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只剩下燕绥和苏小曦。
她熄了火,从暗格里摸出盒女士香烟,自己抽了根,把烟盒递给她:“要不要来一根?”
没傅征在场,燕绥连装都懒得装。见她不接,随手把烟盒扔进储物盒里,开了车窗,摸出打火机点烟。
女士烟烟身细长,烟味也不浓烈,白袅袅的烟雾里萦绕着淡淡的花香,嗅着有股说不出的诱惑味。
苏小曦就这么打量了她片刻,说:“我知道你对我有敌意,是觉得我喜欢傅征。觉得我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是不是恶心到你了?”
燕绥没说话,她甚至没转身,指尖的烟丝丝缕缕,她似入神一般,只盯着那缕白烟。
“你误会了。”苏小曦的姿态骤然低下去,“我接触傅征从来没有别的念头,他和迟宴不同,他看得清看得透,不会被女人轻易迷惑。我打从开始,就没动过招惹他的念头。”
“迟宴对我很好,我不会不知廉耻到这样伤害他。”她的声音渐渐开始颤抖:“我只是想傅征可怜我,他是迟宴最好的朋友。如果他愿意帮我……”
燕绥听得不耐烦,打断她:“你当傅征是慈善协会的?”
她是真的烦这种有问题不解决,全指望别人出手相助的,怎么着,饭能一口一口吃,问题就不能一个一个解决了?
能有多难?
苏小曦不就是想巴着迟宴帮她解决她那个嗜赌如命的老爹嘛?迟家对她深恶痛绝,就是担心迟宴沾惹上一身骚,影响前途。
迟宴帮不了,她就指望傅征,合着这两男人活该遇到她?
燕绥本还因为今晚这事对苏小曦存了几分愧疚,这会听了她的话,顿时憋出一肚子邪火。她指尖轻弹了弹烟头,弹落那层烟灰,解开安全带转身看她。
“我今晚就把话撂这了,傅征是我看上的男人,你要是敢用情分绑他给你处理你家那点破事,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也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别说我跟傅征现在还不是男女朋友。就是在一起了,我也不会让他帮你。你想跟我卖惨,博取我同情,没用。”燕绥冷笑一声,毫不留情道:“之前帮你是出于道义,今后你见着我记得躲着点,我这人指不定什么时候看你不顺眼,就给你穿小鞋了,一点道理都不讲。”
苏小曦哪受过这种屈辱,呼吸起伏数次,那脸伪善终于龟裂。
她抿唇,搭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握成拳,张掖数下,直揉得裤子皱成一团,她才压抑着不解地问:“你对我何必这么大的敌意?”
敌意?
燕绥勾唇一笑,眼尾的厉色微敛,低声道:“你高估自己了,我对你单纯只是看不顺眼。与我为敌的人,你不妨去打听打听,看看他们都是什么下场。”
后面那句话……纯属装逼。
在商场打滚的人都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太把人赶尽杀绝,只会慢慢走上绝路。
燕绥这些年,虽遇到过奇葩的合作方,有眼高于顶自命清高的也有手段下作人品低劣的,但不涉及她的底线原则,怎么周旋全看本事。
顶多那些看不顺眼的,以后不来往就是。真没有打几个照面就仇深似海,非得你死我活的。那种到处结仇树敌的人,活着也是种本事。
不过燕绥鬼话说多了,假的都能说得一本正经。
她话音一落,苏小曦果然噤声了。
燕绥都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她也该知趣了。
“你下车吧。”燕绥碾熄了烟,语气冷淡。
苏小曦推开车门,下车前想起什么,又缩回来,犹豫道:“我只希望,我和迟宴之间的事,你和傅征都不要插手。”
燕绥是真的没脾气了。
苏小曦到现在还以为迟宴跟她分手是她好好哄两句就能哄好的?
“你放心。”燕绥笑道:“我可没你那种爱好。”
话落,她又补充了一句:“你凭本事让迟宴跟你复合,今晚你在我车里跟我说的这些话,我保证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苏小曦得了她的保证,心一定,推开车门下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
对面在便利店采购了若干包泡面,数根火腿肠,一把笋干榨菜丝的辛芽翘首以盼,终于等到苏小曦下车。生怕燕绥忘了捎上她,赶忙穿过马路坐回车里。
刚关上车门,嗅到空气里若有若无的烟味,辛芽悄悄打量了眼燕绥——果然脸上阴云密布。
她拧开矿泉水递给燕绥,看她漱了漱口,问:“燕总,你抽烟了?”
“抽了口。”燕绥拧眉:“放多久了,第一口抽着跟受潮了一样,又苦又涩还呛鼻,差点当着苏小曦的面哭出来。”
这么严重!?
傻白甜又瞥了她两眼,一脸惋惜道:“我还没见过小燕总掉眼泪呢。”
燕绥捏矿泉水的手指收紧,直压得瓶身嚯啦作响,她皮笑肉不笑道:“我也没见过你走一小时回家的样子,要不要今晚就走给我看看?”
辛芽:“……”啧,小燕总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
辛芽在厨房煮泡面时,燕绥借了她手机和路黄昏玩游戏。
刚玩了一把,路黄昏就发觉不对,在频道内打字:“去哪偷师了,开局五分钟了一个人头都没送。”
燕绥瞥了眼掀开锅盖往面上卧鸡蛋的辛芽,勾了勾唇,问路黄昏:“郎其琛最近都没给小燕总打电话,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路黄昏正在追残血,收了一血后才回:“小狼崽上次谎报军情陷害了老大,罚完跑圈又没收了手机。”
谎报军情?
许是觉得辛芽不知道这事,路黄昏边回程回打字:“前段时间,大家都说老大要订婚了。”
“也是小狼崽可怜,被老大杀鸡儆猴了。”
作为当事人,对内情一清二楚的燕绥顿时心虚……
就寝前,辛芽惦记着傅长官让她把身份证照片发给他的事,犹犹豫豫地问:“燕总,身份证真的不给傅长官啊?”
燕绥闭着眼,哼了声算作回应。
辛芽很焦虑:“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傅长官在一起啊?”以她的立场来看,傅征和燕绥的关系也就是临门一脚的事。
她是不懂小燕总明明已经和傅长官两情相悦了,为什么就是不在一起。
“快了吧。”燕绥睁开眼,转头看窗外的路灯,顺便给自家傻白甜助理上了一课:“我之前上赶着往他眼前凑那是因为他没对我上心,现在知道他动心了不得赶紧抬抬身价啊?一句打恋爱报告就想拿下我?想得美!”
辛芽听得似懂非懂:“那到底什么时候……才算时机正好?”
燕绥瞥了她一眼,吊胃口:“真想听?”
辛芽用力点点头:“想。”
“按字收费,一个字一块钱,你想好了我就开始说。”
辛芽:“……”她燕总怕是掉进钱眼了吧!
不想听了。
她噘嘴:“年终奖扣光了,听不起。”
燕绥扬了扬唇角,说:“等你有喜欢的人就知道了。”
那不是能够用理智去思考的问题,她说不清也形容不来。只知道,她曾经对爱情毫无敬意,甚至嗤之以鼻,直到遇见他,她甘愿用余生孤注一掷。
第四十九章
第二天到公司,燕绥暗示辛芽去打听打听苏小曦在淮岸的工作表现,又吩咐她找几个钟点工把她的公寓全面清理一遍。
辛芽听说有小贼神不知鬼不觉地闯空门还在玄关留下一双男士皮鞋后,对此事格外上心,专门整理了清洁重点,以亲笔书写方式呈上燕绥的办公桌。
燕绥叫了财务部主管听利比亚海外项目的工程预算,文件签过字后,她递回去打发了人,瞄见在她手边放了近一上午的少女手绘本,唇角抽了抽,认命地翻开批阅。
辛芽哪都挺好……就是有时候脑子犯抽起来,做事非要有仪式感。
比如这次——
标题:《小燕总公寓清洁大作战》
策划:小嫩芽
内容:组织三名具有动手能力的钟点工,分别对公寓进行除菌除尘除乱七八糟等行动。
重点:一,地毯需全部更换,不管新欢旧爱。
二,排查公寓个个角落,严防变态安插针孔摄像头或监听器,小燕总网红人设不可崩。
三,衣帽间所有衣服不论贵贱全部干洗熨烫,每只手表都要用超细纤维布擦拭表面。
四,门内外安装独立线路的监控录像,方便实时监控。(备注:虽然我觉得小燕总你跟傅长官交往后会觉得这玩意碍事,但老板的命令不可违。)
审批人:生命不息,赚钱不止的小燕总
燕绥不负众望的,提笔在审批人后面大笔一挥,写了个“已阅”。
审批完毕,她拨了个内线电话把辛芽叫进来,那本拿在她手里格外违和的手账本被燕绥推过去。
她咬下笔帽,合上笔:“我下午要跟我爸一起去南辰寺给我妈点长明灯,公寓的事全权交给你。”
辛芽把手账本抱在怀里,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你放心,我等会就去采买家居物品,监控录像的安装我也全程监工。”
这点小事,燕绥对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辛芽刚走,内线电话又响起,燕绥随手接起,“喂?”
“是我,燕沉。”
燕绥以为他是来催项目策划进度的,随口道:“我这边下班前能完成,你到时候让助理过来拿下。”
“不是公事。”燕沉笑了声,说:“中午搭趟你的顺风车。”
燕沉昨晚被程媛召回了老宅,和燕戬一起吃的晚饭。知道燕绥中午要去接他,便也回去一趟:“我妈肯定留叔叔吃了午饭,等会我们在公司外面随便吃点,一起回去吧。”
“好啊。”燕绥抬手按了按有些僵硬的脖颈,“那等会见。”
“等会见。”
挂断电话,燕绥起身活动。
南辰下着雨,落地窗上被淋了一层水帘,整座城市笼罩在朦胧的雨帘中,透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末世之景。
燕绥伸了个懒腰,忽的灵光一闪,冒出个主意来。
——
中午下班后,按约好的,两人一起在公司附近解决午餐。
辛芽给燕绥安利了一家新开的面馆,就在公司对面。门店不大,装修偏日式,门口垂挂了半扇帘子,彩绘的图腾间圈了一个大大的“面”字。
燕绥看着帘子,脑海里自动浮现出昨晚在董记,傅征俯身掀开垂地帘子迈出来的场景。当时不觉得惊艳,可这会想起来满脑子都是他个高腿长的剪影……
她脚步一顿,在门口停下来。
燕沉见她没跟上,打着伞转身看她:“怎么了?”
燕绥不好意思说是想男人了,眼睛一瞟,瞧见幕天席地坐在门口等位置有不少人,顺口道:“我瞧着这家店蛮热闹的,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有人觉得声音耳熟,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看,条件反射得跟被开会时点名了一样,一个激灵站得笔直:“燕、燕总……啊,燕、燕副总。”
燕绥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她一定在哪见过。
她这幅思索的模样落在燕沉眼里,他失笑,提醒:“是昨天被你点名作风问题的安全监察部小经理。”
小经理都快哭了……燕副总这介绍方式,是跟他有仇吧?
他贴着裤腿的手指不安地搓了搓,这才想起自己手里捏着号码牌,跟溺水之人发现浮木一样,眼睛一亮,赶忙贡献自己的号码牌:“下一个就是我了,燕总你不嫌弃的话……”他局促地又收回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燕绥赶时间,闻言:“那一桌吃吧。”她转头看了眼燕沉,询问:“没意见吧?”
燕沉从善如流:“你决定就好。”
几分钟后,公司某内部群,小经理颤巍巍地冒了个泡:“你们敢想嘛?我正和燕总,燕副总一起吃面。”
“……围观。”
“……围观。”
“……围观。”
清一色的围观后,有人打破队列,开玩笑:“行啊!昨天还被燕总点名批评呢,今天就一桌吃饭了,大兄弟你前途无量。”
小经理认真地装作玩手机,连余光都不敢瞥旁边对坐的两位大佬:“两位总裁不和的传言到底谁传的?”
“别跟我说端面,帮要空碗,递筷子是为了找机会下毒。燕副总对燕总殷勤得我都插不上手。”
“不和传闻早就破了好嘛!”同事A吐槽:“要不是这两位都姓‘燕’,我真要怀疑副总对小燕总是不是有意思了。每次开会时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我怕我是要瞎了。”
“我有个不伦的念头……我觉得两大佬超级般配,每天上班的动力除了领工资就是等吃狗粮。可惜CP党到底小众,天天闹饥荒。”
“……般配+1。”
“……般配+2。”
……
“……般配+圆周率。”
“哇靠,原来老总也吃我们平时吃的面啊。我总觉得小燕总和燕副总那样的,天天山珍海味,珍馐美馔。”
“……楼上个智障。”
“……”
燕绥自然不会知道小经理在内部群疯狂吐槽自己黑转粉的心路历程,见他打字的残影快到几乎模糊,打趣道:“你这招无影手出神入化,平时应该没少偷空摸鱼吧?”
小经理顿时面若菜色,解释:“没、没有,我女朋友是打字员……”磕巴得厉害,他险些咬着舌头,见燕绥笑得不怀好意,这才明白燕绥是开他玩笑,脸又涨红了,握了筷子埋头吃面。
——
有第三个人在,有些话也不方便说。聊公事又倒胃口,索性谁也没开口,一碗面吃得安静又沉默。
吃完面,燕沉提前去结了账,把停在公司门口的车开到路边,正好接上燕绥,往老宅赶去。
从高架闸道下来时,燕绥装作不经意地问燕沉:“南辰最近有没有哪些刚交房的好房源可以推荐推荐的?”
燕沉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怎么了?投资还是自己住。”
燕绥的语气愈发倦懒:“自己住,最好离公司近点的。”
正在开车的男人难免分心,他笑:“现在那套房子住腻了?”
“腻是没腻,就是膈应。”她打量了眼燕沉,说:“前两天屋里进贼了,说来也奇怪,什么都没拿走,还给我留了一双鞋。可惜是男式的,我又穿不了。”
燕沉眉心一蹙,很快又松开,他问:“报警了没有?监控查过了吗?”
“嗯,监控录像早被处理过,什么也查不到。”燕绥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满腹心事:“说是进贼了,可谁知道到底进来的是什么人?我今天刚让辛芽找钟点工给我把房子整个清理一遍,否则怎么住啊。”
燕沉心下一沉,脸色难看起来:“警察怎么说?人没抓到,你那个小区还怎么住?”
“没有财产损失,不能立案。”燕绥抬眼。
眼看着前方路口的信号灯由黄灯跳转成红灯,前车已经停在了停止线上,燕沉却恍若未见,车速不减。
眼看着,再不刹车就要一头撞上货运的小客车,燕绥头皮发麻,大喊:“刹车。”
话音刚落,燕沉似刚回过神一般,脚下刹车一脚到底。惯性下,抱死的车轮在路面上仍旧前行了半米,堪堪抵住前车停了下来。
燕绥在惯性作用下身体前扑,短暂的失控后,安全带收紧,及时把她拉回来。她胃里一反,五脏六腑像是被人搅了一遍,她坐在座椅上,惊魂未定。
短短数秒的惊险里,燕沉出了一身虚汗,他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大脑还因几秒前的紧急刹车晕眩着,他下意识转头先去看燕绥的情况。
他的嘴唇血色尽失,翳合数下,正欲开口。
然而,下一秒。
紧跟着大G的白色款大众刹车不及,一头撞了上来。沉闷的连环碰撞声中,燕绥的视野有片刻黑暗,冲撞造成的晕眩让她仿佛失去了意识一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所有的声音在刹那远去,只依稀的听到几声似远似近的敲窗声,她始终握在车门扶手的手一松,解开锁孔。
——
傅征脸色阴沉地拉开副驾车门,他几步而至,停在另一条车道上的军用越野打着双闪,灯光跳动。
他探身进车内,第一眼先看意识短暂模糊的燕绥。
他抬手,贴着她的额头把她按回椅背:“别动,安全带没解。”
傅征倾身,替她解开安全带,手臂从她肩后和腿弯穿过,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下车:“有没有哪里疼?”
他耐心地轻握住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脸,手指又顺着她的手臂摸索着检查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