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绝不是无意中闯进来的。”
“所以你要带他回去,问他的来意?”
“不错。”
这当然是麻衣人的对话,声音还是同样冷漠,虽然他们一出手就将对方击倒,但他们自己并不觉得欢喜得意,也不觉得奇怪。
因为他们认为这种武功只要一使出来,本就没有人能躲得了。
就算他们知道自己击倒的是楚留香,他们也不会觉得意外。
事实上,楚留香究竟是谁?他们根本不知道。
所以楚留香是不是真的被他们击倒而昏迷,他们也不知道。
楚留香慢慢的将眼睛张开一线。
直到现在,他才微开眼睛。
那两个麻衣人一路将他抬到这里,他都一直闭着眼睛。
虽然他说不出有多么想看看他们入山的途径,但他还是勉强忍耐着,勉强控制自己。
因为他知道他们与人交手的经验虽不丰富,阁历虽不多,但耳目反应,却一定比平常人都灵敏得多。
他们也许看不出你是否真的晕倒,但你无论有什么动作,都一定休想瞒过他们。
无论对人和事,楚留香的判断,一向都很少有错误的。
几乎从来没有过!
这是间简陋的石室,简陋而古朴,就像是那些麻衣人本身一样,总令人觉得有种不可描述的高傲尊贵之意,令人不敢轻视。
无论谁到了这里,都会突然觉得生命的短促,自身的渺小。
石壁上点尘不着,亮得就像是镜子。
屋顶很高,高不可攀,屋子里除了一张很大的石榻外,几乎全无别的陈设。
现在,楚留香就躺在这石榻上,目光从屋顶移向石壁,又从石壁移向门。
门是关着的。
门外是什么地方?有些什么东西?是不是还有人在看守着?
楚留香完全不知道。
他只能感觉到!麻衣人转过很多次弯,上了几次阶梯后,才将他抬到这里。
然后就听不到他们任何声音。
麻衣人到哪里去了?准备怎么样处置他?楚留香也完全不知道。
现在他只想知道一件事!那圣坛究竟在哪里,要用什么法子才能进得去?
在这里等,等到有人单独进来的时候,用最快的手法制住他,换过他的衣服,再用最简单的易容术改变一下容貌,然后就混出去。
那圣坛既然是他们最重视的地方,想必在这山窟中的心脏地带,圣坛外想必总有些特殊标布。
假如他运气稍微好一点,说不定就能混到那里,只要他能闯进去,以他的轻功,就很少有人还能拦住他。
这就是楚留香想出来的法子,可是连他自己也知道,这法子实在不太高明,非但不高明,而且毛病很多。
第一,假如没有人单独进来,他这法子根本就行不通。
第二,易容术也是根本靠不住的——你可以改扮成这张三李四,去瞒过不认得他的人,但这里的人却是一个大家族,每个人彼此都一定很熟悉,他很容易就会被人认出来。
第三,那圣坛之外也许连一点标布都没有,就算他能找到那里,也认不出来,也许他根本就找不到。
这法子不但太冒险,简直已可说是有点荒谬。
但这却是他能想得出来的惟一的法子,何况他运气一向不错。
所以他只有等。
石板冷得要命,硬得要命,睡在上面,骨头都会睡硬,骨髓都像是要结冰。
他真想下来溜溜,活动活动筋骨,接下去说不定有许多场硬战要打,这些日子来,他的精神和体力都差劲得很。
可是,假如刚好在他活动的时候,有人进来了,那怎么办呢?
所以他只有老老实实的,躺在又冷又硬的石板上,自己对自己苦笑。
楚留香这一生中,几时做过这种缩头缩脑,畏首畏尾的事?
他胆子真的这么小了?真的这么怕死?
楚留香暗中叹了口气,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
江湖传说,楚留香根本不是人,是个鬼,是神。
以前他若真的是神,现在他已变成了凡人。
天上地下,也只有一种力量,可以使人变成神,使神变成人。
门外终于响起了很轻的脚步声。
两个人的脚步声。
楚留香的心往下沉,自从交了桃花运后,他就没有以前那样的好运气了。
两个人走进了石屋,一个人的脚步声较轻。
脚步声重些的一个人,走在后面。
楚留香在心里盘算着,他有把握在一刹那间,制住后面的那个人,同时将出路挡住。
前面的人想跑也跑不出去。
这当然也是冒险,但他实在已没法子再等下去,何况,以后来的人说不定更多。
他念头转得很快,动作更快,一想到这里,他的人已飞了起来。
没有亲眼看到过的人,绝对无法想像楚留香骤然行动时是什么样子。
那就像是鹰飞,却比飞鹰发动更快,那又像是兔脱,却比兔脱更剽悍迅急。
他行动时如风云,下击时如雷电。
他并没有张开眼去看走在后面的这个人,但身形一闪,已雷电般往这人击下。
只可惜他算错了一点。
这人的脚步虽重,反应却也快得惊人,身子突然的溜溜一转,人已滑出七尺。
楚留香凌空翻身,翻身追击,疾然反掌斜削这人的后颈。
这人身子又一转,指尖划向楚留香的脉门,招式灵变,连削带打,以攻为守,只凭这一招,已可算是一流高手。
他再也想不到楚留香这一掌竟是虚招,再也想不到楚留香身子悬空时,招式还能改变,而且改变得令人无法思议。
他只看见楚留香的身子突然在空中游鱼般一翻,足尖已踢向他软肋下气血海穴。
他虽然看到,也知道应该如何闪避,但等他要闪避时,已来不及。
他思想还在准备下一个动作,人却已倒下。
楚留香一击得手,掌心却已沁出冷汗。
他虽然将这人击倒,距离门户却已有七尺,并没有挡住前面一个人的出路。
这人说不定早已兔脱,只要他走出了这屋子,楚留香就休想走出去了。
他又算错了一着。
他也永远想不到,这人居然还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他。
他直到现在,才看见这个人。
艾虹!
楚留香又惊又喜,几乎忍不住要失声叫了出来。
艾虹的脸上却连一点表情也没有,身上穿的也不再是诱人的红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