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铁花道:“这么样说来,好像我一走,你就交了桃花运。”
楚留香道:“好像是的。”
胡铁花忽又叹了口气,道:“我别的不佩服你,只佩服你吹牛的本事……当然,你还有……放屁的本事。”他大笑,接着道:“听说你刚才放了个全世界最响的屁。”
楚留香悠然道:“响屁人人会放,只不过各有巧妙不同而已。”
胡铁花道:“什么巧妙?”
楚留香道:“你若知道我那一屁放出了什么来,你每天至少要放十个。”
胡铁花道:“除了臭气,你还能放得出什么?”
楚留香淡淡道:“我知道你不信,但等到明天早上,你就会相信了。”
胡铁花忽然正色道:“不能等。”
楚留香道:“为什么?”
胡铁花道:“因为我们这就要走了,而且是非走不可。”
楚留香道:“谁非走不可?”
胡铁花道:“我们——我们的意思就是你和我。”
楚留香道:“我们为什么要走?”
胡铁花道:“因为再不走立刻就要有麻烦上身。”
楚留香道:“你是说,有人要找我们的麻烦?”
胡铁花道:“没有别人,只有一个人。”
楚留香道:“谁?”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金灵芝。”
楚留香笑了,道:“她要找也是找你的麻烦,绝不会找到我头上来。”
胡铁花瞪眼道:“你难道不是我朋友?”
楚留香笑道:“她要找你什么麻烦?难道是想嫁给你?”
胡铁花立刻变得愁眉苦脸,吁了一口气,叹道:“一点也不错。”
楚留香道:“那么你岂非正好娶了她,你本来不是喜欢她的吗?”
胡铁花皱着眉道:“本来的确是,但现在……”
楚留香道:“现在她已喜欢你,所以你就不喜欢她了,是不是?”
胡铁花忽然一拍巴掌,道:“我本来一直想不通为了什么,被你一说,倒真提醒了我。”
楚留香叹道:“这本就是你的老毛病,你这毛病要到什么时候才改得了?”
胡铁花怔了半晌,苦笑道:“就算我还喜欢她,可是你想想想,我怎么受得了她那些姑姑婶婶,叔叔伯伯?不说别的,就说磕头吧。”
楚留香道:“磕头?”
胡铁花道:“我若娶了金灵芝,岂非也变成了他们的晚辈,逢年过节,是不是要跟他们磕头,就算每一个人只磕一个头,我也要变成磕头虫了。”
他拼命搔头,道:“别的都能做,磕头虫是万万做不得的。”
楚留香忍不住笑道:“你反正总找得出理由来为自己解释。”
胡铁花又瞪起了眼睛,道:“我只问你,你是走不走?”
楚留香道:“我不走行不行?”
胡铁花道:“不行。”
小酒铺,很小的酒铺。
楚留香既不是个很节省的人,也不欣赏这种小酒铺,他到这小酒铺来,完全是因为胡铁花坚持要来。胡铁花认为这里比较安全,金灵芝就算要追他,要找他,也不会到这种小酒铺来,她想不到他们会在这种地方喝酒。但这种小酒铺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这里至少很静,尤其到了夜深时,非但没有别的客人,连店伙都在打瞌睡。
楚留香不喜欢有别人在旁边听他们说话,更不喜欢别人看到胡铁花的—醉态。
胡铁花现在就算还没有喝醉,距离喝醉的时候也不太远了。
他伏在桌上,一只手抓着酒壶,一只手抓着楚留香,喃喃道:“你虽然是我的朋友,但是你并不了解我,一点也不了解,我的痛苦你根本一点也不知道。”
楚留香道:“你痛苦?”
胡铁花道:“非但痛苦,而且痛苦得要命。”
楚留香笑笑,道:“我看不出你有什么痛苦?”
胡铁花道:“金灵芝虽然有点任性,可是谁也不能不承认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人又长得漂亮……你不承认吗?”
楚留香道:“我承认。”
胡铁花把酒壶重重的往桌上一摔,道:“我放着那么好的女孩子不要,放着那么好的酒不喝,却要到这种鬼地方来喝这种马尿,我不痛苦谁痛苦?”
楚留香道:“谁叫你来的?”
胡铁花手摸着鼻子,怔了半天,喃喃道:“谁叫我来的?……好像是我自己……”
楚留香道:“你自己要找罪受,怪得了谁?可是我……”
他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我这么样一走,损失有多惨重?”
胡铁花忽然笑了,用力拍着他的肩,笑道:“这也只能怪你自己,谁叫你交我这朋友的?”
楚留香道:“我自己。”
胡铁花拍手笑道:“对了,这岂非也是你自己要找罪受?你能怪谁?”
楚留香也忍不住笑了,也用力拍着他的肩,笑道:“有道理,你说的为什么总是这么有道理的?”
他拍得更用力,胡铁花忽然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坐在地上发了半天怔,喃喃道:“他妈的,这椅子怎么只有三只脚,难道存心想谋财害命?”
楚留香忍不住笑道:“说不定这是个黑店,而且早已看出你是个故意装穷的大财主。”
胡铁花想了想,点头道:“嗯,有道理,只不过他们这次可看错人了,我身上别的没有,当票倒还有好几张。”他忽然发现自己很幽默,很佩服自己,大笑了几声,才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眼睛发直,瞪着楚留香,皱眉道:“你怎么变成两个人了?”
楚留香道:“因为我会分身术。”
胡铁花又想了想,摇头道:“也许因为你不是人,是个鬼,色鬼。”
他自己又大笑了几声,道:“听说只要我一走,你就会交桃花运,是不是?”
楚留香道:“好像是的。”
胡铁花道:“好,我给你个机会。”
他伸手又想去拍楚留香的肩,幸好楚留香这次已有防备,早就躲开了,他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我怎么多了只手,难道变成三只手了——难道我也染上了你的毛病?”
这句话实在太幽默了,他更佩服自己,想不笑都不行。
笑着笑着,喉咙里忽然“呃”的一声,他皱起眉,低下头往地上看,像是要找什么东西,看了半天,忽然躺了下去。
楚留香这才急了,大声道:“不行,你不能在这里睡。”
胡铁花格格笑道:“谁说不行,这张床虽然硬了些,但却大得很。”
他翻了个身,溜到桌子底,打鼾的声音立刻就从鼻子底下传了出来。
打瞌睡的店伙却醒了,还没有开口,楚留香已抛了锭银子过去,店伙看看银子,又坐下去开始打瞌睡了。
楚留香实在懒得扛着个醉鬼在街上走,已准备在这里呆一夜,他用不着担心胡铁花会伤风,胡铁花睡在地上早就是家常便饭。
他也没有向店伙解释,那锭银子已足够将他的意思解释得很明白,而且很有效。
远处传来更鼓声。
三更。
楚留香叹了口气,这时候,他根本应该已面对佳人的。
他忽然看到个佳人走了进来。
门上的八块门板已上起了七块,任何人都该看出这地方已打烊了,本不该还有客人进来的。
就算还有半夜闯门的酒鬼,也不该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但现在却偏偏有个人进来了,进来的偏偏是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