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找个纸箱子吧,回头让你爸搬出去卖废品。”
妈妈走了两步又回头,“你爸年纪也大了,不能老让他做这些粗活。”
祝温书心想她爸爸早上还生龙活虎地打了一套拳哪里像是搬不动废品的人了。
结果她还没说出口,她妈又说:“啥时候让你男朋友来?”
祝温书:“……”
还好她没告诉她妈明天令琛要来接她,不然两人都走不了。
妈妈拿着纸箱子进来时,祝温书已经整理好了旧书籍。
她看抽屉里也都是些旧得没法用的笔和小玩意儿,于是打算一起扔了。
“这是什么?”
妈妈翻着祝温书扔出来的东西,捏着一根链条拎起来,下面挂着一个圆形的东西,“哦,怀表啊。”
她打开看了一眼,“这不还在走吗?要扔了吗?”
祝温书目光紧随着怀表晃动几下,随后捏住它。
这是一块儿古罗马造型的怀表,放在手里没什么重量,外层的喷漆被时间磨得黯淡无光。
祝温书出神片刻,突然拿走怀表,“不扔。”
高中三年,祝温书收过七八次匿名礼物。十几岁的男生大多藏不住事,祝温书多问几个,也就找到了源头,全都退了回去。
只有这个怀表,她在高三毕业那天收到,几经辗转也没打听到是谁送的,加上她看材质感觉应该也不贵重,便留了下来。
后来的几年,她偶尔在抽屉翻到这块怀表还会放在手心打量。
虽然不明白那人为什么送她这个东西,但觉得在这电子时代,一个小巧复古的怀表还挺有意思。
只是等她读了研上了班,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渐渐也就将这个东西抛之脑后。
若不是今天整理书柜翻到,她几乎都要忘了它的存在。
“这东西有些年头了吧?”
妈妈突然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祝温书摇头:“不是我买的。”
妈妈知道自己女儿受欢迎,立刻就反应过来:“哦,谁送的?”
祝温书盯着手里的怀表没应声。
以前她确实反复想过是谁送的,但现在,这个答案好像呼之欲出。
就在这时,妈妈的手机铃声响了。
原本沉默的祝温书某根神经突然被牵动,直直地盯着她妈妈的手机。
这铃声,好像是令琛那首《听不见的心跳》?
“你怎么把铃声换成这个了?”
妈妈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见是推销电话直接挂了。
“我支持支持我女婿啊。”妈妈说,“怎么样?周思思帮我弄的。”
“……”
祝温书没再说话,再次看向手里的怀表。
片刻后,她掏出手机找到令琛的对话框,想问问他是不是它送的。
临到发送前一刻,祝温书突然想到什么,弯了下唇角,全都删掉。
她拿纸巾擦了擦怀表,随即放进外套包里。
第二天下午,祝温书拒绝了爸妈送她的热情,坚持要自己去车站。
爸妈心里也惦记着牌局,也就没坚持。
一出门,祝温书就给令琛打电话,让他去某个路口接她。
令琛正在开车,确定地点后没再多说,只是告诉她今天有点堵车,可能会晚一点。
于是祝温书自己拎着小行李箱,朝约定地点走去。
今天是春节最后一天假期,路上许多行人都拖着行李箱,祝温书也不显得突兀。
到了地点后,她找了个长椅坐下,双手撑在行李箱拉杆上,朝路口张望。
迟迟没看到令琛的车,倒是看见一个熟人。
穿着卡其色羽绒服的中年女人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在路边买气球。
祝温书盯着她俩的身影,不知不觉笑了起来。
等人走近了,她才开口道:“张老师。”
中年女人牵着小孩回头,上下打量祝温书两眼,满脸堆着惊喜。
“祝温书?要回江城了?”
“嗯,等会儿就回去了。”
张老师以前不苟言笑又严格,班里同学各个怕她。
不过这两年听那些留在汇阳的同学说,她自从抱了孙女后像换了个人,见谁都笑眯眯的。
祝温书觉得同学们果然没骗她,比如这会儿,张老师就抱着孙女坐到了她旁边。
“怎么样啊最近,老师不好当吧。”
“挺好的。”
祝温书笑道,“就是小孩子不好管。”
两人聊了点儿教师心得后,张老师想到什么,又问:“你跟令琛在一起了吧?”
“嗯。”
对于张老师知道这件事,祝温书毫不意外。
毕竟还有不少同学跟老师有联系。
“哎,我也是没想到。”
张老师望着拍着孙女的手臂,恍然叹气,“以前我还觉得你俩肯定没戏呢,毕竟有个尹越泽。”
祝温书眨眨眼,迟疑地问:“您……知道?”
“我哪儿能不知道!当年事情闹这么大!”
张老师笑着说,“令琛这人也真是的,平时不声不响,结果高三为了你跑去跟体育班的打架,差点儿被退学,要不是我——”
话没说完,张老师见祝温书满脸愕然,不可置信地说:“你不知道啊?”
每年春节返程的高速路总是特别堵,令琛比预计达到时间晚了近二十分钟。
他把车停在路边后,降下车窗朝长椅上的祝温书挥挥手。
可她低头盯着地面,完全没注意到他。
“想什么呢?”
令琛下车,连个口罩都没戴,明目张胆地站到祝温书面前,伸手抬起她下巴,“不想离开家?”
祝温书依然没说话,抬头望着面前的男人,眼里光影浮动。
新春的街道喜气洋洋,几家店同时播放着喜庆的音乐。
在这样的氛围下,祝温书脸上却没有一丝怡悦。她的眼睫毛上仿佛笼着一层雾,嘴巴也微撅,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令琛见她这样,神情倏然凝重,在她面前蹲下来。
“怎么了?受委屈了?”
祝温书抿唇摇头,反复吸了几口气,才开口道:“没有。”
又见路上人来人往,随时可能认出令琛,于是她在令琛再次说话前起身,“走吧,先回去。”
令琛的目光随着她的背影移动,直到她又在副驾驶车门前停下。
“你怎么自己开车来?”
“一个司机在休假,还有一个有别的任务。”
令琛从她手里拿过行李箱,走到车后,一边往后备箱放,一边问,“怎么?”
祝温书盯着令琛看了两眼,突然绕过车往驾驶座走。
“我来开吧。”
“你?”
令琛眼里有一抹惊讶,“你有驾照?”
“我当然有。”
祝温书说话时已经坐进了驾驶座,“前几天还帮我爸开车来着。”
令琛放好行李箱后,径直坐进了副驾驶。
他关上门,没急着系安全带,倒是见祝温书有模有样地熟悉中控台和灯光操作。
“真要开?”
“嗯。”
祝温书认真地点头,“你不是今天早上才回江城吗?一会儿你在车上睡吧,我开车很稳的。”
听到这话,令琛依然没系安全带,只是沉沉地看着祝温书。
“你到底怎么了?”
“你先休息,回去再说,不是什么大事。”
祝温书转头看着令琛,忽而又俯身过去帮他系安全带,“叫你睡觉你就睡觉,问那么多。”
令琛见祝温书虽然兴致不高,但确实也不像是遭遇了什么坏事的样子,就是她那身高要越过中控台帮他系安全带,着实有点勉强。
“好了。”他摁住祝温书的手,“我自己来。”
“嗯。”
祝温书也没逞强,松开手后,忽然把脸搁在令琛肩上,蹭了蹭他的脖子。
然而在他耳边低声轻喃:“我好爱你啊,令琛。”
这一路,令琛果然安心地睡了。
等他睁眼,车已经停在了地下车库。
“醒了?”
祝温书刚熄了火,见令琛醒来,突然又闷声道,“你还说你不困,一路上就没醒过。”
令琛没说话,松开安全带后径直下车。
等他走到驾驶座旁拉开车门时,祝温书刚拿上车钥匙就被他拉了出来。
他的脚步比往常快,像是急着回家一般。
祝温书也没说话,就被他牵着快步进了电梯。
这个住宅区一梯一户,基本不担心会遇到别人。
但两人站在电梯里依然没有说话,祝温书低头看着地面,而令琛的掌心有些发烫,紧紧攥着祝温书的手,拇指时不时抚着她的手背。
这趟电梯仿佛格外漫长,密闭的空间几乎要被两人的情绪溢满。
“叮”一声,楼层到了。
电梯门还没完全展开,令琛就牵着祝温书阔步出去,比刚刚在地库的脚步还快。
须臾后。
房门一关,祝温书还没来得及伸手开门,就被令琛揽着腰摁到门上。
他一只手扶着祝温书的额头,另一手还抱着她的腰。
呼吸猝不及防交缠到一起,他低头抵着祝温书的额头,笑着问:“有多爱我?”
祝温书没说话,他便侧头,鼻尖从她头侧蜿蜒而下,一路轻吻至耳垂。
“说话。”
令琛没等到她开口,反而听到了一声类似啜泣的呜咽声。
他目光一凛,微微后仰想看清祝温书的表情,却见她忽然伸手抱着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前。
令琛抬手轻抚她的后背,声音也轻柔下来。
“不舒服?”
“不是。”
祝温书瓮声应到,嗓子却发酸,在电梯里酝酿了满腔的话却说不出一个字。
片刻后,她的双手穿过他的卫衣下摆,伸进他腰间。
温热细柔的手指所过之处皆带起一阵触电般的酥痒感,令琛全身的肌肉忽然绷紧,在她耳边不可抑制地溢出闷哼声。
下一秒,祝温书的指尖停留在他腰间的伤口。
令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浑身一僵。
“还疼吗?”
祝温书靠在他胸口问。
许久后,令琛才回答。
“早就不疼了。”
屋子里没开灯,让人的触感和听觉尤为敏锐。
令琛感觉祝温书的指尖轻轻摸着他的伤疤,像是想抚平这一片突起。
“以后别这样了。”祝温书嗓音里带了点儿哭腔,“要是出事了,我会——”
她哽住,没再说下去,垫脚去亲令琛的嘴角。
“我不后悔。”
令琛弓腰回应她的吻。
今夜寒风呼啸,吹得浓云散开。
屋子里的气温在黑暗里集聚上升。
令琛抱着祝温书的腰,跌跌撞撞地吻着走向房间,一路都是散落的衣服。
浴室白雾缭绕,水渍一路从洗漱台延绵至床边。
祝温书还是穿着令琛的衬衫,发梢还有水珠未干。
她靠在令琛膝上,自己的双腿却无力地蜷缩着。
“谁跟你说的?”
令琛这会儿的声音有点喑哑,手指缠绕着祝温书湿润的发丝,“张老师?”
祝温书没回答,撑起上半身,盯着他腰上的伤疤凝视片刻,随即俯身亲吻。
今晚这个地方已经不知被她亲吻多少遍了,令琛还是觉得难耐。
他靠着床头闭上眼,仰着脖子,喉结不住地滚动。
忽然间,他感觉胸前一阵冰凉。
再睁眼时,他看到自己胸前挂了一个陈旧的怀表。
祝温书重新趴到他胸前,耳朵贴着那块怀表,清晰地听着指针走动的声音。
“令琛。”她说,“我听到了。”
第66章
一夜无眠。
这一晚,令琛和祝温书说了很多话,比他们认识这么久说过的话总和还多。
他告诉她,十岁前他也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直到妈妈意外去世。
也跟她讲,爸爸精神失常后,他这个只知道捣乱的混小子发现自己居然也能照顾别人的衣食起居。
只是一开始那两年,他总分不清食盐和味精的作用,做出的饭菜连他爸都不吃。
网传的关于他爸爸酗酒家暴索要巨额赡养费是杜撰,他很爱他的爸爸,他的爸爸也很爱他。
他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讲述着他人的经历。
但当他说到大一那年,他的爸爸因病去世时,嗓音像含了沙,每一个字都很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
说完之后,两人都沉默了很久。
祝温书看着黑暗里令琛的身影,心像被狠狠揪住,回过神时,眼眶里已经有了热意。
可是令琛转头又讲起他大学在酒吧驻场,音乐公司的人联系他时,他把人当骗子对待的故事。
人家给他打了几次电话,他最后不耐烦地把当地派出所的电话谎称是学校的联系方式让人家去跟学校谈。
直到大一暑假,刚刚做完手术的张瑜眀不得不亲自坐飞机过来又辗转大巴车和火三轮找到他当时暂住的地方,在门口从天亮蹲到天黑,终于等到令琛回家。
然后令琛怀疑自己是真被盯上了转头就去报了警。
祝温书的泪水活生生被憋了回去。
后来,令琛又讲他成名这些年在娱乐圈的经历,可以算是顺风顺水,略过了那些挨骂的经历,跟祝温书细数他得过多少奖杯,认识了哪些以前只在电视里能看见的人,还说起一开始有很多制片方找他拍电视剧和电影,但是他想到自己一个MV都能NG到导演崩溃,遂自我放弃。那些MV导演圈子里还流传着一句话,传到了他耳里——唱歌的令琛让人想嫁,拍戏的令琛让人害怕。
说到这里时,祝温书的眼皮已经撑不住,开始上下打架。
但她还是被逗笑,勾着唇角进入梦乡。
此时天边已经透出一丝光亮。
房间内的私语声音渐渐变小,最后成了几句口齿不清的呢喃,床上两人的呼吸也趋于平静。
令琛闭眼前,望着怀里祝温书的睡颜,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以为他沉默寡言,其实他话很多。
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说给她听。
在令琛家待了两天后,令兴言亲自来把人拎走,祝温书也收拾好行李箱准备回家。
只是离开前,她知道自己应该还会常来,便留了一些衣服和洗漱用品。
应霏没这么快从塌房中走出来,还留在老家没回江城。
元宵过后就要开学,气温也在这个假期回暖,祝温书很快投入新学期的准备工作中。
没几天,房东突然给她电话,问她今年还续不续租。
这房子是去年四月祝温书先找到的,签了一年的合同。
房东刚问出口的时候,祝温书下意识就要说续租,毕竟她和应霏相处得很好,两人早就达成了继续合租的共识。
只是话到了嗓子眼,她想到应霏和令琛的关系,突然有点拿不准应霏介不介意和她继续住在一起。
挂了房东的电话后,祝温书给应霏发了条消息。
【祝温书】:刚刚房东给我打电话,马上房子就要续约了,咱们还续租吗?
过了一会儿。
【应霏】: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情呢,我应该是不续租了
看到这句话,祝温书心一沉。
果然,应霏还是对她是令琛女朋友这件事耿耿于怀。
她斟酌半晌,还是觉得和应霏把话说开。
【祝温书】:可以,我尊重你的决定。
【祝温书】:不过……咱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吗?
【应霏】:?
【应霏】:……
【应霏】:你想什么呢,我是这几天考虑了很久,决定以后不追星了。之前我选择当个自由插画家就是为了有时间追星,现在感觉这样日夜颠倒也没意思,所以打算去个美术培训机构当老师。
【应霏】: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会去西城区的一个画室上班,有这么远呢,我还是去附近租个房子比较方便。
原来是这样。
祝温书松了口气,笑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祝温书】:那加油啊!
【应霏】:emmm就是我可能都住不到四月了,咱们家到西城来回要两个多小时,我一周后就要报道,明天回来应该就要找房子了。
【祝温书】:???这么急?都不用面试的吗?
【应霏】:……不用。
【祝温书】:啊?
同为教育行业,祝温书对培训机构多少有点了解,前两年教育改革后江城的艺术培训大幅度裁员,现在易出难进,哪儿有面试都不需要就直接上班的。
应霏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对方正在输入”一直断断续续地跳动,祝温书半天没等到应霏的回复,感觉她似乎有话要说又很犹豫。
于是她又发了个问号过去,应霏才回消息。
【应霏】:施雪儿表叔开的培训机构,最近特别缺人。
没等祝温书说什么,应霏又连续发来几条消息。
【应霏】:我就去救个急咯,反正也没什么事。
【应霏】:不合适我就立刻跳槽,反正现在培训机构遍地走。
祝温书盯着手机看了半晌,才笑着打字。
【祝温书】:好吧,那我们以后就是同行了,应老师。
【应霏】:害,应老师助人为乐罢了。
【祝温书】:加油~
【应霏】:那你呢?
【祝温书】:?
【应霏】:你是继续住着,还是……
【祝温书】:??
【应霏】:找你男朋友去?
看到这条消息,祝温书目光凝住。
其实她得知应霏要搬走后,下意识就想着自己得找个新室友。
可能是令琛身份比较特殊,他们交往时间也不长,所以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还有另一种可能。
思及此,祝温书忽然有些紧张。
别人谈恋爱都是多久才开始同居来着?施雪儿和祝启森也还没有同居吧?她要是现在跟令琛说这个事情会不会有点快?
可是——
她放下手机,忐忑地咬着手指,心里的天平却已经倾斜。
令琛平时本来就忙,如果她家里还有个陌生室友,两人又得过上来回跑的生活,那多麻烦。
但她总感觉,她和令琛生活到一起是早晚的事情。
而且她知道,令琛心里也是乐意的。
就是突然这么问出口,她有点不好意思。