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野低眉看一眼,有点儿惊讶,程迦居然吃掉了大半碗。
要知道班戈老婆太实在,彭野吃完一碗都撑得慌。
彭野有些好笑:“我吃饱了。你得多吃点。”
程迦有点儿不耐烦:“这一碗相当于那面馆的两碗。”
彭野说:“吃不完就放着。”
程迦抿着唇不吭气,想了想,有点儿烦躁,又低头开始吃。
彭野淡淡笑了笑,说:“没关系,吃不完就放着。他们不会在意的。”
程迦没抬头。
彭野伸手过去,拿住她手上的筷子,把碗拉过来,说:“给我。”
他吃了几大口,外边传来班戈老婆细碎的脚步声,程迦立即把筷子和碗抢回来,吃掉最后一口。
班戈老婆进来收碗,腼腆地微笑:“吃完啦?”
程迦淡淡道:“嗯。”加一句,“很好吃。”
班戈老婆看她碗里一根面都不剩,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儿,把碗端走了。
程迦有点痛苦地舔了舔嘴上的油,冷道:“我一整天都不用吃饭了。”
彭野笑一声:“那敢情好,省钱。”
程迦说:“走吧。”
其实她一点儿都不饿,要不是看他要赶路不肯进村子找人包扎伤口,她才不会找这么个由头。
彭野程迦带满了水,和班戈家的人告别,启程回去。
路上程迦开车,彭野靠在副驾驶上看沙漠。
程迦问:“你不睡会儿觉么?我开慢点。”
彭野现没什么心思,说:“等一会儿。”
两人有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彭野说:“照这个速度,晚上十一点多能到站。”
程迦“嗯”一声,隔几秒,问:“油够回去么?”
彭野看一眼油表:“差不多。”
“什么叫差不多?”程迦问。
“保险点再加一百的油。”彭野说。
程迦说:“那就还剩86块钱。”
彭野说:“嗯。”
两人说话都挺慢。
程迦打商量:“连续开一天车太累,找个地方住一晚,明天回去也行。”
彭野说:“嗯。”
沙漠渐渐远去,越野车走上类似戈壁的滩路,灰沙满地,偶有杂草。
程迦透过车内镜看彭野一眼,他歪着头,靠在副驾驶上睡着了。
窗户开着,荒原上的风吹动他的额发,他睡颜坚硬而又温柔,或许在做一个好梦。
他睡得很沉,一觉睡到下午才隐约有点儿松醒的迹象。
程迦没吵醒他。
下午日头太晒,气温越来越高,程迦渐渐有些吃不消。
好不容易遇到个孤零零的加油站,也不知下一个什么时候遇到,程迦加了一百的油,给钱时从彭野裤兜里摸钱,彭野一下就醒了。
程迦把钱递出去,回头看,说:“把你吵醒了。”
彭野揉了揉眼睛,嗓音有些哑,道:“也该醒了。”
程迦问:“睡得好么?”
彭野慢慢道:“很好。”
程迦瞅他表情看一会儿,平静地问:“梦到我了?”
“……”彭野望向窗外,说,“没有。”
“撒谎。”程迦说,“转过头来。”
彭野于是回头看她,眼睛很黑,不起波澜。
程迦看了一会儿,又看向前方:“走了。”
离开加油站不久,荒漠上出现一小排胡杨林,程迦把车开到一棵树下,说:“下车休息一会儿。”
热风吹得她精神不振,连眼皮都有点儿沉。
下车到了阴处,程迦脱掉捂出一层汗的冲锋衣。
彭野脱了外套放车上,走几步又返回去,从口袋里摸出东西握在手里,神神秘秘背在身后,朝她走去。
程迦坐在地上,眯着眼抬头盯他看。
他走过来,俯身把手递到她跟前:“看。”
他手心躺着几支烟,程迦眼睛微亮:“哪儿来的?”
彭野笑:“找班戈要的。”
他另一只手伸过来,火机在手心。
程迦点燃了一支烟。彭野拿一支含嘴里,坐到她旁边的地上,要去拿火机,程迦却握住背在身后。
她笑了笑,轻轻吸燃嘴里的烟,歪头凑近他,浅色的眼瞳一瞬不眨。
彭野于是低头拿烟对在她烟头上,吸燃了。
她这才呼出一口气,烟雾全吐到他脸上。
两人都精神了。
一根烟完毕,程迦吃了颗彭野拿过来的凉薯,吃完一个觉得凉沁沁的舒服,于是又吃一个。
正吃着,身后的地面上窸窸窣窣。
不知什么时候,有两三只小藏羚来了。其中一只似乎不怕人类,眼珠亮晶晶的,从树后探出头来,凑到程迦脚边嗅了嗅。
另外几只在不远处犹豫不前,好奇张望。
程迦把手里的凉薯递给它,小藏羚猛地缩一下脖子,半刻后,又小心翼翼凑过来,刚要闻闻。
彭野欺身过来,用力敲一下它的脑袋。
小家伙撒腿就跑,一会儿就消失去了山坡对面。
程迦:“你打它干什么?”
彭野说:“别示好,让它们误以为人类是友好的。”
程迦没说话了。
陆陆续续抽完几支烟,彭野站起身,说:“走吧,我开车。”
程迦把钥匙递给他。
他拿了钥匙,又拉她的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人还没站稳,对面灰黄色的山坡上突然出现两辆吉普,朝他们这儿俯冲过来。
彭野抓住程迦朝越野车跑,可来不及上车,两辆车一前一后拦住去路。
急刹车下,沙石漫天飞。
彭野清楚这次难逃一劫,他枪里只剩一枚子弹,等于没用,拔枪反倒会让局势恶化。
他迅速给程迦套上冲锋衣,唰一声拉链拉到顶,帽子遮住她的头和脸。
他握紧她的手,钥匙重回她手心,他在她耳边极低地说了声:“玩赛车的姑娘,移库难不到你。”
他把她推上车,摔上门。
他立在车边,冷静盯着沙尘散去后涌下两辆车的团伙人员。
有一个想发泄昨晚被耍的愤怒,冲上来举起□□托朝彭野头上砸去。彭野支撑腿都没动,原地发力,抬脚一个侧踢把他的枪断成两截。
两个身材瘦弱的拿了绳子,大吼一声合伙冲上前绑他。彭野抓住绳子一扯,两人齐刷刷朝他扑过来,一个被他一脚踹开,另一个被他拿绳子绕捆一圈甩撞在车上。
程迦窜上车,前后两车的距离远远达不到移库的难度,她几秒就可以飞驰而去。她迅速坐到驾驶座上,钥匙入孔,却拧不下去手。
他们的目标是她的相机,不是彭野;可她跑了,他们定会恼羞成怒。
迟疑的一秒间,有人突然拉开车门,抓住她的手往下拖。
程迦一脚踹他心窝,可他不松手。
她差点儿被拖出去,彭野冲上来握住她的手,一脚踢对方脖子上,把他砍倒在沙地里。
“你他妈倒是走啊!”彭野怒目把程迦推回去,甩上车门。
程迦望着他,骤然睁大眼睛。
彭野还没来得及回头,就静止不动了。
有杆枪抵在他脖子上,留着八字胡的万哥一脸奸邪与愤怒。
“你他妈跟老子狂!”万哥一脚踹在彭野腿上,彭野没站稳,猛地撞到车上半跪下去。万哥又是一脚踢彭野背上,“再狂啊!”
有两人立刻上前拉开车门,把程迦拖了出来。
万哥喝道:“臭娘儿们,相机在哪儿?!”
程迦没吭声。
万哥皱眉刚要发作,另一对眼儿的瘦子指:“我看见了,车上呢。”
他去把相机包拿出来,程迦低着头,眼睛从帽檐上看过去。
她咬着嘴唇,手指揪起地上的枯草。
万哥拿过相机,抬手招呼周围的弟兄们抬枪对着彭野。
他也想看看黑狐的真面目,更想赶在黑狐之前找出照片藏起来,说没找到,黑狐就走不了了。
计云死后,这个团伙他一人管不住。黑狐一走,很多弟兄要么散了,要么去投靠别的团伙。他还需要时间立威。
万哥打开相机,没想第一眼就看到女人的艳图。
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他浑身燥热。他摸着下巴咂了咂舌,把女人白花花的照片一张张看完,转身走去程迦面前。
程迦戴着帽子低着头,彭野的冲锋衣很宽敞,把她罩得严实。
“小娘儿们挺不配合,啊?”万哥一把揪住她的肩膀把她拎起来,“我刚问话你哑巴了?”
程迦垂着眼,无声无息的。
阳光明晃晃照在她脸上,万哥眯起眼睛:“啧啧,老子还没见过这么白的女人,哈哈,来看看她身上是不是一样白。哈哈……”
他伸手去扯程迦衣服,程迦抓住他手指反向一掰。
万哥疼得惨叫一声,他火速收了手,暴怒之下一巴掌扇过去:“你他妈找死呢!”
程迦摔倒在地,没有动静,也愣是没发出一丝痛呼。
彭野拳头上青筋暴起,刚要动作,可满身的戾气在又一瞬间狠狠忍了回去。
程迦被长发和帽子遮住了脸,没声没响,像刚才那一巴掌扇了空气。
没有听觉上的刺激,万哥意难平。他甩甩扇得发痛的手,回头去看彭野来找点儿兴致,可彭野也没任何动静,看着像不在乎这女的。
万哥心头的毁灭欲消了大半,骂:“真他妈败兴。”
他转身要走,目光却定在程迦的腰上。刚才风一吹,露出一截白嫩嫩水蛇般的细腰,万哥眼睛直了,看着就想大手掐上一把。
风吹一闪而过,万哥看得清清楚楚,那掐手一握的腰上还留着男人的吻痕。
万哥的火登时撩了起来,他扑上去揪住程迦的冲锋衣哗地撕开。
程迦咬紧了牙关,没发出一丝惊叫,抬脚就往万哥裆下踹,踢个正着。
万哥痛得踉跄后退,吼:“把她摁住!”
四五个男人冲上去摁住程迦的肩膀脖子和手脚,万哥捂着裆走上前,火气爆棚:“老子今天不操.死你!”
说完举起一脚,使了狠劲朝程迦的肚子猛踩下去。
“砰”一声枪响,万哥的脚没能落下。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万哥握着手腕,整个人滚成一团。子弹打断他两根手指,击穿掌心。
拿枪对着彭野的那几人都没反应过来,彭野几乎是在半秒内拔枪,拨安全栓,瞄准,爆了万哥的手。
刹那间,现场失控。
所有人惊慌失措,所有枪指向彭野。
他们不知道彭野枪里没了子弹,恐惧着他会继续开枪。
他开枪是疯了啊!
程迦嘶声:“彭野!”
作者有话要说:1,有一个词叫“排卵期”,还有个词叫“安全期”,
2,有人说程迦相机里和高嘉远的“是艳.照”,“可能什么点都露了”。→_→啊,程迦这个人很没安全感,她不可能拍这种照片;→_→啊,她不是傻子,把艳.照放在相机里随时带着;
所以这照片到底是什么呢,
解密→_→啊,给你们看第一章的原文:“程迦只穿了高跟鞋,斜躺在床上抽烟,一边翻看相机里的黑白照片,白色窗帘,黑色人影。或亲密或交缠或疏离或诡异的姿势里有禁忌般的美感。”
程迦拍的是人的剪影,我看过这种照片展,是真的很有美感,不淫.秽。
3,野哥肯定不舒服。他要舒服就出问题了→_→啊。但一定会虐迦爷的,你们huang心。
第43章
chapter 43(抱歉,因为修改被锁章节解锁,而提示更新,不是加更。照例晚八点见。。)
程迦脑子如同爆炸过后,一片空白。
她眼睁睁看着众人手中的枪齐刷刷瞄准彭野,而彭野脸色冷静,在一瞬间扔了空枪。
抱着枪的人见他甩了枪,竟也没人先开枪,毕竟没断自个儿的手,不是疼在自己身上。
有点儿道行的不想替万哥出头,自己粘腥;
新干这行的,枪都瞄不准。
万哥捂着鲜血直流的手,疼得一身热汗加冷汗,狂吼:“给老子拿绷带啊!”
手下几个兄弟这才想起拿绷带给他绑。万哥疼得要死,杀人的心都有了,哪里还顾得上花花肠子,矛头和恨意全转移到彭野身上。
万哥人糙身体也糙,不顾疼反而只想解恨。才绑好止血带,人就冲上去,疼痛换做力气,一脚踹向彭野。
彭野敏捷侧身一躲,万哥脚踹在铁皮车上,又是一阵疼。
万哥在自家兄弟前丢尽面子,身手又斗不过彭野,连个儿都矮一头,气得发狂。
“就你他妈身手好!”万哥骂着,回头看自家兄弟,对眼儿立马明白,提起一脚就踹程迦。
程迦指甲掐进手心,原想反抗,却忍住了,没动静也不吭声。
万哥第二脚踹向彭野,彭野没躲,这一脚结结实实踢在他腹部;他连连后退撞到车上。
“妈的杀几只羊还犯法了,关你屁事儿啊!那羊是你家亲戚还是你家祖宗,就为那群畜生把我们赶尽杀绝,找死啊?”
万哥接连几脚狠踢猛踹,彭野一个没躲,全闷声挨住。
“别说我们是犯罪,那雪豹还吃羊呢,你他妈怎么不去杀雪豹啊?……啊?……还把雪豹列成一级保护动物,我才是一级保护动物,不杀羊卖钱我就得饿死!”
万哥打着打着,人都打累了,可彭野犟得和岩石一样,虽不反抗,但也绝不屈服求饶。
万哥火消不下去,猛地一脚踹他心窝上,大骂:“你他妈不疼是吧?求饶会不会?”
彭野脸色惨白撞在车上,眼睛阴冷地盯着他。
“求老子啊!”万哥一拳打在彭野脸颊,他嘴角裂血,“妈的,今儿是碰上一对哑巴了!”
程迦始终没抬头看,可天地间很安静,风都没有,一切声音都很清晰。
她没哭,也没叫,不让周围人笑看,也不让彭野听到。
最后万哥累了,抹抹全是汗的脸,他被子弹击穿的手掌急需就医,遂骂道:“准备撤了!”
一伙人收了枪准备走,万哥道:“立功的时候到了,谁来开这一枪?”
彭野抓着车,缓慢而稳定地站起身。
太阳很大,他微微眯着眼,冷静地看着面前一众人。
一时竟没人自告奋勇。
万哥手疼得不行,见了这情况,更怒,破口大骂:“今天不杀他,下次撞上了就他杀你们。”万哥吼完,加上一句文的,“对敌人是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还是没人有动静。
万哥叫:“谁开枪,刚才打的三只藏羚皮就归谁!”
这话出口了,立刻就有人站出来,举起枪瞄准彭野,
“砰”的一声,程迦惊愕,猛地抬头,见彭野手臂旁的车窗破了,炸开一块玻璃。
彭野纹丝不动。
那人站的有段距离,没打准。
“我操!”万哥爆了,推起自己□□的保险栓,大步朝彭野走上去,枪口抵上彭野的下巴,就要扣动扳机。
程迦的心顿时缩成一个点,张了口,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就听:
“万子,别他妈给我找事儿。”说话人语气很冷,明显不太耐烦。
万哥回头,一辆车不知什么从山坡那边过来了。
一个高而瘦的黑衣男人立在车边,穿着黑色冲锋衣,帽子戴在头上,护目镜,防风罩捂得严严实实,看不见脸。
是黑狐。
车上还下来几个抱着□□的人。
万哥一见来人,立刻先搁下彭野,握着自己的手掌,示意对眼儿拿相机给他,说:“大哥,相机到手了。”
为首的黑衣人一言未发,接过相机,打开,一张一张翻看。
程迦盯着他手指,这次他戴了手套,手上的纹身也看不到了。他很快找到那张照片,摁了删除。
那里边真的有他要的照片。
他删完后关了相机,为保险,把存储卡□□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