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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此而已?”宋雁西心想这也太简单了吧?不管是老龟还是嘲风,应该都能满足她的,为什么一直没告诉她,她家小姐的人生是怎样的呢?
“有没有什么信物?”宋雁西有些好奇,问小塔。
小塔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绿翡翠,“这小姐的信物,当初被顶替的时候,她母亲丛小姐身上摘给她的,还有她家小姐原来是葫芦县的县老爷,说是贪污受贿,姓褚。”
宋雁西拿着小翡翠,听着小塔说的这些信息,这比夏姬当初给自己的都还要清晰,何况也才没几百年而已,他们不可能没有替阿梨找到。
见她忽然沉默,小塔疑惑,“怎么了姐姐?”
“没事,你去帮你萧哥哥吧。”宋雁西看了看手中的小翡翠,决定就地推衍。
反正信息清晰,又有贴身信物。
很快的。
的确很快,那边五具尸体还没埋完,她就找到当年被阿梨母亲救下的褚小姐。
她的人生可谓是……
宋雁西觉得自己找不到词来形容,但是也理解为什么不管是老龟和嘲风,都不愿意告诉阿梨的原因了。
褚小姐被救下后,奶娘带着她逃到了扬州,凭着出色的绣工,还开了个小铺面,褚小姐不但没有性命之忧,过的日子更是锦衣玉食,还有奶娘的悉心伺候。
十六岁后,奶娘将她许给了一位秀才,还极力资助秀才进京赶考。
后来秀才金榜题名,小姐也成了状元夫人,郎才女貌。
褚小姐的相公功成名就后,还替褚小姐的父亲翻了案,说褚小姐的父亲也受奸人蒙骗。
但褚小姐的父亲,的确因贪污了修建河堤的款项,使得水患之年,淹死了不少人。
翻了案,褚小姐把自己的经历写出来,成了女儿家自强不息的励志典范,后来她丈夫位极人臣,她也封了诰命,享年九十八。
至于阿离的母亲,在小姐发达后,还是不离不弃地替小姐出谋划策,甚至替她绣出绝美的双面绣,讨得宫里的娘娘喜欢。
但,她到死都是一个奴仆。
也是到死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的女儿不知道在哪里,还活着没有?怎么不来找自己,在自己膝前尽孝呢?
还不如小姐,小姐还专门雇了两个小丫头来伺候她呢!
所以,阿梨的母亲活着的时候,一心一意为褚小姐做打算,直至年老病患时,才开始想起阿梨,但却是怨阿梨没找她,没到她膝下伺候。
这一刻,宋雁西知道了为什么自己那个时代,想要考公务员,有政审这一项了。
因为谁也不能确定,如果不政审,那么罪犯的子女们当了官后,会不会替自己的父辈翻案?
他们那时候有绝对的权力,能将黑变成白。
她有些不甘心,或许是褚小姐的前世做了好事情?
但褚小姐的前世,平平无奇,不好不坏。
前前世,也没做过什么好事情,甚至还因为嫉妒之心,害死了人。
又往前推了八世,仍旧是没有做过什么行善积德。
那她凭何有这样的好命?
宋雁西又开始推算她的后世。
看到对方的人生,气得一把将那小翡翠给砸在河岸上。
然后继续怒不可遏地往下推算,一直到了现在。
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徐可真!
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些,小师叔不是常说,世间有天选之子天选之女一说么?
这样的命运,人人爱我,做错了事情也会有人替他们找借口洗白。
兴许这徐可真就是吧。
不过从前都没遇到过,就当是奇闻异事而已。
但现在遇到了极有可能的天选之女,实在是一言难尽,心头好像卡了一只苍蝇一般,恶心!
一面回头朝树下看去,已经没了人。
原来萧渝澜和小塔已经在车上睡着了,看了看时间,居然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不过想来也是,这前前后后二十世呢!
再看了看这静波河面,阿梨要是知道了这人间的不公正,只怕更不可能去投胎了,兴许还会离开龟壳的庇佑。
不在龟壳的庇佑范围里,会不会受到那只眼睛的影响。
她有些担心,想起了昨天自己和萧渝澜的那番话,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专门的人做专门的事,也没见得做好,难怪有那么多侠客的出现,想要去铲平这世间的不平之事。
这一刻,她也想去横插一脚,管一管这世间的不平事,管你是不是天选之女天命之子!
既然生活在这片世间,就该遵守这一切规则。
常言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既然如此,这些被挑出来的好运者,为什么不会受到惩罚?
她这样生气,倒不是因为这褚小姐现在是徐可真,而是她的这二十多世,几乎都是人,而且命都还不错!
就比如这一世,她在北平报纸一登,几乎是名声尽毁了。
可是回到这金陵,似乎一切又能重新开始了。
这是命好还是运气好,反过了的错竟然可以随着时间消失,而得到大家的原谅。
想到这里,试着去推算徐可真的命运。
然后就更生气了。
以至于开车门的声音有些大。
将车里睡得正香的一大一小都给惊醒了。
小塔吓得一脸防备地看朝四周,萧渝澜则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怎么了?没埋完吗?”
他记得埋完了,就和小塔上车。
本来是打算休息一下,就叫宋雁西一起回去的,哪里知道给累得睡着了。
“没事,你们先歇会儿再走。”主要萧渝澜这状态,开车她也不放心,即便这街道上没什么人,但也不想冒险。
两人伸着懒腰,小塔继续靠着后座上打算睡觉。
萧渝澜则转过身来问,“小塔说你在找人,是没找到么?”不然怎么找了这么久。
“找到了。”宋雁西回道,想了想,很认真地看着萧渝澜,“我觉得我昨天那个故事,有些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的意思,你别当真。”
萧渝澜可能才睡醒,一下没怎么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不以为然道:“没事,我昨天想了,你说得也对,我的确没有那个行侠仗义的能力。”
他的话说到这里,并没有说完,而是目光变得真挚起来,很认真地看着宋雁西,“可是宋小姐,我觉得你有。但我说这话,你不要觉得生气,你似乎有些守旧,有些太过于相信这天地法则了,可是判官不见得就不能去拿人,牛头马面也不是真的不讲半点情理,我看过不少聊斋,里面有情有义的也是有的。”
他昨晚想,他见到宋雁西的那第一眼,就觉得心动,可能的确是因为她的容貌惊艳了自己。
可是后来总是放不下,离不开,更是因为她的行事。
她和自己所认知的玄门中人不一样,她接受一切妖魔鬼怪的存在,她的眼里好像大家都是平等的,和人一样,也是分好坏。
但他也觉得,天地法则也会出错,宋小姐不该那样无条件地相信。
萧渝澜以为,自己说这样的话,依照宋小姐的这脾气,可能会生气。
哪里想得到,宋雁西竟然认真地点了点头,“虚心接受。”立马就改!
的确,数代人呕心沥血编制出来的法律,都会让犯罪钻了空子,谁能去保证这天地法则就不会有漏洞呢?
这些天选之女天选之子的存在,在她看来就是所谓的漏洞。
如果他们不行恶事,也就算了,可是为什么做了缺德事,好命还是依旧呢?
萧渝澜被她这反应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那什么,宋小姐,我刚才的话,你是不是听错了?”
“没有,我脑子很清醒,你说得对,我有那个能力,我就不该坐视不理。”她到这个世界来,不就是为了历练么?历练最主要的,不就是心境么?
第48章
如果自己的一切行事都还按照后世来进行,那又算得上是什么历练呢?
于是宋雁西当即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在这里她不打算再像是从前那样。当然听仍旧会遵循天道法则,但是如果有不对的地方,她也不会一味地相信这所谓的天地法则了。
徐可真这样的人,的确不该活得这样好。
她的气运,都是从别人的身上索取而来的。
这让宋雁西忽然想起了章亦白,他在北平之时,已经是何等的落魄,几乎是人人叫打的落水狗,可是他到金陵后。
大家对他在北平对于一切,也是宽容地原谅了他。
反而是一味帮他和他家人的聂荣仆兄妹,却落了那样一个下场。
这就是他跟天选之女在一起,所得到的好处么?无形中可将别人的气运夺走。
所以聂荣仆才会被那些讨债的人不由分说打断了腿,妹妹也跟章慧心一样,卖到了那种专门做皮肉生意的地方。
“回去吧,后天就是二十六号了呢。”那时候是徐可真和章亦白在大国饭店的订婚典礼。
这让萧渝澜心头一紧,“你要去参加么?”
他不是担心宋雁西心里放不下这个一无是处又没有半点担当的男人,而是怕宋雁西气不过,吞不下这口气。
所以很担心她因为这对狗男女而不高兴,便小声劝说道:“那有什么好看的?”
却听宋雁西说道:“河底的事情,小塔应该和你说了。”
萧渝澜颔首,不解地看着她,“你找到那位小姐了?”
“找到了,你们一定不会相信,天下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她现在便是徐可真。”但这不是重点,宋雁西一回想到她的每一世都活得那样好,有时候明明也害了人,可下一世仍旧能有一个好托生,也就忍不住有些愤怒起来。
“那一世,她因为有阿梨母亲的照顾,一生养尊处优,最后嫁了状元郎,夫君位极人臣,她得封诰命,为她的贪官父亲翻案,扭曲是非黑白。她的每一世,几乎都顺畅,总是有无数的贵人相助。”
而阿梨这一世的时候,阿梨的母亲便是她的贵人。
听到她的话,原本哈欠连天的小塔一下精神起来,“怎么能这样?她的人生是偷来的?”为何还能活得这样好?
萧渝澜也是满脸的震惊,忽然有些明白刚才宋雁西和自己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只怕她也是推衍到了徐可真的人生。
“所以,我想老龟和嘲风必然早就已经知道了,却宁愿让阿梨的魂魄留在河底,也不愿意告诉她真相缘由是为何了。”便是宋雁西这样的旁观者,看到这样的人生,也觉得人生不公允。
更何况不要说阿梨自己是受害者了。
小塔气得咬牙切齿地捏着两个小胖拳头,“姐姐,那二十六号,你要去大国饭店,打算怎么办?”
宋雁西现在哪里有什么办法,她刚才处于一种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状态中,压根就没有仔细去想,只是觉得自己该去而已。
萧渝澜这一次倒是有些旁观者清的样子,提议道:“她如此好命,只怕还是源于她本身的八字命运?不晓得从这上面下手,能不能将她的好运结束。”
然后分析起来,当初她在北平落魄无处可去的时候,是包虞伯舍身帮忙,即便是要丢下工作,也一定要亲自将她送到金陵来。
她现在倒是风光了,大家忘记了她在北平的一切丑闻,可是包虞伯的运气却不大好,听说是被辞退了。
包虞伯不顾一切送她回金陵,是因为有着一颗爱慕她的心,如今人财皆空,包虞伯内心能坦然接受这一切结果么?
明明付出的是他,为什么得到收获的是章亦白呢?
“我想,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大可能接受自己种树,别人来摘果子的行为。”所以萧渝澜觉得,包虞伯应该是个缺口。
包虞伯这个人,宋雁西早就想到了,自己就算不去做什么,他也不能就这样放弃自己心爱的女人。
但是现在知道了徐可真的好命运,这包虞伯的气运明显是被她吸走了才会丢下工作的,但是她作为命运的主角,一般情况下,包虞伯可能还是会大度地成全她和章亦白的爱情。
不会像是之前自己所预想的那样,替这两人准备北平大礼包。
所以还是需要自己推波助澜。
因此也没回萧公馆,直接打听包虞伯近来的状况。
这里是萧渝澜的底盘,打听消息手到擒来的事情,很快在街头吃个早点的工夫,就得了消息。
“听说他们订婚的消息传出去后,包虞伯就去了一趟北平,带回来了好几个人,如今安置在北城旧街的一条小巷子里,我琢磨如果不是章亦白的父母,就是那聂家兄妹了。不过……”
萧渝澜说到这里,有些担心地抬头朝宋雁西看去,“但是昨天徐可真约见了包虞伯,然后就听说包虞伯买了好几张去马六甲的船票,只怕是要将这些人送走。”不管这几个人是谁,但送到马六甲那种地方去,就算是断绝了章亦白的一切后患。
“消息可靠?”宋雁西纵然已经早知道什么是天命之女,但是这包虞伯竟然就这样被徐可真劝动了,实在是匪夷所思。
她就纳闷了,要说容貌身材,她远在徐可真之上,家世自己也没有多差,可好像到了这个世界这么久,除了那么几个不入流的人打自己的主意之外,还真没遇到哪个优秀的男人会拜倒在自己裙角下。
忍不住在心中叹气,心想命运之前,相貌什么的,压根没什么多大的作用。
“可靠,好在船是今晚走,所以我已经安排了人,等包虞伯送他们上了船,我的人就立即将他们带下来。”萧渝澜已经提前做好了打算,现在就想这些俗事自己能办则办,让宋雁西吃了早饭,就回去休息。
昨夜她在河边浪费了那么多精力,该好好睡一觉补回来才是。
但一旁听着他们俩说话的小塔提出疑问,“包虞伯都能被徐可真劝到,成全了她跟章亦白,那万一到时候章亦白的父母又被徐可真的人格魅力所折服,不愿意站出来指认章亦白在北平的所作所为呢?”
“这个可不好说,章亦白的父亲如今是半刻也离不开烟膏子的。”所以这一点宋雁西倒是没有多担心,只要把人截留下来,一切都好办。
如果聂家兄妹都在,那就更好了。
一切章程有萧渝澜安排,吃过早饭,一起去车站接了陆若卿,将他送到住址,宋雁西便回去休息。
萧渝澜为了讨好这未来的表哥,却是没休息,把宋雁西和小塔送回萧公馆后,就鞍前马后跟着陆若卿一起帮忙。
有他帮忙,的确是省了不少的事情,当天就将这安埋的诸事给安排好了,接下来便只等接了庙里的和尚来帮忙超度念经。
而他这样脚不沾地地跟着帮忙,陆若卿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的,只是见那周英琪总是一副谄媚的样子,很是不喜欢。
下午些的时候,便让萧渝澜先回去了。
而家里要给这小汤姆超度,周英琪是没有办法去露莲那边赴约,可偏偏又是提前约好了的,她那边还没安装电话,所以只能在晚饭后,偷偷的跑去一趟。
原本是打算跟她说明原委,这几日来不了。
可是他哪里抵得住露莲的诱·惑,云里雾里滚作一团去,等着再度醒来,已经是半夜三更了。
他看着旁边睡得沉的露莲,有些后悔,连忙穿了衣裳,留了纸条急忙回去了。
家里,灯火不熄,既有给小汤姆留着回家的指路灯,也有霍欣欣等周英琪的夜灯。
所以回来见到卧室的灯还亮着,他不免是有些心虚起来,将有些皱巴巴的大衣脱下来,扔到洗衣房去,洗了把脸才敢去敲门。
霍欣欣果然还没睡,听到敲门声,连忙起身来开门,见到是周英琪,立即扑在他的怀里,一句话不说。
周英琪垂眸看到她通红发青的眼圈,其实是有些心疼的,“你怎么不睡?昨晚本来就没休息,白天又忙了一整天,这样下去,身体怎么能撑得住?”
霍欣欣一听这话,眼泪又忍不住流出来,“我不敢睡,我一闭上眼睛我就想起汤姆,他举着两只小手在水里挣扎,一直喊着小姑救我救我。”
“闭上眼,我陪你睡。”周英琪说着,将她一把横抱着,一起躺倒床上去。
霍欣欣又闻到了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很快便睡了过去。
但是没睡多久,就醒来了,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五点半快天亮了。
于是便小心翼翼地从周英琪的臂弯里起来,动作轻柔,生怕惊醒了他。
悄悄去嫂子那边看了一眼,听说才吃药睡下不到两个小时,便没去打扰。
可这个时候,她又能做得了什么?偏又不敢让自己闲下来,这一闲下来,心里就忍不住想起汤姆,于是便找事情做。
洗衣裳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去了洗衣服,昨天家里的佣人们都在忙汤姆的后事,又要照顾大嫂,所以衣裳也没来得及洗,尤其是她丈夫周英琪的,已经堆满了一筐。
她一件一件拿过来,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香气,方觉得不对劲,捡起衬衫仔细闻了闻,上面的香味更为浓郁。
霍欣欣有些难以置信,觉得可能是自己没休息好,疑神疑鬼的。
可当她拿起长裤准备洗的时候方,发现裤兜里居然有东西,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一双黑色的丝袜。
她是有玻璃袜,但一双黑色的都没有,而这一双也明显不是买给自己的。
因为这是从另外一个女人身上脱下来的。
这好似一个晴天霹雳一般,吓得她将那丝袜往垃圾桶里扔去,就好像扔进去后,这件事情就不存在了一样。
可是最后,她还是将袜子给拿出来了。
但也没继续洗衣裳,而是见周英琪这两天的衣服都检查了一遍。
然后出门去了。
不得不说,这些蛛丝马迹暂时将她从失去汤姆的悲痛转移开。
都说女人认真起来,堪称福尔摩斯,这话是一点不作假的。
不过两个小时,霍欣欣就查到了周英琪拿走那七八十个大洋花到了什么地方。
找到了露莲住的这里。
这个时候伺候露莲的佣人正在门口倒垃圾,见到霍欣欣站在这里,好奇地问,“太太找哪个?”
“我想问,周先生是住在这里么?”霍欣欣问着,又怕对方知道她的身份后刻意隐瞒什么,便又忙添了一句,“我是中介那边的,想来核对一下周先生到底租了这房子没有。如果确定租了的话,我这里有张单子需要他签字。”
老佣人原本是有些起疑的,好端端地打听先生做什么?所以听到她说是中介公司来的,连忙应道:“是呢,我们先生就住在这里,不过现在先生工作去了,就露莲小姐在,要我去喊她来么?”
露莲小姐?她是头一次听到这个小姐的名字,那条黑色的丝袜那样长,这位露莲小姐一定有一双修长的腿。霍欣欣摇着头拒绝,“不用,得本人。反正也不是很着急,我过两天再来吧。”
佣人听了,直接进去了。
只是霍欣欣并没有走,只觉得天塌地陷了一般,自己身无何处藏身。
她站了半晌,才走到对面的茶楼,在二楼要了一个包间。
窗户正对着对面的洋楼,窗帘已经打开了,那里站着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在抽烟。
霍欣欣是很不喜欢女人吞云吐雾的,但是她竟然觉得那个女人,连抽烟都这样吸引人目光,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她看得认真,有些出神了。
以至于没有留意到对方什么时候开了窗户,直至对方朝她露出一个笑容,她才回过神来,有些惊慌失措地收回目光,别开脸,假装去看别处。
好一会儿,她才又偷偷去看对面的窗户,已经关上了,窗帘也拉上了,她既是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担心对方会不会发现自己在偷窥她?
正想着,包间的房门响了。
她以为是茶馆的跑堂,直接道:“进来吧。”
但进来的竟然是对面小洋楼里的老佣人,她看了看霍欣欣,“我们小姐请太太您过去说话哩。”
霍欣欣有些慌张,又有些害怕,但老佣人一直盯着她,她只能跟着去了。
房子比自己预计的还要富丽堂皇些,可见那七八十个铜板,花得其实物超所值了。
她才在客厅坐下,发现茶几上有周英琪一贯喜欢抽的卷烟,就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不由自主抬头看去,只见刚才窗台前的那位露莲小姐已经换了衣裳。
一件很沉闷的花色,看着像是五六十岁老太太才会选择的灯绒面旗袍,可穿在她身上,就有着说不尽的风情妖娆。
她的个头不算高,但腿是真的很修长,这让霍欣欣不由得想起了那双袜子,脸色一时有些难看起来。一面想着若是她一定要自己拿合同出来签字,自己哪里拿得出来?
这个时候,露莲小姐已经下来了,在她对面的沙发上随意坐下,翘腿的动作,没让人觉得粗鲁,反而将旗袍下面雪白的长腿完美地露出来。
“加点碳吧。”她吩咐了老佣人一声,便捡起桌上的卷烟递给霍欣欣。
霍欣欣摇头,她自己点燃了一根,恰意地吸了一口,“我和周先生,大概就这么一点共同爱好了,我们都喜欢抽这个牌子的卷烟。”
这话让霍欣欣有些意外,她竟然知道自己。
可她为什么还要将自己喊进来?为了羞辱自己么?
但是她想多了,露莲一点羞辱她的意思都没有,将老佣人打发下去了,吐着眼圈一脸淡然地说道:“他会跟我在一起,是因为听他朋友说,我曾经打了几次胎。”
霍欣欣心头一紧,觉得对方再讽刺自己生不了孩子。
不过露莲压根就没看她,继续抽烟,“我们这一行就那样,有时候想赌一把,遇到一个有钱的,总想用孩子来做筹码,兴许就能逃出深渊了,但是这里是深渊,大家都是来尝鲜的,怎么可能会想到伸手拉我们一把呢?”
所以她赌输了。
霍欣欣有些可怜她,又有些觉得她不尊重生命,居然打了好几次孩子。但也明白她这话,是告诉自己,现在她赌赢了,给周英琪生孩子,以后就能做政府官员的太太了?
姨太太这个事情,她是如何也不允许的,周英琪也答应过,如果实在没办法,就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孩子。
所以便道:“我先生不是那样的人,他答应过我。”
换来的却是露莲的冷冷一笑,“他也答应过,要娶阿寒。”弹了弹烟灰,“你知道阿寒的吧?”
霍欣欣点头,但想起那个掉在河里淹死的孩子,又想到汤姆,便觉得阿寒这个母亲不称职,气得口不择言道:“她就不配为母亲。”
露莲的态度一直都算是好的,没有那种嚣张跋扈。
可在霍欣欣说出这句话后,她将烟掐灭,起身一巴掌就狠狠扇在霍欣欣的脸上,“你有什么资格说她?”
霍欣欣被打蒙了,看到此刻变得盛气凌人的露莲,却不敢还手,只捂着自己被打得火辣辣的脸颊,起身要走。
却听到露莲忽然带着哭腔说道:“是周英琪给她求婚,骗了她的人,却在惹祸之后一走了之,阿寒被他连累进了牢,她的母亲一直病着,她被抓后,无人照顾,活活饿死在了床上,你能想象得出,一个小姑娘,男人跑了,母亲死了,她自己还怀着身孕,一无所有,该怎么生活?”
她后面的话,几乎是撕声揭底喊出来的。
霍欣欣有些吓傻了,这和周英琪告诉她的不一样。
明明是阿寒爱慕虚荣……
露莲看到她一脸懵然,咧嘴一笑,“我猜想,那畜生一定告诉你,都是阿寒的错吧?哈哈,我就知道。我认识阿寒的时候,是在码头上,她怀里捆着孩子,背上扛着两个五十斤重的麻袋,跟着那些劳力工们一样辛苦地挣着苦力钱,艰难地生活着,满怀希望地等着周英琪回来接她们。”
霍欣欣不敢去想着是个什么样子的场景,一个女人怀里既然要带孩子,背上还要扛着一百斤的货物。
码头上的劳力工很多,她见过,挣的都是血汗钱。
露莲还在说,眼里都是泪花,“后来孩子病了,需要一大笔钱,她拿不出来,就有人劝她出来做生意。孩子的病是治好了,可是她的人生也彻底毁了,她就想给孩子攒一笔钱,以后送孩子留洋,这样谁也不知道孩子的母亲曾经在那样肮脏的地方工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