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惟的头发还湿着没来得及擦,听到这嫌弃的话实在觉得好笑,“你跑来我家做什么?”

阮成泽盯着她,拧着眉头不语。

他也很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首映式刚刚结束,他就独自驾车离开,等到自己反应过来时,已经来到她的住处外。

她的地址和入小区的车辆通行证其实他早就使人弄到了,只是一直没有来。对阮成泽来说,放下身段主动来寻一个女人,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事。

他曾不屑一顾的放话说一定会让苏惟哭着来求他!结果呢?看到她被人骂几句,他便忍不住主动上前,即便是亲耳听到了她对原诩的感情,他还是没办法不去想她。

苏惟于他,就像是一种可怕的偏执。

如果他早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第一次见面时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不会为了出一口气而把注意力投到她身上。

世事真是可笑,本来以为可以让她轻易陷入自己的魅力之中,可到头来,沦陷的却是他自己。

幽暗的眸光定在她身上,许久,他却只是轻轻扬起唇角,“苏惟,我饿了。”

公寓开放式厨房内,苏惟从冰箱取出做好的蔬菜沙拉放在吧台上,又从橱柜里取了把叉子搁在旁边。

他坐在唯一的电脑上,一边转着手机一边抬眸淡淡看着她。他身上还穿着参加首映仪式的长款修身风衣,头发和面容都被打理的精致无比,坐在她这间朴素的小公寓里显得异常格格不入。

“不是饿了么,吃吧。”她说完,绕到吧台边上,取过自己手机拨电话。

电话还没接通,就被一只手自身后拿走。

她回头,他站在她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色不悦,“通风报信?”

“商郁还不知道,但昊枫很着急,你也知道你自己这阵子什么情况,这种时候不该乱跑。”她伸手想取回自己手机,他却故意抬高手不让她拿到。

“原来你知道!”他扬眉低笑,趁着她靠近自己想拿手机,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她才刚刚洗完澡,金棕色长卷发带着微湿,肌肤越发白皙净澈,散在颊边的发丝令她有种以往见不到的妩媚之色。

“原来你这么关心我的事,我还以为你跟了你的‘True Love’后,就把其他人都无视了。”他低头,唇角微勾,气息拂在她脸上,带着诱惑而矜贵的香水味,几乎要贴上她的唇。

苏惟抵住他肩膀后退,他又哪里肯放手,搂紧她腰将她直接朝吧台前的转椅上一放,双手撑住台沿,整个人几乎压在她身上,“你不是妒忌了吧?放心,我和陈宜凝那花痴没有任何关系。”

“我知道。”她被他压得动弹不得,但听到他这话却又想笑。

“你知道?”他蹙眉盯着她,“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报道刚刚出来的第一天。”

阮成泽一时没了声音,但她却能感觉到他唇角似乎狠狠抽动两下。

“所以你一直都在看戏?”他眯起眼,神色变得有些莫测,“看着我和别的女人亲热拥抱传绯闻?”

“不是我在看戏。”苏惟纠正他,“是你主观意愿的让全国人民都来看戏。”

他听见自己脑中某根神经崩断的声音,“你闭嘴!”

苏惟用目光示意了下门的方向,“这里是我家,不想听你可以选择离开。”

公寓里气氛一时有些阴沉。

许久,他冲她缓缓勾唇,“看来太久没有在我身边工作,让你连怎么和我说话都忘记了。”他语调轻淡,压着她身体的力度却没有减少一分,“苏惟,惹怒我的下场你承受不起的。”

他身形高大,压了她这么久,她只觉腰痛的厉害,听见他又在那里胡言乱语实在有点不耐,“下场?”她无声勾唇,揪住他衬衣领口探唇在他性感的薄唇上吻了一下,“又是指这种么?”

“……”

“现在可以走了吧?”

他瞪着她,俊薄的脸红了又青,青了又黑,着实精彩,“你一个女人怎么能这么随便!” 他不知想到什么,长指突然在她腰上狠狠捏了一下,恼怒道,“你该不会也这样对原诩吧?”

被一个随便的人指责为随便,实在有够无语,“有病麻烦你去看医生。”

“我在问你话!”

再三尝试挣脱无果后,苏惟面不改色的端起不远处蔬菜沙拉,直接朝他头上倒了下去。

“苏、惟!”

浴室的门哐当一声开了,满脸阴郁的艺人走了出来。

他身上穿着她的白色长款睡衣,他太高了,这睡衣挂在他身上连膝盖都盖不住。不久前还衣冠楚楚犹如杂志硬照里走出的模特,此刻却滑稽的有些可笑。

偏偏苏惟还面无表情的来了一句,“衣服不错。”

“没品位!”一块毛巾应声落在她头上,她扯下毛巾时,他已在铺着床垫的临窗矮塌上坐下,半靠在那儿脸色不爽的看着她,“过来给我擦头发。”

命令句式,很不长心眼。

苏惟进浴室拿出一个吹风机,塞到他怀里,示意他自己搞定。

她刚一转身,手臂就被拽住。矮榻上,那人挑着一侧长眉无声盯着她。晕黄壁灯在他削薄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他挺直的鼻梁如雕刻般完美。

她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如果你想知道原诩的事,请你好好问我。阮成泽,你不明白他在我心中的地位。这么多年,这件事一直深藏在我心里,是我最重要的回忆。”别说和她有过一年恋人关系的柏昔对这件事只是一知半解,就连当事人原诩,也根本不清楚。

他抚着指下纤细柔软的手臂,半眯着眼打量她,漂亮的眉宇间渐渐带上些冷色,“明知道我很讨厌他,还在我面前说这些,胆子真不小!”

苏惟脸色如常的看他一眼,“如果你不想知道,那就当我没说吧。”她作势要起身,却被身旁人紧紧拽住手臂。

他似乎犹豫了下,才用略显生硬的语调道,“我想知道。”

她轻轻笑了笑,知道以他的脾气能说出这句话已算很不容易,然而尚未等她开口,他又继续道,“不过——”话音顿住,下一秒他的气息已来到她唇边。

男子的手指扣住她后脑,吻来的猝不及防。温热的唇,带着浴液的清香,还有他的气息,将她用力吻住。

极尽缠绵能事的一个吻,带着他一贯的霸道,以缓慢而温柔的力度勾引着她。

她没有闭眼,他于是也睁眼看着她,那深邃的瞳底仿佛跳跃着点点星火。眸光如火焰,包围着她熊熊燃烧,仿佛无形的禁锢,让她动弹不得。

许久,他才离开她的唇,一边慢条斯理的卷着她的头发把玩,一边略显满意的冲她勾唇,“现在,可以说了。”

苏惟:“……”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这种事。。。。。。。╮(╯▽╰)╭

☆、Chapter 53

『苏惟的True Love』

其实苏惟的面瘫并不是天生的, 这世界上又哪有人是生来便淡定成熟的?她也是从一个稚嫩的小孩慢慢成长起来的, 她也有过幼稚而叛逆的时代,只是在她的这条成长之路上, 比旁人多了些波折和经历。

也因此,使得她比同龄人更早熟。

现在回想,若不是有那几年的经历, 现在她也不会在这里,以坦然而宁和的心试图让那个男人重拾自信。

“如你所知, 我并不是纯种的华人,我父亲是中美混血,母亲是意大利人。而我, 出生在法国尼姆。”

身为三国混血,苏惟的外貌却更偏向父亲身上的华人血统。儿时与父母一起的记忆于她来说已经很模糊了,从能记事开始, 陪伴她的只有几张残破的照片和一个属于甜美童年的娃娃玩偶。

那年一场大火, 几乎烧了半个街区,新闻播放了很多天, 有很多人惋惜落泪,有很多人聚集祷告, 也有很多人伸出援手。

然而当时间过去, 一切种种仍旧会被人遗忘, 只除了那次事件的当事人——在那场大火里被遗留下来的人。他们被称作幸运儿,里面有老人有成人,也有孤儿。

苏惟被送入孤儿院的那年刚满四岁, 她会中文会英语会意大利语,唯独不会法语。她在法国出生后一年多,便被父母带回意大利居住,这次来法国尼姆不过只是旧地重游。

谁都没有想到,这一趟旅程会让这个家庭支离破碎。被烧死的,不仅仅是她父母,还有她尚在母亲肚子里的弟弟。

除了父母之外,她没有其他的亲人,加上是法国籍,便被政府留了下来。

修女看她的眼光总是充满同情,关爱多了,总容易遭来同龄人的不满。加上她对语言的不熟悉,更是被很多小孩私底下欺负。

起初那几个月,她经常抱着她的娃娃玩偶躲在小教堂的风琴后面,一坐就是大半天。

她还太小,不懂什么是悲伤,只是觉得恐惧和无助。

被欺负的时候,她也曾很多次无助祈求过,可她慢慢发现,他们并不会因为她的祈求而有所改变,反而更变本加厉,并且威胁她不许告诉修女。

然后,她慢慢学会了反击,会夺回被抢走的点心,会报复剪断她辫子的小孩,甚至会和人满地滚着打架。

即便如此,八岁之前她开口和人说话的次数仍旧寥寥无几,长年的沉默让她几乎忘记了语言能力。

那年,最关爱她的一个修女也因病去世了。后来的几个修女年轻活泼,喜欢乖巧嘴甜的那些孩子,她完全被忽视到了角落。

她还记得那是个冬天,因为有善心人士赞助,一整个孤儿院的孩子都登上了去马赛旅行的火车。这对他们这些孤儿来说,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在火车上,他们在修女的带领下唱圣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她却沉默而安静的坐在一旁,她不记得马赛这个地名,但她记得父母带着她坐过一样的火车。

马赛的海和建筑,与记忆里残破的碎片重合在一起。

她记得她来过这里,当她还有个温暖家庭的时候,当她还是被父母宠爱的宝贝的时候。

那天,她掉队了,胡乱的走着,躲开了数位看起来温和的好心人,最后彻底迷了路。她在寒冷的郊区夜晚蜷缩成一团,恐慌如潮水般来临。尽管她并不喜欢孤儿院,但那毕竟是她唯一的容身之处,如果再也回不去那里的话,她该怎么办?

寒冷侵袭着她的身心,这时她听见再次有人走到她身旁,很年轻的声音,问她是不是迷路了。

该回答吗?她犹豫着抬头,然而还未看清对方的脸,一直背在背上的小包便被人扯下夺走。她慌忙去追,没跑几步,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黑暗中,她感觉到一双冰冷而粗糙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同时有人将她拦腰抱起。

被陌生人碰触的恐惧是如此强烈,尽管她只有八岁,却也明白如果不挣扎她很可能被强行带走,然后遭遇一些更加糟糕的事情。

她胡乱踢了对方两脚,但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她努力张开嘴,朝着捂住她的手狠狠咬过去。那人吃痛松手,咒骂了一声。她趁着这机会努力呼救,才喊了一声便被人摔掼在地上,她感觉到自己滚下大道,摔在树丛间的泥地上,随后一个巴掌重重打来,她歪倒在那里,嘴巴磕在地上,血腥味和土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

耳旁有人在咒骂,不止一个声音,她隐约明白过来自己可能在城里迷路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

这里虽然是郊区,但仍有不少住宅屋散落在大道左右的草地和树林间,若她极力挣扎呼救,一定会有人听到。

她大声叫喊,同时努力撑起身体,想要逃走,对方的手却再一次毫不留情的落在她脸上。这个巴掌更重更猛,她到底年幼,伴随着巨大疼痛的眩晕感袭来,她再次被掀翻在地。

身体再次被人粗鲁的抱起时,有刺目的灯光朝着他们的方向射来。

“你们在干什么!”绝望之际,她听见有人厉声质问,紧接着她被人丢甩在地,那些人的脚步声杂乱离去。

从射来灯光的方向,迅速走来几个人。

那应该是一辆很大的车子,大约恰好经过,却在关键时候救了她。

她想爬起来,但身体却再也使不出丝毫力气,对方中的一人跳下大道来到她面前,她下意识想挪动身体逃离,一件温暖的大衣却已落在她身上,然后她听见了久违的熟悉中文。

“别怕,我不是坏人。”那嗓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对方似乎在看清她时又有些疑惑,“不是中国人吗?”接着,他又立刻用英文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她小时候的头发是黑色的,慢慢长大才自然变成了后来那种耀眼的金棕色,也难怪对方第一眼看到她会误解。

当时,她因为疼痛恐惧以及寒冷,意识已渐渐模糊,只感觉另有一双大手将她轻轻抱了起来,她听见有人在说,“天气这么冷,脱了外套感冒怎么办,这两周进度都很紧!”

“知道了,阿奇,我们先把她抱上车吧。”那少年似乎好脾气的笑了笑,她躺在另外一人的怀里,微微睁眼,对上了星空下那少年的笑容。

一张过分清秀的美丽面容。

那年,她初见原诩,他十八岁。

大约是觉察到她的目光,少年再次冲她笑了笑,漂亮的眼睛里带着柔和的暖意,温润的眼瞳仿佛嵌入了星子,一时间,她只觉得即便是这漫天的星空,都及不上他双眸的光辉……

后来,她才知道,他叫原诩,是个演员,来法国是为他的第一部电影取景,在回酒店的路上途径那里。

他救了她,带她回到马赛的酒店,找人替她处理的伤口,还帮她准备好了全新的衣服替换,并带她去了酒店里漂亮的餐厅吃饭。

在没有找到她联系人的那几天,他一直亲自照顾她的饮食起居,甚至在赶进度拍戏时,也会将她带在身边。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他看得出来她很缺乏安全感。

而她,虽然安静接受他的所有帮助,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后来,因为孤儿院那边报了警,他们最终找到了她的联系人。当时,修女们已经带着其他孩子返回了孤儿院。

少年闻讯后,决定亲自将她送回尼姆。

他将这一个星期替她购置的衣物和玩偶统统整理在一个箱子里,里面还有他送给她的其他礼物。

那天离别前,她终于开口说了话,用的是中文。她拉着他的衣角,问他,能不能带她走?

他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依恋,十八岁的少年,虽然还未懂得为人父母的感觉,但亲情这种东西却是生来便有的。尤其,当他从修女口中得知她父母葬身火海的事情后,这种疼惜的感觉便愈发强烈。

只是,他也才十八岁,没有办法收养她,但是他可以通过其他形式助养,起码让她以后的生活能过得好一些。

临行前,他给她电话号码和地址,让她可以给他写信,有机会也可以给他打电话。而他如果有机会,一定会回来看她。

那之后的数年,他的信件和礼物便是她孤独成长里的唯一慰藉。在她绝望迷茫的岁月里,他始终为她亮着一盏明灯,这么多年,她靠着他的鼓励,才一点点从一无所有的孤寂里走出来。

原诩于她,并不仅仅只是个助养人,他是她的朋友、兄长、亲人。

如果不是他,她也许早就放弃了自己,或者走上歪路。

原诩是在七年前出的事,在这之前的两年,因为一些原因,她没有和他联络过,等到她知道这件事,他已经跌落神坛整整两年。

那之后,她试过写信以及打电话,甚至照着以前的地址给他寄过钱,但号码打不通,钱和信件也纷纷被退回,四年的空白期,让她根本联络不到他。

最后,她想起他的来信里曾提过一个邮箱,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写了封邮件给他。五天后,她等到了他的回信。

回信非常短,时隔四年多,很多事情都已经不同,她能从他的字里行间感觉到他的变化。

她没有直接问他的现状,只是告诉他,如果需要帮助,她随时都在。那次的邮件,他隔了很长之间才回,在邮件里,他言词很淡漠,谢拒她的帮助,说自己并不需要。

当时她不知道,在这之前,原诩成立的电影工作室,因为种种原因失利,再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这次失败,彻底击垮了他,他已然决定放弃。

再后来,她说自己想回国,想和他见面,而这次,他没有回复。

她等了又等,陆续写了几封邮件过去,却始终没有等到他。

她等了几年,他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联络过她。她开始只能依靠外界媒体来一点点搜寻他的讯息,可当时他完全处于隐退状态,她找不到有关他的任何消息。

最后,她决定回国。

她是不可能就这样放弃的。

他在她最最绝望迷茫无助的时候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给予她温暖和恩惠,她又怎么可能在他落魄后置之不理。

她一直在国外,对国内的娱乐圈并不了解,也曾想过找私家侦探调查他的线索。但是她明白,他不回信是故意的。他曾经是天之骄子,也是她信仰一样的存在,他怕被她看见自己落魄的模样,所以才会拒绝一切帮助,甚至避而不见。

如果凭借那种强硬的方式找到他,出现在他面前,很可能会造成反效果。

她不仅仅只是想见他一面,她想要帮助他,以他不会排斥和怀疑的方式,她不想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所以最后,她借着许慎的关系,进了他所在的M&S公司。

守株待兔这方法是笨了点,但她相信,只要他还在这家公司,总有一天,她能够见到他,即便和他面对面,也有一个正大光明的方式。

然后,她在一次偶然的意外里被商郁看中,然后去了阮成泽身边当助理。

再然后,她在进入M&S将近十个月后,终于见到了他。

夜色浓深,苏惟的故事已经讲完,这样的True Love显然和阮成泽的想象有很大偏差。

在她讲述的过程里,那双覆着长睫的狭长双瞳始终安静的凝视着她,即便在听到她险些被人拐卖的经历时,那里面也没有露出任何情绪波动。

直至她讲完,他才淡淡问道,“这就是全部?”

苏惟微有沉吟。其实,并不算全部说完,例如十六岁之后发生的一些事……但那毕竟是另外一件事了,和她与原诩的渊源,并无直接关联……

“过来。”耳旁传来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惟不解抬头,他却只是重复了一遍,“我让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