫妻二人徒步背过来的……夜路难行,可需派人帮忙送回去吗?”
竟是都宰杀好了?
这不单是考虑周到,更是生怕他们不收吧?
衡玉再看向萧牧。
余光内见她频频看过来,萧牧思忖了一瞬,对那副尉说道:“既如此便留下吧,让严军医查验一番,若无异样,便分下去——按市价给些银子,让他们务必收下。”
副尉应下。
“等等——”衡玉摘下腰间钱袋,抬手朝那副尉抛了过去,笑着道:“一路承蒙照料,今晚便由我来请诸位吃顿肉。”
副尉下意识地抬手接住,而后拿请示的眼神看向萧牧。
“拿着吧。”萧牧继续烤馕饼:“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
啊?
副尉没听明白,但“拿着吧”还是听得懂的,是以朝衡玉笑了笑,便去办事了。
“侯爷,瞧——”衡玉拿手肘轻轻捅了捅萧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