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正见礼,娃娃们呼噜噜都过来了。扔书包的扔书包,脱衣裳的脱衣裳。一屁股坐了莲菜坑里,滚一身烂泥,就折腾开了。这庄子自上到下。认识我的。挺多。怕我的,没有。一身泥水。恼了。指着池塘里的光屁股骂了几声,回身拣了块大卵石,用力朝池子里丢下去。溅起的泥水冲了臭孩子一个趔趄。拉过李世,“撤!”

“李兄见笑了。臭孩子没管教,我家的老大也是一身野气。”

“挺好。”这才发现,李世手里也攥了块卵石,怕是想学着我丢下去,没来得及动手。李世一脸尴尬,将卵石远远丢了出去,自嘲道:“这人呐,死气沉沉地久了,刚起了童心,就被子豪拉开。”

“别,这跟前好耍的多了。”三两步过了田坎,随手捡起块泥疙瘩,朝林子里丢过去。成群的麻雀乌央乌央就冲了天上。密密麻麻,都觉得小翅膀扇出风来。李世无聊地拍拍手上的土渣,随身就靠了一块大石头上,笑道:“子豪过得清闲。”

“假地。说实话,多少清闲还不就是装给别人看的,一屁股屎擦不干净。”怀里掏出几颗生栗子,递给李世几颗,俩人笨手笨脚剥了起来。

“生栗子,别贪嘴。多了闹肚子。”李世边给我讲道理,他自己皮都没剥就往嘴里塞。边吃边赞:“去年秋天存到现在,半年上过去了,仍旧新鲜。难得。”

“能存的多了。”在王家这不稀奇,自打庄上三产搞得红火,什么栗子啊,石榴啊,包括藕、荸荠,带了泥,趁着新鲜,朝凉窖里一藏,啥时候吃啥时候取,没说有变味的。尤其那云家,就够贪心,宅子底下都掏空了。一文钱地藕,藏到春头上,就敢腆着脸卖十文钱。这些年,给她家搂了不少财产。

颖就看不惯。农学里有先生,凡事就怕点拨,尤其颖这种财大气粗不服气的主,在专家的指点下,顺着坡地连砖带瓦,就把秦始皇陵给掏出来了。我的天,建成时候,我父子俩下去转了转。早晨下去地,晌午都没出来,硬在里面吃了顿午饭。早知道牵马来了。

李世指了我笑,“那可逾了制了。这么说,凡是往窖里一塞,就能保住新鲜?”

傻笑,“小弟就是吃货,啥都不懂,有新鲜的就吃,没新鲜的也吃。”说着,兜里又掏出俩核桃,一人一个。拣了石头就砸开,边吃边客气,“好东西,补脑。”

李世一看就是仔细人,不像我,一砖上去就砸得稀巴烂。他用巧力,沿着边儿,一点一点地磕,一剥就是囫囵地

枚一枚地排。”

哗——

敝着兜子就倒了一地。人年岁大了,就得多滋养。补肾的,补脑地,随身都带着,该用哪儿的时候就补哪儿。比方说,还有点红枣,壮阳。

挺有意思个事儿,俩大男人猴地上,边吃边聊。一会儿是云家,一会儿是谢宝,一会儿是皇家园林有多屌,一会儿是陇右地界全种上棉花有多好。

“好不好的,还得再走几年看看。”李世波澜不惊,掰开半拉石榴,籽撒了一地,“以前不明白。朝廷也没精力打理。过了阴山。就净是荒芜。如今,骤然多出这多良田来,先过去地就不论,再想圈地地,朝廷就该有个分说了。”

“地界大着呢。”我不以为然。吐了个枣核,随手就把陇右地轮廓刻在地上。“如今这垦荒啊,按道理说,才是刚刚开始。能不能养活人。能不能有人气,这得看地里出产地如何。朝廷未雨绸缪,是好事。可不能过于计较。如今说起来不放心,不过是因为过去地都是大户,是显贵。可没有这些人,平常人家可没有举家迁徙不毛之地的理。不过是药引子罢了。”

李世不否认,抬头问道:“王家在陇右多大地界?”

笑了,先在地上做了个算术题,好像还没算对。“不瞒李兄,圈地地时候,就没敢多圈,小心翼翼骑马。跑了一天。马不好,别家用快马跑几天的都有。可说是贪心吧,现如今这地都没垦出来,一半生一半熟的。哪儿来人手啊。就这,朝廷这一让报人头,谁还敢买劳力。买地多。闲话就多。买地少。不顶人用。。播才好。”

李世点点头。“今儿就是来和子豪通个气。我也偷偷在那儿弄了几处田产,没法对付。不得法。关键这劳力从哪儿来都是个问题。”

抬头看了看李世,思索半晌,组织了一下措辞,“边民呗。说不到台面上。南来北往的,什么出身都有。能去陇右都是好地,吃饱之余,不过是卖卖力气。说起来,也比待在家里好得多。”

李世不抬头,摸着腰,注视着一颗荸荠,就好像刻出花一样。“这么说,都是疆外的流民,来我大唐混个温饱?”

“怕是……也不全是。突厥的,铁勒地,回乞的,穷家破户,都朝陇右跑。”

“这么说,都是自愿的?”

“怕也不是。”嘿嘿傻笑两声,“总有一两个不是吧。”

随着我,李世也笑了起来,“怕都不是吧。子豪精通算学,若按一人十亩地的照看,得有多少人才能把陇右填满?若我算的不差,整个吐蕃人都搬下来,都不够吧?”

“吐蕃人不耐用。”没抬头就给了一句,说完漏嘴了,赶紧朝回圆,“忒笨。”

李世笑着一摆手,“我怎么就听说吐蕃人死得快呢?”

“那是,水土不服。有医生照看,我家才派的医生,三代地供奉都过去了。人命关天,不能因为是劳力,就不当人看。”

“这话对。”李世点点头,“可终究不是个办法。想要收益,就得有人脉。想要人脉,就得有人心。如今拉拉扯扯,倒也能凑个数,可拉扯多少日子才是个头?传出去,说我大唐人暴虐无道。是个苦话。可谁知道,他们在这儿过得比家乡好。”李世说着站起来,前后弯了一下腰,“可毕竟人多了,事儿就多了。背井离乡有背井离乡的苦处,没有不让人诉苦的道理。务了农,就扎了根。别人的地当自家地地养,是个辛苦。这话如果说回来,多少地养多少人,是个定数。若我朝真能分得清里外,大伙儿想得通道理,给了他们大唐子民的名分,子孙二女就在陇右世代耕居,传出去是好事。与朝廷也是好事。何乐不为呢?”

话的道理对,可我怎么就听得不是滋味。朝廷好了,劳力好了,我王家怎么办?你渡世渡人,你观音菩萨,可你这大慈大悲剪刀脚就要断老子根基。这可不行。但咱不能说不行,可这话又很难组织。那干脆就不搭腔了。

“子豪说说。”李世没打算放过我。很没眼色的追着征求意见。

“没法说。朝廷好,百姓就好。百姓好才是真地好。”搓着手,龇牙咧嘴,“大家都好,大家都好。”

“这么看来,子豪有想法?”李世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笑着等我下文。

“其实啊,朝廷没错,道理也没错。可时机错了。早在当时,垦荒的字据立下来,谁都没想到,是如今这个情景。不怪当时没想清楚,而豪门大户到陇右去,绝大部分都是抱着为国效命的想法。过了阴山,往前千八百里,说实在的。小弟我都不知道能有个什么前景。钱投出去。讲地是效益。可当时,至少小弟没有一点点心疼的意思。嘴里说地是我大唐,心里想地也是我大唐。莫说是家里能拿出来的钱财,就真是倾家荡产,只要朝廷能落了好。我王子豪於心无悔。”说完觉得舌头疼

]..正是时候。往乌云底下站着。

李世没吭声。屏着气不知盘算什么,剥开了颗栗子递给我。

“现如今。是收效了。没了当初地忐忑。挽起袖子准备打个劲头干下去,谁家都不吝的那点钱财。这荒地。多开一亩是一亩;这人气,多凑一个是一个。论不论劳力地,只要到了陇右来。即便是违法乱制买地人丁,可真真是当我大唐子民来看待的。水土不服,是起疫病。可就连程老爷子这等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将军,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挑挑算算。说起这长安地名医无数。就属我王家的周供奉最是敬心敬业,合着五六家推举了周医生,昨儿个才出京。光陇右没有地草药,就带了七八车过去。临走时候。周神医当着我面对天起誓,若不能在陇右把人治好、医好,老死不回京城。”说着,自个儿也笑了。“李兄。你信吗?”

李世笑着点点头。“信不信地。这话好听。”

一句话。紧张地气氛就消散了。我死皮赖脸地朝嘴里塞了把干果,想叹口气,差点把自己噎到。“没有诓骗李兄地意思,更没有蒙蔽朝廷的想法。可不得不吃把劲。胡思乱想一多,心里这就更没底了。若真是造册编民地话,这也得有个大规划才是。目光要长远。不能想到哪儿。干到哪儿。总是人心惶惶。就适得其反了。

李世索性就坐了地上,“就是要规划。今儿才来找子豪。莫说什么仁啊、德啊,都是空话。立国爱民,谈得多了,就成了笑话。眼下地事眼下办。”

“那怎么说呢。如今安定,我大唐国富民强,境外说不清是个什么世道。总有来地。你抓他,他得来;不抓他,为活命,他也得来。说成我大唐子民就成我大唐子民啦?凭什么?今儿好了他来,明儿不好了他走,全养成白眼狼。那我们图什么?”

李世笑了笑,算是有保留的肯定。

我没什么怕地,老实人说老实话,他有保留地肯定,我就有保留地老实。“不能说前头没规划好,咱们举刀,就要剁了这尾巴。”指指旁边新栽种的林木,“栽树,是为了好材料,不能说长歪了,就伐掉。当然,长得太歪也得伐。可有转余地地时候,还是有个纠正的好。”

李世笑得有点困顿,“子豪还是直说了好。”

“乱想乱说,没什么见识。”说着,先把自己撇清,“首先,想来可以,想留也可以,你得有个时间,你得有个立场,也得有个贡献。对吧?”

李世点头。

“三年,三年一个阶段。这三年里你得开多少亩地,你得先学会和我大唐子民交流。这才有资格谈,能不能得我大唐户籍。也可以回,若有个卓越贡献,比方说,扫黄打非端了黑窝点,救了落水的孩子什么的。当然,有点发明创造地,利国利民的,我们乐意接待。对人才要一视同仁。”这一说,思路反而开了。这么搞有意思,不管落不落下户籍,老子先用你三年再说,三年还不给工钱,多少能收回点成本。“若说起来,三年是不是有点太少?可以再加点别地什么条件,比方说三年试用期啊,三年后开十亩地,给国家交九亩啊。国家按照什么奖励去刺激他们开垦啊。到了七八年后,就可以在州府上落个户籍。或者说,十七八年后,可以从家乡再带一个家属过来,成为大唐子民。要不然,三五十年后……”

“三五十年有点不近人情了。三年倒是个道理,他有人看着钱,咱就用钱吊着他;有人看上地,就用地吊着他。总之,先干活再说。”李世学着我地口气抚掌大笑,“亏你想得出来。就这么敷衍着,想说不说的,都这么一套道理。真再仔细起来……子豪真人不露相啊。”说着,枣啊、栗子啊,拾了几个装口袋里,拉着我足足踏了一天地春。腰酸背痛,他倒是满面春风地回去了。

也好,挺喜欢和李世这么聊天,虽说有点累……我最怕累。可才清闲几天,累人地活就来了。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八章 蹊跷

更新时间:2008-10-19 17:54:15 本章字数:3172

儿个织造学上办妥了两件大事。新织机送了工部上,曹老伯这边请功的折子递了上去,研究人员和张家俩兄弟都有份,也算是这两年没白忙活。再就是抓挠式(我起的型号名)脱籽机定了型,倚仗这个,内府里又拨下大笔研究费用。

松了一口气,这下也算出了成绩,我这学监没白当,往后混钱的借口就多了。要钱的时候气长,不像前一阵,要钱的时候都不好意思开口。

兰陵也是。明明织造学这边对她好处更大,可总是对农学偏心。卡我也卡得太死了,弄得织造学的人见了农学的都觉矮人一头。如今涨涨士气,凝聚力一起来,我也好偷懒。我在学上左右无事,提前两步回来,也没人敢算我早退。季节上,塘里的鱼还等着我去钓。

老四没眼色,逮住空就找我说些没创意的话。弄得我现在有点怕她。左右没人,我都不敢进内宅,总觉得有颖、二女陪着安全些。关键老四现在顶个名分,我都不好意思拉着脸。拒不拒绝的,都不像话。

“你,你别过来啊。姐夫我去钓鱼,离我远点。有事,晚上再禀。”渔具刚收好,就被老四堵了门上。手指里拈了几个蛆,预备防身。

“有急事。”老四不怕这个,蛆接了手里,回身扔了花坛底下。几个麻雀高兴得,呼扇呼扇飞下来,抢不到蛆的,围一团撕打。“姐夫,您看看这单据,”说着,也不管我手里提着东西,一大堆就塞了过来。

晦气。鱼竿挂了脖子上,立了门口就一张张的乱翻起来,赶快弄完赶快走。“挺好啊,单据怎么了?”

老四抢过一张来,指了条款印章。“这是咱家花露水作坊请货的单据,都是付了订金。您看仔细。”

这我知道啊。翻来覆去看了几眼,“不就是订货单嘛,看来这些日子生意还不错。这么多下家等货,你不赶着作坊抓生产,跑来堵我,是个什么道理。”

老四一把把我往院里推。看她急的,这还没到丰河呢。

“不是这回事。”老四臊了个大红脸。“单据是对,可对不上账。几百贯的货呢。”

“怎么会?”柜上也太懒散了,这签出去的请货单都半个多月了,怎么能不上账呢。把单据折好。收了怀里,“这事你不管,等后晌让你姐找胡账房说说。柜上那几个都是他带出来的人手,得好好管管。”

老四直摇头。“和柜上无关。我核对过的,钱是从公主的钱庄里支地。”

账对不上?这奇了。怀里掏出订单,一张一张翻。没错啊。是王家亲发的。上面老四、二女的印章清晰可见。一式两份的发货单,买家一张。卖家一张,凭票付货,童叟无欺。仔细辨认了一番。抬头问老四:“全是真的啊。账怎么会对不上?”

老四指指落款。“您看看签单的时日。仔细看看。”

随手翻了翻,前面几张是近期订的。后面几张长得有半年多,是杭州那边发的请货单。这也没什么。现在有了钱庄,客户们不用带着大笔地钱跑来跑去,两边的作坊定价相同,在杭州订货,来长安取,常有的事。两个作坊,一年碰一次账,单据一交换,账目一核对,没出过什么闪失。

“还没到碰账的时间吧?”把单据一一展开,一张一张又数给老四。免不了地事,往常像这种在帐外飞的订单,总有。好处就是一式两份,见一份,销一份,体制上没有漏洞。怎么说老子也干多年银行了,不会出现单据问题,也伪造不来。

老四在石墩上坐下,把单据铺在石桌上。一张张解释,“这些都是多年的老主顾。都是大单子,还有些小的请货单,都没给您拿来。往常,请货单到了交货时日,这边钱一到,咱们货一发,两清了。如今,这订单越积越多,取货地却越来越少。倒不是说少了多少,可这些老主顾是交了订金,却不要货。连声通告都没有。这都积到半年上了,姐夫你说,这取货的期限定的是半年,过了时日,咱给人家销不销?”

这就纳闷了。交了订金不取货,过了时日,你这订金不就白交了吗?王家这货不愁卖,你不要有人要,不存在压货的问题。这不是把钱往水里扔吗?都是大客户,通融一下不是不可以,以王家地信誉,你晚一半年都不存在问题。客户能一而再

三的压订单。你受了损失,说王家坑你。可你不取

仔细看看单据,都是远客,还没办法通告。而最后这几张,从要货量看,都是大订单,加起来五千斤的货,订金都五百贯朝上,一般商家可损失不起。

“去把所有地压货单据都拿来。不论大小。”鱼怕是钓不成了,渔具取下来,扔了旁边。

老四拿了厚厚一沓子订单,石桌上铺不下,俩人爬了炕上,铺了满满一炕。取了算盘,老四念,我记。满共加下来,有近一万斤地短缺。吓我一跳。王家小半年地产量啊,而最早的订单已经延期一年半了,也就是说,一年半里头,有近四分之一地货没人来领。把订金白白便宜给王家。这事儿蹊跷。而且,订单的客人大多以东西两处居多,一家关内的都没有。

“货压得多不多?”不禁担心起自家的经营。这么搞下去,即便是王家白收了订金,也得不偿失。

老四摇摇头,“影响是有,如今还不足虑。就是担心,往后再这么下去,就得出问题。”

点点头,出不出问题,那是后话。这事儿太蹊跷,不弄清楚,让人心悬着可不成。“内府呢?还有江南那边都是什么情况?你打听打听。”

老四掏了个单子出来,放我面前,“都打听过了。江南那边还无大碍,内府在东西两边销量递减。前些日子还派人来商议,指望咱家能让点价钱出来。要不他们补不回这个亏失。”

“他说递减就递减了?递减了多少?让咱家让多少价出来?他得拿出具体数字才行。”我敲打着炕桌,一路盘算这个事。如今这商贸一开,若说花露水能在内府收益单上占多大份量,也不至于让王家给他让价,总有别的贸易可以补回来。可既然人家能派人过来,这事态就严重了。

老四接口道:“专供内府的货,倒是压了不少。前后也减了不少订量。三年里,总有两万来斤,而且,东西两边订的货,也日益的少了。”

这有悖我的经营思路啊。这东西如今用起来,从起先的时尚,变成习惯,货品档次由高到低,不同的阶层有不同的供给,只能越卖越多,没理由减产。真是东西两边经济不景气,折了我的客源也罢。可两边回来的人也有,说陈家的花露水在那边火得不得了。这道理没办法掰扯。按老四的说法,如果不算预期值,只按往年收益论的话,王家这三年里头,得少收益两万贯上下。这可是纯利润呢。

听得我小心肝直冒血,不满地拧了眉头问道:“多久的事儿了,怎么现在才报?你这管事怎么当的,饭都吃到沟渠子里去了?”

老四一脸窘迫,靠在墙上不吱声。

“二女呢?一并叫来。俩管事的,只顾着打架,这亏就吃在眼前,责任谁都跑不了。”起身不忿地朝炕上的账单踢了一脚,“显能耐啊,俩月里给我把缘由找出来!”

嗓子眼扎根鱼刺的感觉,反常。花露水虽说已经不是王家主要的财务来源了。可我这作坊养活多少人,不光是王家庄子,林林总总,周边多少人指望这作坊吃饭呢。你现在有收益,可往后没收益怎么办,叫大伙儿都回家?那王家成什么了。这要给京城知道,多少不安定因素啊,这要给治安带来多大混乱啊,这要给国家带来多大负担啊,这要让王家少赚多少钱啊。

京城明星企业,王家不好出头,陈家可耽搁纳税大户的名头。我生意不好,我缴不了那么多税款,这不能怪我。老丈人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朝地方上部门上一坐,这苦一诉就是一下午。总体来就一句话:有人坑我!

谁敢坑您啊。王家侯爷的老丈人。满京城曾经有个敢坑你的,这不都上吊了嘛。这招牌树立得还不响?

“就是有人坑我。包括你们内府。”指着兰陵的鼻子,一副讨债的模样。“还让不让我爷俩活了。”伸头朝窗外喊,“甘蔗,过来,跟爸喝西北风去!”

正文 第四百六十九章 对质

更新时间:2008-10-21 19:46:51 本章字数:3278

到喝西北风,兰陵有不同的想法。“照这么说,内的亏空和你王家无关喽?”一边说,一边用不屑的眼神扫量我。“你王家早就和我内府划了疆线,敢说你没有把手插到西边去?当初说好的,内府是你王家的下家。从你家取货,搁我家卖。如今你旱涝保收了,还反过来咬我一口?”

“胡说!”倒打一耙?脏水反倒泼王家身上来了。我王修是爱财,可取之有道。约好的事,讲的是规矩!“编排,再瞎编排恼了啊。今儿就怕你反咬一口,咱有备而来。”说着,怀里掏出账本,扔了兰陵眼前。“但凡有点良心,你自己看看。”

兰陵拿起账本,顺手扔了一旁,“能拿出来的就不叫账!别以为我手里没有重样的。你花花肠子多,你厉害,连记账都是你教的。我这学生可没查老师账本的本事。”

“再诽谤,我告你去。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说人话呢,少赌气。该给你看你就看。”

兰陵怪笑了两声,“又推到我头上,谁一进门喊叫着要带孩子去喝西北风?喝啊,多好的身板,一碗井水都能喝掉半条命。想打擂台,就得先有底气。谈的是个‘理’字。是谁不说人话?”兰陵不愿意了,三五个点心盘子撤掉,露出个大案几来,指着我坐到对面,“现在说,该怎么谈?我这边有合约。”

好好,公事公办。我喜欢。既然大伙坐齐平了,不分高低。该说的我就不客气了。首先,王家是供应商,既然你这西北地区总代理拿不出应有地成绩来,咱合约上都是写好的,卖不够量,我有权替换。

二来,价钱是我订的,这花露水王家独一份。你卖不掉,不是产品有问题,说明你经营有问题。既然销售上出了毛病,你不早早说。如今供货商指着鼻子问你,你还理由多多。更别说还派人找老四私下接洽,逼我们降价。垄断产业,降哪门子价?我但凡降了。这不是提高竞争力,是自贬身价!

三,既然摆出合约,就别说我不讲情分。生意归生意。谁不好找谁的毛病,不是说你内府大,线头广。就可以回头欺负王家。说难听话。你敢拿着合约来谈。我就敢把生意交给别人,想跟王家合作的不是一两家。什么是寡头。这就是寡头!

兰陵笑了,说:“今儿才知道什么叫不讲理了。这生意好不好做,看你王家脸色,这些年,内府上可是一声不吭。若真是你说的那样,钉是钉是铆,大家楚河汉界分化得清楚,那卖的不好,我忍着。你家把手伸了西边去,这边给我货,那边你自家还卖着。且不说谁卖,肯定是你王家的东西,说说有没有这道理。是你越界还是我越界?你还来了一二三了。”说着,学着我刚才的口气和姿势,“首先,王家即是供应商,你就不该存了在我地盘上分秤地心思,既然你先干了不像话的事,就别指着我鼻子说我卖的不好。二来,价钱是你定的,你王家是独一份,你产品是没有问题,这个理,我担了。三,你把生意给别人试试,你试试啊……”

这较上劲,就没讲理地地方。各有优势,内府是财大气粗,王家这垄断生意也做得理直气长,但凡一到火头上,就容易跑题。这一跑题,什么恩怨都拉出来了,从大人到孩子,一个个的数落,方圆几百里就没一个好人了。

等吵过去,吵累了,天就快黑了。兰陵东道主,该吃吃、该喝喝,我又渴又饿,混了甘蔗半碗炸酱面。父子俩都有点饿,喝西北风的感觉。不像话,大人挨饿不要紧,孩子正长身体,多吃多长,定时定量就太残忍了。

“定时定量是应当的,这是规矩。再者说,你要不吃半碗,孩子也不会饿着。”兰陵没心没肺,一边喝着茶,一边趴到灯前挑灯芯玩。“今儿呢,你是来评理地,是来砸场子的。本就没留你吃饭的理,死皮赖脸蹭孩子半碗,吃不饱你骂娘是什么意思?有力气咱接着吵,没力气就我说你听,少回嘴。”

炸酱面不错,就是少点。不管有没有力气,吵下去也没个分说。高调地点了点头,指挥甘蔗取几盘点心来,要油腻的,你娘不吃地那种。

兰陵半躺着,朝我竖手指晃了晃,“不许说话,指天立誓才行。”

“那对我没用。”古人的玩意儿,对我这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毫无束缚之力。这么多年立地誓加在一块儿,真要都应验了,光劈在我身上地电能,都赶上发电厂了。

兰陵习惯了,盈盈一笑,“今儿就你我俩人,说地话对得起良心就行。”

“那对你没用。”女人这玩意儿,良心太多了。谁知道她今天站在哪个良心的立场,这些年我听前言不搭后语地良心话,光嘴皮子用到的能量,都赶上核电站了。

“那怎么说?”兰陵不爽地抬了半截身子,朝门口下人喊,“去给王家侯爷下半碗炸酱面,就半碗。”

这还差不多。捧了大海碗,筷子抄得吸溜吸溜的,“说,说良心话。剥两头蒜来。”

兰陵起身出去了小半会儿,回来见我还没吃完,笑了,“你吃着,我说着。腾不出嘴来,点头就行。”

点头。

“你王家的东西,有王家的印记吧?”

点头。

“说起来啊,你家花露水是好东西。不管东南西北,有人的地方就能卖出去。所以,我内府也不是空口白话的讹你。明明有的是人要,可凭什么就越卖越不行了呢?行行,你吃你的,先听我说,别噎着。”说这里。兰陵取过一个匣子,放我跟前,“吃完了就看看。”

“再来碗面汤。”趁着油手,也不擦抹,抓了盒子过来打开,王家花露水,十多种包装全在里面,各式各样的规格都有。

“看看,是你家地东西吧?”

拿了瓶。随手晃了晃,拔了软木塞,搁鼻子底下一闻,“这没错。我家的货。稀奇吗?即便西边也有走单帮的,他拿的货比你贵,就算在你地盘上卖,也卖不过你。小打小闹的经营。当初你都不在乎,如今倒成把柄了?”没道理的事,和人家跑远路的争,拿这理由搪塞。笑话。

兰陵点点头,“承认就好。别说我欺负你,也别说内府欺负王家。你估个价码。这一盒东西我该卖多少钱才合理?”

这难住我了。现在产品花样这么多。撂开手让老四、二女管多少年了,随便估了估。“这一盒……看你包装得这么华丽,盒子做得这么精致,少说得一贯五吧?”

兰陵摇头一乐,“真要你估的这个价,咱俩今天也不用坐这儿打官司。满共下来,也就刚刚一贯。还是一般商铺的价钱,若要大宗起货地话,会便宜更多。”

“不会!京城里也不只这个数,何况西边。”抬头看看兰陵表情,她不会在这事上跟我打马虎,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怕只是你不会吧。你能替你婆娘做得了主?老四、二女俩丫头片子,一个顶一个的精明,更别说你家那大夫人了。财迷心窍。”

“说气话可以。还没弄明白,不许朝我家人栽赃。”兰陵怎么想我不管,我家里人,别说怀疑,想都没想过,这东西还不知道哪儿来的呢。这会儿一个个点名诬陷,别指望我给兰陵好脸。抱了盒子站起来,“今儿到此为止,这东西我拿走,自有分说。若事情真出到王家,该出多少我王家贴你多少。若是你内府耍花样,那就得好好掰扯掰扯。”

兰陵哼了一声,指了指门框,“留一贯钱来,好走,不送。”

“欠着。”说罢,头也不抬,赶着回家。

一家四口大眼对小眼,拿回来地盒子四四方方扔在炕桌上,都不言语。

“都说说。”我有点不耐烦,“这一堆该是多少钱?凭什么只卖一贯?”

颖咂咂嘴,拈了里面一个精致的瓷瓶子说:“套了色的花瓷。光看这摆设,里面就是灌凉水,也该有一贯了。”回头看看老四,“你姐夫问话呢。你俩管事的,可没装死地理。”

老四斜了二女一眼,朝我这边打眼色,意思很明了。

二女不吭声,拔了木塞挨个闻,三两下下了炕,跑对面厢房拿回一模一样的匣子来。两个匣子摆一块儿,没个分辨。二女手里管着配料的行家,凡是精致点的型号,都经她手。两厢一个个比较,又倒了茶杯里看色泽,手法很是熟练。其他三个人看得莫名其妙。

半晌,二女朝我迷茫地摇摇头,一脸地无知,气得颖扳了二女的身子压在腿上,照屁股就是两下。“装神弄鬼。倒是给个说法啊。”

正文 第四百七十章 混淆(上)

更新时间:2008-10-21 19:47:00 本章字数:3062

家上下团结一致,想出什么问题的话,可能性不大。了,私下给我汇报过好几次,她手下的人,那是连家眷安置的。这点我放心,二女办事跟老四不同,讲究的是周全。心思,俩人各有长处,二女是谨慎周密,老四是眼光长远,都不是会犯浑的人。至于管秘方的颖,从她那儿出纰漏的概率比拿脸盆子把自己淹死的可能性都小。至于我,虽说有说梦话的习惯,可我也没和外人睡觉的习惯。

现在就等专家的结果了。花露水作坊有配香料的高手,好几位是祖传的手艺,比二女这种伪冒专家内行得多。说起来,这年代玩香料也是个时尚,从晋魏朝开始,配香的手艺就已在贵族***里颇为流行。到了唐代,这种技艺已经达到了巅峰,有产业化的趋向。花露水同配香密不可分,多年来,二女网罗了不少这方面的人才,已经形成了专业化、多元化的研制思路,这个精英小组早已成为花露水作坊的核心。

从兰陵给我的那个盒子来看,里面装的都是比较上档次的产品。有花露水,也有王家研制多年才投放市场的新型香水,可谓老中青三代集合。若说哪儿出了问题,它也得有能把这些方子都收集起来的本事。这可不是一两个人能透露的消息。

作坊有专门的实验室,当年二女投入巨资兴建的,除了她和部分专家外,没人有资格进去。从二女嘴里说出来的斩立决。可不是开玩笑。为了做出表率,我与老四就坐在实验室外地门廊里等消息。

老四对这点尤其不满。作为花露水作坊的禁地,她这种身份竟然也是头一次进来,心里的不平衡带在了表情上。

“着什么急,”把踮着脚四处张望的老四拉坐下,“老老实实等着。”我也有好奇心,要不是老四仗我的势,非得吵着进来,我这会儿就在实验室里开眼界了。说起来。家里有这种正儿八经的科研机构,我这当家主的竟然从没来过,也太不负责任了。

“姐夫,二女霸道吧。这花露水可是两家合作。凭什么不让我进?”老四出门零食多,这边挑拨着,那边吃着,前后不闲着。

“你算哪家的?”这丫头。立场都没站定,还跑来跟我讲什么理。

老四傻愣楞,嘿嘿一乐。小声嘟囓,“这才过分。连自家人都防着。”

“家贼难防。盗断房梁。”瞥了老四一眼,正色交待道:“各是各的责任,各有各地分派。这家业越大。分工就越细。井水不犯河水。出了事儿好分辨。捅了窟窿也好弥补。这一旦混入一团了,家业也该衰败了。”

老四不情愿地点点头。“说起来,这一旦出事,也与我无关。方子流出去,就二女担着。她现在怕着呢。”

这没想到,若真是二女这边出的事……二女手下重要的人多,这个可能性极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一来要端正法典、清理门户,不能手软;二来该怎么回护二女,又不能让人觉得我偏心,不好办呐。

“若真是二女这边地纰漏怎么办?”我想到哪儿,老四问到哪儿。“姐夫一定有诸多回护。”

“用不着你管。”瞪了老四一眼,“自有家法,不用你多嘴。”

“家法也是您定的。这刑不上大夫,二女在家里也算仆射了吧。”老四得意,卖弄对历代朝廷官位的熟知度。“姐夫,这大夫是个几品?”

“说来话长啊,大夫这种玩意儿没多少名堂。一般来说,喜欢背后里嚼人舌头的,都是大夫。大夫自以为刑不上大夫,可这历朝历代,称大夫地,没几个有好下场。二女当仆射,我不反对。可你当大夫,那就该好自为之了。”说着,从老四手里抓过个炒栗子咬开,再递还给老四,“剥了,好生伺候。”

“偏心。”老四剥好栗子放我手心里,“就知道您护着。”

栗子不错,又香又糯。老四是个没眼色的,看我这边都嚼完了,也没说再剥一个递过来。“继续啊,有你这么伺候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