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迦眼神斜过来,问:“你想给我消消火么?”
彭野:“……”
程迦起身,往山坡后边走。
彭野一愣,低声训她:“干什么?”
程迦回头:“上厕所啊……”渐渐好笑,“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彭野:“……”
野外好些天,程迦已习惯露天解决吃喝拉撒。上厕所这事儿,一开始还要达瓦放风,现在直接找个坡就能脱裤子往下蹲。
大号时还能一边抽烟一边望天。
程迦托着腮蹲在山坡上,看着涓涓细流从两脚间淌下去,完了拿纸擦擦屁股站起身,纸还得装回口袋里。裤子才提上去,远方一声枪响。
程迦拔脚就往回跑。
翻过山坡,其他人都上了车,前边的车早已开出老远,达瓦他们留在后边等她。程迦飞奔下去,涛子的车奔驰过来,达瓦在门边朝她伸手;
程迦冲到车边,抓住达瓦的手往上跳,胡杨和达瓦一起把她接住,拉进车内。
越野车毫不减速朝枪声方向驰去。
前边的车甩开他们一大截。很快,程迦听到双方交火的声音。
一路上,成群的藏羚逃难般四散飞奔。
涛子把车开得更快,山坡另一面的枪声也更大。
胡杨忽然说:“涛子,绕去左边。”
涛子立马打方向盘往左边绕。
上了山坡,见坡下羊群逃散,彭野他们的车和盗猎者的车变成对攻堡垒,双方躲在各自的掩体后边朝对方开枪。
车从盗猎者后方过去,程迦从副驾驶上站起来,端着相机探出窗外照相。
盗猎者发现后方还有车,立刻分出两个人开枪阻击。程迦瞬间缩回车里,躲到座位底下。
达瓦和胡杨早已端好□□探出窗口,连发数枪回击。对方车里的人打退回去。涛子把车一横,抓着枪从副驾驶这边滚下去,达瓦和胡杨迅速下车藏到车下。程迦也立刻滚下去躲到达瓦身后。
两面夹击,车里的盗猎者支撑不住,想驾车逃跑。
掩护在越野车后的彭野望见动向,起身退后几步,突然加速冲上去,三两步跳上越野车顶,匍匐在车顶,瞄准方向盘上的手掌。
“砰”的一声,司机惨叫,捂着手从驾驶室里滚出来。
他的同伴竟不管他,顶替上去要继续开车。彭野“咔擦”推一下保险栓,瞄准,又是“砰”的一声,再断一只手。
车里的人看到对方车顶上的彭野,慌忙架枪射击。
彭野一推,一瞄,一扣扳机,“砰”一声,爆了对方的枪管。
没子弹了。彭野迅速撤回跳下车顶:“桑央。”
“是!”尼玛拉开车门跳上去,跑去离对方车近的一端,架上枪,一发一个准。
达瓦和胡杨也不输他。
车里的人顾此失彼,两面夹击,很快便开始往外扔枪和子弹,举起手抱着头出来,缴械投降。
胡杨石头把人绑起来,彭野尼玛上车清点,收缴了他们的步.枪冲锋.枪,外加几千发子弹。
团伙六个人,被抓后很老实,低头蹲在地上一声不吭。
因刚好撞上彭野他们,这伙人打的羊并不多,就两三只。
彭野把六人分在三辆车上,自己开他们的车,程迦抱了相机跟着坐上去。
彭野看了她一眼。
他刚才的表现,程迦看了个清清楚楚,此刻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女人对男人的力量和速度最原始的仰慕。
但彭野没有好脸色,斥她:“下次别不要命趴在窗户上。”
程迦开始没懂,后来才想起冲下山坡时,她托着相机拍照。
程迦给车后两个盗猎者照相。两人眼神抗拒而憋闷,但也没羞惭悔恨。
程迦坐去他们面前,问:“干这个挣钱么?”
年纪大一点儿的不说话,年轻的小伙子点点头:“比种田挣钱。”
程迦问:“一张羊皮多少钱?”
“五六百,七八百都有,大的好的能卖上千。”
程迦沉默了一会儿。
印度克什米尔地区盛产的沙图什披肩以藏羚羊皮为原料,一条披肩三到五张羊皮,售价上万美元。
处于生产链底端的盗猎者,他们的利润相对较少,大把的钱都让黑狐这类大盗猎团伙头目兼买卖中间商拿走了。
一张皮看着没多少钱,成百上千地杀羊,数额就大了。
听站里人说,黑狐要去生产链高端,做沙图什披肩生意了。而他手上的羊皮买卖渠道,很多团伙都在争独家,想成为下一个黑狐。
程迦问:“小羊卖多少钱?”
小伙子说:“毛不好,皮又小,值不了多少钱。”
“那怎么还杀小羊?”
“不杀亏本呐。”
“亏本?”
开车的彭野搭了句话:“车枪子弹都要钱,很多人是变卖家产一起凑份子组的小分队。”
程迦问:“黑狐给他们提供资源么?”
“对。”彭野说,“他很有头脑,开始跟着别人盗猎,后来组团,再后来自己联系卖家和军.火商。无人区很多盗猎团队都通过他□□支弹药卖羊皮。”
程迦一时无话可说,从后排坐回来了,低声问彭野:“他们抓回去怎么处理?”
“新人,只死两三只羊,教育教育,最多关几天。但非法持有枪支弹药,这个重,要交公安。”
程迦皱眉:“和盗猎有关的那部分这么轻?”
彭野:“要不然呢?”
程迦:“这和你们付出的不成正比。”
彭野默了半刻,道:“我们做这些,不是为把谁关起来,而是为让他们别再继续做。”
程迦内心微震,长久无话。
隔了一会儿,回头看。那个年长的,连程迦也看得出他绝不是第一次干。
她道:“他可能不是新人,杀过很多羊,但你们没发现。”
彭野:“那也只能怪我们没发现。”
程迦张了张口,最终也没再说。
**
傍晚回到保护站,站旁的空地上停了好几辆车,不少人围在那儿。
程迦问:“怎么回事?”
彭野看一眼那架势,说:“烧羊皮。”
上次缴获的羊皮还没处理,今天统一销毁,不少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来记录采访。
被绑的小伙子贴在车窗玻璃上,咂舌:“那么多羊皮,值多少钱呐。呀,还有熊皮呢!我前阵儿听说隔壁村的瘪嘴三他们打了只雪豹,卖了两千……”
彭野警告地看他一眼,后者闭了嘴缩回去。
到了站,彭野还有更多的后续工作要处理。
程迦对到来的记者媒体没兴趣,早早回了房间,把相片全导到电脑上。
烧皮毛的糊焦味随风吹进来,外边人声嘈杂。
野外生存五天,冷饭毒虫,风餐露宿,时刻与危险为伴,她有些恍然。
程迦关上电脑,拿手机搜一下雪豹,蹦出一堆电视剧的播放链接。
她翻了半天才找到那个动物。白色皮毛上缀满黑色斑点,身形灵巧修长,美极了。可可西里境内的雪豹不到几百只。
程迦拿了根烟出来抽,抽到一半,往窗外望,拍照的记者们都散了。堆着动物皮的火堆也烧到尽头。
正是黄昏,荒凉,灰败,苍茫。
程迦夹着烟看了一会儿,拿起相机,拍下高原日落下灰烬里的光。
手机响了。是经纪人的电话。
“程迦?”
“嗯。”
“你还真是去了穷地方诶,这几天给你打电话都不通。”
“上星期在无人区,信号不太好。”
“你不是说只去十多天么,这会儿该回来了吧。”
“……”
“怎么了?”
“跟队摄影得久点儿,才能拍出好照片。之前在南美,我跟雨林护卫队走了三个月。”
“亲爱的,我真喜欢你。”经纪人咯咯笑,“那是新人,现在你不需要,意思意思就行。有你名字在那儿摆着呢。”
程迦望着外边还未燃尽的火堆和夕阳,说:“我想多待一段时间。”
“这可不行,明天你得回来。”
“怎么?”
“你不是想拿这次的经历开摄影展吗?我已经把美术馆的行程定好,如果你回来迟,那只能取消几个城市。”
“……”
“亲爱的,那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体验体验就成。回来洗个澡冲掉,回归都市生活。”
程迦把烟头摁灭:“好,我明天回来。”
“迫不及待见到你哦。”
程迦挂了电话,望向窗外,太阳已经落山,天空只剩几缕淡红色的云;
而火堆彻底熄灭,空留黑漆漆的灰烬。
第49章
chapter 49
彭野忙完手头的事,已经晚上八点。
准备吃饭时,他想起程迦,去房门口看,里边黑着灯。
彭野走出保护站,看到夏天的夜空,他无暇欣赏,望一眼烧羊皮的灰烬堆,看见了烟头的光亮。
程迦坐在地上。
她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他一眼,继续抽烟。
彭野说:“准备吃饭了。”
“嗯,把烟抽完。”她望着星空,说,“我第一次看见北斗七星。”
彭野抬头,不用搜索,一秒就找到大熊座。
程迦:“你懂星座?”
彭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轻笑一声,说:“你看错了,你现在看的是小熊星座的北极星。”
程迦:“不是七颗星连成一个勺子么。”
彭野:“形状不一样。你看的那勺子,把儿是坏的。”
彭野轻捏她的下巴,往下拉了一点:“这才是北斗七星。勺口对的方向,就你那歪勺的尾巴尖儿,是北极星。”
程迦很快看明白,果然那个更像正常的勺子。
“还有别的星座么?”
彭野坐到她身边,指给她看:“教你个最简单的,仙后座。”他伸出食指,修长的指节,在她眼前的星空画一下,“w型。”
程迦仰着下巴:“啊,看到了。还有呢?”
彭野没来得及说下一个,程迦在夜空中画了一条线:“那是银河吧。”
“对。”彭野略微想了想,说,“看到银河边上,那儿,像鹰一样的星座了么?”
“……”
“张着翅膀的那个。”
“……”
“其实有点儿像一根叉子。”
“看到了。”
“那是天鹰座。”
“因为像天上的鹰么?”
“……”彭野无声地笑了笑,说,“是吧。”
他指到银河对面:“那个菱形,带着手柄的,天琴座。”
“因为像竖琴?”
“嗯。”
“这两个星座中间,有个锯齿的十字形,像展翅的天鹅,是天鹅座。”
程迦忘了手里的烟,始终仰着头:“真挺像的。”
她看了一会儿,发现端倪,“这三个星座里,各有一颗特亮的星星。”
彭野:“那三颗星也叫‘夏季大三角’,亮度高,即使在城市,你抬头也可以看到。”
程迦于是沉默了。
彭野起身,说:“吃饭去。”
程迦仰头:“你才教了六个星座。”
“88个呢,你现在学得完?”彭野好笑,“以后机会多得是,每晚教你一点。”
他转头往站内走,程迦摁灭了烟,跟上去。
前边,彭野叮嘱:“过会儿多吃点蔬菜,你嘴上都冒泡了。”
程迦“嗯”一声。
“肉也多吃点,这些天营养没跟上。”
程迦又“嗯”一声。
吃完饭快晚上10点。
一二队的人早出发巡逻,三四队的大伙儿这些天都苦坏了累坏了,也脏坏了,一个个只等着好好洗个澡,再睡个安稳觉。
站里只有一个冲凉房,男人们让着达瓦和程迦先洗。
洗完了,达瓦去户外用自然风吹头发,程迦说懒得跑,坐在房里抽烟。隔着一扇门,走廊上男人们嘻哈笑闹,牙刷瓷缸脸盆拖鞋各种响。
程迦开手机,看了一眼三小时前收到的机票信息。
很快,走廊上安静下来,响声远远地去了冲凉房。
程迦掐灭烟,换上高跟鞋走出去。
黑色的鞋面,红色的底。
简陋的走廊,她的鞋踩在水泥地上,不像在地板上那么响。
她推开冲凉房的门,朦胧的水汽扑面而来。隔间里,男人们笑闹着,说话聊天,打肥皂,冲澡。
隔间门关着,她不知道彭野在哪一间。
她关上背后的门,手微微发抖。
男人们在弥漫的水汽和肥皂香里搓澡笑闹,涛子突然喊:“七哥。”
彭野应了声。
程迦朝他走去,高跟鞋声隐匿在杂音水声里。
她推他的门,推不开;她拿指甲挠两下,里边的人察觉到什么,半刻后,拉开插销。
狭窄的隔间里,彭野赤身裸.体,头发上身上全是水,连眼睛都是湿漉的,诧异的。
程迦闯进去撞入他怀里,紧紧搂住他,呼吸在一瞬间就急促起来。
彭野立刻把门锁好。
她把他推到墙上,脱自己的上衣,彭野帮着脱掉她的裤子。
隔间里的男人们在调侃尼玛,说起麦朵,尼玛急咻咻地和他们辩解。
彭野转了个身把程迦压在墙上,两人紧紧搂在一起,激烈地亲吻。
水雾覆盖两人的身体,湿润,滑腻。耳边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掩盖了一室的喧嚣。
他摸到她膝盖下,抬起她一条腿,想有所动作,程迦不小心打了个滑,她身上全是水,瓷砖墙壁太滑,她站不住。
彭野另一只手绕到她另一边膝盖下,把她整个抬起来,摁在墙上。
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在夹缝中颠簸。她歪头靠在他耳边,含着他的耳垂,嘤咛出声,只限他一人听到。
尼玛在一旁着急地嚷:“七哥,你管管他们!让他们别乱说!”
彭野手腕支着程迦的腿根,贴着她的身体,吻咬她的脖颈。
石头笑:“你看,老七都不管你了。你就承认吧。”
程迦夹住他的腰,窜坐到他身上。
胡杨说:“对了七哥,咱们明天去沱沱镇,几点起啊。”
程迦置若罔闻,咬他的耳朵,沉沉喘息。他脸上脖子上头发上浓烈的皂荚清香叫她迷醉。
彭野沉了声音,说:“六点。”
他眸子清黑明亮,盯着程迦,她面色潮红,眼睛湿润而迷离,细眉狠狠蹙着。
隔间里的人一个个洗澡离开,涛子喊了声:“七哥我走了。”
彭野说了声:“好。”
最后一个人离开冲凉房,程迦终于忍不住,含住彭野的耳朵,呜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