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强去申请集体宿舍,说要搬出家里,家里让许老师和孩子们住,在领导们看来,陈建强总算是知情识趣了一次。
很快陈建强的宿舍审批了下来,同时下来的还有费雅茹的宿舍。
家里那么多的东西,陈建强也带不走,里面很多家具是庄燕当年的嫁妆,谢美玉当初二嫁,就嫁过来了两个人。这些年两人是挣下一些家当,这些也抵不过陈玲玲这些年被他们拿了去的津贴。再说住了宿舍,也就床底下有点空间。还有一个柜子,这些东西拿过去也没地方放。
所以这对父女,就把他们的私人物品给拿走了。
另外提一句,让陈玲玲很意外的是,费雅茹没有被开掉。
刚开始陈玲玲以为是上头觉得一个小姑娘给她机会,毕竟这个年头,工作单位一般人都是干一辈子的,如果开除了,是要记入档案,外面也没有单位接收的。所以上头网开一面,然而现实却是自己也很傻很天真了。
压根就是保洁处之前的人被她闹小姐脾气闹够了,有人在背后说:“开掉她,她亲爷爷是百货行业的领导,分分钟给她找好工作。她不是喜欢在咱们民航吗?就让她干啊!”
陈玲玲听空乘姐姐跟她这么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总之,费雅茹每天回来很累,累得快趴下了。也可能是她从来都没有干过脏活累活,所以才这样。
陈建强的脸色也不好,男人出了这种事,被人瞧不起,人前跟他笑笑,背后叫他绿头乌龟,尤其是他还认费雅茹做女儿。
风言风语很难听,大约是不会传到他们耳朵里。
有人说,陈建强连亲生女儿都不要的人,为什么把一个给他戴绿帽女人的女儿当亲闺女疼?
谢美玉现在是什么名声?作为她的女儿?有谁认为费雅茹是个冰清玉洁的小姑娘?
“我知道的呀!原来玲玲住在阳台上,后来大家给她做主了,两个小姑娘住一起,费雅茹不肯,她要去跟爹妈住一起。现在谢美玉被抓了,玲玲不可能让费雅茹跟她一起住的喽,所以么!你说她和谁睡一个房间喽?”这种话说得半暗半明,恶心透顶,却又无法反驳。
陈玲玲只希望,两人住进集体宿舍之后,这些流言蜚语能够平息,这种话对个小姑娘来说是满满的恶意。这也就是一开始,陈玲玲就认为,费雅茹换个环境对她,对陈建强都好,然而两人就这么决定了,那他们就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别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陈玲玲在主卧里喷洒了酒精喷雾进行消毒,卫生间也彻彻底底进行了消毒。
再找了时间,张阿姨,盛伯伯他们一起过来帮忙,把费雅茹睡的单人床扔了,这样房间也宽敞些,里面家具,挪动了位子。
奶奶和容远回来要九月底了,天气已经凉爽了,得准备薄被了,这个年代还没有被套,是那种床单加上被面,要手工缝制,得亏原主有这个手艺,她翻晒了被子,买了全新的床单被套,一针一线缝被子。
“缝纫机来喽!”张阿姨推开了他们家的门。
缝纫机是许奶奶当年的老同事们凑了分子,给奶奶买的礼物,几个人抬了进来,放在了大房间里。
又等了一个礼拜,总算许奶奶当地的手续也都办完了,原本陈玲玲要去火车站接,后来听奶奶说爱民叔夫妻都来了,陈玲玲怕局里的面包车坐不下,只能在家等。
说是在家等,也心不定,一直站在主道上,看着新村大门口,总算是看见局里的面包车开进来。
盛兴荣高喊:“放鞭炮!”
朱家伯伯和董民叔叔放鞭炮,张阿姨烧了火盆,对着跨下车子的许奶奶说:“许老师,跨个火盆,去去晦气,以后万事顺遂,一切顺利。”
奶奶笑着跨过了火盆,刘丹比陈玲玲还快扑上去:“许老师,您终于回来了!”
许奶奶抱住刘丹:“我回来,丹丹,我回来了!”
陈玲玲牵着菲菲和剑锋:“奶奶,这是菲菲和剑锋。”
许奶奶蹲下看着两个孩子,孩子们叫:“奶奶好!”
“好孩子,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许老师,我们一起上楼,玲玲这个小丫头准备了很久了呢!”
邻居们接过爱民叔和阿娟婶的行李,有人拉着容远看,说:“许老师,你养的孩子真的是一眼就看得出来。”
许奶奶回头笑:“是吧!”
容远被人看得腼腆地低头,陈玲玲还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脸红做什么?”
“你是小张是吧?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我们城里地方小,你们做好思想准备哦!我们许老师家里已经算是我们这里大的了!”张阿姨跟爱民叔夫妻俩搭话。
大家一起上了楼,张爱民说:“先让我上个厕所,一路上都快憋死了。”
听见大实话,张阿姨笑着指卫生间的方向。
阿娟婶子看来看去:“真的很小啊!”
“这个是我们这里的大房子了。我们一家几口住一点点大的地方也正常的呀!”朱家伯伯笑着说,“跟乡下两头猪猡都要住一大间,是不一样的。”
“作孽啊!老朱,你真的姓朱,所以想要做猪猡是吧?”唐阿姨推着朱家伯伯。
“瞎说八说个什么啊?”
刘丹笑着说:“许老师,中午一起去招待所的小食堂吃个便饭,家里人多,转身不开。您休息一天,明天进局里,我来给您介绍好几位新同事,都是人很好的,尤其是我们乘务大队的大队长。”
陈玲玲说:“那是我师母。”
许奶奶看着她:“什么师母啊?”
“我以后要学开飞机的呀!师父是咱们飞行大队的大队长是滕阿姨的爱人,所以滕阿姨就是我师母。”
许奶奶听了直摇头:“小鬼头,真是顽皮!”


第53章
局里的招待所就是后来的航空宾馆,规格在这个时代各家单位的招待所里算是顶尖的。
在大家的簇拥下,许奶奶进入了阔别多年的招待所餐厅,桌上冷拼已经摆上。
冷菜三荤三素:熏鱼、油爆虾、四喜烤麸、醉鸡、糟毛豆,酱萝卜。
许奶奶坐下,董民站起来开了一瓶黄酒:“许老师,今天高兴,喝一口。”
“好!”
陈玲玲和容远两个小朋友只能喝橘子汽水了。
盛兴荣说:“快十年了,许老师终于回来了,小盛我也成了老盛了。我们一起碰一个。”
大家站起来碰了一个,许奶奶一饮而尽:“没想到还能回到这里的一天,还能看见你们。”
“就是小庄不在了,小庄心心念念要给你翻案。”盛兴荣长叹。
许奶奶侧头看陈玲玲,眼中湿润:“她不在了,也在。”
朱家伯伯说:“是啊!妈妈没有办到的事情,小丫头办到了。案子查得差不多了吧?我听说基本上死刑没得跑了。”
“应该是的。”
“造孽造多了,胡家那个小姑娘才几岁啊!那张脸已经没法子看了,两个孩子是接过来了,又没地方住,只能住在边上农村的自建房里,现在工作还没落实。”
许奶奶沉吟了一下:“会好的,都会好的。”
张阿姨对着张爱民和阿娟说:“我们江城菜偏甜,你们可能吃不惯。”
张爱民夹了一块熏鱼:“我们只要有得吃,都吃得惯。”
热菜上来陆续上来,香菜黄鱼羹、贵妃蹄髈、还有一个糟钵头。
看见这个糟钵头,许清璇愣了一下,这道菜原是江城乡下的农家菜,许家汇宴楼的掌勺大厨仇师傅将这一道菜做成了酒楼的看家菜,号称江城第一。当年江城的好几位大佬都好这一口。
许清璇伸出筷子夹起一块猪肺,糟香四溢,酒气温润,滋味浓厚,她抬头:“阿大还在?”
朱家伯伯走到厨房间门口:“仇阿大,还在里面磨蹭个什么?”
“来哉!”胖乎乎的大厨端着菜出来,“菜心炒油面筋。”
碧绿的青菜配上金黄的油面筋,大厨看见许清璇嘿嘿一笑:“七姑娘。”
许清璇见到故人,仰头不让自己眼泪落下,笑看着他,“还是一样胖。”
“不枉仇阿大转了三辆车,跑了二十公里,讨来了糟泥。”朱家伯伯说。
听见这话,许清璇低头,眼泪落在桌面。
大厨看见许清璇落泪,怪怨起朱家伯伯和盛家伯伯来,“全是你们,让我整一桌七姑娘爱吃的菜,这下好了,拍马屁拍到马脚上了吧?弄得七姑娘不高兴了?”
“瞎说八说!”许清璇捶了大厨一拳头,“谁不高兴了?”
盛兴荣说:“阿大,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拍马屁?今天七姑娘刚刚回来,还没有到任,不是领导。我们不是拍马屁,明天你再这样讨好,才叫拍马屁。”
“你们说的啊!今天不算拍马屁。”大厨说,“所以明天晚上的饭,我就让徒弟去烧了,免得说我拍马屁。”
“许老师,这个货这几年可叼了,小食堂里吃过来吃过去就这么几个菜,那些费功夫的菜,这个东西一概不做。之前有个领导就想吃糟钵头,他说什么?说人家是给劳动人民出难题。”盛兴荣笑着指着大厨。
盛兴荣倒了一杯酒,给大厨:“来,你敬七姑娘一杯。”
大厨举杯:“七姑娘,阿大敬你一杯,苦尽甘来了!。”
“好!”许清璇一饮而尽。
“你们好好吃,我继续去看着灶头了。”大厨说了两句走了,毕竟他手里还有活。
陈玲玲这才听许清璇说起当年,阿大是当年汇宴楼大厨的大儿子所以叫阿大,学了一手好手艺,当年基地刚刚成立,许清璇介绍进局里在烧饭。这个朋友也是个耿直的,后来徐永根让他来批许清璇,他就一句话:“屁都没有,批个屁。”
这句话让他没了烧饭的资格,轮到去冲厕所,职工们吃饭都不香了,最后还是找回了阿大师傅让他继续烧饭,这个货色哈哈一笑:“你们就喜欢我这双冲厕所的手来给你们烧饭。”
所有人:“……”
这货就是这么糙,话糙,可他愿意给你认真做菜的时候,那饭菜做得是真精细。
从招待所出来,碰上不少老同事,一个个过来打招呼,当年大家都说许老师四十好几了,外孙女都五岁了,还跟三十多岁的似的,怎么就不见老的。
九年不见,却是头发已经花白,眼角嘴角爬上了皱纹,除了气质依旧,不免让人感叹美人终于见了白头。
握住她的双手说一声:“许老师能回来就好,大家都等着你呢!”
“还叫许老师啊!叫许书记了。”有人提醒。
陈玲玲立马说:“叫许老师多亲切啊?”
大家一想许和徐发音几乎一样,忙说:“对对,还是叫许老师。”
回到家,张爱民带着阿娟出去买东西,许清璇跟陈玲玲说:“玲玲,我想去看看你妈妈。”
当年一别,最后一面都没能相见,是许清璇心内最大的遗憾。
陈玲玲想要给妈妈买一束菊花,只是这个年代哪有花店?终究作罢!
一家三口去新村门口乘坐公交车,烈士陵园离此不过三四公里,一辆车五站路就到了。
原主难过的时候,会跑来妈妈的墓前,坐下来,呆愣愣地看妈妈的墓,所以陈玲玲凭着本能的记忆都能找到庄燕的墓,黑色大理石上一颗五角星下是庄燕的名字和生卒年份。
许奶奶缓缓蹲下,她拿出一块毛巾,庄燕小时候活泼,跑来跑去满头是汗,她追着拿着毛巾给她擦汗。
现在她也是如此,缓缓地擦着上面的字,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上面:“燕儿,妈妈回来看你了。”
听见这一声,蹲在边上的陈玲玲跟着落泪,记忆里烂熟于心的一笔一划,她有原主的记忆,一切都能感同身受。
自己上辈子父母缘薄,亲妈因为父亲常年出轨,离婚之后跑去了国外,几年陈玲玲也见不到亲妈一面。她亲爸就不用说了,标准的那种有了几个臭钱,就臭不要脸的那种。
穿来之后,她接受了原主的记忆,在记忆中庄燕又是那样一个温柔坚强又令人钦佩的人,她怎能不生出孺慕之情?
心里默念:“妈妈,我把奶奶接回来了。我把害了玲玲的那个女人也送进了监牢。”
刚刚念完,心内又微哂:“不知道妈妈要不要我?”
想来应该是要的吧?
容远扶着奶奶起来,一起走到一块碑前,上头刻着一个个朝鲜战场上牺牲的烈士的名字,那上面都是埋骨异国的英烈。
陈玲玲仰头找到了外公的名字,跟奶奶一起注视,听她说:“三哥,我没能看好燕儿!还让玲玲受了那么多苦。你看看,玲玲长得多好,要是你在,你一定会为她骄傲的。”
陈玲玲默默地对外公说出心里话:“外公,虽然我来自未来,但是我以庄勇的外孙女,庄燕的女儿为荣,我愿用一生来实现外公和妈妈,还有奶奶的梦想。”
看过妈妈和外公,陈玲玲和奶奶容远一起回家。
快到家门口,前头集体宿舍那里围了不少人,群众总是喜欢吃瓜和打酱油的。
吃瓜群众还喜欢介绍别的群众过来一起蹲瓜:“快去看,机务那个绿头王八……”
该群众刚要分享瓜,看到了绿头王八的亲生姑娘就在眼前,立马声音转小:“在跟人打架。”
许清璇快步走过去,一声喊:“都没事做了吗?”
听见许清璇的这一声,一下子嘈杂声静了下来,好些人不认识这个清瘦的老太太是谁,不过毕竟这个时代人员流动并不大,很多老人认出了:“许老师!这就是许老师啊!”
其中也包括现在脸上青紫的陈建强,许清璇问:“哪一块的?”
“机务和内勤的。”
“在职工宿舍门口打架了,是不是吃饱了撑着?”许清璇问。
“许老师,是陈建强先动手的。我们就是在闲聊两句,他拔出拳头就打。”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说。
“你说的什么垃圾话,我难道不该拍掉你的牙床骨?你这样让小姑娘以后怎么做人?”陈建强沉声质问。
他转头看向许清璇,从实际上来说,这是他的岳母,他有些生涩地开口叫:“许妈妈。”
在那个时期,他为了怕被牵累,也算是妥协叫许清璇为:“许妈妈。”
这一声“许妈妈”,提醒了很多人,这个陈建强除了是那个搭七搭八,跟徐永根搞在一起的谢美玉的男人,他还是当年空乘大队一朵花的庄燕的老公。是许老师的女婿。
为了孩子,许清璇从来没有在乎过他怎么称呼自己,毕竟那个时候,她也不希望牵累孩子们。
庄燕死后,她以为陈建强没有别的长处,好歹人还老实,没想到他却糊涂到,任由那个女人苛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许清璇看着这个看上去不坏,却因为他的蠢,差点害死了孩子的陈建强。
她说:“小陈,你还是叫我许老师比较合适。”
陈建强听见这样的话,愣在当场,而许清璇的话也让在场的人知道了,这位许老师是不想认这个女婿了。
“许老师,你给我们评评理。我们就是看见你今天回来了,在他背后说两句,这个人很傻的,那个女人给他戴绿帽了,他居然还要养那个女人的拖油瓶,滑稽的是,自己正儿八经原配生的姑娘倒是当仇人一样。你说她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就是啊!许老师,我就说,他养拖油瓶总归有道理的喽?要不然一个连自己的种都不愿意养的男人,哪有这么好的胃口去养一个去外头睡了两个男人,还要害死他亲生女儿的女人的孩子?用正常人的思路,这个死女人给我戴女帽,还有要弄死我亲生囡,而且,是唯一的亲生囡。要是我,知道了,肯定恨不能把那个女人弄死,这个死女人进去了,我就巴望她早点死掉算了。他胃口好的,还让那个死女人的女儿叫他爸爸。爸什么爸?所以,我就说了除非里面有其他的理由?”
“他们这对继父继女做得出来,现在倒是怪我们讲的话难听了?”那人问许清璇,“许老师,你说是吗?”
陈建强了解许清璇,她是一个不会人云亦云,不会跟着流言蜚语乱说的人,他指望她能替他说一句公道话。
许清璇看着他:“你问过庄燕一句话;‘做事情有没有想过后果?’她想清楚了后果,依然要做。我想她当时跳下去救人的时候,也是想明白后果,做了她认为该做的事。你呢?如果想清楚了。这种话到你身上不是很正常?”
许清璇说完,带着陈玲玲转身离开……
“老太太气势很足的吗?”一个年轻的小伙说。
“当然喽,这位是空乘的老祖宗,是真祖宗,她做空姐的时候,全国大概就二十个空姐,解放后留下来的空姐更是寥寥无几,她是咱们局真正的元老。”
“陈建强这下傻眼了,原本有这么一个丈母娘,哪怕能力不够,上头肯定看在丈母娘的份儿上照顾他的呀!现在么?”
“……”
周遭都是在议论他的话,原来那一天不是他最难熬的一天,而是接下来的每一天都难熬。


第54章
傍晚张爱民回来,陈玲玲带着他去见费家杰。
费家杰请他们去食品公司下属的饭馆吃饭,这也表现出他很隆重了。
“我吃过你们黄豆笋丝了,味道很不错,可以卖。如果没有调拨份额呢,量上不去。”费家杰跟张爱民说,“老张,我这几天替你想了一下,我想给你们介绍咱们下面一家厂子,跟他们联营。”
“联营?”陈玲玲对比自己知识结构,认为是不是合资?听下来完全不是这么个事儿,就跟授权加盟一样。把张家湾的东西挂靠在食品公司下属的一个食品厂,作为食品厂的一条生产线生产的产品,这样靠着食品厂去申请有计划的话份额就高了,量就起来了。
这个费家杰是真心实意在帮他们的忙,不是随便帮他们卖卖东西。他爸爸是实权,他现在也是食品公司的领导,人家食品厂还不是靠着他们卖。
看着张爱民兴奋的脸,陈玲玲并没有说什么,她知道费家杰可能还是希望通过这样的合作,能够给费雅茹铺一条路。
这个事情现在说还为时过早,以费雅茹的作死性格,费家杰想要帮,也未必帮得上,陈玲玲说:“费叔叔是这个行当里的老法师,找门路,您听费叔叔的。”
跟费家杰道别,路上张爱民特别兴奋。
他刚刚从大队里要来的几间仓库,买了锅子,砌了灶台,一下子就有了盼头。
陈玲玲跟他说:“叔,费叔叔要带你去参观食品厂,你去好好学学食品卫生,最怕的就是吃出毛病来,知道吗?”
“知道,我看报纸的,这种东西要闹出人命的。咱不做这种生儿子没屁眼的事。”
两人下了公交车,往新村里走,却见胡玉兰牵着两个孩子,低着头,快步往外走。
陈玲玲拦住了她的去路:“胡阿姨。”
胡玉兰抬头看是陈玲玲:“玲玲啊!”
“是怎么了?”陈玲玲问她。
“没,没什么!”胡玉兰说完,擦了眼泪牵着孩子往外走。
陈玲玲不过走了几步路,听见有人在说:“阿姨,我真的不是不肯帮大姑姐,她从乡下回来,回来了一个人,手里是一分钱也没有,家里我公婆,贴她一个人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帮她养两个儿子。那怎么行呢?我们一家子还要不要活了?”
“那不是她没办法吗?”
“什么叫没办法?难道不能把儿子放在乡下?她把孩子放乡下了,过来给她安排个工作,她也能自食其力了。现在怎么办,小的那个才两岁,她能去干活?我们家养他们母子三个几年?”
“话不能这么说,你们家培峰的工作,还不是的她下乡才轮到的。”
“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要是吴培峰不是签派,我就不找他了呀!”
张爱民听得生气:“这个胡玉兰就是李大宝的儿媳妇吧?”
“离婚了。前儿媳。”
“都是一家人,为什么这么心狠?她爹娘都是死人啊?这个当初花儿一样的姑娘,被人祸害了,居然……”
张爱民还要说什么,被陈玲玲一把拖住往家里走。
“你干嘛?让我上他们家门,好好骂骂他们这群狼心狗肺的。”张爱民那个脾气哦!
“骂了,他们掉一块肉?”陈玲玲拉着张爱民上楼,“你想不想帮人家?”
“想啊!”
“你想想,她熟悉你们那里,又生活在江城,你以后要是把东西放在江城卖,是不是需要一个人帮你跑跑腿?江城人在这里办事也容易?”陈玲玲问他,“胡玉兰是个高中生,现在就是要照顾两个孩子,但是如果是帮你跑腿,不用天天出去,总归可以的。”
“那成,我明天找她去。”
两人进了家里,张爱民和阿娟过来,能省一分是一分,所以两人住在陈玲玲家里,容远把房间让给他们夫妻俩。
容远在主卧里打了个地铺,此刻正在铺被褥。
陈玲玲去卫生间擦洗,擦洗之后,搓了衣服,挂在阳台上,张爱民已经忍不住跟许奶奶说起胡玉兰的事。
“您是他们的领导,您可得管管这事儿?”
奶奶剪了线头,说:“我明天要上班,明天中午跟你一起去看看小胡。”
陈玲玲洗漱过后,躺在奶奶身边,奶奶拿着针线锁扣眼,这是一条给陈玲玲的长裤,天气凉了要换上厚一点的裤子了。
陈玲玲手搭在奶奶身上,没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
容远从外头进来,看见陈玲玲已经嘴巴微微张开,熟睡了。
他低头,伸手捏住她的嘴唇,一放手,陈玲玲的嘴又张开了,再伸手捏,被睡梦中的陈玲玲胡乱挥手,奶奶将容远的手拍开:“睡觉去,明天要去新学校报道了。”
容远坐在地铺上,钻进被子:“奶奶晚安!”
“晚安!”
许奶奶把扣子钉上,收了针线盒,把裤子放在陈玲玲的床头。
低头看小丫头,突然也很想伸手捏住小丫头的嘴。这么想的,还真这么做了,听见小丫头咕哝一声:“讨厌!”
她拉了灯,躺下在陈玲玲的额头亲了一口。
陈玲玲此刻在做梦,梦里是原主记忆里公园。
公园门口是高大的悬铃木,里面是郁郁葱葱的草坪,这是解放前遗留下来的法式公园。
梦里地陈玲玲走进这个公园,远处穿着浅蓝色制服的庄燕,牵着儿时的自己,对着她招手:“玲玲,快过来。”
她有些不解,妈妈不是牵着自己吗?为什么还叫她过去?她依然被庄燕吸引,往前走,庄燕伸出了手,她被庄燕拉住。
这个时候陈玲玲才惊觉,边上那个不是自己,是原主。
“我的大玲玲和小玲玲一起握个手。”庄燕这么说,把她的手和原主的手放在了一起,她说,“妈妈带你们去乘旋转木马。”
庄燕牵着她和原主一起去乘坐旋转木马,一起去划船,一起吃雪糕,去吃了汤面和生煎馒头,庄燕给她们擦嘴,带着她们坐在树荫底下。
直到太阳西斜,庄燕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在她的额头亲了一口:“玲玲,妈妈和小玲玲要走了,你和奶奶好好在一起。妈妈爱你!”
看着渐渐模糊的母女,陈玲玲惊叫:“妈妈!”
“玲玲!玲玲!”边上一双温暖的手,抱住了她,“是不是做噩梦了?”
奶奶拉开了灯,容远揉着眼睛看过来,陈玲玲想着刚才的梦,应该是妈妈听到了她的心声,所以来告诉她,妈妈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了吧?在她的心里,自己和原主就像双胞胎孩子一样吧?
陈玲玲看着奶奶,摇头:“梦见妈妈带着我在公园里乘坐旋转木马。后来她走了,她说让我好好跟您在一起。她爱我!”
“傻孩子,妈妈当然爱你。”奶奶搂着陈玲玲,拍着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