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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眼,浑身血液犹如凝固了一般,他的脚步一顿,徐徐的吐气忽得变得沉重。

他一眼不错地把应如约的短信反复看了几遍,确定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恶作剧,而是确确实实的分手短信后……

他有那么片刻,空白到大脑都停止了运转。

温景然凝视着手机的眸色渐深,眼底似酝酿起一期暴风雨,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青白。

他需要十分克制,才能在此时压抑下立刻给她打电话的念头。

数个小时前就从心底漫开的不安终于暴露在他眼前,他闷闷地吐出一口气,目光落在铺着彩石砖地面上的售货机,几步迈过去,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币,买了瓶酒。

易拉罐装的啤酒被推下货架,他弯腰从取货口拿出啤酒,手指落在指环上利落地抽开,凑到唇边。

淡啤的香味浓郁,他的唇沾着冰凉的酒液,一双幽沉的眸色凝望着寂静夜色里孤独到仿佛没有尽头的街道,心就像是破开了口,被夜风吹得生疼。

温景然闭了闭眼,理智撕扯下,那口酒到底没有喝下去。他已经习惯了在任何时候都保持清醒理智,以应对突如其来的各种情况以及医院的传唤。

这种克制,根深蒂固,早已从最初的习惯变成了本能。

他的唇被酒液沾湿,在昏暗的路灯灯光下泛着柔和的色泽。

他重新冷静下来,手中的啤酒被他随手放在手边的垃圾桶盖上,他腾出手来查看沈灵芝的未读消息。

临上飞机前,他察觉到如约有些异样,就询问了下沈灵芝。

她回复的短信在十点,小夜班结束的下班时间。

“不好意思,手机静音又压在书后放在柜子里,下班之前才找到。应如约下午跟我请了假,她外婆确诊胃癌,她请完假就去S市了。她没有跟你说嘛?我还以为她想把外婆转到我们医院是早就跟你通过气了。”

沈灵芝接到温景然电话时,刚折腾完睡下没多久,困意正浓。

温景然冷冽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时,她藏在被窝里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勉力清醒了些:“温医生?”

温景然“嗯”了声:“抱歉,这么晚给你打电话。”

沈灵芝闭着眼嘟囔了一声,混沌的脑子里一时想不起有什么事需要他这么晚打电话给她。

“如约跟你请了几天假?”

“下午她请完假就离开了,跟我说……明天尽量赶回来,但如果有耽搁就后天。假我是准了……”顿了顿,沈灵芝恍然明白了些什么,睁开眼:“你什么都不知道?”

温景然苦笑了声:“下午临时外派G市,她还没来得及跟我说。”

尤其是他还汇报了自己的行程,怕影响手术,她几乎是掐算着时间和他说的分手。

“哦哦……”沈灵芝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劲,再开口时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你还有什么需要知道的?”

温景然低着头,那双眼睛藏在黑暗里,光芒尽敛。

沈灵芝等了许久没等到温医生回话,正要挂断。手机刚要拿离耳边,便听他低了语气,轻声叹息着问道:“她哭了吧?”

一句话,从未有过的柔和语气。

像是从嗓子深处发出的声音,疼惜到肝肠寸断。

沈灵芝被他的语气震得半天没回过神,某一处的情感被击溃,忽的就感受到了他的无奈他的心疼。

她握着手机,睡意全消。想了想,她低了声音,缓缓道:“她那时候应该很需要你吧。”

沈灵芝是难得的明白人。

她从应如约还没到S大附属医院就职前就知道,她在温景然心里的地位举足轻重。

如果不重要,这种类似于同事间的聚会他就不会带上应如约,还有意介绍给她认识。

后来在面试上看到她,沈灵芝更是确信这个观点。

她和许医生恋爱之初,也是死死瞒着医院,生怕透了风声会让这段感情质变。作为过来人,她看得比谁都清楚。

这两人,肯定有猫腻。

——

温景然彻夜未眠。

窗外渐渐有晨光时,他站在落地窗前,给应如约拨了个电话。

忙音响了几秒,很快被接起。

应如约失眠了一整晚,此刻终于接到他的电话,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眼皮也有些沉。

她揉了揉眼,盘膝坐起来,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能够清醒一些:“你忙完了?”

窗帘垂下的幕帘把他半张脸隐藏在了暗处,他的语气也如这分明的两界一般,泛着晨起的清冷“外婆什么时候确诊的胃癌?”

“确诊是昨天。”应如约的声音也随之低下去:“前几天,我妈带外婆在自己医院做了体检。”

温景然皱眉。

体检做胃镜的可能性不大,除非还有别的原因。

应如约舔了舔干燥得有些起皮的嘴唇,继续道:“外婆的胃不好,做体检时,我妈要求查血肿瘤标志物,发现异常后就有些不乐观。紧接着让外婆做了胃镜,确诊。”

她的语气平稳,没有慌乱也没有无措。

明显理智在线,也没有悲观情绪。

温景然的感觉却不太好,她的独立意识对于他而言,非常不利。

“具体情况我还不知道。”应如约手指揪着被角,无意识地缠绕着:“等外婆醒了以后,我会去医院和主治医生碰面,详细了解下。”

话落,没听到他的应答,她有些心虚:“那个短信……”

温景然打断她:“转院吧。L市的医院医资力量不足,水平有限。”

“我也是这么想的。”应如约把刚才想说的话咽回去,顺着他的话题继续道:“上午等了解病情后,下午就可以带外婆去S市,我等会让灵芝帮我挂你的专家号……”

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应如约匆忙止住话头。

她忽然停下来,电话两端都是一静。

他的呼吸声就这样清晰可闻。

应如约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解释一下自己那条分手短信,话在舌尖反复盘旋着,每次都要脱口而出时,又总觉得时机不太对。

两厢沉默良久,还是温景然先打破这难言的沉默。

他的声音幽沉,一字一句不容辩驳道:“我飞机改签了,我先回医院复命。中午出发L市,晚上一起回来。”

话落,温景然又补充了一句:“等会去见主治医生的时候,开着手机,要么让我旁听,要么直接让我和医生通电话。”

应如约终于迟钝的发觉,他在生气。

不动声色,却实实在在的在和她生气。

他的语气强硬,根本不给她反抗的机会,迅速决定好了一切。

应如约耳边一阵嗡鸣,她转头看向从云层里破出来的阳光,提醒他:“我在跟你说分手。”

电话那端难得沉默了几秒。

再开口时,他的声线微哑:“我知道。”

短短三个字,却让应如约瞬间感觉鼻尖发酸。

失眠了一整晚,情绪本就面临着崩盘,此时听他哑着嗓子,仿佛是万分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的这句话,难受得如同剜心。

可她什么辩解也说不出口。

她脆弱,她敏感,她上纲上线,她立场不坚定……反正全部都是她的错。

握着手机的手有些发酸,应如约僵坐在床上,盘膝的双腿发麻,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多做一步,就会忍不住。

温景然站在落地窗前前,看着阳光从地平线尽头飞速地往城市里蔓延,越过低矮的老城区,经过高楼林立的新城,比风还快,一下就让整座城市从沉眠中苏醒。

无数个单独一人醒来的早晨,他都曾看到过光从地平线延伸而来,那双手从时光最初的地方伸向时光深处,牢牢的把这个女孩嵌进他的心里。

从此,他做什么事,都有她的痕迹。

音乐播放器里有她喜欢的单曲积压在列表最深处。

查房时听到来S市开演唱会的歌星名字时,会忍不住替她买好内场的门票,哪怕这些门票如今不知夹在书架里的那本书里,却是他曾切切实实做过的事。

偶尔经过商场时,会鬼使神差地排半个小时的队去买一杯冰饮,就因为她在朋友圈或微博上晒过一样的饮品。

甚至还有更多更多,不曾被他记住,被他抛之脑后的小事。

他沐浴在晨光里。

屋内干燥的空调下,他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

他握着手机,修长的手指在阳光下泛着白皙的玉色。

温景然俯瞰着脚下的这座城市,语气沉静到分不出喜怒:“分手归分手。”

应如约抿了抿唇角,低垂了视线盯着自己的手指,没说话。

温景然:“我做不到不管你。”

“任何事。”

第64章 他站在时光深处63

S市机场, 航站楼地下停车场。

温景然挂断汇报电话,手机因数分钟的通话机身微微发烫。

他抬眸,看了眼五米外的停车区指示牌, 目标明确地跟随平面图导向去自己停车的E区。

时间有些紧迫, 他沿着路标, 横穿大半个灯光黯淡的地下停车场。

间或有入场停车的车辆从他身旁缓慢经过, 留下引擎声如蜂群出动时的嗡鸣,令他烦躁不已。

白色的路虎停在停车场E区的尽头,车前站着他上飞机前叫好的代驾,低着头边玩手机边等他。

停车位有些偏,四下无人。

代驾听到脚步声, 抬起头来, 似为了确认,他的视线从温景然出现那刻起一刻也不曾移开,直到后者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

代驾身旁忽的有两束LED灯闪了闪。

他吓了一跳,确认温景然是车主后,麻利地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拘谨地迎上前:“你好, 温先生吗?”

温景然颔首, 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先上车。

他则绕过车头,拉开副驾坐进车内, 关上门的同时吩咐:“不用先去医院了,直接去L市吧。”

从手术结束到现在,十多个小时, 他只将就着在飞机上睡了片刻。

去L市的高速近两个小时,不论他有没有这个体力,都不能疲劳驾驶。

温景然示意他先驱车到中央收费站刷卡缴费,驶出地下停车场后,在导航系统里输入目的地,还有一半电量的手机被他随手置放在中控的储物盒里。

音量调至满格,震动也打开了,不出意外,不会接不到她的电话。

可这个念头刚从脑子里掠过,他又有些不放心,想了想交待代驾:“等会会有个很重要的电话,如果我没醒来,你记得叫醒我。”

代驾是二十四岁的年轻小伙,话不多。被郑重其事地嘱托,愣了几秒才点点头:“好,你放心。”

话落,等他从右转专用车道驶倒高速收费站口排队时,再转头看去,坐在副驾上的人连座椅都没调整,瞌上眼睡了过去。

他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腹诽:“这类业界精英也就外表看着光鲜,刚下飞机又马上出差……这很说明一个问题:没事别买路虎,吃油!”

——

上高速约半小时后,代驾一直留意着的手机终于有了动静。

嗡鸣的震动声响起,他还没来得及确认是否是温景然口中的重要电话,扭头便见深度睡眠中的人意识清醒地睁开眼,快速地接起电话。

略感到英雄无用武之地的代驾,默默悲愤。

温景然的介入让应如约的计划需要重新调整。

早晨结束通话后,应如约强迫自己睡了个回笼觉。九点醒来,挽着外婆去巷子里老字号的一家早餐店打了豆浆和油条。

这小半日就像是偷来的安宁和平静,不用面对病魔,也无须烦恼其他。

等外婆午睡后,如约简要地给向欣传达了一下温景然的意思——去S大附属医院,他来做手术。

这件事上,向欣难得和她观点一致。

趁外婆还在午睡,向欣带她去了趟医院。

不太凑巧,医生前脚刚走,她们后脚才来,在诊室长廊外等了半个多小时后,终于等到外婆的主治医生。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因和向欣是同事的关系,态度很是和气:“……胃镜能看到胃小弯测有一个直径1.0厘米的溃疡面,溃疡面还是较浅的。边缘稍隆起,整个溃疡面不平整,与周围组织边界稍有不清晰,属于进展期III型溃疡浸润型,程度在T2N1MO。”

应如约的专业领域虽然不在胃肠外科,但因为老爷子的缘故,耳濡目染下,多少有些了解。

胃癌程度通常用TNM分期解释,T代表原发肿瘤,N是区域淋巴结,M指远处转移。

T2N1MO的含义是肿瘤浸润深度为T2,肿瘤侵及固有肌层,有1-2个区域淋巴结转移,无远处转移。

应如约向温景然转述这些数据后,听到他用刚睡醒还低沉沙哑的嗓音回答她:“把手机给医生。”

轻缓的,却不容辩驳的语气。

应如约乖乖照做,把手机递给主治医生。

不知道温景然和他说了什么,主治医生微蹙了眉心,继续重复了一遍病情,这一次用词中还多了“X线明显龛影”“D2淋巴结清扫的胃切除术”等复杂的专业用语。

短暂的交流后,主治医生把手机递回给她,笑眯眯地调侃了句:“你男朋友是专业的医生吧?”

应如约下意识睨了眼向欣,见她并没有在意,直接略过“男朋友”三个字,回答道:“他是我们S大附属医院最优秀的胃肠外科医生。”

温景然的电话还没有挂断,本想告诉她再过一个多小时他就能到L市,不料,竟无意地听到她掷地有声的……表白?

怔了怔,他勾着唇角,无声浅笑。

代驾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再看一眼……

——

到L市时,正好下午三点整。

L市的老城区也是旅游景区,通往景区入口的必经之路上放了数个石墩,只供自行车以及电动车出入,禁止机动车入内。

就连景区附近,因为是老城的缘故,连停车位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