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张洁洁根本就没有做过一件能值得他完全信任的事情。

庭园深深。

风吹在树叶上,簌簌的响,衬得山下更幽静,更神秘。

楚留香虽觉得这件事做得很可笑,但心里同时也觉得有种神秘的紧张和刺激。

就如同像一个人突然接到份神秘的礼物,正要打开它看的时候。

他既不知道这礼物是谁送来的,也猜不出送来的是什么。

所以他非打开来看看不可。

那里面很可能是条杀人的毒剑,也很可能是件他最希望能得到的东西。

这种事虽然冒险,但也的确是种新奇的刺激。

楚留香本就是个喜欢冒险的人。

是不是因为张洁洁已经很了解他,所以才故意用这种法子令他上当呢?

花林中的确有几间精致的小轩。

小轩在九曲桥上。

青石桥在夜色中看来,晶莹如玉。

窗子里还有灯,灯光是紫红色的。

屋里的人是不是已算准了楚留香要来,所以在如此深夜里,还在等着他?

在等着他的,难道又是个女人?

楚留香还不能确定。

现在他只能确定,这桥上绝对没有埋伏,也没有陷井。

所以他走了上去。

直走到门外,他才停下来。

他本不必停下来。

既已到了这里,到了这种情况,是本可一脚踢开门闯进去。

或许先一脚踢开这扇门,再踢开另一扇窗子然后闯进去。

或许先用指甲蘸些口水,在窗纸上点破个月牙小洞,看看屋子里的情形。

别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用这几种法子的。

但楚留香不是别的人。

楚留香做事有他自己独特的法子。

他虽然也偷,偷各种东西,甚至偷香,但他用的却是最光明、最君子的那种偷法。

所以他去偷一个人的东西时,往往也同时会偷到那个人的心。

房门是掩着的。

楚留香居然轻轻敲了敲门,就像一个君子去拜访他朋友般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应。

楚留香再想敲门的时候,门却忽然开了。

他立刻看到了一张绝美的脸。

女人的美也有很多种。

张洁洁的美是明朗的,生动的,艾青的美是成熟的,撩人的。

这女人却不同。

她也许没有张洁洁那么可爱,也没有艾青那种撩人的风情。但却美得更优雅、更高贵。

张洁洁她们的美若是热的,这女人的美就是冷的。

冷得像冬夜中的寒月,冷得像寒月下的梅花。

连她的目光都是冷漠的,仿佛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不会吃惊。

所以她看到楚留香时也没有吃惊,只是冷冷淡淡的打量了他两眼。

这种眼色居然看得楚留香觉得很不安,甚至已好像有点脸红。

无论如何,半夜三更来敲一个陌生女孩子的门,总不是件很有面子的事。

他正想找几句比较聪明些的话来说说,替自己找个下台阶的机会。

谁知她却已转身走了进去。

屋子里当然布置得很精雅,大理石面的梨花几旁,只有两张椅子。

到这里等的客人显然并不多。

她慢慢的坐下来,忽然向另一张椅摆了摆手道:“请坐。”

这邀请不但来得突然,而且奇怪。

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会随随便便就邀请一个半夜三更来敲她房门的陌生男人,到她闺房里坐下来呢?

难道她早已知道来的这个人是谁?

楚留香虽然已坐了下来,却还是觉得有些局促,有些不安。

他实在没有理由就这样闯进一个陌生女孩子的房里来的。

假如这少女并不是他要找的人,和这件事并没有关系,就算别人不说他,他自己也觉得很丢人。

他忍不住又摸了摸鼻子。

在他心里不安的时候,除了摸鼻子之外,好像就没有别的事可做。连一双手都不知应该放在哪里才好。

然后他就看到了她的手伸过来,手里端着杯茶。

碧绿色的翡翠杯,碧绿的茶,衬得她的手更白,白而晶莹,仿佛透明的玉。

她忽然淡淡的笑了笑,道:“这杯茶我刚喝过,你嫌不嫌脏?”

没有人会嫌她脏。

她清秀得就像是朵刚出水的白莲。

但这邀请却来得更突然,更奇怪。

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请一个陌生男人喝她自己喝过的茶呢?

楚留香看看她,终于也笑了笑,道:“多谢。”

他接过了这杯茶。

他忽然发现她的美不但优雅高贵,而且还带着某种说不出的神秘气质,仿佛对任何事,都看得很淡,很随便。

她请楚留香喝的这杯茶,并不是种很亲密的动作,只不过因为她根本就觉得这种事情无所谓,根本就不在乎。

她甚至好像根本就没有将楚留香放在心上。

楚留香被女人恨过,也被女人爱过,却从未受过女人如此冷淡过。

冷淡得简直已接近轻蔑。

这种感觉虽令他觉得很恼火,但对他说来,却也无疑是种很新奇的经验。

新奇就是刺激。

也不知为了什么,他忽然有了种要征服这个女人的愿望。

也许每个男人看到这种女人时,都难免会有这种愿望。

楚留香将这杯茶喝了下去——因为他也一定要作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对任何事都不在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