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我就过得简单得多,“兰陵轻笑几声,拍了拍树干,“不和你有照面,我会安逸地活着,不去想内府该怎么发展,不会和你为个破棉花争闹,更不会眼红人家有儿女的人。”
“就这么多?”
“还有许多,”兰陵摆摆手,笑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些来了?”
“感慨,至少我不能让身边每个人都能和你一样过得有滋味,至少你不找我要帐。”
“谁?刚刚那个?”
“啊?谁?”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奴隶制
更新时间:2007-1-20 9:14:00 本章字数:5492
“可怜人,别再提了。”对达莱的问题,我不想和兰陵说得太多。在我能控制的范围内,没有必要让兰陵插手进来,话得说到头里。“往后不管她什么身份,只要不牵扯国家利益,我仍旧会视她为王家的一分子,该怎么处置是王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
“长本事了。”兰陵没有因为我放的硬话不快,盯我看了一会,“好了,既然打算得清楚,这事我再不过问。”笑道:“你总是和旁人不一样,处理事情的方法更有趣……”
“不是有趣,是有些观念我还没有彻底扭转过来。或许我把人命看得比较重一些。当然,多少也带了点阶级眼光……”想找个恰当的比喻,可某些概念在来唐朝的这几年中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连自己都有点迷茫。“早些年你若问我或许还能给你说个道理出来,可现在,现在连我都开始怀疑以前的道理是不是……”摆摆手,无奈挤个笑容出来,“总之,你可以理解为我比大多数人善良。”
“嗯,姑且这么认为,总之只要你说自己善良我就高兴。”兰陵歪了脖子端详一阵,“善良的范畴,每个人都不同,你不是给我讲过农夫和蛇的故事嘛,很有意思。”
“博爱和善良是两码事,所以我分等级。身边的人更能切身体会出我的善良……”
“哦,护短和善良也两码事,不过你的确比别人不同。”兰陵笑了,指了指远处正慢慢靠岸的画舫,“都回来了,这边不陪你,还得过去应付一下。”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道:“有个事忘记交代,下次朝陇右买劳力的时候记得给那帮可怜人交代一声。王家家主是个善良人,安心的卖命吧。”
让一句话给噎到了,望着兰陵远去的背影苦笑。这才是个讽刺,劳力?至少修词上给我留了个台阶,没说奴隶算是给面子。善良的奴隶主,慈悲的獠牙,博爱的吸血鬼,悲天悯人的寄生虫。
不错,兰陵在这方面看得比我透彻,她没有从小接受过自欺欺人的平等教育,特权就是特权,不会去找借口,心安理得去享受去使用;我暂时还没有兰陵那么洒脱,该死的良心不允许我这么想,跳不出这个***,我是个白痴,肮脏的家伙。
我得心安理得像个古人,接受纯正的道德观念的同时,摈弃以前不道德的道德观,像兰陵学习,像颖和二女学习,李义府也是个很好的学习对象,设身处地的活着。
朝特权阶级迈出决定性的一步,泯灭人道!陇右的安排很不合理,我心里明白,可一直受良心上的遣责尽量不直接干预颖的布置。管理办法漏洞百出的同时伴随着许多不安全因素,奴隶的使用和劳力是两码事。绝对不能混淆,从管制的方式到预先制定的都需要完善,目的只有一个,更有效地榨取他们的……一切价值,王家的利益高于一切。
“夫君很在行呢。”颖有点吃惊,看我绞尽脑汁地扑在炕桌上拟定完善奴隶制度,“早干什么去了?白白耽搁一年。”
“我错了。我认错。”放了笔朝颖歉意地笑笑,“还来得及,大面积垦荒从明年才开始,我们还有时间。”
奴隶制被推翻千多年了,虽然现在还有少量的蓄奴行为,但完善而有效的法规却成了历史。从某些方面来看,陇右的农庄和美洲大陆千多年后的种植园更贴近,属于殖民主义下的奴隶制。单从效率上讲,的确有值得借鉴的地方,综合一些管理方面的知识,完善说不上,但拟定个比较有效制度还是能胜任的。
和使用牲口不同,人的智慧充满了贪婪与邪恶,农场主如此,奴隶们也一样,追求的目标不同而已。
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手去管理,从武器装备上看,远远达不到西方殖民者的震慑力,若纯粹靠这边派遣看守,那太浪费资源了,成本也高得难以接受。这就需要运用一点管理学上的知识,让奴隶管奴隶,在不同种族间划分出来等级,层层约束,层层敌视,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高丽人?”颖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地提点问题,“这一过去就给高丽人这么好的待遇?”
“嗯,说不上好,就是让高丽人有个盼头。”吃穿上暂时一样,却能获得更大的自由,让他们感觉除了唐人外就属他们地位高,有特殊贡献的可以成为王家认可的成员,成为工头。
编设生产大队,每队都设置两个唐人统领,分辖三个劳动小组,在奴隶间挑选两名上进心强的分设正、副组长,每组管辖二十人,尽量将不同种族的分拆均匀搭配,而正副组长绝不能出自一个国家,能更好地起到监督作用。
安全隐患,这属于底线,在保证正常的工作效率下,还得制定最低的口粮保证,有口饭吃,只要饿不死,能降低大规模骚乱的爆发几率;而个别行为一定要扼杀在萌芽内,举报有奖制度能让奴隶们人人自危,奖励要丰厚,只要起了这个头,就要让他们养成连梦话都不能随便说的习惯。若有异动,绝不姑息,虽然这年头长安城不搞大规模连株连,可偏远地区绝不能手软,奴隶们有亲族关系的,一人出事,全家烧死,而且组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处罚要严厉,预示着可以进入残疾人行列,让大家看见他就等于看到了法典一样的效果。
“是不是有点太严刻?”颖觉得这一条可以适当宽松些,“株连的太厉害难免会……”
“既然开了这个头,不由你也不由我,首先要把咱们派过去雇佣的人身安全放了第一位,要让他们知道我大唐人的命不是他们贱命可以比的。”队长若因为骚乱暴动丧命或受伤,一队奴隶都要陪葬,这是必定的规则。“好了,你和二女赶紧睡,我趁了这会脑子还算清醒,能多写点就多写点。”
夜深人静,看了熟睡的颖和二女,稍稍将灯芯按了按,转了个方向,尽量避免灯光影响她俩的睡眠。长叹了口气,密密麻麻的墨迹,纸张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夹杂了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规定就是规定,每个统治者都要面对的东西,以自身利益为首位,是定理。由不得我,也由不得他们。
很奇怪,一手完善血腥制度的同时,内心却逐渐平静下来。兰陵的话让我清楚,迈了这一步后让我平静。我早就不是银行里为了几千年终奖金斤斤计较的那个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时代,两个截然不同的自己。让九年制义务教育见鬼去吧,生命中再没有比这个家,面前熟睡的这两个女人更重要的东西了。
或者还有一个,我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去理会兰陵,她比我强大得多,我有什么借口去保护她?可内心里的牵挂让我感到一丝歉疚,若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身份就好了,她父亲制定的规则她哥哥在一丝不苟地执行,相比之下我什么也不是……
“开窍了?”兰陵拿了**劳近一月才草拟的奴隶管理制度详细翻阅,前后一个时辰的宁静让我一旁昏昏欲睡。
“开?开啥?”休眠中被打搅,一时转不过弯,光想发火。“睡个觉都不安生,知道我多久没好好睡一次了?”说完也不理兰陵,拉紧毛毯翻了个身继续打瞌睡。
“可怜的。”兰陵打开床薄子盖我身上,朝里面拱进来,匀了匀枕头半靠在我身边。
“热。”我翻身过来正撞兰陵腰上,给她朝外面推了推,“睡了多久?”
“一会,呼噜还没打起来就醒了。”兰陵撩了撩我散乱的发髻,伸手端过一碗温茶,“喝口,水得脸上汗淋淋的,做怪梦呢?”
“没,”接过茶碗一饮而尽,舒服。“不做亏心事,睡觉不做梦。看完了?”
“嗯,”兰陵头顶取过一厚打文稿,笑道:“前阵子还是善良人,转眼没多久就变了瘟神,杀人都不好好杀,烧个什么劲?”
“烧是恩赐,说明我原谅他了。熊熊的火焰,节庆的气氛,大伙兴高采烈地目睹他们安详地升天,给当事人和目击者留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一辈子都铭记着这感人的一幕,代代相传。”
“哦,”兰陵点点头,笑道:“禽兽。”
“晚了,太晚了。”我不屑地摇摇头,自嘲道:“一月前还有用,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不朝心里去,你的目的达到了,终于给善良人改造成了禽兽。”
“你慢慢地变,从我见你第一眼开始就一直慢慢地变,”兰陵摸着自己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朝指端挪动,“一月两月感觉不出来,可回头想想,早就不是山谷里拿刀砍我的那个人了。”
“你要怀念的话,我不介意再砍你一次。”兰陵在说自己的感受,却一字一句地戳了我心里,回头想想,还用想吗?“你觉得呢?”
“觉得什么?”兰陵笑了笑,将我辛苦一月写好的制度扬了扬,起身拉过炭盆,随手扔了进去。
我依旧裹了被子里,没有作出任何扑救的动作,甚至连基本的条件反射都没有,眼睁睁地看了一团火光窜起,瞬间化为灰烬,在炭盆中苟延残喘着明灭着。久久,长出一口气,恨恨道:“禽兽!”
“不是你写的,”兰陵平静的脸上起了笑意,“是吧?”
“哦,我忘记了,”我附合地点点头,“按理说我一个文盲,写不来那么多字,就算是我写的,也是中邪了。”
“嗯,郎君可怜的,”兰陵笑意更浓,指了指炭盆,“刚妾身好像看过一亲东西,虽说有伤天和,可的确值得借鉴。”
“是吗?那下来呢,下来怎么办?”
“忘记里面内容了,”兰陵托了下巴深思状,“您刚刚睡着了,或者别人能想起来。”
“谁?”
“崔彰啊,李义府啊,反正还有许多,他们都是聪明人,或者能写个一模一样的出来。”兰陵轻叹了一声,“但绝对不是出自郎君之手,您比他们笨一点。”
“看来是个误会。”我认可地点点头,“娘子别为这个东西误会为夫了。”
“误会个屁!”兰陵忽然粗鲁地骂了一句,翻身将我压住,狠揍了我几拳,“盛事的话不要说,那么多老杀才小杀才够多了,你偏偏还要伸了脖子凑这个热闹。等你变了和他们一样的时候,就少再往我床上爬!”
从没见兰陵有这种表情,我都在怀疑到底她是不是唐朝人,“过激了吧?因为几个奴隶,你打算给我打残废了?”
“奴隶。一万个,十万个我都不心疼。”兰陵朝我肋子上摸索一阵,“又没断,你哼哼什么?”
“没断和哼哼有必要联系吗?”几拳有分量,捂了腰眼子龇牙咧嘴,恼火道:“说得好好的就动手,打人不提前招呼一声会打出来暗疾,欠你一千贯当医药费了。”
“气的,刚要不是你睡过去早就揪起来打了。”兰陵灌了两口茶,脱力般地靠了过来,“你和别人不同。那些条条款款若别人拿给我看,我会夸他有才华出众。不错,的确很好,不便解决了看管上人手不足,还降低了成本,制度也森严,甚至连防治疫病都囊括进去了。不是有才能的人写不出这样的东西。”说完又不甘心地捶我了一下,“可不该出自你手里。我喜欢你弄的那些东西,花露水、养鸡、美酒,懒散个人为了操持农学里的事物终日奔波,不为国为民,单单就是因为应了我一句话,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喜欢。模样一般,小心眼,护短,该有本事的时候呆头呆脑,不该有本事的地方精明强算,真的也罢,假的也罢,时时刻刻提醒我你是善良人,每次你说出来我就莫名地欣喜……有时候我都觉得想个什么办法入你王家门算了,和你举案齐眉地厮混一辈子是老天开眼。我拿你当自己夫婿,躺你跟前时候就本分守个妻子的礼,多一埋,少一时,骗自己已经嫁你王家了,知道我要嫁个什么样的么?”
“我这样的?”有点心虚,不知道她要表达什么,反正听起来心里酸酸的。
“要嫁个善良,人性未泯的。我不善良,当姑娘的时候就没善良过,当寡妇时候更没有向善的想法。要本事,要脾性,你都对,我都满意;我还记得陈家案子出来时候,你当时恨成那么个样子,话说得那么恶毒,可听到苦主上吊的消息,当时脸上还露出不忍表情;还有达莱的事,一簪子扎你胳膊里顶了骨头,还是开口饶她一命。可刚刚说烧人时候心里连个气都不提,说得轻松的,就好像烧柴火一般。”
“哦,有点矛盾,我刚刚的确一点气都不提……”诚实地挠挠头,“你不说我还感觉不来。不过你说我不善良不对,我对跟前……”
“你老是混淆。不是为善而向善,善欲人见不是真善。要无心无意为之,你以前连作恶的时候都从心底带了善意,这才是招人喜欢的。”兰陵理了理纷乱的头发,“现在不是不喜欢,可我发现你在刻意地改变自己。”
“哦,你是搞心理学的?”这被她看出来了,“有心作恶呢?”
“恶恐人知便是大恶,你还没到这个地步,才学手,还不知道收敛,明目张胆就把这个东西拿来了。”兰陵说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你若真是大恶之辈,我也就死地塌地跟你了,可偏偏又不是,善不善,恶不恶,弄得我又想打你。”
“该打!”兰陵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我改了半天改成四不像,恶人没有恶人的素质,善人没有善人的品行,属于怪胎。“你放心,我以后保证朝表面大善,内心大恶发展!”
“好,我可等了看呢。”兰陵蔑视瞧我一眼,“人性,大奸大恶之辈首要泯灭人性,你不行,所以好些东西你学不来,就老老实实地当你的二混子,别学人家,也别刻意却改变自己,一切都交给时间。再说,你忽然变得那么快,不怕身边的人措手不及?”
“哦,明白了,你在耍我。”
“嗯,”兰陵笑着点点头,“还嘲笑你。”
“算了,”我大度地摆摆手,“制度不制度的,事关重大,反正你看过了,记得嫁祸别人重写一个,要让所有陇右的农庄都按这个执行,步骤要统一。至于以后,我绝对不会再干这种泯灭人性的事情。”
“你保证?”
“我用自己仅存的最后一丝良知保证,算了,再保证就连最后一丝良知都保不住。”
兰陵笑吟吟地望了我,笑道:“看来选你去议和是正确的。”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根源
更新时间:2007-1-21 9:17:00 本章字数:5589
灰蒙蒙的,冬天就是这个样子,太阳也偷懒,起得比人迟,上班比人早,中午拿出宝贵的时间晒太阳成了一天里最奢侈的事。吃饱喝足,大椅子搬到庭院中间,捧一杯热茶,伸展四肢沐浴在阳光下,让光线直透心底,阴郁的感觉一扫而空,仿佛回归阳光少年行列。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可我觉得晒太阳是个净化灵魂的过程,虽然不够充分,至少好心情能保持那么一段时间,有点可悲,竟然需要阳光来维持心情,想想以前就算阴天下雨,我还能莫名其妙地欢天喜地,境界啊,怎么就退步了呢?
按理说我应该比以前更高兴才对,家里事事通畅,农学里大伙干劲十足,陇右的垦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大唐盛世雏形已显,长安城比前几年更加繁华,老百姓日子愈加富足,好像每张面孔都笑意盎然。我怎么就变得跟不上时代了,以前愤世嫉俗还说得过去,大可以叫嚣学校对不起我,社会对不起我,朋友对不起我……可扪心自问,如今没人对不起我,家庭幸福美满,与庄户建立鱼水之情,拥军爱民的同时不管是政府还是军武都对我有丰厚的回报,就算面前这个死人脸上司都从来没给我穿过小鞋。
走路上有人问好,回家有人伺候,出行有绝世高手护卫,按这个年纪就有这么超凡的身份,该有的都有了,人活着还求什么?没理由这个样子,看来我患病了,心理疾病,得找个心理医生。
“少监,少监?”
最恨沉思的时候被人打搅,怒目而视。常贵的笑脸映入眼帘,不耐烦地掰了掰手指。“什么事?”
“就等您了,”能看出来,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走进一步躬身道:“度产量,大白菜今日采收,学监已经到了,差在下专门来请您。”
哦!一拍脑门,正事忘了。精神恍惚。这么重要的事还晒太阳。刘仁轨刚刚还在我跟前晃来晃去,也不说提醒一声,良心大大的坏了。
大阵势,百十名农学同僚都在田坎上拉开架势,轮不到打杂的动手,这大白菜如今是金贵的东西,一水的专家都贬了下摆,挽高袖子田里精心采收。每摘一个都用麻布包裹起来,过完秤,小心地摆放在旁边的凉席上。
刘仁轨坐了大秤旁监督书记,见我小跑赶到,破例起身迎接。
“晚了,学监恕罪,”朝四面同僚拱拱手,也破例没找借口,笑着做检讨:“太阳晒得暖和,就睡过去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就等少监这神算了。”能看出来老刘心情舒畅。朝书记一摆摆手,腾出来位置叫我坐下,“那边称得快,这边记得慢,看来这写写算算还得少监亲自操刀。”
算盘如今在高层次的机构中已经开始流行,结构简单,算法灵活。只要用过的就再难罢手,我在农学里提倡用算盘的时候好多人还心生疑虑,亲手现场演示两次的,包括刘仁轨在内都心服口服。像这种场合,没有我来领衔书记这个角色就好像没有气氛,能把算珠拨得清脆有力、节奏明快又美感十足的人,全农学也就我一个了。
果然,我一出场效力十足,连报数的都中气十足,多半个时辰就将一亩大白菜采收一空。
“我再核实一遍,”必须的过场,大数出来了,围了一圈人就等了准确数字出来。我属于人来疯那种,围观的人越多越能超水平发挥,掸了掸袖口,潇洒的清盘动作就引来一片惊叹声,斤两分算,行云流水的指法加上泰然自若的神情,临了化两为斤,加力拨算叠加进去,折去零头,傲然道:“五千四百六十三斤!”
史上亩产最高的蔬菜诞生了,没有欢呼声,包括刘仁轨在内,大家被这个数字弄得有点缺氧,四周,全是迷茫的眼神。
常贵首先反应过来,没有想像中忘情的欢呼,只低个头,分开众人,软软地坐了田坎上独自嚎啕,攻关小组成员被常贵感染,三三两两的围坐着,或感叹,或喜极而泣,旁观的同僚或羡慕,或道喜,场面才逐渐热闹起来。
“恭喜少监了。”刘仁轨一抱拳,“农学成立至此,总算出了件了不起的业绩,若不介意的话,老夫打算重新核实一遍。”
“同喜同喜,”我让开位子,没有迁怒老刘的失态,他不是不相信我,是过于激动了。
“的确,”刘仁轨根本没用心复核,胡乱加了几个数字就不负责任地停下了,“这个产量,说出去怕没人相信吧?若不是亲眼见到的话,老夫第一个不相信。”
“是真的,”常贵哭过后恢复了心态,在我跟前看老刘复核多时了,“去年时在下就预算过不会低于四千斤,不过还是被眼前的产量惊呆了。”朝我和老刘不好意思地拱拱手,“刚才失态了。”
刘仁轨不在意地摇摇头,起身朝常贵一揖,“这两年来,校书郎辛苦了。”回身朝我歉意地笑笑,“还有少监,当初没有你力排众议,以老夫的秉性,绝不会同意这个项目。少监学识广博,老夫心服口服。”
老顽固难得真诚一次,赶紧和常贵还礼,“不敢,不敢。话谁都能说,这贵在坚持,没有校书郎两年来的努力,说得再有道理不过是空话而已。”说着朝常贵拱拱手,“常先生当记头功!”
常贵委琐的面目被我和老刘的赞誉搞得有点扭曲,手足无措的胡乱还礼不休,不过说实话,这么一扭,眉目到端正了许多,比平时顺眼了。
大功,在当时看,这业绩堪比战功,尤其农学才建立不久,一切还处于完善阶段的时候就能出了这么大成绩。可谓奇迹。当五千四百多斤的产量报上去的时候,连埋头苦抓远程打击武器的曹尚书都惊动了,两天后风风火火地跑来,极其失礼地当面让人重新将大白菜称量一遍。幸亏是午后采摘,还没太缩水,老头胖脸被眼前的事实弄得有点哆嗦,半晌没言语。老家伙起心思了,我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曹伯伯估计在衡量农学和***系统哪一个更能让圣上龙颜大悦。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龙颜肯定要悦一下。工部在这个方面就显得理亏,农学虽说是挂了工部名下的机构,可说起来还是人家皇家资金供养,归根结底这功劳不好朝自己身上揽,若没有英明元首当初高瞻远瞩做的英武决断,就没有农学今天的成绩。和皇上抢功劳就是罪过,可有颂扬一下伟大领袖的机会万万不能放过,要是奉承得当,比立首功的好处更多。
曹伯伯衡量这一点后,当机立断地上奏报喜,全没有请功的意思,奏折里马屁先拍了个十足。娓娓细数农学里众人不辞辛苦,顶寒冒暑,为国为民不计个人得失,无愧皇家学院的名号,不愧是圣上亲点的人才。然后按刘仁轨和我所述的一些小周折上大肆渲染,将去年冻雨里铲白菜无耻改编,就变成刘仁轨和王修二位领导的带领下,农学上下一心,三九天冒了雨雪守候试验田里三天三夜……
“我先吐了下你再说。”打断兰陵的叙述,胃有点不舒服,一阵阵朝上反,“曹老伯有够无耻的。”
“嗯。”兰陵肯定地点点头,“不说了,再说我也想吐。”
“没事。我还忍得住,他还说啥?”虽然听起来恶心,不过农学这脸一下露大了,满朝都知道这个学院在成立仅仅三年时间里搞了个卫星田出来,刘仁轨和王修三九天冒雪雨三日没离开试验田的事迹更是传得沸沸扬扬,常贵的名字也时常出现在各个高层机构表彰的名单上。无耻笑道:“恶心是恶心,听完蛮顺气的。”
“那就更不说了。”兰陵笑着朝我砸了一拳,“凡是人就没有不爱听好话的,圣上的确是龙颜大悦,边吐边笑。不过确实是功绩,莫说产量这么高,就是新种都够你外面显摆几年了。要知道贞观二十一年那菠薐国献个菠菜,一个国家都跟了沾光,如今这个白菜比菠菜更好,”说着拿了几个满鼓鼓的锦荷包出来,“我也沾你个光呢,圣上御赐了小玩意。”
“我看看。”说着伸手要抢。
“少动!”兰陵横过身子给我隔开,“钱还了再说……”
“稀罕不?”荷包里鼓鼓囊囊,肯定都是超级值钱货,可惜不给看,失望地推了兰陵一下,“五百贯钱也好意思朝我要,我马上给你五百贯,你把荷包给我。”
“……”兰陵瞪了我两眼,没力气了,“连打你的劲都没有了……”
好机会,趁热打铁道:“要不我请你吃顿白菜饺子,咱这事就了了?”
“没那么容易吧?”兰陵抽了个枕头轮过来,“我出钱种的菜出来,你拿来和我顶帐,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说归说,白菜饺子还是很和胃口的。农学里丰收,我家里照样丰收,回家时候就见老菜农拿了颖给的两贯钱若有所思,见我过来马上打拱作揖,不为别的,就想拿两贯钱换四棵白菜回去。
“可不能换。”颖又加了一贯钱给老头打发回去,“一共多少棵妾身心里有数,少一个都不成。”
“种菜存了什么打算?”我抓了棵掂量掂量,手感不错,喊丫鬟过来送两棵厨房包饺子,顺便醋溜一盘过瘾,“还不吃啊?”
“就咱家能种。”颖叉了腰吩咐杂役给白菜都送了地窖,“他要回去就是打算留种,明年他家就有了。
“嘿嘿,明年满大街都是了,还就咱家种。你尽管吃,吃个一冬天,保准明年再不动这菜,两贯买四个,等等,我记录一下。”
“记什么?”
“最高价啊,白菜历史上最高买入价,值得纪念一下。”后世人看到这个东西不知道怎么想。估计又要惊叹一番,然后口诛笔伐旧社会的黑暗。“明找人作诗歌颂下白菜,什么破玩意。”
“再破也比云家莲菜值钱得多。”颖酸酸地朝炕上一坐,忿忿道:“刚过来见云家挖莲菜呢,尽把人连牲口都不如,大冬天让人滚成泥猴,就没见云家有一个长良心的人!
“哦,那你找个不让人下手的办法?看看是牛能挖还是狗能挖?”明显吃不上莲菜嫌莲菜酸。二十一世纪还活人作业。唐朝恁什么就特殊?
“咱家才不干那伤天害理的事,”颖说着也笑了,朝我拧了两下,“反正妾身让管家带了人去看,还给那些苦力送了几坛烧酒,让大伙都知道云家拿人当牲口用,只有跟了咱家才能过好日子。”
“缺德吧!”我好气又好笑,落不到自己头上的好处全伤天害理。云家都别活了,“少找人云家的事,地也归你了,庄户也归你了,种几亩莲菜补贴家用碍咱家什么事?连送酒都送得蹊跷,小心眼。”
就这一点说来,云丫头就显得大度得多,第一茬才挖完就给王家送了两大筐过来,鲜藕,不管凉调还是炒肉,口感都比白菜好得多,几个人没少吃。当然,绝对不会有半点感激的意思。
二女一样,老四也是,这一家子就我大气。云家那边辛苦地挖莲菜,老四、二女却爬了热炕上开始着手藕粉作坊的事,原料上已经联系好了下家,还满到处宣传。只要明年愿意从蓉园引种莲菜的人家,陈家都给于大力扶持,从技术到货款,并承诺享受陈家三年的优先收购权,看这样子打算成立经济作物互相联盟了。
只要让老四、二女参与,那就完了,莲菜看来要和鸡蛋一样的下场。鸡蛋已经快没价钱了,不光是长安周边,如今连外地都有过来学养鸡的,云家如今还能走量,多少有点利润;可按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想靠养鸡致富的难度越来越大……
不知道怎么着,最近瞌睡多,看着颖她们说说笑笑,脑子里胡乱想着事情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一觉天亮,胡乱塞了两口饭就朝农学里赶,出了点成绩,一时成了焦点,每天都要应付几个无聊人士,说什么的都有。刚中午上李义府就派人请我过去讨论议和过程,吐谷浑果然吃了败仗,损失将近一半,趁吐谷浑国内的指示还没有传达到,得赶紧因地制宜地改变一下三方会谈策略。
这是个大问题,虽然早在预料之内,可和谈过程里所有可能出现的变化都得考虑进去,什么时候该怎么应对,尤其吐蕃两路使节的谈判要点各不相同……我不是超人,王修体内没有外星人基因,在我没有领会王霸之气最高境界,我还不具备两线作战的能力,何况还是担负国家重托去解决国际纠纷。不知道上面打算让这该死的和谈拖多久,不管在哪个年代我最重要的任务都是好好过日子,不是被人强迫去维护世界和平。和不和平关我屁事!
“你脸色不太好,”兰陵担心地朝我额头上摸摸,焦虑道:“没发烧啊,怎么搞的?”
“我脸色早就不好了,你才发现?”有点头疼,怀里掏了几个文碟扔到桌子上,“我很羡慕那些有上进心的人,能日以继夜地工作,能八面威风。我不行,我天生没有那种能力。”
“你想说什么?”兰陵端了个茶碗递过来,“先喝口再说。”
“我一直在检讨自己为什么越来越不开心,”推了推兰陵递来的茶水,摆摆手,“你发现了,我夫人也发现了,其实我早就发现了,虚荣心迫使我今天才投降,我他妈就不是干大事的人!”
“恼了?”
点点头,纯粹是恼火自己。我越来越油滑,越来越在上层社会混得如鱼得水,越来越具备平衡身边一切事务的能力,还沾沾自喜过,以为借了超越千年的能力就能更舒适地活下去。
错了,错大了。我不过是流水线作业下产生的规格产品而已,文凭不过是出厂时发的合格证,说白了,就是挂了合格证的残次品。能力有限,拥有超时空的知识不等于先天拥有超时空的能力,又是国际争端,又是国家利益,我不过是个普通的本科毕业生,幸亏这年代没记者,要不我一天还不给闪光灯烤焦了。若是我妈知道我干这么多不务正业的事肯定会揍我半死。
“我想歇歇,”无力地翻个身,“我想病一场。”
兰陵静静地看着我,叹口气,拉过床被子给我裹上。
“能告老还乡不?”我捏了捏被角,勉力挤出个笑容,“你看,官都做到四品了,要不还给朝廷吧?”
“这个不好还吧?连钱都不还的人打算还官了,”兰陵怜惜地轻抚我的脸颊,“还是老样子,没变。”
“想变过,没人家那么大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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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爆发,大家监督,赶稿子去了。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坏事成双
更新时间:2007-1-22 9:38:00 本章字数:5438
吐蕃人很讨厌,明明在局部战役上取得了胜利,有底气在和谈上叫板的时候却没有一点进取心。尤其吐蕃国王的使节,一路接受唐帝国各种无理要求还如沐甘霖的样子,无理的退让再次让吐谷浑那帮败败桶振奋起来,能站在唐帝国圣光般的护翼下在谈判桌挽回前线溃败后丢失的面子,人生一大快事。
我觉得吐蕃人在唱双簧,国王的使节唱红脸,客气而热情,大嘴巴抽上去笑容不改,叫人不好意思再抽第二下;大相的使节却不卑不亢,既没有因为前线一时得势变得气焰嚣张,也决不认可国王使节签署的各种丧权辱国条约,只声明己方代表的势力才具有合法性,国王使节签署的任何条款都不代表吐蕃的立场,属于非法产物。
这就让和谈再次陷入僵局,反正你签的我不承认,我签的你也质疑,两方就算在原则上有交集也会因为立场不同而重新修订条款。当然,混乱的和谈进程正中李义府下怀,既不会因为国王使节年底爆血大甩卖而公然肯定吐蕃国王的统治权,也没有劝阻大相使节和吐谷浑人在谈判桌上相互谩骂的无理行径,更不会牵线搭桥的让吐蕃两帮使节先坐下来统一下口径。
除了不知所以的吐谷浑人,吐蕃和唐帝国都有拖延的打算,说明吐蕃还没有濒临绝境,或者说对来年的情况还抱有一线希望。
“他们到底在搞什么?”我有点恼火,和别的和谈人员不同。我情况较为特殊,脆弱的神经很难再支撑下去,现在宁愿去造纸作坊干体力活也不想再为这种无聊的谈判耗费精力。“不管吐蕃人怎么闹内乱,咱得先站了本国利益上支持一方。抓了一方谈完赶紧结束。”
“支持谁都不好,你不是也说过赔钱也赔不了多少的话么?”兰陵取过一个文碟,“牛皮六十万张,羊皮九十万张,折合四千万贯的各类金银器皿。每年纳贡……”一大串天文数字读完后,兰陵面带嘲讽地笑了起来,“这是吐蕃国王答应的条件,你觉得他们在以后十年内能不能给咱付清这么大的赔付?”
“信不信?就是给这个数字再扩大五倍他们都能答应。现在不是和咱谈钱的时候,吐蕃国王着急咱们承认他的统治权,条款上一时得失才不会放在眼里。”人家有持无恐地大开空头支票,前两年兴许能支付那么一点点,只要能干掉大相恢复王权,后面赖帐谁也拿人家没办法。
“明明知道他们拿条款当幌子,咱也就没理由和他在这上面纠缠。大相那边到务实,虽然数目字少了许多,可还算个议和的样子,有进有退。算算咱沾不了什么便宜,也没必要和他们纠缠。”兰陵将文碟扔了一边,“吐谷浑第一个要求就是吐蕃军队彻底撤离吐谷浑国境,不现实,人家即使撤了他也没多少兵力看守,不得依仗我朝大军为后盾,到最后军饷军粮的,吃亏的还是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