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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搬着袋子进来,听了,道:“程迦来这儿遭了不少罪,高反都没怎么好,还差点儿被黑狐手下的人杀了。”

何峥一愣,看彭野:“怎么回事?”

彭野把大致情况和何峥说了一遍,何峥道:“原以为你们这一路回去,只会有人来抢羊皮,怎么还多了层危险?”

阿槐轻轻说:“那你们要把她保护好,”又加一句,“自己也得多小心。”

程迦没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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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阿槐帮着石头尼玛炒菜做饭。

何峥和彭野则走去屋外聊天,两人经过院子里的草垛子,爬上去坐着抽烟。

何峥问:“你以前说,打算抓到黑狐就退,是要退个彻底?”

彭野道:“太苦。要不是为着事儿没办完,没人撑得下去。但这事儿,他妈的永远完不了。”

黑狐只是与他们梁子结得最深的盗猎团伙,可他们日常巡查工作要对付的除了黑狐,还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团伙。

这些年来,很多被灭,很多苟存,很多正在新生。

没完没了。

何峥说:“等哪天,这世上没人贩卖藏羚皮,咱们就解脱了。”

彭野没说话,幻想性的东西,他从来不考虑。

何峥又道:“我最近听到一消息。”

彭野扭头看他。

“黑狐要洗手不干了。”

彭野默然。

何峥看他失神的样子,说:“怎么你倒失落上了?”

“他不干了是好事;也是坏事。”

何峥明白他的意思,他不干了,他的团队会遭受重创,四分五裂;可他不干了,可能就永远抓不到他了。

彭野吐出一口烟,说:“兄弟们的仇怎么办?”

何峥叹了口气:“这都是天意。说来,你也老大不小,该成家了。他不干了,这就是天意。”

彭野低着头拿烟头烧手里的草梗,没说话。

何峥道:“我记得二哥说,你喜欢航海,打算退了去干这个?”

彭野没做声。刚进队时说的话,何峥不提,他都快忘了。

他回头看,草垛很高,与灶屋顶上的窗户齐平,他一眼就看到屋里的程迦,坐在稻草堆里,她头上琥珀散着光。

他突然想起多年前。

何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程迦,道:“说来奇怪,黑狐准备退隐,怎么对一不相干的女人下杀手?”

彭野回头了。

他望着远处的夕阳,眯起眼睛,说:“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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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

“程迦。”

“你是谁?”

“我是摄影师,程迦。”

第23章 chapter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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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野和何峥在草垛子上坐了一会儿,石头在灶屋里喊何峥。何峥拍拍屁股上的草,看彭野:“走不?”

彭野说:“我再坐一会儿。”

何峥又拍拍他的肩,滑下垛子。

彭野把烟叼嘴里,掏出手机,不是智能机,上个网摁键得摁半天,最终输入“程迦”,搜索。

信号不好,进度条走得缓慢。

彭野抽完一根烟了,才勉强刷出网页。他一条一条地看。

草垛下有脚步声,彭野扭头,看见程迦深蓝色的绣花裙摆。

程迦走到草垛子下,仰头看他,表情淡淡的:“上边看得见太阳么?”

彭野眺望屋顶远山和夕阳,道:“看得到。”

程迦于是往草垛上爬,她穿着裙子,不方便。

彭野旁观了一会儿,把烟蒂扔去远处,俯下.身,拎着她两只胳膊,轻而易举把她提起来。

程迦皱眉,说:“不用你帮忙。”

彭野手一松,程迦掉回地上。头上还沾了几根草。

他说:“那你在下头待着吧。”

一只母鸡咯咯哒地从程迦脚边经过,啄一下她脚边的一颗稻谷,溜之大吉。

程迦看了一会儿鸡,说:“石头让我来问你,加几间房?”

彭野说:“不用加。”

程迦抬头望他。

彭野说:“四哥睡觉打呼噜,十六也打,他俩整好一屋。”

程迦“哦”一声,拔脚走了,嘴上还说一句:“你和阿槐住。”

彭野问:“你说什么?”

程迦脚步停下,拿眼角瞧他:“我说,你和阿槐住。”

彭野无声地盯着她的脸看,半晌,笑了一下,说:“你倒懂事儿。”

程迦不说了,转身就走。

彭野喊她:“程迦。”

程迦又停下:“干嘛?”

彭野问:“你能有那么一会儿不作么,就一会儿?”

程迦冷淡地白他一眼,转身要走。

彭野说:“过会儿让阿槐跟你住一屋。”

程迦道:“我睡觉踢人。”

彭野说:“你还有这毛病?”

程迦说:“我毛病多着呢。”

彭野笑出了声:“这倒是真话。”

程迦:“……”

她原地站了几秒,又走回草垛子边去了,她靠在上边望着灰灰的院墙,问:“何峥以前是你们队的?”

头顶上方,他答:“是。”

她仰起脑袋回头,问:“他为什么不干了?”

彭野舔了舔嘴唇,琢磨了一会儿,说:“他单干了。”

程迦说:“意思是他私人组队?”

彭野说:“是。”

程迦问:“为什么?”

彭野扯了扯嘴角,没回答。

程迦问:“他武器哪里来?”

彭野说:“自己会组□□。”

程迦说:“这样不合法啊。”

彭野说:“所以他很多时候只是提供线索和信息。”

程迦垂眼。

彭野低头,只看得到她头上的琥珀和珊瑚珠子。他在玩草,手上的几根稻草编成了环儿,他轻手轻脚,把草环儿安她头上。

程迦察觉到什么,皱着眉回头,抓了抓垛子上的杂草,未觉头上有异。

彭野问:“想什么呢?”

程迦说:“我在考虑给何峥拍照,到时,图片信息和你们的整理在一起。”

彭野笑了一下,原本要调侃她“拍哪种照”,想想还是算了。

程迦盯着他:“你笑什么?”

彭野说:“没笑什么。”

程迦目光洞悉,院子里再次传来脚步声,这次是阿槐。

程迦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从垛子上站起身,走了,和她擦肩而过。

彭野坐在高高的草垛子上,也没说话。

阿槐微笑,说:“野哥,石头哥喊吃饭了。”

“好。”彭野从垛上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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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灶屋,大家坐下吃饭,程迦头上还戴着几根草,彭野见了好笑。

程迦以为他在对身边的阿槐笑,没搭理他。

程迦一人拿着勺子吃饭。

石头见了,道:“程迦,你这勺子比我做的那个好多了。白天那勺子害你没吃饱,你多吃点儿嗯。”

程迦点头。

尼玛扒拉着米饭,瞅程迦。

程迦说:“不好好吃饭,看什么看?”

尼玛说:“迦姐,这勺子好看,在哪里买的,我下次给麦朵带一个。”

程迦头也不抬:“彭野送的。”

几道目光看向彭野,彭野没解释,夹菜吃饭。

程迦道:“他说挺便宜的,你叫他批发一打,一人送两个。”

尼玛小声“哦”。

阿槐看看程迦,看看彭野,两人没有目光交流。她又看了彭野一会儿,说:“野哥,你别总吃青菜呀,多吃点儿肉。”

她夹了几大块牛肉放进彭野碗里。

彭野说:“我自己来。”

十六玩笑:“哥你多吃点儿,阿槐姐的那些肉干都是特地给你带的。”

彭野看他一眼,十六缩着脖子闭嘴。

阿槐轻笑道:“说什么呢?大家都辛苦,是给大家吃的。”说着又往十六碗里夹牛肉。

她给每人都夹,也给程迦夹。

程迦说:“谢谢。”

阿槐笑:“不客气。”

彭野伸手添饭,何峥一抬头,怪了:“老七,你手怎么回事?”

彭野拿回来一看,手背上一堆红痕,好几处被抓破皮。

想起在四风寨,程迦拆了纱布要打疯子,他抓着她给她把绷带重新绑回去,她反抗,抓他的手。

程迦看了一眼,事不关己地收回目光。

彭野不在意地说:“估计蹭哪儿了,不打紧。”

十六凑过去,琢磨:“这什么动物挠的吧?”

彭野:“吃你的饭。”

何峥意识到了什么,没说话;阿槐也没做声,她认得那是指甲抠的,可她也没立场说什么。

她看看程迦,后者拿木勺舀着玉米咸菜和米饭吃,眼里没看任何人。

吃完饭,彭野走出灶屋,才迈过门槛,何峥劈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到一边。

彭野解开他的手:“干嘛?”

何峥压低了声音:“老七,你这可不着边儿了。”

“我怎么了?”

“那藏族小姑娘和你什么关系?”

彭野说:“她不是藏族。”

何峥皱眉,一巴掌拍他后脑勺:“甭管她是不是,你和她搞什么?还有阿槐,他们几个不知道你和她的事儿,我还不知道?”

彭野默了几秒,道:“我和那藏族小姑娘没搞什么。”

何峥说:“真没搞什么?”

彭野说:“真没搞。”

何峥又拍一下他脑勺:“别找事儿啊。”

他说:“你这小子,尽招人,你得管住自个儿。”

彭野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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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在下边聊天,程迦先回了房间。

她看到了头上的稻草,抓下来揉一揉扔进垃圾桶。她打开相机,把照片导进电脑,却意外发现一张照片。

【木屋的墙板上挂满色彩绚丽的民族服装,程迦一身蓝裙子,坐在板凳上。

她半趴在木桌上,白色的袖子与蓝色的袖子交叠在一起。她歪着头,让藏族大婶给她编小辫儿。头上的珊瑚珠子很漂亮。

她没什么表情,眼睛看着户外的阳光。】

程迦想起她让大婶给编小辫儿时,曾把相机交给彭野拿着。他在那一瞬间给她摁下快门。

她找了找,没别的了。

程迦摸出一支烟,边抽边看那张照片。摄影师的通病是看不得别人给自己照相,可这张,她喜欢。

抽完一支烟,她拿起相机准备出门。

到门边,隐约听见走廊上彭野和阿槐说话的声音。隔音还行,听着并不清晰。

两人由远及近,

彭野说:“明早起了就走,得尽快赶回去。”

阿槐柔声道:“下次见面得什么时候了?”

彭野:“说不准。”

两人到了门边,彭野说:“你今晚和程迦挤一挤。”

阿槐好一会儿没做声,最后才说:“好。”

“早点休息。”彭野走去自己房间,刚拧开锁,阿槐唤了声:“野哥。”

“嗯?”

“我住你那屋吧。”阿槐走过去,在轻轻撒娇,“我都来了……”

程迦蹲在门廊里穿鞋子。

彭野默了一会儿,说:“这不好。”

阿槐声音很小,娇娇的:“那我晚上和她住,现在……我去你去屋里坐会儿……说说话……行不?”

程迦穿好鞋,拉开门出去,就见阿槐揪着彭野的袖子,两人贴得很近。

程迦转身走,彭野“诶”一声把她叫住,问:“去哪儿?”

程迦说:“天还没黑,去外边转转。”

彭野说:“你一个人出去不安全。”

程迦说:“我叫了桑央一起。”

彭野一时无话可说,程迦扭头走,没几步,彭野说:“那就一起出去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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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野和阿槐在前边走,程迦和尼玛在后边。

程迦走一会儿,看到好的画面就得拍下来,速度自然慢。彭野走出不远,总得停下等她。等她走上来,距离不远了,又继续走。

集市上没什么人了,稀稀拉拉的,都在收摊。

阿槐问:“她是什么时候和你们一起走的?”

彭野说:“离开风南镇的那天。”

阿槐问:“你去见我的那天?”

彭野说:“嗯。”

“她跟你们一道去保护站?”

“嗯。”

“待多久啊?”

“不知道。应该拍了照片就走。”

阿槐点了点头,走几步又问:“大城市来的人,在这儿挺受苦的吧?”

彭野说:“她能吃苦。”

阿槐说:“她好像不怎么爱说话。”

彭野道:“对人是不太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