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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绥脚踩实地面的瞬间,未束的长发被风吹得涌向肩后,露出的脖颈修长,此刻低头留意脚下而微微弯曲的弧度让傅征有那么一刻想到优雅的白天鹅。

  这个念头只维持了一秒。

  下一刻,她立在直升机前,目光远眺,眯细的双眼像一弯泓沟,眼角锋利,不见刚才的半分柔婉。

  燕绥不算高,一米七,骨架小,身材比例完美,腰细腿长。

  常年不晒太阳的缘故,她的肤色很白,五官精致,美得没有攻击性。偏偏气质凌厉,常年大权在握的人,身上自然有不怒而威的领导气质,令她看上去像是站在塔尖,瞭望着这个世界。

  此刻抿唇不说话时,侧脸线条柔和,在半是阳光半是阴暗的交界处,像是一幅毫无瑕疵的油画,透着说不清的神秘感。

  谜一样的女人。

  有碎发迷了眼,燕绥偏头,指尖勾开那缕发丝。

  铺面的海水潮意在阴凉处随风一吹,紧紧贴着的皮肤。

  那种冷意就像凌晨在索马里时,被人用枪抵住背脊,生命完全掌控在别人一线之间的感觉。

  她转头,眺望海面的目光转向几海里外因为距离而显得不那么庞大的商船。

  这艘船浮在海面上不如在港口时给人巨大的压迫感,可此时它随波逐流,像一叶浮萍,正等待着一条缆绳能牵引它归岸。

  燕绥回过神,拢起外套。

  飞扬在身后的衣摆收拢,她终于觉得温暖,抬步走向船舱。

  船舱内的指挥室,舰长正在和临时组建的应急小组商定营救计划,傅征领着燕绥进来时,他顿了顿,似乎是有些意外燕绥的年轻,诧异了片刻。

  还是燕绥面带笑意走上来,向他伸出手:“首长您好,我是燕氏集团总裁燕绥,也是此次‘燕安’号事件的负责人。”

  邵建安伸手握住她递来的指尖,连声应好,边邀请她坐下:“你这一路过来也是波折艰辛,幸好安全抵达。时间紧迫,我先跟你说明一下目前的情况。”

  桌上摊着一张燕安号扫描后的内部结构图,邵建安用笔圈出船长室和内舱:“船长室有两名人质,船长和船员,船员在抵抗海盗登船时受了轻伤。我试图让军医上船治疗,被拒绝。另外二十名船员全部关押在内舱,目前安全。”

  “船上一共二十名海盗,是布达弗亚势力的一支叛军,海盗和人质比例几乎达到一比一看守比例,很难有所突破。”

  燕绥来之前做过功课,布达弗亚是索马里海域让人闻风丧胆的最大一支海盗势力。即便是叛军,武装力量也不可小觑。

  她拧眉,没思考太久,问:“首长,您的意思呢?”

  邵建安沉眉思索:“半小时后我再安排一次对话,有人质在手,我们处于被动。之前因为船东没到,他们拒绝沟通也一直警惕我们靠近。”

  燕绥扶额,一夜未睡的疲惫和担心人质安全的焦虑压得她喘不上气来,她点点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我配合安排。”

  燕绥对船只被劫的处理没有经验,也没有可供参考的过往经历。

  历往所有船只远航,天灾人祸的比例低得只有六百分之一,被海盗劫持更是头一回。

  有人端了杯热水放在她面前,燕绥抬头,傅征手还没收回,被她盯着看,微微挑眉,示意:“喝水。”

  燕绥“哦”了声,乖乖捧起纸杯喝了口。

  茶有些烫,她抿了一小口,有些苍白的唇色立刻被水温染得晕红。她心不在焉,也没看到傅征被邵建安招到一边,谈了几分钟后,傅征被留下。

  ——

  她一口一口抿着茶,只抿到水温凉透,燕安号终于主动发起沟通。

  海盗里弗是这支叛军头目,他在二十分钟前看到直升机降落在军舰停机坪上就猜测船东来了,此时开口点名要和燕绥直接通话。

  里弗说的是索马里当地的语言,索马里语和英语发音差不多相同,不用翻译,燕绥也能听懂。

  他说,给他一千万美金,给钱他就放人。

  燕绥透过玻璃往远处的燕安号看了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所有阻碍看到船长室一般,可其实隔着几海里,阳光强烈,她的视野里只有泛着白光的光圈。

  她稳下心神,按照应急小组的提示回应:“我想知道我那位受了轻伤的船员目前状况还好吗?”

  里弗有些不耐烦,声音拔高:“现在很好,等会就不知道了。”

  燕绥咬唇,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维持平稳:“赎金能否再谈谈?”

  里弗是布达赛亚的叛军,走这一步本就是走而挺险,打算大捞一笔就离开,尤其从登船后他已经在船上待了三天,越拖下去越不利,他打算今天速战速决,所以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三个小时后,把一千万美金现金空投到甲板上,我收到钱,你的船员就会平安无事。”

  邵建安摇头,短短几秒时间内,无声的激烈讨论后,提示板上又重新写下一句。

  “三个小时太短了,那么多现金我起码需要24小时才能调动。”

  三小时其实可以做到,燕沉安排的一千万美元现金已经准备好,只要她需要,这笔现金会立刻安排直升机飞到燕安号进行空投。

  只是劫持船只成功,就要妥协交出赎金,这种做法无疑是对海盗的纵容。

  邵建安不乐见这种解决方式,燕绥同样。

  她嫉恶如仇,是非黑白在她眼里就是明显的一条界限,踏破底线,触及原则,她骨子里就有一股战意,不死不休。

  ——

  电话那端突然沉默。

  这种沉默让燕绥也跟着紧张起来。

  就在她试图询问里弗是否还在,并愿意重新交谈时,那端传来争执不一的争吵声。

  但很快,他们意识到这种争吵不能被燕绥听到,立刻安静下来,几秒后,里弗留下最后一句话:“你准备好钱,三小时后你一个人提着电脑坐小艇过来,银行转账。不能如约,我不会放过这里的每一个人。”

  燕绥刚消化完这句话,正欲再提条件,那端似是料到,不等她回答直接撂断电话。

  这不会是最后一通电话。

  但下一通电话什么时候打来还是个未知数。

  对方态度强硬,警戒心十足,加上一船的人质,局面一时陷入了死胡同里,走进去却绕不出来。

  燕绥遇到越难解决的事越冷静。

  一双眼因为没有休息好,此刻微微发红。

  她盯着窗外的海平面看了许久,忽然转头看向傅征:“有烟吗?”

  指挥室内一静,众人皆侧目看向两人。

  傅征唇角一扯,果断否认:“没有。”

  下一秒,燕绥语出惊人道:“骗子,你抱我的时候我闻到你身上的烟味了。”

  邵建安顿时目光复杂地看向傅征,那眼神直看得傅征皮紧。

  一屋子乱七八糟的眼神看得傅征再也待不下去,他站起来,曲指轻扣了扣燕绥面前的桌面,低着声音,不容拒绝道:“你,跟我出来。”

第十章

  燕绥把手边的资料一推,在一众复杂探究的目光下,神情坦然的跟着傅征前后脚出了指挥室。

  出了门,傅征回头看了眼燕绥,手指挎住枪袋往前走:“跟我来。”

  语气还算平静,可那浑身绷着劲的感觉……燕绥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她揍一顿……

  ——

  傅征这趟跟驱逐舰执行任务,已经在海上待了三个月,船舱结构和定点人员分布格外熟悉。

  他绕开执勤瞭望的士兵,领着燕绥到一个没人的舱口,一路走向尽头。

  船舱有些狭窄,阳光透不进来,全靠灯光照明。

  燕绥跟着他在船舱里穿梭了才一会,便觉得有种不见天日的感觉,她突然有些不能想象,潜艇舰队这种几乎一作业一备战就要沉入海底的军队,他们的军旅生活该有多枯燥。

  走道尽头,是一扇舱门。

  傅征反手拉开舱门,率先迈出去。

  他开门的动作大,阳光争先恐后涌进来,在地面上铺成一扇小片的光影。

  燕绥脚尖刚抵到阳光,厚重的舱门就咿呀着缓缓合上。

  舱门笨重,不用点力推不开。燕绥刚握住门把,还没使劲,傅征从舱外撑开门,一脚迈进来,用力到整个舱门紧紧贴上墙壁。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耐心的样子,一双眼又黑又沉,军人受过的磨砺在他眼底有很深刻的痕迹。

  他的眼神坚毅,举止利落,说不出的爽利干脆。

  但被这种眼神盯久了……莫名就有些毛毛的。就跟第一次跟大型猛犬接触时,绝对不能和它眼神对视太久的道理一样,那种交流到最后都会变成莫名其妙的挑衅。

  燕绥被脑子里突然冒出的念头逗笑,她轻咳一声掩住笑意,紧跟着他的步伐,迈过门槛跟上去。

  舱外是和指挥室同一层的小平台,平时做瞭望敌军的作用,面积很是狭窄。

  燕绥在原地站定,等傅征发作。

  这模样落在傅征眼里,很是不服管教。

  就跟当初路黄昏刚入伍时,由于性子太过坦诚,嘴上也没个把门,往往顶撞了教官还不自知,懵懂耿直,没少被操练。

  傅征把他拎出来第一次谈话的样子,隐约和燕绥现在的模样有妙不可言的重合。

  但眼前的女人,不是他的士兵,不能罚站军姿,也不能罚跑操场,更别说负重越野五公里……

  他牙根发紧,扣着帽檐把帽子重新戴正,低头看她。

  燕绥眼也不眨地和他对视,她的眼圈还有些泛红,眼尾那抹晕红淡化了她的锋利,意外地抹上了一丝脆弱。

  傅征到嘴边的话鬼使神差改成了:“你抽烟?”

  燕绥想了想:“看场合需要。”

  她身上从不带烟,对烟的需求也不大,只是偶尔工作量大到心烦时会跟燕沉借一支,通常也就浅尝一口,很少贪恋,也不会上瘾。

  她这个人,其实自制起来,可以没心没肺,无所牵挂。

  傅征没接话,往后倚着栏杆,偏头去看盘旋在头顶的海鸥。

  等了片刻没等到燕绥自述罪行,他转头,盯着她:“是话不会说还是报告不会打,想出来透口气非得先给我扣个败坏军纪的罪名?”

  燕绥脸皮厚,再刻薄的话听起来都面不改色,何况傅征这连点火气都没有的。

  她蹬鼻子上脸,笑意盈盈地开口就道:“不然怎么跟长官独处?”

  傅征顿时哑了。

  他垂眸看了眼立在门边迎着光的女人,站直身体,不再是刚才倚着栏杆还有闲情逸致看海鸥的闲适姿态。

  傅征上前一步,修长的身材挡在她面前,也挡住了照在她身上全部的阳光。

  燕绥仰头看他,看他掀了掀唇角,露出抹毫无笑意的笑容,低了头,语气略痞:“你是不是嘴里就没句实话?”

  被质疑人品,燕绥有些委屈:“那你倒是说说我哪句话不是实话?”

  傅征没耐心和她周旋,刚才把她领出来也是防止她再说些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闻言,绕开她,推开舱门就要走。

  燕绥“诶”了声,连忙拦住他:“我好好说话!我保证。”

  傅征瞥了她一眼。

  “我其实是想知道登船作战的可能性有多大。”燕绥顿了顿,解释:“我是船东,无论接下来采用哪种方式营救人质,我都要对我自己做的决定负责,所以在了解风险之前,我不敢做任何决定。”

  燕绥肩上担负的压力可想而知。

  她一肩担着二十二名船员的安全,一肩担着一千万美金的巨额损失,无论是哪一边,她都要为自己的决策付出惨痛的代价。

  站在公司决策者的角度,她既希望船员安全,也希望不要蒙受巨额赎金的损失。可如果这两样不能兼得时,首先是人质平安,其次才是经济损失。

  傅征听懂了。

  邵建安留下他参与,也是做好了登船作战的打算。

  两人的思考方式和出发点虽然不一致,但她的想法和邵建安不谋而合。

  “风险很难预估。”傅征回答。

  以往被海盗劫持索要赎金的谈判周期,有长有短,四个月到七个月不等。

  这次情况特殊。

  劫持船只的是布达弗亚叛军,他不敢在亚丁湾停留太久,时间太久,他首先会遭到布达弗亚的报复。

  这艘船是他站稳脚跟甚至后备储蓄的重要来源,他贪婪,谨慎。局势紧张到别说小艇突进,就连他的小队登船都有困难。

  整艘商船被他们牢牢把控,没有一丝可以趁虚而入的机会。

  “那可供参考的案例呢?”

  傅征笑了,他反问:“你想听哪种?”

  “2008年11月在索马里被劫持的‘天狼星’号油轮支付了巨额赎金获释,二十五名船员无一伤亡。‘天狼星’的巨额赎金也刷新了索马里劫持船只索要赎金的最高记录。”

  “13年,索马里几支比较大的海盗团伙宣布金盆洗手,就在长期存在的海盗活动有望彻底解决的时候。索马里海域船只被劫持,法国特种部队解救人质失败,人质死亡,特种兵两人阵亡。”

  燕绥听得眉头紧锁。

  阳光落在脸上,有刺痛的感觉。

  她眼底那片湛蓝似被蒙上了一层灰,再耀眼的光芒也无法驱散。

  这片小平台在驱逐舰的侧面,前方视野被遮挡,看不见几海里外停驻的燕安号。

  燕绥听着海鸥声声鸣啼,终于有些承受不住地蹲下身来。

  ——

  傅征很难和她解释战场每分钟的瞬息万变,也很难预估每一次行动的风险。

  他低头看着蹲在他脚边的那一团,头一次开始反思自己说话方式是不是太强硬了些……

  “里弗给你三小时,让你提着电脑单独坐小艇登船,说明三小时后他会主动跟你联系。”傅征拧眉,蹬着军靴的腿踢了踢她的脚尖,提醒:“你用点脑子,拖延到晚上交易。”

  燕绥本被里弗斩钉截铁的语气震慑,把思维牢固在三小时后去交赎金上,青天白日的无论是哪种方式都容易被发现,惊动海盗,极有可能造成他们勃然大怒射杀人质的危险。

  但如果她真能拖延到晚上,晚上的大海诡异莫测,就像是天然的保护衣。里弗想速战速决不就是担心出现意外吗?

  燕绥想明白这些,顿时觉得豁然开朗,重新充满了活力。

  有了力气,燕绥又憋了坏,看着傅征的眼神透出几分狡黠,她把手递给他,软着声音撒娇:“长官,我腿有点麻了。”

第十一章

  有些新鲜。

  有次军事演习,为了适应各种地形作战,在山地狙击目标人物。因射击角度不佳,傅征和胡桥在山林隐蔽处整整潜伏了十个小时,纹丝未动。

  还有路黄昏,一次执行秘密任务时,隐藏在目标人物的阳台上,跪到整个膝盖都青肿,也没对他说一句自己脚麻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个这么不要脸的,蹲了还没一分钟就敢朝他伸出手。

  他瞥了眼燕绥的腿,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打折了就不麻了。”

  燕绥眼睁睁看着他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地抬腿离开,“靠”了声,起身看着他推门离开,差点没忍住脱鞋扔他后脑勺的冲动。

  眼看着厚重的舱门重新关上,燕绥深吸了一口气,仰头骂了句“混蛋”,紧跟着拽开舱门返回指挥室。

  ——

  邵建安正在等她。

  燕绥刚回到指挥室,就跟着他去了隔壁船舱。

  海上的阳光仿佛更具穿透力,一会功夫,暴露在阳光下的船舱温度升高,扑面而来一阵热意。

  燕绥随他站到窗前。

  窗外正对面就是燕安号,在烈阳下,船漆反射了光,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格外耀眼。

  比船漆更显眼的,是挂在船桅上的五星红旗,正随风猎猎作响。

  邵建安眉头深锁,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面红旗良久,终于转过身:“有些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邵建安单独把她叫到另一个船舱,显然是因为接下去的谈话内容不宜公开。

  燕绥预感到他想说什么,压下心中迫切,颔首道:“您问。”

  不出燕绥意料,邵建安和她谈论的就是登船作战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