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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站在她的时光里,无一缺席。

——

晚上收的急诊病人,是二十三岁的男性患者,急性胃穿孔。

救护车接到急救电话去接人时,这位患者躺在马路边,身旁全是玻璃酒瓶的碎片,腹部的剧烈疼痛还被患者误认为仅是斗殴后的外伤。

温景然到医院后,病人脸上的外伤以及手臂上的划伤都已经处理好,急诊医生递上腹平片,快速地和他交代了一遍患者的情况。

和近半月前接收的急诊病人相似,也是消化道穿孔,需要手术治疗。

“已经通知了患者家属,家属还在赶来的路上。”急诊科医生说到这,顿了顿,把温景然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人伤成这样,我觉得有可能是恶性斗殴,患者眼角和唇角淤青了好大一块。”

温景然回头看了眼躺在病床上咬牙忍耐的男孩,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没了。”曾之本耸耸肩,他身材微胖,耸肩的模样看上去有些憨态可掬。

温景然微勾了勾唇角,仔细地看了好几眼手里的腹平片,偏头问他:“多久之前给家属打的电话?”

“给你打电话之前就通知家属了。”话落,曾之本抬腕看了眼时间,皱起眉:“患者不是本地的,等家属赶来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温医生,你看怎么办?”

“病人等不及了。”温景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跟病人说明下情况,让他本人先把手术知情同意书给签了。等家属来了,再补签。”

曾之本“哎”了一声,麻利地就去准备了。

他和温景然是同一批进S大附属医院的,十年的交情,在彼此工作中的搭档早已十分默契。

很快准备妥当后,把病人送进手术室。

——

应如约洗了澡已经躺在床上时,才想起晚上还要去照相馆取照片。

于是,重新换了衣服,出门了一趟。

照相馆正准备关门,老板握着扫帚正在轻扫店铺外的大理石台阶,听见脚步声,抬眼一看,“哎呦”了一声:“这么晚了,我还以为你要明天才来拿了。”

应如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要跟着老板进店,还没走几步,就见老板转身,提醒她:“姑娘你小心点,今天晚上有几个小年轻打架,从七回街那头一路追过来,酒瓶砸了一个在我店门口,全是碎片,你可别踩到了。”

他把扫帚斜倚在墙边,边点了根烟边往里走:“晚上我有事,就请隔壁的姑娘帮我顾店,她胆儿小,被吓得不敢出去。这不,我一回来,这门口的玻璃渣子都没清理。”

应如约回头看了眼,那翠绿色的酒瓶碎片在昏黄的灯光下萃着翠色的光泽,破裂的锋痕凛凛得掠着白光。

照片封在了牛皮色的纸袋里,应如约接过来看了看。

老板吞吐出一口烟雾,整理着桌面,还在嘟囔:“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火气这么旺盛,一言不合就拿着个玻璃酒瓶干架,真弄出人命来可怎么是好。”

如约闻言,随口问道:“报警了吗?”

老板睨了她一眼,摇摇头:“那帮人跑着过去的,听说在七回街口撂倒了一个,救护车来过了。其余人都跑了,上哪报警。”

话落,老板又想起什么,对她挥挥手:“照片看了没问题就赶紧回去吧,我听隔壁那女孩说,那帮兔崽子打电话叫人去了,没准等会又要来了。”

应如约查看完照片,谢过老板后,拿着照片回家。

夜已深,街道上的人流车流悉数减少,耳边传来不少卷帘门关合时发出的隆隆巨响。

应如约穿过马路回头望了一眼,璀璨的灯河下,只有霓虹灯还在不知疲倦得闪烁着。

她摸出手机,在手上把玩,犹豫着要不要问问温景然手术做完了没有。

毕竟饭吃了一半回的医院,于情于理好像她都该询问下。

可心里又有一道屏障,高得她翻越不了——她下午可是险些……险些就被占便宜了!

还没等如约纠结出结果来,手心里的手机震动,传来一条微信。

是甄真真的。

“温医生来警局做笔录,就问你震不震惊,惊不惊悚,刺不刺激?”

应如约脑子“嗡”的一声轻响,她盯着那句毫无感情温度的文字消息看了良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怕影响甄真真工作,如约不敢直接打电话,索性就站在原地回复:“别开玩笑,发生了什么?”

甄真真正要给温景然倒水,抽了个一次性的纸杯接水,单手噼里啪啦地摁着键盘回复:“谁跟你开玩笑了,你要不要过来瞻仰眼我男神的风采?”

今天不是愚人节,温景然进警局做笔录这件事显然不可能是甄真真拿来和她开玩笑的……

应如约蹙眉,高速运转的脑子里忽的冒出“医疗事故”四个字来,刚成功的把自己吓了一跳,那仅存的智商又飞快推翻这个假设。

就算出现了医疗事故,也不需要到警局做笔录啊,这可不归他们管。

想来想去,心下还是不安定,应如约一咬牙,从通讯录里翻出温景然的电话,毫不犹豫地拨了过去。

甄真真这会正无视迟盛的白眼,殷勤地给温景然端茶递水。

顶头上司的脸色实在太难看,小胖默默看了眼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把迟盛得罪了的甄真真,好心解围:“甄姐,我也渴了要喝水……”

甄真真看都没看小胖一眼,仿佛根本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反手撑着桌子斜倚在桌前,笑眯眯地看着温景然,温声道:“温医生,你现在可以……”

话音未落,就被手机嗡鸣震动的声音打断。

温景然微微颔首:“抱歉,有电话。”

这会谁会给温医生打电话,甄真真用脚趾头也能猜得出来。当下笑得得意又明媚,摊手示意他先接电话。

一转头,见迟盛坐在桌后,半个身子隐在灯光下,那双眼睛幽沉得像是森山野林里骤然亮起的鬼火,吓得顿时抿紧了嘴。眼珠子滴溜溜地来回转了几圈,狗腿地双手捧起迟盛面前的水杯替他倒水。

迟盛眼里的郁色终于散了些,他扯过笔录本,又抬眼看了看从接起电话就低着头唇角含笑的男人,微挑了挑眉。

甄真真给迟盛倒完茶回来时,温景然已经挂了电话。

做完笔录,甄真真送温景然出去。

小胖还在收拾纸笔,见甄真真这么殷勤,挠了挠头,不解地嘟囔道:“不就是长得好看点么,甄姐那狗腿劲看得我寒毛直竖。”

“不止。”迟盛把笔帽扣回去,“咔哒”一声轻响后,他抬眼,目光落在已经看不见两人身影的门口:“不出意外,她应该认识温景然很久了。”

小胖没有迟盛嗅觉敏锐,全程除了看到他甄姐看见这个温医生双眼发光莫名兴奋以外,就看到了他甄姐对这个温医生殷勤备至……

就跟……就跟苍蝇盯上有缝的蛋一样……

甄真真一路把温景然送到警局后院的停车场:“温医生,今晚辛苦你了。”

温景然此时才有几分笑意,摆摆手,往前走了几步后,想起什么又转身问她:“是你告诉如约的?”

这种邀功讨赏的好机会怎么能错过,甄真真连忙点头:“她给你打电话了?”

“唔。”温景然从嗓子里闷出一声,抬腕看了眼时间,几步走到车前,拉开车门坐进去:“她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甄真真愉快地应了一声,目送着温景然这辆白色路虎驶出停车场,哼着小曲往回走,没走几步,她皱眉停下来。

等等……

刚才温医生说的是如约还在等他对吧?

……

如约为什么要等他?

……

第32章 他站在时光深处31

S市的警局离御山不远, 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应如约挂断电话后, 干脆没回家, 就坐在御山别墅区的保安室门口等他。

夜深且凉, 保安室值班的小赵频频往外看了好几眼,到底没忍住, 推门出来, 有些腼腆地问她:“应小姐, 你要不要去保安室里坐着等?我们夜班需要在保安室外站岗,你可以进去暖暖。”

应如约怔了一下, 摆摆手:“不用了,我要等的人很快就来了。”话落,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谢谢你。”

她的眼神认真, 微微弯起和人对视时,眼里似有星辉。

小赵被她看的脸一红, 张了张唇, 想说些什么,可一时又词穷,只能折回保安室里。

入冬后的S市,温度下降得厉害。

应如约拉紧领口,往后靠在椅背上。

南方的冬天,即使衣服穿得再多,那风也是透骨凉,能从任何一个缝隙里钻进皮肤。那种冷意, 就跟从脚底蔓延上来的一样,捂都捂不暖。

她坐的地方没有挡风板,虽不至于是风口,但枯坐着,仿佛四面八方的冷空气都在朝她汇聚。

如约仰头望了眼沉邃的夜空,搓着手指往手心里哈了一口气。

刚才电话接通后,因为焦急,她连称呼都没顾得上,直接叫了他的名字,开门见山地就问“你现在在警察局?”

电话那端的人似乎是有些意外,顿了顿,舒了口气:“如约。”

那样的语气,应如约几乎是立刻就确定了他此时的处境,不免更加焦急:“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他含糊的用两个字盖过,也许是不方便接电话,他沉默了几秒,才道:“不用担心我。”

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不担心?

他那种好像一切都无关紧要的语气委实让她有些窝火,在应如约自己都不知情的时候,她的声音拔高,隐约带上了几分急切:“我是不想担心你,但到底出了什么事?”

明明她说的是“不想担心”,电话那端的人却低声笑起来,再开口时,手机里他的声音更清晰了一些:“我现在不方便说太多,见面说吧。”

许是担心她会下意识的拒绝,温景然话音刚落没多久,又补充了一句:“刚做完手术,又出了一点意外。你现在饿不饿?等会我经过小吃街的时候给你带碗鸡汤馄饨?”

选择立刻就变成了要不要吃鸡汤馄饨……

应如约无奈地站在路牌旁,思忖了几秒后,妥协:“那见面说吧,一起去吃点夜宵。”

于是,挂断电话后,应如约一路走到了保安室门口,就坐在门外的长椅上等他。

保安室的小赵去而复返,这回倒不劝她进屋等了,用一次性的纸杯给她倒了杯热茶递给她:“您拿着喝,喝完我再给你倒。”

这大冷天的,让一姑娘家在外面等着……真是不知怜香惜玉。

他心里暗自嘀咕着,等回了保安室,透过玻璃窗望外看了眼。

坐在长椅上的女孩双手捧着他的纸杯,正低头小口抿着茶。大概是茶水有些烫,她一手握着,另一只手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维持着板正的姿势望着御山的路口。

一分钟后,一辆眼熟的白色的路虎从路口驶来。

车灯大亮,些微有些刺眼。

温景然在灯光下看到了坐在保安室门口长椅上的应如约,怔了一下,很快切换成了近光灯,在她面前停下。

如约仍旧坐在长椅上,不紧不慢地把纸杯里的茶水喝完,这才开门,上车。

车内刚开了暖气,她的座椅椅背和椅垫都开了加热。

即使这样,温景然也怕她冻着,解开安全带,倾身去后座够了他的外套递给她。

“我不冷。”应如约摸了摸发凉的鼻尖,试图用认真的表情说服他:“我穿暖了出来的。”

话音刚落,他的手越过中控,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的指尖。

指心那杯热茶的温度还未彻底冷却,虽微微带着几分凉意,但的确和她说的那样并不冷。

“你这样……”温景然松开她,扣好了安全带,挂了倒挡后退,在中控导航的系统提示音里,他后半句的语气显得无奈又模糊:“以后不敢让你等了。”

应如约垂眼看着刚被他握过的指尖,缓缓蜷起手指,没作声。

反正自从温景然把自己的位置从她的“师兄”“朋友”转换到“追求者”上后,他的言辞和举动连一分矜持的伪装都没有,让她无力招架。

通常这种时候,她只能用沉默去回应所有她无法回应的话题。

其实,从小到大,应如约的出色,让她的身后有过一支从未断链的追求者队伍。

写纸条;递情书;买早餐;送饮料等等等等。

每一个人,她都有最合适的拒绝方式。唯独温景然,拒绝的话她说不出口,每日都把自己放在火上煎烤,辗转反侧。

一路沉默到小吃街。

和一个月前她初初回来时一样,整条小吃街灯火通明。有吆喝声从远处传来,还有馄饨摊上的木鱼声,规则的被敲响,一声一声,就像是回到了L市的青石板老街。

在昏黄的灯光下,透出一股旧时光的味道。

温景然把车停在路边。

“这里新开了一家粤式的夜宵店,肠粉,云吞面,虾饺,叉烧包,艇仔粥都挺地道。”说着,温景然自己也笑了起来,解释道:“想明天给你带早餐,先做了功课。”

应如约的脚步一顿,抬眼看他:“那就去那家吧。”

她今晚吃得有些撑,消了一晚上的食,这会也只是勉强能吃一些。

拿着老板递来的一大张菜单时,她有些为难的皱起眉,求助地看向他。

温景然和她出来吃饭的机会很少,不是在应家有华姨掌厨,就是在医院食堂解决过午餐,像模像样地去餐厅吃饭的次数,十年来,一双手也数得过来。

就为数不多的几次,他却知道她不爱点餐。

通常熟悉的餐厅,她在确认对方没有忌口和喜欢的口味后,就会在熟悉的菜名上勾画。不熟悉的餐厅,她连菜单都没兴趣看一眼。

他从她手中接过菜单,几下勾画了三样,递给在旁等候的服务员。

手边已经添了一杯大麦茶,她低头小口抿着,抬头看他时,终于问起:“你怎么会去警局做笔录?”

“急诊收了个二十三岁的男性患者,急性胃穿孔,除此之外,外伤数个。”他起身关了正对着她的窗口,重新坐下后,继续道:“病人家属不在本地,患者意识清醒就签了手术知情同意书做了手术。”

应如约微扬了扬眉,耐心地继续听他说下去。

“手术结束后,患者送进了病房。护理台的值班护士打来电话,有几位自称这位患者朋友的年轻男人进了病房。黑衣,纹身,戴着鸭舌帽,因为询问的态度还不错,值班护士等告知病房后才想起有些不对,通知了保安后也给我打了个电话……”

从头到尾,他回答得像是在做学术报告一样严谨,几乎是把他能想到的所有因素,无一遗漏地从头说了一遍。

如约听得有些好笑,正好服务员端了一盅煲在石锅里的粥过来:“艇仔粥,请慢用。”

眼看着服务员袅娜着身子,上完粥就要走,应如约叫住她,示意两个人:“麻烦你能拿两个小碗过来吗?”

服务员应了声,麻利地端了碗勺过来。

远处厨房里隐约有说话声传来,她低头,嘴角含笑,先替他剩了一小碗,推至他面前:“后来呢?”

温景然险些失神在她那浅淡的笑容里,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再没了刚才像讲故事一样描述的心情:“我到病房的时候,那几个年轻人手里拿着棍子,凶神恶煞得说要报仇。刚把病人送下来的付医生正拦在病床前,脸都吓白了。”

“所以报警了?”应如约接茬。

碗中的艇仔粥正飘着香,那色泽在灯光下恍如晶莹剔透,勾得她食欲大振。

她挑拣了粒花生喂进嘴里,花生粒香脆,口感意外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