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其实说得并不对,真正不肯吃眼前亏的,不是好汉,是女人。
楚留香慢慢的从床上跳下来,穿好了衣裳,扯直。
老板娘忍不住问道:“你既然要走,为什么还不快走?”
楚留香笑道:“现在你为什么又要赶我走了呢?你怕什么?”
老板娘咬着嘴唇不说话。
楚留香道:“你是不是怕我逼你说出那朋友的名字?”
老板娘又白又嫩的一张脸,已有点发青。
楚留香笑了,道:“你放心,只有最可恶的男人,才会对一个替他穿鞋子的女人用蛮力的,我至少还不是那种男人。”
老板娘怔了半晌,忽又嫣然一笑,道:“想不到你是个这么好的男人。”
楚留香道:“我本来就是好人里面挑出来的。”
老板娘笑得更甜,道:“现在你若是愿意做我儿子,我还是愿意收你。”
这次轮到楚留香怔住了。
他忽然发现好人实在做不得,尤其在女人面前做不得。
女人最擅长的本事,就是欺负老实人,欺负好人。
有的女人你对她越好,她越想欺负你,你若凶些,她反而老实了。
老板娘盈盈站起来,好像又准备来摸楚留香的脸。
楚留香这次已决心要给她个教训了。
谁知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了一片惊呼——七八个男人的惊呼。
接着,就是七八件兵刃落地的声音。
楚留香立刻箭一般穿出窗子。
外面的庭园很美,很幽静。
但无论多美的庭园中,若是躺着七八个满脸流血的大汉,也不会太美了。
掉在地上的也不是兵刃,是七八件制作得很精巧的弩匣。
这种弩匣发出的弩箭,有时甚至比高手发出的暗器还霸道。
这些大汉是哪里来的?想用弩箭来对付谁?
现在又怎么忽然被人打在地上了?
是谁下的手?
楚留香蹲下去,提起了一条大汉。
这人满脸横肉,无论谁都看得出来他绝不会是个好人。
何况,就算是样子很好看的人,若是满脸流血,也不好看了。
血是从他眼下“承泣”穴中流下来的。
所以他不但在流血,还在流泪。
血泪中有银光闪动,好像是根针,却比针更细,更小。
再看别人的伤痕,也全都一样。
惨叫声也是同时响起的。
显然这一群人是在同一瞬间被击倒。
发暗器的人,竟能在同一瞬间,用如此细小的暗器击倒七个人,而且认穴之准,不差分毫!
楚留香站起来,长长吐出口气。
暗器手法如此高明的人,世上就只有一个,这人会是谁呢?
他想不出来。
他正准备不再去想的时候,就看到一样东西从前面大树的浓阴中掉下来。
掉下来的是个荔枝的壳子。
楚留香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穿着黄色轻衫的少女,正坐在浓阴深处的树枝上,手里还提着串荔枝。
他用不着再看她的脸,也已知道她是谁了。
张洁洁。为什么这女孩子总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在他面前出现呢?
树上是不是有黄莺在轻啼?
不是黄莺,是张洁洁的笑声。
她笑声轻脆,如出谷黄莺,那双新月般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就好像有一抹淡淡的雾,淡淡的云。
她忽然又在这里出现了,楚留香应该觉得很意外,很惊奇。奇怪的是,现在他心里只觉得很欢喜。
无论在什么时候看到她,他都觉得很惊奇。
张洁洁刚吐出一粒荔枝的核子,甜笑着向楚留香道:“想不想吃颗荔枝?这还是我刚叫人从济南快马运来的哩。”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为什么不姓杨?”
张洁洁撅起了嘴,娇嗔道:“难道只有杨贵妃才能吃荔枝,我就不能吃?我哪点比不上她?”
楚留香忍不住笑出了声,道:“你至少比她苗条一点。”
张洁洁道:“也比她年轻得多。”
她的手一扬,就有样亮晶晶的东西朝楚留香飞了过来。是颗剥了壳的荔枝。
楚留香没有伸手,只张开了嘴。
荔枝恰巧落在他嘴里。
张洁洁吃吃笑道:“好吃不好吃?”
楚留香嘴里嚼着荔枝,喃喃道:“纤手剥荔枝,难吃也好吃。”
张洁洁瞪瞪眼道:“你不怕这荔枝有毒?”
楚留香道:“不怕。”
他吐出了荔枝的核子,笑道:“就算真的有毒,现在已来不及了,我已经吃了吐不出。”
张洁洁道:“你真的不怕?”
楚留香道:“真的。”
张洁洁道:“你想不想我告诉你一件事?”
楚留香道:“想。”
张洁洁道:“好,那我告诉你,这荔枝不但有毒,而且毒得厉害。”
她笑得更甜更美,一双穿着绣鞋的小脚在树上摇荡着,就好像万绿丛中的一双火鸟。
她甜笑着,接道:“你不该忘了我也是个女人,更不该忘了你现在还走着要命的桃花运。”
第五回花非花雾非雾
一个人如听说自己中了毒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各种人有各种不同的反应。
有的人会吓得浑身发抖,面无人色,连救命都叫不出。
有的人会立刻跪下来叫救命,求饶命。
有的人会紧张得呕吐,连隔夜饭都可能吐出来。
有的人一点也不紧张,只是怀疑,冷笑,用话去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