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为了什么?

是不是为了爱情?

爱情本就是最不可捉摸的。

有时痛苦,有时甜蜜,有时令人快乐,有时却又令人悲伤。

最痛苦的人,可能因为有了爱情,而变得快乐起来,最快乐的人也可能因为有了爱情,而变得痛苦无比。

这正是爱情的神秘。

只有真正的友情,才是永远明朗,永远存在的。

张洁洁垂下头,沉默了很久,眼泪已滴落在清冷的水里。

水里映着星光。星光朦胧。

她忽又抬起头,满天朦胧的星光,似已全都被她藏在眸子里。

她痴痴的看着楚留香,痴痴的说道:“我也知道世上绝没有能永远不被别人找到的地方,可是我们只要能在那里单独过一年,一个月,甚至只要能单独过一天我就已经很快乐,很满足。”

楚留香什么都没有再说。

你若是楚留香,在一个星光朦胧,夜凉如水的晚上,有一个你所喜欢的女孩子,依偎在你怀里向你真情流露,要你带着她走。

你还能说什么?

每个人都有情感冲动,无法控制的时候。这时候除了他心上人之外,别的事他全都可以忘记,全都可以抛开。

每个人在他一生中,都至少做过一两次这种又糊涂,又甜蜜的事。

这种事也许不会带给他什么好处,至少可以给他留下一段温馨的往事让他在老年寂寞时回忆。

一个人在晚年寒冷的冬天里,若没有一两件这样的往事回忆,那漫长的冬天怎么能挨得过去?

那时他也许就会感觉到,他这一生已白活了。

太阳刚刚升起,阳光穿过树叶,铺出了一条细碎的光影,就好像钻石一样。

张洁洁挽着楚留香的手,默默的走在这条宁静的小路上。

她心里也充满了宁静的幸福,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样幸福过。

楚留香呢?

他看来虽然也很愉快,却又显得有些迷惘。

因为他不知道,这么样做是不是对的,有很多事,他实在很难抛开,有很多人,他实在很难忘记。

可是他已答应了她。

“每个人都有情感冲动的时候”,楚留香也是人,所以他也不能例外。

风从路尽头吹过来,绿阴深处有一双麻雀正喁喁蜜语。

张洁洁忽然仰起头,嫣然道:“你知不知道它们在说什么?”

楚留香摇摇头。

张洁洁眼睛里带着孩子般的天真,柔声道:“你听,那麻雀姑娘正在求她的情侣,求他带着她飞到东方去,飞向海洋,可是麻雀先生却不答应。”

楚留香道:“他为什么不答应?”

张洁洁瞪着眼道:“因为他很笨,竟认为安定的生活比寻找快乐更重要,他既怕路上的风雪,又怕饥饿和寒冷,却忘了一个不肯吃苦的人,是永远也得不到真正快乐的。”

楚留香慢慢道:“在有些人眼中看来,安定的生活也是种快乐。”

张洁洁道:“可是,他这样躲在别人家的树上,每天都得防备着顽童的石弹,这也能算是安定的生活么?”

她轻轻叹了口气,幽幽的接道:“所以我认为他应该带着麻雀姑娘走的,否则他一定会后悔,若没有经过考验和比较,又怎么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快乐?”

他们已从树下走了过去,树上的麻雀突然飞起,飞向东方。

张洁洁拍手娇笑,道:“你看,他们还是走了,这位麻雀先生毕竟还不算太笨。”

楚留香忽然笑了笑,道:“我是不是也不能算是太笨?”

张洁洁踮起脚尖,在他颊上轻轻的亲了亲,柔声道:“你简直聪明极了。”

“你想到哪里去?”

“随便你。”

“你累不累?”

“不累。”

“那么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好不好?走到哪里算哪里。”

“好。”

“只要你愿意,就算走到天涯海角,我也永远跟着你,我跟定了你。”

黄昏。

小镇上的黄昏,安宁而平静。

一对垂暮的夫妇,正漫步在满天夕阳下,老人头上戴着顶很滑稽的黄麻高冠,但样子看来却很庄严,也很严肃。

他的妻子默默地走在他身旁,显得顺从而满足,因为她已将她这一生交给了他的丈夫,而且已收回了一生安定和幸福。

他们静静的走过去,既不愿被人打扰,也不愿打扰别人。

楚留香轻轻叹了口气。

每次他看到这样的老年夫妻,心里都会有种说不出的感触。

因为他从不知道自己到了晚年时,是不是也会有个这种可以终生依偎的伴侣陪着他。

只有这次,他心里的感触幸福多于惆怅。因为张洁洁正伴在他身旁。

他忍不住握起了张洁洁的手!

张洁洁的手冷得就像是冰一样。

楚留香道:“你很冷?”

张洁洁正垂头在看着自己的脚尖,过了很久,才抬起头来嫣然一笑,道:“我不大冷,可是很饿,简直快饿疯了。”

楚留香道:“你想吃什么?”

张洁洁眼珠子转了转,道:“我想吃鱼翅。”

楚留香道:“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鱼翅?”

张洁洁道:“我知道前面的镇上有,再走把里路,就是个大镇。”

楚留香道:“你现在已经快饿疯了,还能捱得到那里?”

张洁洁笑了道:“我越饿的时候,越想吃好吃的东西。”

楚留香笑了道:“原来你跟我竟是一样,也是个馋嘴。”

张洁洁甜甜的笑着,道:“所以我们才真正是天生的一对。”

楚留香道:“好,我们快走。”

张洁洁撅起嘴,道:“我已经饿得走不动了,你身上还有雇车的钱么?”

所以他们就雇了车。

车走得很快,因为张洁洁一直不停的在催。

现在从车窗看出去,已可看到前面镇上的灯火。

楚留香正看着窗外出神。

张洁洁忽然忆起道:“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想那个人?”

楚留香道:“什么人?”

张洁洁道:“那个一直在害你的人?”

楚留香笑了笑,道:“有时总难免会想一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