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用问了。

  ——

  解然冲到基地门口。

  门卫室前站着一男一女,应该就是电话中,来接林朝夕的福利院工作人员。

  他看着他们,狂奔的腿忽然停住,真面对学生家长,解然却一时想不起来要做什么。

  但来都来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去打招呼:“您好,我是林朝夕在夏令营的班主任。”他说。

  “三味大学数学系的?”靠在门卫室前,正在抽烟的男人微抬起眼皮看他。

  “是……”

  “哦,昨天就是你派人把我赶走的?”

  “昨晚您就走了?”

  解然瞬间明白,这位不是福利院工作人员,林朝夕找来教夏令营学生的老师,昨天晚上,他通知保安去把人请走,总不会……

  “大半夜让我滚出绿洲,你是不是不想要学分了?”男人吸了口烟,说。

  解然:???

  “您……是我们学校老师?”

  “哦不是。”对方顿了顿,很自然地说,“我被贵校开除了而已。”

  解然看着眼前这位穿破汗衫的男人,震惊到了极点,是要怎样厚颜无耻才能说出这样的台词,他根本接不上。

  “你少说两句。”幸好,旁边的女士适时打断他们,她的手伸了过来,谦和地道,“您好,我是红星福利院的院长,党爱萍。”

  “党院长您好。”解然得救似地和对方握了握手。

  党院长探了探头,假装问:“我们林朝夕呢,学校劝退她,都不送到门口吗?”

  这句话明显有火气。

  解然很后悔,这一男一女,看上去没有一。好惹的。

  他突然很想重新站队,继续做张副校长的狗腿……

  ——

  张叔平并不知道解然的心思,更不清楚发生在绿洲基地各处的那些小事。

  他今天起床后,照例慢跑半小时。

  时间上,裴之说完那个“早”字,林朝夕红着眼睛拉开门房门的时候,他刚坐在食堂开始用早餐。

  今天,他特地从食堂二楼教师用餐区下来,环顾四周,桌椅缝隙不一,人声嘈杂。

  很难想象,那个被他罚来食堂干活的小女孩,怎么能在这么几天时间内干出那么大的阵仗。

  也是后来,他才知道,这几天林朝夕找来的老师一直在食堂打工,用间隙时间抽空给孩子们上课。

  他没见过对方,无法评价教学水平,但在这里……

  他抬头,看了一圈嘈杂纷闹的环境,这显然不是合适的教学地点。

  大概是太吵,某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看到林朝夕穿梭在桌与桌间,笑着收拾盘子。

  当然不可能,她已经被退学了。

  张叔平的思考到这里就点到为止,像他这样的人,并不会因为一些什么格外的努力坚持不懈而感动什么。

  如果你见过无数哭着倒下的孩子,努力爬半天也只能爬到别人起跑线的学生,也会让自己努力保持这种清晰认知。

  不然早疯了,张叔平自嘲似地想。

  他擦了擦嘴,喝完最后一口粥,从座位上站起来。

  ——

  “确定是这里吗?”

  教学楼7楼办公室门口,林朝夕很小声地问裴之。

  眼前木门紧闭,门上没有窗,根本看不清里面究竟有什么。

  “是,我就是在这个办公室考试的。”裴之补充,“0分那次。”

  林朝夕手反扣上门板,听到后面那句话,又把手缩回来。

  裴之微微转头,站在他身边,显得非常轻松,像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犹豫。

  裴之:“那要不回去?”

  林朝夕摇头。

  她深深吸了口气,看着面前赭红色木门,大脑有种缺氧般的空白,可就算这种时候,她也知道,既然来了怎么能回去?

  她鼓起勇气,抬手,敲了三下。

  铛、铛、铛。

  在那之后是难耐的沉默,为了听清门里的动静,她的脸和门板贴得非常近,心跳甚至在一秒钟内提到极致,紧张得不能再紧张。

  然而办公室里没有传出任何声,桌椅声、脚步声,什么声音都没有,木门顶着她鼻尖,关得死死。

  呼吸间是很淡的木质气息,林朝夕有些泄气,果然是不在吧?

  她退后半步,放下手,但就在这样的瞬间——

  “你们有什么事吗?”

  张叔平低沉严肃的声音骤然响起,林朝夕猛地回头。

  十几米开外的楼梯口阴影昏暗,比阴影颜色更深的男人沉默地站在那里,他握着保温杯,看着他们。

  像所有影视剧一样,决战必然发生于出其不意的瞬间。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朝夕觉得自己真的怂透了,她看到张叔平的时,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却突然忘词。

  长风横贯走廊,湖风湿冷。

  张叔平一步步走向她。

  他是如此坚定,不可动摇,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不会改变心意。

  就在稍一犹豫间,张叔平已经走到他们面前。

  林朝夕看着对方,上前一步,喊住他:“张副校长。”

  中年人在门边站定,态度随意地打断她:“来干什么,不管你想说什么,我只能告诉你,已有决定不会更改。”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林朝夕知道他是认真的,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没听明白吗。”张叔平回头,“你已经被开除了。”

  “您真的很讨厌。”那一瞬间,林朝夕脑子突然炸开,她直截了当地说。

  张叔平的手顿住,视线低垂,静默地看着她。

  “来之前,我一直在想要好好和你说话,但我现在真的很讨厌你。因为的起跑线或许不同,但只要尽力,哪怕只尽力一次,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都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你却从骨子里不认可这种努力!”

  不知道为什么,林朝夕决意好好商量的行动变成了吵架,她的眼眶也不争气地红了。

  “哦,然后呢?”

  张副校长依旧非常平静,让林朝夕觉得他就是那个浑身漆黑盘踞洞窟的恶龙,身躯庞大意志坚定无可动摇。

  她努力抬头,放弃所有既定台词,认真地说:“反正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你不会认可的!那既然这样,请给我个机会,让我用行动证明给你看。”

  张叔平的身体终于完全转过来,对着她:“是什么让你认为,你用尽全部勇气冲上来对我赌咒发誓,我就会同意你说的东西?”

  他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我不是宠爱你的家长,会看着一个哭哭啼啼竭尽全力的小女孩心软,我为什么要给你证明的机会?”

  “我会抱着你的腿。”林朝终于平静下来。

  “我会缠着你,用你一定受不了的方式,会不停在你面前哭哭啼啼大喊大叫,就算把我扔出去我还会回来。”她吸了口气,完全下定决心,眼泪一瞬间止住,“老师,我知道我很没用我,也不认识什么能动摇你想法的大人,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但我不会放弃的,因为我不能让你用你那些我不认为正确的方式,来教我的同学。”

  张叔平眯起眼,冷酷地勾起嘴角,像觉得她说的东西实在太有意思。

  “我不同意。”他只说了四个字,并且毫不犹豫。

  走廊中的空气仿佛都被瞬间抽空,然而就在张副校长说完那四个字的瞬间,铃声响了起来。

  中年人的动作有片刻迟疑,他顿了顿,随后从口袋中抽出手机。

  那是一支老式诺记,他看了眼泛黄的屏幕,神色紧了紧,即刻接起手机,走了几步到窗边,恭敬地道:“曾教授?”

  战斗突然中断,张副校长俯在窗口,单方面撤退。

  风带来他的另外一种音质,谦卑有礼,不再咄咄逼人。

  不知道这是什么巧合,曾教授会突然打电话来?犹疑间,林朝夕突然想起什么。

  夜晚,她和裴之站在白色小楼前,对着客厅里的电脑说着什么。

  ——发邮件吗,那边就有电脑哦。

  ——我会发的。

  声音消去,她头皮发麻,即刻转头找裴之。

  “曾教授为什么会打电话来?”她问,“你发邮件给他了?”

  裴之还没来得及回答,张叔平挂断电话,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你发邮件给曾教授了?”他问了完全一致的问题。

  “嗯。”小男生依旧保持宁和面容,

  林朝夕却觉得并不止是这样,还有一夜未睡?

  张叔平:“曾教授说,你发了两份答案给他,请求他给我打个电话,给你同学一个机会。”

  “两份?”林朝夕根本没在意后面那半段,她只知道,在昨夜之前,裴之倾尽全力才解出一个。

  “你说的,如果解出两种解法的话,他应该会看。”裴之说。

  “一个晚上?”

  “多点希望。”裴之说,“这好像也是我唯一能做的。”

  就算乌云密布,此刻也浓云骤散,天朗气清。

  裴之依旧是那个穿着简单随意的小男生,也依然会在若干年后变成极其优秀的青年人。

  林朝夕却完全释然,她再次回头,张叔平依旧矗立在她身后。

  她一直以来无法战胜的人却骤然褪去巨龙的伪装,变成一个很普通的中年人,是啊,有什么可怕的呢?

  “很不错。”张叔平真心实意地看着裴之。

  “所以你准备向我证明什么?”

  他视线转瞬移来,林朝夕被紧紧盯住。

  “我想证明,您是错的。”她答,“淘汰制就是为了选拔更优秀的学生,所以我觉得和放弃不放弃没关系,这主要看成绩。如果方法得当,普通学生变成了更优秀的学生,那您就是错了。”她说。

  张叔平敛眉深思片刻,然而缓缓开口:“章亮。”

  林朝夕瞪大眼睛,不明所以。

  “不是更优秀,而是最优秀。”张叔平摇了摇手机,很干脆,“曾教授说要给你个机会,那么现在,机会是这样的——同样小组淘汰制。中期考时,用你想用的方法,让你们12个人的平均分,高于章亮他们小组,能做到的话,你们可以留下来,不然12个人一起走。”

  他顿了顿,补充道:“可以先回去征求你那些同学们的意见。”

  闻言林朝夕迟疑了,张叔平怎么这么难缠,这个问题她没办法立即回答。

  这时,楼梯口再次响起脚步声,应该有三个人来了。

  她还在思考,却已经有人拖长调子,提前替她回答了。

  “好啊~”

第59章 试试

  随意的白汗衫, 鞋子还是基地食堂配发的那双胶鞋。

  他走出楼梯口,裤脚一只卷一只未卷, 看上去风尘仆仆,但就在转过瞬间, 他原本眯成条线的眼睛却舒缓开来, 嘴角一并弯起, 笑了。

  林朝夕很清楚看到这个变化。

  前一秒紧张严肃,之后却云淡风轻, 很看不起人的样子。

  是的, 老林来了。

  现在情况突变,类似电影结束前大高潮,双方准备决一死战, 足以改变局势的大人物突然而至,一切向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但有靠山就是令人充满底气。

  林朝夕扶住腰,她收回视线, 准备去看张副校长。这时, 楼梯转角楼又走过一人。

  第二个爬上来的人位中年女士,烫卷短发, 鬓角斑白,她因一口气爬上七楼而胸膛起伏,不过也有可能是是纯粹生气。

  看着来人, 林朝夕再度愕然,今天的转角惊吓超标了!

  为什么党院长会和老林在一起?

  这一疑问炸得她头皮发麻,各种疑虑在她脑海中呼啸而过, 以至于完全忽略最后走上来的解然。

  就在她石化的时间里,老林已经走到张副校长面前。

  老林站定抬手,姿态自然,张叔平以为他要握手,下意识也举起手,但老林的手一秒转向,往口袋里摸出盒烟,抽一支咬住。

  张副校长的手停在半空,脸色很难看。

  张叔平:“这位先生,教学楼内部,严禁抽烟。”

  “哦,我叼着。”老林笑,“显得有气势点。”

  他说完,又举起手,五指伸开,放到张叔平胸前。张副校长的手已经放下,一时间没有再抬的意愿,只皱眉不语。

  老林:“这位老师,握个手吧,基本礼仪。”

  被老林闲扯两句,林朝夕紧张的心情又舒缓不少,党院长也已经走上前来,很客气地又举手:“党爱萍,红星福利院院长。”

  面对两位家长,张副校长只能无奈地再度握手应付:“您好。”

  “你什么学校毕业的?”老林叼着烟,靠在窗台上问。

  张副校长:“这恐怕和您没有关系。”

  “我就问问,一般成年人不是问工资就是问有几套房,我什么都没有,只能问这个。”

  “指教学资格的话,如果党院长质疑,我可以……”

  老林能打断他:“不是,我看你招了小解,觉得你还挺有想法,不像个傻子,出于礼貌问问。”

  “不是小jie!那个字做姓念xie!”解然在背后抗议。

  张叔平很坦诚:“解然老师不是我招的。”

  老林:“哦,那就是教学理念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但这么随便把我的学生和我本人踢出去,可不行哦。”

  林朝夕扯扯老林,赶忙插嘴:“师父,刚已经聊完了,刚才您说了‘好啊’。”

  “我就听到‘能做到开始……’,前面说了什么?”老林问。

  林朝夕想您都不知道就答应了,于是又重复了遍他们刚说的约定。

  “所以,你们的平均分要高过章亮他们,花5天时间?”

  “对……”

  “行啊。”老林很干脆,“不用拖长调子,犹犹豫豫的。”

  林朝夕:“师父,这个我们不能擅自做决定,还要问问其他人的意见。”

  “问问吧,不过挺有趣的。人生嘛,哪有几次真正奋力拼搏的机会,错过多可惜。”

  今天阳光灿烂,湖风舒畅,老林说的话更比湖风爽飒。

  他对张叔平说:“我要留下来。”

  “可以。”

  老林点点头:“行吧。”

  他说完,看了看他们说,“走吧。”

  “走什么走,你到底是什么人?”党院长问老林。

  老林没回答她,转身离开了。

  林朝夕赶忙问她:“您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去。”党院长有些没好气地说,“昨天晚上十二点接到的电话,说我的孩子违法规定,被劝退了,让我早上8点过来接人。”

  说到“我的孩

  子”四个字时,老林潇洒离开的背影停顿了下,又很快恢复如初。

  “校方真的太过分了!大晚上用这种小事打扰您!”林朝夕瞥了一眼,又义正辞严地问。

  党院长看她一眼,还是没缓过来。

  “您怎么和我师父一起来了?”林朝夕小声问,“你们之前认识啊?”

  “不认识。他来福利院,装成有领养意愿的人,看了一遍你的基础资料就走了。”党院长一贯有涵养,此刻也忍不住吐槽,“你从哪里认识这种乱七八糟的人!”

  林朝夕却没听进去后半句话。

  是啊,她缠着老林那么久,老林就不会怀疑?

  老林又不是傻子。

  她勾起嘴角,老林城府真深,其实一直在默默关注她吧?

  她悄悄松开党院长的手,跑到老林身后,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问:“师父,您从哪里知道我是红星福利院的?”

  “我又不是傻子。”老林无语,近乎碎碎念地说,“大早上没人送,大晚上不回家,成天野来野去的,不是家长心大就是没人带。”

  “这位先生,是我们给了孩子极大的自由,这是别的福利院都做不到的!”党院长在后面喊。

  “知道了,谢谢您啊!”老林也喊。

  两人隔着走廊喊话,大概就是这么一停顿的空档,林朝夕清醒了点,觉得有问题。

  院长妈妈说,老林是装作有领养意愿的人,特地去福利院,必然是有所怀疑才会做的事情。

  但在那之后,老林就这么走了,对她的态度也没有太大改观,所以应该档案上有什么东西不符合……

  档案?

  生日?

  想到这里,许多甚至称不上线索的东西串联起来,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走廊中,老林已经快走到尽头,他的汗衫后面还破了两个小洞。

  脚步声哒、哒地响起,听上去很轻松,但也或许是沉重。

  时间像一双手,将整个空间揉捏在一起。

  面店里偷偷夹起猪排的老林,告诉她无论何时开始永远都不算晚的老林,公园里一脸厌世冷漠的老林,雨天里撑伞出现的老林,食堂里给孩子描绘瑰丽数学世界的老林……

  很多面容重叠起来,变成她的父亲,无论在哪个时间,或者哪个空间,永远都是她的父亲。

  那么父亲对女儿的心情,也永远都不会变。

  林朝夕看着他的背影,问:“师父,您为什么要去看我的档案?”

  “看看而已。”老林脚步未停。

  “您想领养我吗?”

  “呵。”

  “你是想领养我,还是想去找什么人?”

  勇气到来于突然而至的瞬间,不需要任何铺垫和心理建设。

  对林朝夕来说,她不知道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时间和地点,但既然决定什么难办办什么,那么就算只有一天也好,成为有勇气的人,不找借口逃避任何问题。

  老林前行的脚步终于停顿住,听到她最后问的那句话,他扶在楼梯上的手颤抖了下。

  林朝夕缓缓走上前去,每一步,都好像长大了一些。

  她看到曾经念小学的自己,为考入名牌初中庆祝的自己,高中放弃理科转投文科时的自己,到大学时参加各种活动却在毕业前面对人生道路选择时自欺欺人的自己……

  那些兴高采烈的她和悲伤低落的她,那些是她也都不是她……

  她走到老林面前,拉过那只大手,放在自己头上。

  身体微微前倾,她把脑袋抵在老林胸口,缓声道:“师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弄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人,如果有的话,你带我去验dna,试试看,我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好不好?”

第60章 鉴定

  蔚蓝色湖风吹过, 天上仿佛下起星屑颜色的雨。

  林朝夕靠在老林胸前。

  说出那句话后,她就像站在梦与现实交织的边境线上。

  脚下扭曲的空间分界线, 周围是如宇宙般深沉的空间。她既感到极端宏大的壮阔,又有难以言说的渺小酸楚。

  因为在那刻, 还是如醍醐灌顶般, 她骤然窥见自己离开时那瞬间。

  那有一个确定时间和明确情境, 她坐在公园长凳上,吃着光明冰砖, 摇晃着腿, 和老林挥手。

  然后,她会把这个老林留给和这个小林朝夕。

  也在同样的时刻,她终于明白, 一切的关键都在于,主动告诉父亲真相。

  和张叔平甚至和数学本身都没有关系,不在于那些特定时刻, 而在于人生的时时刻刻, 成为有勇气的人,不再犹豫彷徨。

  林朝夕抹了抹眼泪。

  湖风褪色, 星屑隐去,空间变得完全明亮。

  老林剧烈的心跳声从她耳边进入血管,心脏泵出血液, 周身逐渐温暖。

  她还在这里,幸好,现在还不用离开。

  林朝夕脚跟落地, 让自己站定,恢复正常。

  但老林的手还按在她发顶,掌心颤抖,无法抑制。

  林朝夕有些不好意思,视线向下移开,看向周围。

  陆志浩震惊的面孔出现在她视野里,还有花卷、安贝贝、陈成成……

  全部他们10个孩子,拥有近乎完全相同的神情,将整个楼道挤得满满当当。

  林朝夕顿时觉得,勇气这玩意还真困难。

  “你们怎么来了?”她轻声问道。

  “啊,我们来找张副校长!不是你的错,要罚就罚我们所有人!”

  陆志浩喊道,楼道内所有孩子纷纷点头,显得义愤填膺。

  “对,还有我们。”

  “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此时,走廊尽头传来一声低咳,打断这些自陈罪状的孩子。

  小朋友们循声看去,发现他们点名要找的人就站在那里,并且神色不善,顿时就怂成一团。

  被孩子们一搅和,林朝夕更平静了些,林朝夕微微笑着,总会好起来的。

  这么想的同时,她抬头看向老林。

  也是那刻,她终于看到老林得知真相后的表情,血瞬间冷下来。

  老林蓦地收回按在她发顶的手,脸上说不上有什么情绪,但原本紧绷压抑的面部肌肉松垮下来,眼神中有浓浓失落和酸楚。

  林朝夕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他,却只听老林用极端压抑的沙哑嗓音缓缓开口。

  “我知道你需要父亲,但我不可能是你的爸爸。”

  是“不可能”,而不是“可能不是”,老林言之凿凿,说完转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